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年轻人的气概风标,真像武林的豪门公子,这种人比一般豪绅大户人家的子弟不
同,好勇斗狠修养不够。
普通人见了最好走远些,以免受到无妄之灾,挨一顿小揍小事一件,丢掉老命那才
冤呢。
“喂!吵扰了你,是吗?”年轻人突然远远地向他打招呼,口气当然没有友好味。
“你怎么不回家?”他也用不友好的口吻反问。
“回家?”年轻人不明白他话中的含意。
“是呀!回家打打闹闹,你老爹老娘见怪不怪,没有人敢说你吵扰。在客店里,你
还让不让人耳根清净呀?”他的话挖苦的意味甚浓,粗俗得不合他游幕刀笔客的身份,
当然含有挑衅意思。
“是故意引你出来的。”
“故意引我?”轮到他不明白了。
“是呀!你赶跑了悍匪,戏弄了阴阳双煞,这表示你十分了不起,足以在当代年轻
英雄中出类拔萃,所以我要一观你的风采,果然见面胜似闻名。”
“原来如此。”
“在下南门永裕。”
“幸会,久仰。”他脸色微变:“江湖盛传长春公子,名列天下四大公子之一。果
然是芝兰玉树,名不虚传。遨游天下行道江湖五载,声誉如日中天。”
“你是捧我吗?”长春公子沿走廓向他接近,脸上有古怪的笑意,是属于不怀好意
的笑。
“在下很少奉承人,这是由衷的赞誉。”他笑笑:“天下四公子中,南门兄是唯一
的侠义门人子弟,系出名门,声誉不是幸致的。”
“好说好说。”长春公子到了他身旁,两位年轻随从亦步亦趋在后紧跟:“恕在下
冒昧,张兄但不知出于何人门下?”
“艺自家传,见笑方家。”
“阴阳双煞是高手名宿中,艺高心狠人见人怕的风云人物,当今天下南北两大门派
中,那些元老辈的人也不招惹这两个煞星。而张兄在黑夜中,居然把她们戏弄得羞愤而
走。在下行道五载,见过不少名宿高人,听说过不少怀有奇技异能的高手,怎么一直没
听说过兄台张秋山的名号?张兄的绰号是……”
“幕客张秋山。”他泰然地说:“也有人称我张刀笔。在我这行的幕友中,张刀笔
也算是小有名气。至于江湖绰号,到现在还没有混到手呢!或许是在下很少与江湖朋友
打交道吧!”
“文武兼备,张兄,你真该在江湖道上扬名立万的。”长春公子睥睨着他:“说不
定你也会成为名公子,四公子增加一位,岂不为江湖大放异彩?”
“在下有身份、有财势,实在没有在江湖道鬼混的必要。”他话中带刺:“像南门
兄这种武林名门高弟,在江湖道称雄道霸理所当然。当今江湖行业五花八门,三教九流
兼容并包,镖客护院武师,仍然是江湖行业执牛耳的主流,江湖地位最高。南门兄出道
以来,走遍天下南北罕逢敌手,声威所至,牛鬼蛇神谁不慑服畏惧?像我嘛!只配在公
门中舞文弄墨耍刀笔,不属于江湖行业,永远不可能扬名立万。南门兄没听说过我这号
人物,理所当然。呵呵!南门兄看我像个公子吗?”
两人相并而立,一般魁梧,一般英伟,不同的是,长春公子流露的傲世英风豪气,
比张秋山出色多多,气质上就多了三四分英雄气概。
长春公子的家在安徽皖山天风谷,他老爹侠义道名宿天风居士南门存信,在天风谷
建了一座长春庄,所以也称为长春庄主。
长春居士据说是少林直系俗家门人,所以被称为武林名门,在侠义道中算是名号响
亮的风云人物,天下白道人士对他颇为尊崇。
尊崇,说不好听些,也可说是害怕。
尊崇与敬爱是两码子事。尊崇,是承认他的权威;敬爱,是把他当成良师益友亲人,
是完全不同的事。
长春居士是佛门在家弟子,但他的剑杀起人来,可没有半点佛门弟子的慈悲情怀和
修养,一副以力服人的豪霸面孔,谁还敢不尊崇他?怕他的剑砍到脑袋来,这可不是什
么快活的事。
长春公子居然不介意张秋山话中的利刺,眼中却有阴鸳的光芒放射。
“你看我这四位仆从的武功身手如何?”长春公子改变话题。
“很了不起。”他翘起大拇指称赞:“用了七成劲,暗劲已可伤人于三尺外;防御
的一方,硬接而丝毫不影响马步身法的灵活,贵庄的百步神拳名不虚传,贵价天下大可
去得。是不是传闻中贵庄的长春四金刚?”
