我……我从……从不过问,我……”
“去把她的衣裙找来,百宝囊一定在床头枕畔。”章春向仆妇说。
东西都拾来了,百宝囊比传统的型式大一倍。
“你的毒听说得厉害,我有点不信。”章春说:“反正你是行家,我要在你身上试
毒。”
裸女一上床,身上所有的物件皆卸除搁放,手臂上的附有喷管臂套,当然得除下来。
仆妇掂起臂套,仔细察看附在上面的精巧喷管。
“里面盛的是何种毒药?”章春指指臂套喷管。
“是……是……”
“我要将喷管塞在你的嘴里,取走你的百宝囊,所以,你最好从实招来,先将解药
告诉我,我再给你服下解药,不然,你将死在自己的毒药下,这叫报应。”
“是……是断肠毒……毒散。”
“毒发期多久?”
“一个对时。”
“哪一瓶是解药?”
仆妇已将百宝囊打开,共取出五只六寸高的瓷制小葫芦,型式全同,无法分辨那一
只是解药。
唯不同的是塞口的木塞盖,分五色红蓝紫白黑。
“黑盖塞一只。”断肠花急急地说。
仆妇将瓷葫芦嘴放在断肠花的嘴上方。
“份量多少?”仆妇问,作势拔塞。
“一分量就……就够了。”断肠花乖乖吐实。
“我倒给你一分,希望你能避免中毒。张嘴!”
当然不需用天平秤,仆妇仅抖出一些淡紫色的粉末人口,便盖上塞挪开。
章春则将喷管放下,作势拉控制的索环。
“解药不……不足一分……”断肠花尖叫“求求你们……多……多倒……一些……”
刀光连闪,百宝囊裂开,衫裙碎裂。
“饶我……”断肠花发狂般尖叫,以为章春要杀她,吓了个胆裂魂飞。
“我要带你走。”章春收刀冷冷地说,已经知道解药,她仍不放心,所以要带人走。
“放我……一马,呃……”
仆妇一掌把断肠花劈昏,抱过床褥将人裹住卷起,扛上肩往外走。
碧血江南
第十五章
同一期间,府城东十余里的丹徒镇。
漕河从丹阳县向北流,先经丹徒镇,再折西流至府城南,再绕城西人江口。所以乘
船南湖,第一站就是丹徒镇。
该镇是镇江三大镇之一,所以设有巡检司衙门。
从镇东伸出一条大路,是到另一大镇大港镇的大道,三里外再向北岔出一条小径,
两里外有座小村叫滨江村,只有三二十户人家,都是只有三二十亩薄田的农户,连乞讨
的人也拒绝前来的偏僻穷村落。
犬吠声大作,但没有犬外出,天寒地冻,家家的狗洞都关闭了,犬只能在屋院里狂
吠。
几名灰衣人,包围了村北的一座农舍。
第一支火把点燃,第二支……
有一户农户的院门刚打开,开门的人刚将头探出察看,便被一个灰衣人的刀吓傻了。
“抱歉,打扰。”灰衣人和气地说:“老伯,关好门,回房睡觉,外面有任何动静,
就装作没听见,千万不要好奇出来察看,知道吗?请进去。”
老农打一冷战,乖乖关上门睡觉去也。
廿余支为把,全插在地上,火把毕剥,照得屋四周一片火红。
久久,屋内毫无声息。
门外是宽阔的晒鼓场,有七位灰衣人雁翅排开列阵,站在场中心屹立似石人,不言
不动似有所待。
站在中间的灰袍人,终于忍不住,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声震屋瓦,似乎地面亦为之
撼动。
“老夫以十声数为期,数尽里面的方老兄如果不出来、休怪老夫明火执仗用火攻,
广陵园前车之鉴,方老兄大概不会忘记的。一、二、三……”
数至九,四周的人跃然欲动。
院门大开,鱼贯出来了三十二个男妇,领先的身材修伟气概不凡的青袍短袄中年人,
正是扬州广陵园的主人,被称为方大老爷的凌霄客方世光。
任何稍具常识的人,也不会估料这位扬州的富豪大老爷,居然肯躲到这种偏僻的小
穷村里。
包括张秋山在内的人,都在府城附近找线索,难怪毫无着落。
章春姑娘把这老贼恨入骨髓,她拥有一群神秘万分、武功超绝的高手,消息极为灵
通,也无法查出老贼的去向下落。
“方老兄。”灰袍人抱拳行礼,脸色出奇地安祥:“山与山不会碰头,人与人总会
见面的。你老兄没想到你我后会有期,后会又来得这么快吧?”
