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琼花依旧微笑着：“我只是给你一个忠告……”
她把头转过去，向着胡子豪：“过来，把这个女人送回去……”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踏着院子里的落叶，美兰走到了门前。她意外地发现，房门竟然虚掩着。他慢慢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客厅里的灯还亮着，王刚已经回来了，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像是在等她。
满腹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
她扑到王刚的怀里，放声痛哭：“刚，我……”
王刚捂住了她的嘴：“不要说了，我都知道了。在你上车的时候，我就接到了琼花的电话……”
王刚温柔地用手檫干了她脸上的泪水，忧郁地说：“我知道，这个恶毒的女人，不会放过你的……”
“为什么？为什么？”美兰说：“你能告诉我吗？”
“可以，当然可以。你是我的妻子，我没有什么事情，好隐瞒你的。”王刚这么说着，他的眼神迷茫起来。好像回到了那遥远的过去，那远不可及的纯真时代。
“那时候，我们都是少年，一颗淳朴的心，还没有被污浊的欲望所污染……”王刚开始了叙述。他那中年男子的嗓音，已经显得有些苍老。美兰望着他的眼睛，静静地听着，随着他的讲述，一幅幅消失了的画面，又复活了，像一部精彩的电影，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我和琼花、刘梦云，都是在一个院子里长大的。
我还隐隐约约记得琼花幼小时的样子，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但是，我们的爱情是怎样发生的，在我的脑子里，已经完全没有了记忆。我只记得，在高中毕业的那年，我们相约报考了同一所大学，而且，都被录取了。
刘梦云也是上得这所学校，他比我们大三岁，已经快毕业了。开学的时候，我们相约一起到学校去。
出发那天，我和梦云先去了火车站，在车站的剪票口，焦急地等琼花的到来。
渐渐地旅客都进站了，剪票口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一个人了。
梦云焦急起来：“怎么还不来呀，这个琼花！”
“再等一会吧。”我说。
这时，站台里的高音喇叭响起来了：“没有上车的旅客，请赶快上车了，列车马上就要进站了……”
梦云急了：“我们走吧，不等她了……”
我说：“你先去吧，琼花一个人走，我有点不放心。”
梦云笑了：“你傻不傻呀，人家都是快二十岁的大姑娘了……”
汽笛长鸣，火车就要启动了……
梦云一把拉着我的手，飞快地跑进了站台。
火车已经启动，我们飞身跳上了火车……
就这样，我再也没有见到琼花了。
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十年以后了。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去旁听一次法院的公开审判。我惊奇地发现，被告席上，坐着的是琼花。
原来，她在那次去学校的火车上，受了人贩子的拐骗，被卖到了一个贫困的山区。卖主是一个贫穷的中年农民，贫困的地区，贫寒的家庭，让这位老实的庄稼人，只能去买个媳妇……
人贩子把她带到这户人家，就走了。
当琼花明白过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她被关在一间阴暗潮湿的房子里。
晚上老光棍忍不住性的饥渴，要进来提前“圆房”。琼花听到门外的响声，吓得浑身发抖，蹩在墙角下。
门锁响动，门开了。
一个黑影闯了进来，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光棍汉看见了墙角下的琼花。
贫困让人忘记了道德，压抑太久的性欲，让人失去了理智。他像狼一样向琼花扑来。沉重的身体压在了琼花的胸脯上，琼花感到难于呼吸，她几乎要窒息了。光棍大口地喘息着，把火热的气息喷到了琼花的脸上……
他已经疯狂了……
“不要！”琼花使出了最后的力气，想要把他推到一边去。
可是，一切都是徒劳，光棍汉紧尽地压住了她，琼花欲哭无泪。就在她准备放弃抵抗的时候，手掌触到了一个硬的东西，她意识到了，这是一把斧头。求生的欲望鼓舞了她，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砸了过去。
一股液体溅在她的脸上，她知道，这是血……
琼花站了起来，走出了房门。
四周静悄悄的，人们还都在梦乡。只有如水的月光，给这农家小院，撒满了一片银色。
琼花松了一口气，悄悄地走到院门前，慢慢地抽开门闩，蹩着身子出去了。
田野上的夜风，吹拂着她的秀发，她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一个念头，占据了她的思维。
