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自己在任何事都没有发生的时候赶到了。
小柳铺虽小,但是要找一个人还是不大容易,尤其是此刻的石慧,想了想,她只有向别
人打听,而据她经验所及,无论要打听什么事,最好:的对象当然就是酒楼菜肆中的堂棺、
小二。
但是她一问之下,才知道自己已经迟了。
原来几天之前,这小镇铺上,就又生出一件为天下武林所触目的大事。
那饭铺中的店小二在接过石慧的一些散碎银子之后,口沫横飞他说道:“那天下午,我
们这里来了一个全身穿着黑衣服的人,右臂上系着布条,像是受了伤,可是这些日子来我们
江湖好汉见得多了,受伤的人更见得多了,也没有怎么注意他。
“那人身材不高,走到我们铺里,就叫了好多菜,可是却又不吃,我也不敢多去招惹
他,因为他那一张脸,又冷又硬,像是刚从棺材里跑出来似的,看一看都会吓死人。”
石慧听他光说闲话,不耐烦的催他快讲,那店伙虽然会说普通的中原方言,却又说得不
十分高明,他努力的说下去道:“那时候,我们小柳铺上的每一家店铺里,差不多都贴着一
张纸条,那是一位叫做游侠的大侠客贴在这里的,上面写着的话大概的意思就是,他要找一
个无影人报仇,我们店里也贴了一张。”
说着,他手朝靠南的墙上一指,石慧随着望去,看到那墙上新涂上一大片白垩。
店伙接着又道:“那张字条原来就贴在那地方,那穿着黑衣服的人一看到那张字条,身
子就鸟一样地飞了起来,朝那张字条一抓,真有本事,他随便一抓就把那么牢固的墙抓坏了
一大片。”
店伙摸着头,仿佛对这种有本事的人非常羡慕,接着又道:“后来,我才知道这全身穿
着黑衣服的小瘦子敢情就是无影人,他刚抓下那张字条后,就有一位长得庸洒得很的年轻剑
客跑了进来,这年轻的剑客也是大大有名的角色,叫做六合剑丁善程,跑进来之后就朝那无
影人一拱手,那无影人却大刺刺地坐在那里不理他,六合剑也不生气,只对无影人说游侠谢
大侠在外面等着她。”
这店伙原来口才极好,像说书似的一讲,石慧听得紧张已极,那店伙一笑,道:“昨天
有位大爷带着两个女孩子来这里,也是问这些话,听得也是紧张得很,跟你——”
石慧不耐烦地一拍桌子,催道:“快说下去。”
店伙暗暗吐舌,只得转回话头,接下去道:“当时我就奇怪,这位无影人右手受了伤怎
么还能打架,哪知后来我跑出去一看,嘿,您猜怎么着,”他故意一顿,道:“那位游侠谢
大爷呀,竟是两条手臂都没有了,只剩两条腿,可是人家果然不愧是大侠客,虽然成了残
废,但是站在那里还是威风凛凛的样子,一点儿也不显得狼狈、寒酸。’
他竟一伸大拇指,又道:“这位谢大爷可真是个好汉,看到无影人来了,就仰天大笑了
一阵,笑得声音震得我耳朵直嗡嗡,两人面对面的刚说了几句活,旁边就围满了不知多少
人,敢情有人就专为着要看这场热闹赶到小柳铺来的,因为我去得早,所以站在前面,后来
我怕后面的人看不到,就索性坐下来了。”
这店伙仿佛得意已极,接着道:“那无影人三言两语之下,身子不知怎么一动,就掠到
谢大爷身前,左手一晃,就朝谢大爷劈了过去,谢大侠没有手,当然不能还手,可是人家那
两条腿却厉害得紧,像扭股糖似的,左面一拐,右面一拐,无影人根本连边都摸不到他
的。”
这店伙像是对谢铿极为推崇,对无影人却无甚好感,石慧不禁“哼”了一声,店伙看了
她一眼:也不知道她哼的什么,又道:“这两人本事都大极了,就在我们街头的那一大块空
地上,打了半天,我也看不清他们到底怎么动的手,只看到两条人影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前前后后地动着,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两人打了半天,忽然飕然一声,从人头上又飞进来个人,是个三十多岁四十来岁的男
子,长得文文静静、清清秀秀的,我要不是亲眼看见,可真不相信他也会有本事。”
石慧暗忖,知道这人必定就是她父亲石坤天,知道了这消息后,也赶了来,她心里不禁
一呆,因为她知道她父亲的武当剑法,还在那天中六剑之上,她父亲一来,她母亲就不会吃
亏了。
那店伙接着道:“这人一飞进来,就大叫无影人和谢大爷住手,哪知这时候那位六合剑
丁大爷也飞了出来,拦住那个人不让他跑到谢大爷动手的地方去,那人不答应,两人三言两
语,也打了起来。
“这两人一打,可更热闹,原来两人都使剑。一动上手,只见满天剑光乱闪,四面的人
都吓得直往后退,生怕剑光碰着自己。
“这时候,大家都只恨爷娘少生了两只眼睛,看了这一堆,就顾不得看那一堆,我暗地
一盘算,知道正主儿是谢大爷和无影人,六合剑他们不过仅是陪衬而已,所以我的两只眼
睛,就集中了全部精神朝谢大爷这面看。”
“可是那边剑光像是几百双长银色翅膀的蝴蝶似的满天飞舞着,我有时也舍不得不看两
眼,可是无影人突然惨叫了一声——”
石慧紧张得竟站了起来,店伙看了,不敢再卖关子,赶紧说下去道:“我眼睛朝那面一
看,那边动手的两个人已经倒下一个,我也没有看清是怎么倒下去的,后来我听一位好汉说
了才知道!”