“咦!怎么会是你?”凌霄客大感意外。
“对,是我,错不了。”
“晤!你不是在扬州鬼混的姓赵落魄行商,形迹可疑的人吗?”
“不错,所以你用诡计把在下掳至地牢,再派人送往江宁追查根底,当然,在下不
姓赵,姓尹。”
“姓尹,你是……”
灰袍人举手一挥,四周卅六个人,快速地脱去外面穿的老羊皮袄,露出里面穿的灰
劲装。
触目的是,每个人都扣了皮护腰,刀插内有一排飞刀。飞刀有两种,八寸中型和六
勺柳叶刀,两种刀各有用途,发射的手法各异。
小臂也有皮护套,各有三把柳叶飞刀。
凌霄客脸色大变,倒抽了一口凉气。
“风萧萧兮,易水寒。”灰袍人悲愤地引吭长歌:“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尹二,尹萧萧。”凌霄客强作镇定。
“总算你还知道我这号人物。”
“尹兄,不知者不罪。”凌霄客赔笑说:“兄弟的人,的确有眼不识泰山……”
“住口!尹某不是为了你无端掳劫的事而来。”尹萧萧厉声说。
“尹兄既然不追究……”
“尹某是为五万两血腥钱而来。”
“咦!这……”
“凌霄客,挺起你的脊梁来,好汉作事好汉当,大不了三刀六眼血债血偿。”
“在下听不懂你的话。”
“五万两银子,是尹某夺走的,派去接银转向江宁运的人,一个也没逃掉。阁下的
心腹飞熊舒安,已经招出串线人。尹某已从满城守备府,与及府、县、监运司各处循线
追查,总算追出你这位出卖两会消息,赚这种血腥钱的罪魁祸首。但有事十分可疑,阁
下可否加以解释以明真象?”
“方某否认阁下的指控……”
“你凌霄客也曾是一代之豪,这点担当都没有?按常情,银子不可能往上江运。而
且府衙与守备府之间的勾结串联人,不是阁下的爪牙,如果尹某所料不关,阁下另有主
事人,这人是谁?”
“胡说人道。”
“当你们这些人,被放上练飞刀的靶垛时,就知道谁在胡说八道了,三汊河塔湾村
二百一十三位男妇老幼的阴灵,在九泉等候你们。他们在泉下哭泣,你们这些出卖同胞
领重赏在世间快活的人,将永远得不到安宁,你这天诛地灭的汉奸刽子手,你……”
“你……”
“凌霄客方世光,你必须活得像个人样。”尹萧萧一字一吐声如雷震:“血债血偿,
我给你公平了断的机会。不然,我会用最残忍、最狠毒、最无人性的手段来对付你们,
我要……”
“好,我凌霄客是一代之雄。”凌霄客一咬牙:“好汉做事好汉当。告变的人是我,
告发乱党叛逆人人有责,我一点也不后悔我的作为,该怎办,你画下道来”
“主事人呢?”尹萧萧厉问。
“我就是主事人。”凌霄客沉声说:“阁下,今天晚上,你说的话够毒够狠,老实
说,凭贵会弟兄那几手见不得人的雕虫小技飞刀术,与及江湖声份地位,你还不配说这
种狂话。尹二,你要和我公平了断,不后悔?”