她一路狂奔……
她不敢回家，从此浪迹江湖。
她做过那些工作，是怎么活下来的，已经没有人知道了。但是，可以确定的是，飘泊的生活改变了她的性格，让她心如铁石，而且失去了自尊和廉耻。
她成了一名走红的小姐。
小姐的名声，还是害了她，她被一个嫖客认出来了。
十年的血案，终于有了结果，她被检察院公诉。
在第一次开庭的时候，旁听席上坐着个老头，干瘦干瘦的，沉默不语。这个老头，就是茂华实业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龙四。
他深深地被琼花的靓丽惊倒了，无耻地垂涎她的美色。他聘请最好的律师，一定要帮琼花打赢这场官司。
何律师对她进行了无罪辩护。
“一个小小的弱女子，在遭到性侵害的时候，甚至生命遭到威胁的时候。奋起反抗，是求生的唯一出路。也是应当得到社会嘉奖的行为，何罪之有？”
律师的辩护，赢得了旁听席上一片掌声，害得法官猛敲法锤，大叫：“肃静！肃静！”
控方的律师并不死心，又提出了防卫过当的问题。
何律师微微一笑：“公诉人先生，我请教你一个问题。当有人卡着你的脖子，你将要窒息的时候。请问你，你有没有时间考虑，用什么方式反抗？你有没有计划一下，该用多大的力量？十斤？还是五两？”
控方律师一时语塞。
全场一片寂静。
何律师侃侃而谈：“我们在遭到攻击的时候，总是本能地做出反应。这也是正当防卫的一个明显特征……”他扫了旁听席一眼，看看人们的反应：“琼花的当时的情形，就是这样。难道，我们还要求她在反抗强暴的时候，选择斧头还是剪刀吗？还要规定她应当使用多大的力量吗？”
旁听席上，响起了一片掌声，人们为何律师的精彩辩护鼓掌。
法官也被这热烈的情绪感染，忘记了敲法锤。
法官采信了何律师的辩护意见，宣布琼花无罪，当庭无罪释放。在人们的欢呼声中，琼花走下了被告席。极度的兴奋，让她失去了理智，她迈着迷醉的步子，向我走来，紧紧地拥抱我。
“王刚，我想得你好苦……”
这意外的一幕，把全场都惊呆了。
王刚讲到这里，停息下来。他要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让自己激动的心情平静下来。
美兰嫉妒地望了他一眼，酸溜溜地说：“真是幸福的会面，你们一定成其好事了？”
“没有。”王刚平淡地说，对于她调侃的语调，并不去计较。女人么，嫉妒是她的天性。
他继续他的讲述……
当天晚上，就有陌生人来访。
这个陌生的男人，二话没说，把一只匕首插在了我的桌子上：“我们老板，让我给你传个话，琼花是我们老板的。有不识像的，想来染指，我们老板说，谁也不能保证他的身体健康了。你听明白了吗？”
“你就这么退缩了？”美兰心里一阵欢喜，笑着说：“真是没用的男人！”
“不是的，”王刚辩解：“那时我已经结婚，还有了孩子……”
不等他说完，美兰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了，你事业失败，妻子离开了你。琼花又来找过你，你拒绝了她，是吧？”
王刚：“我当时不得不那么做！”
“为什么呢？”
“你知道吗？琼花已经跟了他五年，知道了他太多的秘密。对这样的人，龙四是很不放心的，决不会让她离开。如果琼花一定要走，我担心她会招来杀身之祸。对龙四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
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夏日清晨凉爽的风，阵阵的蝉鸣声，灌满了这间古色古香的客厅。两个人都沉默了，个人心里，都有个人的心事。
美兰忍不住了，说：“我知道了，你和琼花发生了误会。她怀疑你不要她，是因为她做过妓女。你为了表白自己，就娶了我，是吧？”
王刚：“不是的，请相信我。我承认，是有这样的因素。”他诚恳地说：“但是，这只不过是让我最后下定了决心。美兰，我是爱你的……”
沉默，久久的沉默……
两个人心里都明白：现在就要接触到关键的问题了，可是，谁也不愿先开口。
久久地沉默以后，美兰还是先开口了。
“你想怎么办吧？”她冷冷地说。
“我想，还是接受琼花的建议……”
“你说什么？你们这些坏男人！”美兰脸色变得煞白：“都是一群不要脸的禽兽！”
“原谅我，美兰。”王刚说：“我无法离开琼花，她太可怜了。而这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自己走了，撇下了她，让她遭受了悲惨的命运。我现在再抛下她而去，我真得受不了良心的谴责……”
怎么办哦？
一边是自己心爱的丈夫，一边是侵犯过自己身体的恶毒女人。自己不幸地夹在了两人中间，真让她没了主意。
“让我好好想想……”她无可奈何地说。
第二十七章
冷饮店里。
美兰和李霞面对面地坐着，她们的面前，各自放着一杯冰镇奶茶。李霞一面用吸管搅动杯子里的乳液，一边专心地听美兰讲述她那奇异的故事。
宽敞的店堂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空调器发出催人入梦的嗡嗡声。服务小姐趴在柜台上，已经快要睡着了。这是一天中，最让人犯困的时候……
美兰讲完了，抬起头来，注视着李霞。