这店伙喘了口气,石慧暗自默祷,希望倒下去的是游侠谢铿,而不是自己的母亲——无
影人。
那店伙见到她脸色发青,心里有些奇怪,接着又道:“原来谢大爷和无影人打了半天,
可说得上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打了半天还是没有结果,后来不知怎么一来,谢大侠张口
一喷,从嘴里吐出一粒小丸子来,飕然打向无影人。
“而无影人那时候正用了一招什么春燕剪波,看到那粒小丸子打来,就往旁边一闪,哪
知谢大侠早已算好了她这一着,本来踢向右边的一条腿,这时候突然一拐转,朝她腰上踢
去。
“可是无影人也自了得,在这种时候,还能又一扭腰,右掌飕然下切,唉——但是她忘
了右掌已经受伤,根本不管用了,谢大爷一脚着实踢在她腰眼上,另外一只脚也跟着飞了起
来,‘砰’然一声,也就踢在她右边的胸前——”
石慧听得心胆俱裂,“叭”的一掌,将桌上的茶杯都震得飞了起来,那店伙一打哆嗦,
一想起昨天带着两个女子的少年,听到这里也是面目一变,他怔了一会,赶紧赔着笑说道:
“他们这些武功,我可不知道,这是我听别人吃饭的时候说的,还说谢大爷那种腿法,是什
么久已失传的燕爪,我也弄不明白,明明是腿法,为什么却又叫做爪。”
石慧强自忍着泪珠,道:“说下去。”
那店伙才又说道:“无影人被谢大爷这两腿,踢得往后飞了几尺,跌到地上,旁边看着
的人都叫起好来,敢情这谢大爷人缘很好。”
石慧又冷哼一声,脸上的颜色难看已极,眼睛都红了,那店伙一看,暗付道:“这女子
大概和那无影人是朋友。”暗暗一伸舌头,将翻了的茶杯扶好,才又接着往下说道:“可是
我看起来,那无影人也蛮不错。”偷偷一望石慧,又道:“六合剑丁大爷和那人一看这里的
情形,就马上住了手,六合剑掠到谢大爷旁边,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另外那个英俊的中年人,却和无影人是朋友,飞一样的跑到无影人那边,去看无影人
的伤势。”
“伤势怎样?”石慧情不自禁,焦急地向那店伙问道。
那店伙摇着头说道:“那时候的无影人,满身是血,睁开眼睛看见了那位男子,低低他
说了两句话,谁也没有听到,那位中年剑客就横抱她起来,一句话都没有说,就从人堆里往
外面掠了出去。”
“他们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石慧又焦急的问道!
那店伙又摇了摇头,道:“这我也不大清楚,那位谢大爷等到那位中年剑客抱着无影人
走了后,就对四周的好汉说了几句话,意思就是说他自己的恩仇都已清了,以后他也不想再
过问江湖上的事了,脸上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样子。
“那位中年剑客带着无影人还在对面那家客栈里住了两天,那无影人的伤重得很,只剩
下最后一口气的样子,后来那位中年剑客就雇了辆车,带着无影人朝南面走了,我看——”
他一看石慧的脸色,下面的话就机警地顿住了,改口道:“我看姑娘最好到对面那家客
栈去问问,是那家客栈的小潘替他们雇的车,也许能够知道他们往哪边去了也不一定。”他
拿起毛巾:“姑娘,你还没有点菜呢,要吃些什么呀?”