“尹某是敝会三祖九老的第二祖,当这许多弟子面前,当然一言九鼎,说话算数。”
尹萧萧平静下来了,举步上前,探手入怀拔出一把极为普通的匕首。
该会的弟子,平时除了暗藏的飞刀之外,肋下暗藏一把匕首,作为用兵刃交手的武
器,所以有人称他们为匕首会。
凌霄客也举步相迎,半途拔剑出鞘。
火把毕剥,火焰摇曳,寒风呼啸,严寒贬骨。
双方接近至两丈左右止步,两双怪眼凶狠地投注在对方身上,眼神先作气势上的纠
缠,杀气渐浓。
空间里似乎流动着死亡的气息,感觉中,可以嗅到血腥昧,双方形之于外的腾腾杀
气,以慑人心魄的声势向对方涌至。
匕首向前斜伸,尹萧萧首先踏出第一步。
长剑徐徐升起,锋尖上升至齐眉出手定位,凌霄客也踏出第一步,剑光连拂两次,
这才郑重地立下门户,完成出剑准备。也布下有效的严密防卫网
气势上,双方半斤八两。
绝顶高手决斗生死相拼,绝无移步走位浪费精神的事,必须强攻硬搏攻破对方的防
卫网,阻遏对方的强力反攻。
要获取胜利,攻击永远是唯一的制胜不二法门。
良久,良久,紧张的气氛,终于沸升至爆炸点。
剑光匕影像闪电般接触,破风的尖锐厉啸慑人心魄。
一寸长一寸强,剑吐千朵银花,绝招像长江大河滚滚而出,如网的绵密虹影,将匕
首笼罩在内,陡然乍合。
匕首吞吐,比剑虹的速度快了一倍,疯狂地吞吐、闪烁、射出、挥舞……
两个快速的人影冲错、闪动、挪移、回旋……
先是各展所学急切攻击,而后是各自制造楔入、伸展的攻隙机会,一剑还一剑,一
匕连一匕,每一击皆危机间不容发,险象横生,眼看中的,却又变招封架,变化次次出
人意外,生死间不容发。
片刻的疯狂纠缠,自场中心旋转数匝,然后快速地移闪右面的火把插落处,谁也不
知道双方到底攻了多少招,好一场令人心惊目眩的短暂搏击。
在一连串惊心动魄的接触爆响中,两个人的急剧闪动身影陡然中分,兵刃的隐隐震
鸣仍然在耳,人影突又重新扑上纠缠在一起,双方所发的劲道,比第一次,纠缠增加一
倍,接触时兵刃的暴响声浪也相对地倍增。
势均力敌,看谁的劲道能压倒对方,看谁能抓任致命一击的空隙,看谁能找到先中
的机契。
这种近身疯狂连续攻击,极损耗真力,精气神的耗损速度惊人,没有任何时间缓过
一口气补充精力,如果不是生死决斗,绝大多数的人皆避免这种竭泽而渔的搏斗,宁可
用技巧来周旋取胜。
人影急剧移动中,尹萧萧的马步突然失闪,多滑出尺余,匕首的威力范围也因而退
后尺余距离。
一声沉叱,剑出现异象,有如电光一闪,挟狂猛风雷骤然吐出。
双方的衣袍,皆出现无数裂痕创孔,而皮肉不伤,这表示双方皆以神功护体,功力
相当,神功足以护体,都能抗拒对方的兵刃。
雷霹一击,终于爆发出以神功御刃的最后局面。
以神功御刃,必须聚凝神功于一点,比单纯的运功护体多耗十倍精力,才能御使兵
刃行决定性的一击,也就必须抽调护体的一部分神功,投注到兵刃上,神功一发,即可
远及体外杀人。
凌霄客抢得机先,剑上所发的乾罡坤极大真力有如排山倒海,威力万钧。
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的凌霄客,竟然没看出这是诱人的死亡陷断。
匕首迎着挟霹雳光临的剑虹飞迎,硬冲。
尹萧萧的身躯,却同时缩小、下挫、滑退。
三道肉眼决难在对面看到的光芒,随匕首后面两尺,成品字形射出。
“铮!”爆震刺耳,火星飞溅,匕首化为碎屑,向上下两侧呼啸飞散。一发一收,
石破天惊。
三道光芒在剑气一收的刹那,电光石火似的透过,形影俱消。
尹萧萧在两丈外现身,一双怪眼神光敛去,双手呈现颤抖,双脚也不住颤动。
飞匕远攻,及时抽身脱离剑气笼罩的威力圈、断绝从兵刃反震而回的力源中心,等
于是以下驷对上驷,牺牲匕首造成有利好机,表面上输了无伤大雅,生死相决,输兵刃
受到讪笑算得了什么?
把命输了才叫冤枉呢!