“你让我说什么呢？每次都是我咨询你的。”李霞说着，眼睛里闪动着戏噱的笑意。美兰知道她要调侃自己，说：“好妹妹，这次我真得没主意了。”
“要是我哦，我就答应她了，三个人一起睡，好好享受哦。告诉你吧，我知道的，琼花是个双性恋，淫荡得很啦！”
“别没正经了，”美兰扳起了面孔：“我都快急死了！”
看美兰真得急了，李霞也不闹了。她认真地说：“他们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哦，是吗？”
“没错，有次我带着刘彬去开房，在水萍旅馆门前，看见他俩从轿车上来。好亲密的样子哦。”
“你怎么不告诉我。”
李霞说：“我可不是长舌妇，不想破坏你们的关系。”
“是这样啊！”
“你才知道呀，他们的关系已经很久了。你同意不同意，都是阻挡不住的。”
“那我应当怎么办呢？”美兰脸色变得雪白，她感觉到了，事情也许无法挽回了。“有两个选择。”李霞说：“离开王刚，或者和王刚在一起。”
“我是不会离开他的……”
“那你只有接受琼花建议！”
美兰的鼻子抽搐了一下，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不会输给她的，我要和她斗到底……”她大声地叫喊起来。
服务小姐被这叫喊声惊醒了，抬起头来，向她们这边张望。这时，两个男人推门进来：“老板娘，有冰激凌吗？来上两杯！”
服务小姐站了起来：“两位，里面请……”
李霞拉了美兰一把，两人同时站了起来。
李霞从提包里取出钱包，抽出一张纸币，放在桌子上：“小姐，结帐……钱不用找了。”
“到外面去谈吧，这里不方便。”李霞说。
燥热的天气，骄阳似火。
两人走在正午的街道上。
没有一点风，只有让人烦心的暑热……
“美兰，”李霞说：“我不得不告诉你，你斗不过琼花的。还是认命吧！”
“为什么？为什么啊？你告诉我。”
“对她，我也略有所闻。绝对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物，在他们那个社团里，她已经培植起了自己的势力，你要是不接受她的建议，我想，她会灭了你……”
美兰无声地饮泣……
路边有一座街心小花园。
两人漫步走进去，浓密的树叶，挡住了炎炎暑热。枝叶间震荡着声声蝉鸣……
两人在树阴下的一张联椅上坐了下来。
“三妻四妾的，现在的男人有的是。你还是忍了吧，习惯了就好了。”
“霞子，我不能够。”美兰说：“真得不行，王刚是我的。”
“你真是太固执了，太嫉妒了……”
“霞子，咱们不说了，好吗？你也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天空暗淡下来，城市的又被点缀上了点点灯火……
迷茫的街景，横在美兰的面前，她觉得，好像已经离自己远去，成了遥不可及的前生。身体好像已经被掏空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外壳。她瘫痪在连椅上，没有了一点力气了……
晚风吹来，空气中已经有了丝丝的凉意……
一位老年的清洁工人走了过来，把扫帚依在联椅的靠背上，摇了摇她的肩膀：“姑娘，醒醒，时间不早了……”
美兰睁开眼睛：“谢谢你，大爷……”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浑身没有力气。老年人扶了她一把：“姑娘，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大爷，没什么，我就是太累了……”
她站了起来，向花园的大门走去。
像梦游一样，她寻找着回家的路。
走进了她熟悉的小巷，走上了她走过千百次的石板路。
透过浓密的树叶，她看见了，她熟悉的窗口，灯亮着，和暖的橘红色的灯光，弥漫在窗口周围。
她知道，这一切，已经不属于她了……
用钥匙开了门。
楼道里静悄悄的，她攀上了楼梯，来到了卧室的门旁。
透过房门，传出了女人淫荡的嬉笑声。
推开门。
橘红的灯光下，映出了琼花全裸的身体。
她的双手勾着王刚的脖子，转过头来，妖娆妩媚地笑着：“美兰，进来呀，咱们一起玩……”
像一颗子弹，击中了眉心，美兰呆住了，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迅速地关上门。
她朗朗苍苍地走下了楼梯，摸索着走进了厨房。月光照进来，厨房里罩着一层洁白的银色。
轻轻地掩上了房门，她走到煤气灶前，慢慢扭动前面的开关。
丝丝的响声告诉她，煤气已经开始泄露了。
她已经支持不住了，慢慢地倒下来。
朦胧中，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又挣扎着爬了起来，取下了挂在冰箱上的一个小本子。这个本子是她记帐用的，本子上还拴着一支铅笔。
她艰难地翻开本子，就着苍白的月光，艰难地写下了一行字。
“刚：
我先走了，我在前面等你。如果真得有来世，我还想做你的妻子。”
第九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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