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待会儿小的再跟各位报告。阿亮,附子三钱、干姜两钱、肉桂钱半、党参五钱、白术三钱、茯苓三钱、半夏三钱、陈皮两钱、炙干草两钱、五味子两钱、加生姜三片、水煎、入麝香三厘调服。”梦桐一口气说完药方,中途没停顿半个字,快得令大伙儿全瞪圆了眼睛,也张大了嘴巴。
这么快!谁……听……得……懂?
在场的人全听得头昏眼花,阿亮却没有半句疑问,只应了声“是!”便立即想奔回帐内去挖他的“私房宝贝”。
幸亏老爷将一切打点得妥妥当当。他说大漠温差变化极大,不少人都是在那儿染上风寒的,可别小看风寒,风寒不医,照样能死人的!
于是准备了一大堆的刀伤药──以防万一;又准备了一大袋的风寒药材──以确保万一,而这些全令阿亮背着。可怜的阿亮,别人背的全是些吃的、喝的;而他阿亮背上的那两大袋却是……唉,不说了。
幸亏老爷设想周到,料事如神,这下可好,派上用场了!
“喂喂喂!”军医急了,赶紧唤住阿亮。
这小子看起来十分有把握,他医不好的人他却一脸的笃定,教他怎能不心急呢?尤其……又是在将军的面前。
“刚刚他……说什么?你……可别抓错药材啊!”不敢拿那个一脸笃定的年轻人开刀,干脆修理这个看起来比较好欺负的。
“喔!”阿亮露出了笑容,开始扳着手指头数给诸位大爷听。“附子、白术、茯苓、半夏各三钱,干姜、陈皮、炙干草、五味子各两钱,肉桂钱半、党参五钱、生姜三片、麝香三厘。”阿亮一口气说完,连忙一鞠躬,转身就跑!
“嗳──”军医大叫,怎么他还没有听清楚他就跑了!
这药方……他没听过呀!
在场的人莫不露出一脸的惊讶,暗暗佩服这两个年轻人的好记性。
真是厉害!那人说得那么快,大伙儿听得头昏脑胀,那个年轻小子却一字不漏的全记了下来,而且还能快速地覆诵一次,真是厉害!
就连李靖将军也是一脸的惊讶。
“你……会……医医医……术?”单听这口气,就可知道李靖将军有多讶异了。
他当然讶异!昨夜亲眼目睹“仙女下凡”的震惊还没消褪,现在又突然知道她会医术,改天乍见她突然伸出了两只翅膀在那边拍呀拍的,他大概也不会晕倒了。
“不──”梦桐正要否认,围观的人群之中突然冒出了声音。
“咱们梦桐的医术在苏州城随你打听,他可是一流的哪!”
完了!是阿棋。
梦桐露出了凄惨的笑容,暗叫糟糕。
阿平也是一脸的兴奋,“就是说啊!咱们梦桐的名声可是响叮当的哟!”
两个人一搭一唱,把梦桐捧上了天。梦桐头痛的压低了脑袋,完了,她真的被这两个家伙害死了!
原本她是打算说不会医术,这只是“家传秘方”,就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或许能有奇迹出现,可是却被阿棋和阿平破坏了,如今只能硬着头皮承认了。
“你真的会医术?”还真的把李靖吓一大跳。
“是的,将军。”真是糟糕!她会不会从此回不去了?
“那你怎么没上军医处那儿报到呢?”李靖瞪着她的眼睛,很难将这清纯无瑕的脸孔与一群哀号的病人联想在一起。
她真的……是个大夫?
“回禀将军,小的只是略通岐黄之术,若真要跟军医处的大夫相比,恐怕差得远了!”梦桐只好自谦的说。
“喔!是这样吗?”李靖转向阿棋和阿平,询问的看着他们,两人却一起摇头。
梦桐差点呻吟。
真的会被他们两个害死!
而阿棋、阿平和梦桐表情的对比说明了一件事,宋梦桐有不得已的苦衷,否则不会放弃被编到军医处的机会,反而窝在伙营里受气。
李靖只好不动声色,谁教他对她一见钟情?谁教他是在这种情况下和她相逢?只好按兵不动,先把她调离伙头营再说。
如今终于有了机会了。
李靖蹲下身看着她,墨黑的眼全是惊奇!他忘不了初见她时的惊艳,如今她近在眼前,俏丽的五官更令他心动,令他不由得想亲近她,于是找话说。
“他到底是什么病?”他关心部属,却更关心她,问话的同时,一双眼睛一直无法从她脸上移开。
她也感受到那份关注,连忙回避,奇怪对方的视线为何如此……令人不安?却不觉得讨厌?她暗自纳闷。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梦桐。”
她的心陡地漏跳了一拍,赶紧稳住跳得乱七八糟的心脏。
别慌!别慌!大伙儿都叫“他”梦桐,将军突然变得温柔的直呼她的名字,这没什么好慌的,大伙儿不都这么叫她吗?