他心中有数,四大金刚互相喂招志在示威,但隐藏了真才实学,劲道仅用了三至四
成而已,他说七成,仅表示自己不是外行。
把三四成说成七成,也表示他的真才实学有限。
他的目的,就是希望对方有这种想法。
“正是他们。”长春公子得意地说:“他们不但忠心耿耿,办事能力很强,而且熟
悉江湖情势,精明机警很少有办不了的事。”
“这叫做强将手下无弱兵呀!”
“一比一,四金刚在武功上对付得了阴阳双煞,但对她们的暗器散魄消魂掌,却没
有必胜的把握,张兄对迷香药物一类玩意,想必学有专精吧?”
“抱歉,在下欠学。”他坦然地说:“除了屏息停止呼吸之外,别无良方。”
“那……张兄对付阴阳双煞的暗器……”
“双煞的散魄消魂掌,最大的缺点,就是飞行时发出慑人的怪声魔音,只要事先知
道底细,屏住呼吸便可不受伤害,远出五丈外便绝对安全。”他以行家的口吻答覆:
“双煞这种暗器太过精巧,打造困难,所以如无绝对可以收回的把握,不敢乱用,没有
什么好怕的。”
“真的呀?”
“半点不假。像贵庄的百步神拳,缺点也不少。”
“什么?”
“别生气,南门兄。”他笑笑:“除非交手时以三五成劲道发招,不然支持不了多
久。假使全力一击,三击之后气滞真力不继,自己也陷于崩溃力尽境界,那是十分危险
的事。”
“行家的高论,佩服。”长春公子手一伸:“张兄想必同样高明,肯否为他们赐教
一二?”
四金刚已经停止交手,站在院子里活动手脚,四双怪眼冷然盯视着张秋山,敌意相
当明显,显然已听到张秋山批评百步神拳缺点的话,有点心中冒火。
“很抱歉,我这人虽然练了几年气功拳脚,最讨厌与人作无意义的以武会友印证,
怨难从命。”他一口拒绝,不接受对方的挑衅。
“如果在下坚持呢?”
“南门兄,一只巴掌拍不响的。”
“哈哈!张兄说的是外行话。”
“南门兄的意思……”
“只要有一方有意,必定可以造成有意义的拼搏。方法多得很,世间能修至打掉牙
齿和血吞境界的人,少之又少,武朋友有这种修养的更如凤毛麟角。”长春公子的话,
比青天白日更明白。
对面客房的廓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倚栏而立恍若浊世佳公子,大冷天依
然齿白唇红,玉面泛现健康的肉红色彩,年轻、俊秀,有一双灵活明亮的大眼。
穿了玄狐马甲,翠蓝色开叉的满式长袍,腰带上系有精致的荷包,完全是官宦人家
的公子少爷气派。
“张兄,他在准备激你出手,以便摸清你的来龙去脉。”浊世佳公子远远地亮声叫,
嗓音清脆相当悦耳。
张秋山颇感意外,怎么这些新旅客都知道他的姓名?不会是巧合吧?
“你胡说什么?你是什么人?”长春公子沉声问。
院门口,进入男装打扮极为出色的章春姑娘。
接着出现的人,是野丫头打扮的葛佩如小姑娘。
“他叫江南一校春,江湖上最神秘的三女杰之一,江南一枝春路天香,扮男装不知
逗疯了多少怀春的小姑娘。”章春姑一口揭开了浊世佳公子的身分:“长春公子,你的
百步神拳碰上了克星。一枝春那一身邪门柔功,连刚猛绝伦的玄门罡气也伤不了她,所
以,你最好不要招惹她,那不会有好处的。”
“喀!你就敢招惹我?”江南一枝春媚笑着问:“好标致的假公子,可惜我无法逗
你发疯,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没有好戏可变啦!”