“嘿嘿嘿……”凌霄客阴笑,剑向前遥指,剑势仍把尹萧萧控制在威力圈内。
“这大概是阁下的飞剑取人首……首级绝技了,如……如此而……而已,下……下
一剑,你……你呃……哎呀!我……”
“你剑上的神功,正在急剧消散。”尹萧萧接口:“阁下,你已经没有出下一剑的
机会了。”
果然不错,升起的剑正缓缓下降,剑上的龙吟正徐徐静止,所焕发的闪烁异芒隐去。
“你……哎呀!狗东西!你……你说过公平……一决的,但你……你……”
“你早知在下用飞刀杀人,对不对?任何可杀人的器物,用之明则明,用之暗则暗,
尹某是光明正大,面对面交手时击中你的。你这混蛋专做伤天害理见不得人的事,你没
有理由怨天很地。”
“你……啊……”凌霄客终于向前一栽。
尹萧萧一跃而上,点了昏穴挟了便走。
这瞬间,四个身法奇快的人,飞纵而上抢救凌霄客,各自发射暗器想先击倒尹萧萧。
侧方冲出四名匕首会的人,各发一把飞刀堵截。
尹萧萧去势如电,暗器跟不上他。
“啊……”四个抢救凌霄客的人,狂叫着中刀倒地。
一声信号传出,首会的人两人为一组,交叉飞掠闪动如飞,飞刀接二连三漫天飞舞,
每个人掠走有章有法,避开正面的人,袭击侧方的目标,飞刀发则必中,展开一场奇怪
的大搏杀。
自始至终,匕首会的人皆不曾拔刀应战,仅用飞刀袭击侧背的强敌,避免与正面的
人接斗,完全主宰了全局。
惨号声与急剧的犬吠声,远在三里外的村落也清晰可闻。好在为期甚暂,不久便一
切重归沉寂。
肠胃受损,不是一天半天就可以复原的。
调养了两天,张秋山和葛佩如总算恢复了元气。
这天一早,章春姑娘陪同葛佩如,在雅舍东西的小溪旁活动手脚,沿溪散步向谷口
走。
“这地方好静好幽僻。”葛佩如一面走一面说:“章姐,你这里有亲戚?”
“亲戚?”章春一怔,接着豪爽地大笑:“我的家远在京师宛平,有亲戚在江南,
岂不是奇闻?”
“雅舍的主人对你好客气,而且……”
“是朋友的长辈,当然客气啦!”
“你好像有不少朋友呢?”
“是呀!一次经验一次乖,以往我总是任性地独来独往,现在学乖了,尽可能请朋
友暗中照料,以免出了意外无法应变。你看这附近鬼影惧无,是不是?
“是呀!我真耽心那些狗东西们找来群起而攻……”
“放一百个心啦!这附近没有人能悄悄地接近。”
“你的朋友在附近?
“一点不错。不谈这些,小佩,我没差你什么了,对不对?”章春郑重地说。
“章姐,你的话是什么意思?”葛佩如讶然问。
“你在广陵园救了我,这次……”
“章姐,就算你这次没有救我,我也不认为你欠我什么。”葛佩如正色说:“是秋
山哥到广陵园救你的,我只不过……”
“总之,不管你怎么想,我但求心安,我认为欠你的已经还清了。”
章春真像一个还了债的人,身心都轻松了。
“好吧!你怎么说,那是你的事。”
“现在,我可以毫无歉疚地提出要求。”
“要求?要求什么?”葛佩如又迷惑了。
“我要你早膳后,我送你进城回到你娘身边。
“咦!你……”错楞的神情,又加上惊讶。
“我在要求你离开秋山。”章春站住了,目灼灼地盯视着吃惊的葛佩如:“不需多
作解释,你明白我的意思,是吗?”
葛佩如无所畏惧地以眼还眼,毫不退缩。
“拐弯抹角说了老半天,原来是这个意思。”
葛佩如凤目一翻:“你休想!相反的,我要和秋山哥一起离开你,我要和他在江南
游历……”
“你想得真美,哼!小丫头,你知道我可以阻止你,甚至……甚至杀掉你。你最好
放乖些,做一个听话的小女孩,赶快返回沧海幽城,等你长大以后再来江湖游历,找另
外的人陪你。”
“我一辈子没听说过这种荒唐的事,你凭什么代我筹谋做这做那的?”葛佩如跳起
来叫:“你阻止不了我,你更杀不了我。你除了在年龄上,比我大上三两岁之外,你那
一点比我强?居然敢说这种大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