可是她的心就是无端地漾出一股异样的感受,非常非常奇特的感受,好像被什么拉扯住了神经,变得敏感起来。
她慌得低下脑袋,真怕自己会在这时脸红。
“嗯?”见她不答腔,李靖又问了声。
她慌得抬起头,却又赶紧低下去。李靖差点大笑。
她怎么脸成了红苹果了?
还好她背对着群众,除了他和紧闭着眼的病人才有幸一睹一个“男人”脸红的模样,其余的人只能望见她的背影。
为了医疗方便,这些“观众”早被隔开来了,只能引颈等着消息。
梦桐赶紧解释,想掩饰自己的失态,却无力地发现脸颊及耳根愈来愈热,糟了!她……她脸红了。
“你看他寒邪直中三阴,”她比着位置,努力稳住心跳,“恶寒身蜷卧、四肢厥冷、身寒战栗、腹痛、手足指甲及嘴唇发青,而且还口吐涎沫,”她一一指出症状,暗自祈祷自己的脸不要再红了。“微脉甚至无脉,服用此药,迅速见效。”说曹操,曹操就到。
阿亮适时端着药汁冲了进来,让她松了口气,也让将军暂时转移注意力,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不再一直盯着她瞧。
阿亮帮着撬开病人的嘴,把药汁喂进病人的口中,梦桐则忙着清场。
“烦请将军回避。”她弯着身,头也不敢抬的说,“等一下要帮病人净身,帐内也必须生火,以维持病人的体温,所以还烦请众位弟兄回避。”
“也好。”将军理解的直点首。“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说完,他大手一挥,要围观的人先行离开,自己却杵在帐外等着梦桐。
这让梦桐更加压力沉重!
将军为什么还不走?怎么一直杵在帐外?
被将军直视的眼光弄得神经兮兮、紧张兮兮又头皮发麻的梦桐急着找事做。
“阿亮,去看看水开了没?”如果开了,赶快提回来,藉机把将军赶走,免得被他看得昏倒。
“是。”阿亮连忙把药碗递给她,又去忙了。
梦桐接过碗喂着病人,可能是慌张吧,她喂得并不怎么顺利,药汁一直从病人的唇边滑出来,她只好调整姿势,打算让病人的脑袋枕着她的大腿……一只大掌却突然伸过来,帮她扶稳头颅,让她愕然抬首。
“将军!”您怎么还不走?
将军微微一笑,“我来帮你。”
事实上他是看不惯别的男人的脑袋竟然要贴在自己心爱姑娘的腿上。
“谢……谢谢。”这让她更紧张了。
“不客气。”他欣赏着她涨红的俏脸,心中竟有几分惊喜。
女人会对男人突然红了俏脸,答案只有一个──
怦然心动。
就像他,盯着她,丝丝甜蜜滑过心房,心脏鸣如擂鼓,他也好紧张!
却又万分期待。
“将军您……不回营休息?”她希望将军快走,否则心脏简直要跳出来了!
将军又是一笑,烛火映着他带笑的俊容,令她屏住呼吸,慌张得调开眼神。
天哪!从……从没看过这么英挺的男人,英俊威武又带着慑人的气势,在他的眼神注视下她的心脏狂跳,凝望着他脸上那份从容自信,又让她慌得忘了呼吸。
“我不累。”他找话说,“你呢?”
“我也不累。”只是心脏跳得好累。
阿亮怎么还不回来?
“看你年纪轻轻,想不到医术这么精湛,你看他,呼吸稳了,嘴唇不再发紫,指甲也有了血色,”他探向病人的颈间按了会儿。“连脉象都有了!真是厉害!”令他由衷赞叹。
“过奖了!”紧张兮兮的梦桐面对将军的问话,只能有问必答,尽量挑简短的说。
阿亮怎么还不回来?
梦桐盼望着,眼睛不时瞟向帐外,将军每多待一刻,她就如坐针毡,恨不得阿亮快快飞回来,好赶走将军。
幸而帐外还有将军的部属在一旁等着,否则独自和将军面对的压力还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阿亮终于回来了!他气喘吁吁的,两手各提一大桶热水,总算解除了梦桐的精神压力。
“将军,”梦桐起身。“您请回吧!”