“我不想招惹你,你最好也避免招惹我。”章春冷冷一笑,走近张秋山,笑容立即
变得明媚可人:“张兄,不要和这些人一般见识,生闲气犯得着吗?风雪已止,咱们到
城外踏雪去。”
一听两个都是女人,长春公子左看看右看看,眼中出现喜悦与得意神情,怒意全消,
笑容可掬。
在不远处止步的葛佩如小姑娘,眼中有强烈的敌意。
“你说的这些人,包括我吗?”葛姑娘小性子在发,向章春叫阵:“你得说个一清
二楚。”
尽管她很美,但毕竟年纪小,打扮又像个野丫头,与江南一枝春这种成熟的少女相
较,自然气质上差了一级。
虽则两女是男装打扮,但脸上的成熟风华她难以企及。
“小丫头,你又有什么特别例外呀?”长春公子不识相地讽刺她,显然在有意讨好
章春:“这里没有你的事,去找小孩玩雪吧!”
“你的狗嘴说话很会损人。”葛佩如毫不留情地还以颜色。
长春公子那将一个毛丫头看在眼下,登时脸色一变,要冒火了。
长春四金刚的排名,次序是阴云、暴雨、迅雷、惊电,排名愈低,武功愈高。
以迅雷、惊电来说,出手之狠之猛,比阴云、暴雨激烈一倍以上,武林一流高手,
不知道有多少在他们手下断送掉。江湖朋友闻名胆落,长春四金刚的名号,具有极强烈
的震撼威力。
暴雨不等少主人招呼,突然出现在葛佩如身旁,凶睛怒突,脸色吓人。
“你自己掌嘴。”暴雨沉声说:“以为冒犯少庄主的轻惩,动手!”
葛佩如轻蔑地瞥了暴雨一眼,撇撇红艳艳的小嘴。
“喂!”她向冒火的长春公子叫:“你不阻止你的狗腿子叫嚣狂吠吗?”
“揍她!”长春公子暴怒地下令。
暴雨应声欺进,手出如电闪,一掌向姑娘的左颊掴去,左掌也反掌向前一拂,拂向
肚腹十分明毒,中上两盘同时攻击,志在必得。
暴雨比姑娘高得多,这一记反掌其实所攻的部位,恰在胸乳稍下方,虽说大冷天姑
娘穿得厚,看不见刚成熟的胸部曲线,仍然是大忌,岂可向一位姑娘的这一部位出手攻
击?又不是死仇大敌无所忌讳。
旁观的张秋山知道姑娘应付得了,但也怒火上冲。
“你这混蛋下流!”他脱口大骂。
啪一声暴响,气流激荡迸爆。
暴雨暴退丈外,几乎失足滑倒,左掌背被姑娘的反掌接实,显然吃了苦头。
“我要折断你的狗爪子。”葛姑娘怒叫,疾冲而上。
“退回了!”长春公子及时叱喝。
暴雨惊怒之下,正要挫马步用百步神拳迎击,闻声侧闪,从旁疾退,摆脱了葛姑娘
的冲扑。
迅雷出现在张秋山面前,立下了门户。
“狗东西你骂谁?”迅雷厉声问,拳已作势攻出。
章春姑娘一闪即至,到了迅雷的右侧方。
“你这狗东西该死。”章春风目带煞,冷电湛湛:“我要打掉你满口狗牙。”
她目前是男装,发起威来真带有几分煞气。她可不是说来玩的,语音未落掌已掴出,
有如电光一闪,快得令人目眩。
这一耳光如被掴中,迅雷的左颊和牙齿必定灾情惨重,今后别想在江湖称雄道霸了。
迅雷不愧称长春庄的四金刚,脸部本来就不易被人击中,急切里抬手对架,同时迅
疾地后退,应变的能力极为敏捷,封架的行动也极为精练老到。
手掌刚抬起,小臂便挨了玉掌一击,凶猛的劲道及体,自己的手臂被反震,撞上了
自己的脸。
“哎……”迅雷骇然怪叫,飞退丈外,手臂抬不起来了,不由大骇。
章春也没料到对方能挡住这一掌,立即怒从心上起,身形疾冲而上,玉掌再次吐出。
这一掌是推拍,力道与挥拍不同,这是硬碰硬以力胜的狠招,走中宫攻硬压,声势与速
度十分可怕。
迅雷身形末稳,右臂抬不起来,想躲闪已力不从心,想封架也真力难聚,糟透了。
眼看要被击中,斜刺里仲来一只巨掌,从中间插入,奇准地截住了章春的掌。是长
春公子,来得正是时候。