“嗯,你也早点休息。”他步出帐外,却发现梦桐没跟着出来,疑惑地转身看她,这一看,大吃一惊!“你……你……”她怎么在脱他的衣服?!
李靖的眼珠子差点滚出来,那张好看的唇生平头一遭张成圆圆的。
脱男人的衣服是阿亮该做的事,怎么是她帮忙病人宽衣解带,阿亮却在一旁舀水降温?两人的工作应该调换过来才对。
不,不对,她是个姑娘!男人宽衣解带时她在一旁凑什么热闹?应该惊慌得掩面四窜才对。
“我……”顺着将军惊愕的眼神,梦桐也看向被脱了一半衣服的男人……
突然恍然大悟!
将军是怕病人被她这么一脱病情加重吧!的确,这么森寒的夜晚不要说是病人了,就连他们这群活蹦乱跳的人也耐不住寒的。
“将军,请放心,”梦桐赶紧弯腰作揖。“病人的脉象虽已稳住,但身体依然时冷时热,时而盗汗、时而寒颤,所以才必须不时以热水帮他擦拭躯体,如此可以减低他的不适,也可以帮助他活络血气,使他保持温暖。”
“擦拭躯体?”李靖用吼的。
天哪!擦……拭……躯……体!
“你……你……你吗?”
难不成还有别人?梦桐疑惑地看了眼四周,没错,将军指的就是她,是她没错呀!大夫帮忙病人,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将军瞪得如铜铃般大的眼,及几度张了又阖的嘴巴,活像被什么梗住了般,表情古怪不说,还外带结巴,教人看了直想皱眉。
“有什么好奇怪的吗?”梦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将军,表情也没比他好看多少。
“你……你……你非做不可吗?”他惊慌的指着病人。他是男的耶!
“是啊!”换梦桐皱眉头了。这人怎么这么奇怪?
“可……可……可……”他看了眼阿亮,欲言又止,又再转头看她,就更说不出话来了。
这事应该让阿亮来做!
要不,换他来也行。
他真的被她吓呆了!
“可是怎么了?”梦桐一脸的关切,小心的观察着将军的神色。
将军该不会也病了吧?怎么额头冒汗,还一脸喘不过气来的模样?
“我也替您把把脉好不好?将军。”
“不,不用!”将军似乎受了无比大的刺激,无力地滑坐在地上,一脸不敢相信地瞪着她。
梦桐和阿亮奇怪的互瞅了一眼,却又不敢多话,只敢神色惊疑地偷瞄将军,奇怪他为什么还不走?
可是将军如果真不走开,阿亮辛苦挑来的水就要凉了!
不得已,梦桐只好硬着头皮再问一次:“可是将军……如……如果您……还不走开……水……就要变凉了!”说完,她赶紧缩着脖子,准备挨骂。
可是你是个姑娘耶!他用力拍了下脑袋。
一副无语问苍天的模样直瞪着帐顶,真的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简直比震惊还震惊!
再也没有比这事还教他吃惊的了!
不得已,梦桐转而向一旁也被将军的表情给惊呆的部属递着求救眼神──
怎么办?将军不肯走开?
部属们也没辙,谁敢得罪将军?
注意到大伙儿奇怪的神色,李靖只得站起来,却仍是难掩震惊的直瞪着梦桐。
“你……真是太教我惊讶了!”把他吓得头昏脑胀、头重脚轻。“这事应该让阿亮来做!”他狠瞪了眼阿亮责难道:“难道你就不会抢着做吗?”
“我跟阿亮向来不分彼此,他能做的,我也能做。”梦桐赶紧解释。
李靖听了狠狠地倒抽了口气,于是阿亮的“罪状”又加了一条。
“可是……”他生气地指着病人,意思要她看清楚点!“这事不需要劳烦你吧?你是个“大夫”!”他加重声音强调。“尽管负责看病就行,其他杂七杂八的事交给阿亮去做。”他又瞪了眼阿亮,愈看他愈不顺眼。
好吃懒做的东西!
阿亮听了颇觉不平,柴他负责砍、火也他负责烧、药是他煎的、水是他挑的、这两桶热滚滚的水也是他提的,待会儿还得轮流替病人喂药汁,轮班照顾不说,还得再去煎一次药!
喝!臭将军,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辛劳啊?
不平的阿亮忍不住说:“将军,我们家小──小梦桐连死人都摸过、洗过,现在只不过是替病人擦个澡而已,算……算不上……什么粗重的工作!”阿亮差点在将军的瞪视下退缩,却还是鼓起勇气把话讲完。
本来嘛!大夫的职责就是照顾病人,什么都能做,他到底懂不懂啊?
李靖闻言,又再度瞪圆了眼睛,真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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