“噗”一声响,罡风劲流四散。
长春公子斜退三步,马步一乱。
章春也暴退八尺,身形也不稳。
半斤八两,掌劲的力道势均力敌。
“好,再接我一掌。”章春柳眉倒竖,眼中的杀气增浓了三分,抢进玉掌再吐。
“有何不可?”长春公子恼羞成怒,愤怒地挫马步一拳捣出硬接。
双方都动了真火,掏出了真才实学,掌劲似狂涛,拳风似崩山,无巧可取,是力与
力的拼播,可能生死立判,要不就两败俱伤。
双方皆含愤出手,速度骇人听闻,一旁的人即使有心阻止,也无能为力。
双方发于体外的凌厉内劲,接触后相互抵消,修为相差无几,谁也奈何不了谁,随
即劲化为气流而激散。
气流一涌,然后掌拳接宝。一声闷响,人影急分。
又是势均力敌,双方同时挫退八尺。
章春脸色突然泛白,呼吸一阵紧,眼中的煞气,也因失去一些光彩而消散了许多。
长春公子脸色更差些,虎目中涌起惊骇的神色。
“好了好了,诸位犯不着有伤和气了,彼此无仇无怨,何必呢?”张秋山急急插入
高叫。
本来逼向暴雨的葛姑娘,哼了一声停止逼进。
“你给我站远些。”长春公子不识好歹,把怒火泼在张秋山头上:“这里没有你的
事。”
江南一枝春路天香,恰好到了右首,一双会说话的明睁,绵绵地注视着长春公子,
显然对这位恍若临风玉树英气勃勃的武林公子,芳心动矣极有好感。
双方论才貌,确是郎才女貌玉女金童。
才貌相当,一见钟情并非奇事。
“你听到南门公子的话了?”江南一枝春突然向张秋山笑问。笑意中寒意甚浓:
“一个读书人,最好去找人谈书,是吗?”
张秋山大感诧异,这美丽的大姑娘,怎么说变就变的?先前她不是与长春公子互怀
敌意吗?
他有点恍然,大概自己先前挖苦长春公子,直接地讽刺武林人,江南一枝春大概认
为伤了自尊,因而倒向长春公子的一面,与他反脸成仇了。
女人,情绪的变化真是令人难测,没经过特殊的情势变化,立即从敌人变成同盟,
变化也未免太大了。
男人在这方面的转变是相当困难的,至少自尊心不许可这样反覆无常。
他却忽略了女人的妒性,章春与葛佩如已明显的站在他这一边,江南一枝春的转变,
表面上是冲他而来,其实是冲章春、葛佩如而发的。
强烈的情绪变化,会给人更深刻更鲜明的印象。因此,他对江南一枝春产生了深刻
鲜明的印象,比对章春或葛佩如强烈得多。
“我不会理睬南门公子的话,因为他本来就存心计算我的,我不怕他这种人计算,
他知道一旦引发我的野性,他所付出的代价将极为惨重。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不会做
这种蠢事,见好即收,这是他名动江湖声威四播的本钱,也是他成功的凭藉。”张秋山
温和地说,但词锋锐利伤人。
他又接着说:“到现在为止,他想激我出手,以便发掘我的根底,了解我武功造诣
的希望还没达到。但相反地,我却看出了一些端倪,除非他肯不顾一切暴露真才实学,
否则不可能达到他的希望。”
“我就可以发掘你的根底。”江南一枝春冷笑着说:“你一出手,我就可以了解你
的武功门路家数,知道你的修为火候。”
“也许你真有这种能耐……”
江南一枝春的左掌,有意无意地向前一拂。
一无气流激动,二无异声发出,奇异的劲道突然绵绵不绝地向地涌去。站在切近的
长春公子,身形不自觉地前后晃动了两次。
站在最近的章春咳了一声,退了两步。
葛佩如脸色一变,挫马步立地生根,立下双盘手门户,宝像庄严。
除了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