话刚说完,石慧已经跑出去了。
石慧此刻的心情,乱得仿佛一堆乱麻似的,哪有心情来听这店伙的废话,她极快地穿过
街,走到那家客栈,寻着小潘一问,那小潘像所有做这种事的人一样,也是个多话的。
他源源本本的向石慧说道:“他们在这里住了两天,那位无影人,委实伤得太厉害,我
一看不对,就替他们雇了辆车,讲明的是先到西安,再到湖北,一共是五十两银子脚力钱,
姑娘假如要找他们,也容易得很,因为那辆车是老刘的,那匹马少了一只左耳朵。”
石慧得到了确讯,在这小柳铺上连休息都没有再休息一下,就又往南面折回,一面噢悔
着自己在路上不曾留意,否则也许先前就会在这条路上遇着他们也未可知。
此刻,她心绪完全迷乱了,入了榆林关之后,她已和先前成了两人,这么多天来,她几
乎未饮未食未眠,衣服松乱了,头发也松乱了,娇美如花的面孔,已完全失去了以前的风
韵。
路人都侧目而望着她,她却视若无睹,目光急切地搜索着每一匹拉车的马,但令她失望
的是,每匹马都完整的生着两只耳朵。
由来路走回,这是一条当时行人必经的官道,来往着络绎不绝的旅入,行色虽然都是匆
忙的,然而石慧的匆忙却更远在任何人之上,她几乎在光天化日下行人这么多的道路上就施
展出夜行功夫来,脚不沾尘地往前走。
天色既暮,路上的行人渐稀,她仍然急切地赶着路,直到天完全黑了,笔直伸向远方的
道路上,再也没有一条人影——
蓦然,她听到一种在打斗时所发生的喝叱声,那是来自路旁的一片疏林里,她心里虽好
奇,但此刻有着急事,她也没有这份心情去看一看,极快地从那片树林外掠了过去。
然而,她身形一转,又掠了回来,因为她突然听到那喝叱声音里有一个声音是她所熟悉
的,熟悉得她不得不转回来。
凝目往林中一望,她就看到林中有剑光缔绕着,还有马嘶声,她毫不迟疑地一掠而入,
目光动处,不禁也惊呼出来。
原来这片树林占地颇狭,穿过林子,就是一片荒地,此刻荒地上停着一辆马车,车窗紧
闭。车辕旁畏缩的站着一人。
马车前有三个人在极为剧烈地搏斗着,其中一人长剑纵横,抵敌着对方的两件奇门兵
刃,她不用看清那人的面貌,从那人那种轻灵的剑法和身形,她就可以知道那人就是她的父
亲——石坤天。
她惊呼着掠了上去,石坤天眼角动处,看见是她,也喜极而呼出声来。
原来丁伶身受重伤后,石坤天照顾着她在小柳铺上的客栈中静养了两日,丁伶的伤势越
发沉重了,石坤天心情的悲哀和沉重可想而知。他自家是武当高弟,对丁伶的伤势如何看不
出来,他知道丁伶的死,只是时间问题了。
于是他照料着丁伶南下,因为他觉得人都是应该死在他的故土,再者,他还希望能够有
奇迹出现,能够有人治愈丁伶的伤势。
他们自然走得极慢,白天路上行人紊乱,嘈杂声又多,他体恤伤者,索性夜间赶路,哪
知走到黄陵过来的这一段路上——
石坤天正支时着车窗,向外下意识地看着夜色,突然,他觉得在马蹄声和晚风声之间,
似乎有一种夜行人行动时的声音,当然,那需要极为敏锐的听觉,才能从车声和晚风声中辨
别出来。
但是石坤天认为自家并没有警戒的必要,因为他自家根本素无仇家,而丁伶,谁都知道
她已是奄奄一息的重伤之人。
但是,车身突然一倾,向左面作了一个急剧的转弯,车夫的惊叫声,马的惊嘶,突然从
车厢前面传了过来。
石坤天虽然隐息多年,但他终究是在江湖上久经闯荡的人物,虽然知道已经突然生出变
故,但仍然沉得住气,厉声喝问了一声。
前面并没有任何口答,石坤天拔开门栓,悄俏推开门,马车在有些颠簸的前行着,他伸
手一搭车顶,身躯倏然灵巧地翻了上去,寒光一引,已将背后斜插着的长剑撤了出来。
前面赶车的脚夫两侧,一边夹着一人,已经夺过绥绳,将马车赶到荒地上去,石坤天剑
眉一立,厉声道:“停住。”
话声未落,手中青光暴长,匹练似的剁向前座那突来的暴客,他知道这两人心怀叵测,
是以下手也绝未容情。
那人缩肩藏身,“唰”的从车座上翻了下去,石坤天剑势一转,虹飞天畔,剑光微颤
间,“唰”的点向另一人脑后一寸的哑穴,剑光微错,分扫两目后的藏血穴。
那人冷笑一声,右手一支车座,“唰”的,也往前面掠下,拉车的马受了惊吓,仍往前
奔,石坤天身形一长,紧紧抓住了缰绳,那匹马空自发威,竟无法再往前面移动半步。
突袭的两个暴客一左一右站在车的两侧,石坤天目光动处,看到这两人身材一高一矮,
全身都裹在一件黑缎子的短衫裤中,头上也用黑缎包着头,身量高的粗眉大眼,身量矮的眉
清目秀,他想了想,自家生平,从未见过此两人。
他一脚踏在车座上,厉叱道:“朋友深夜中拦住兄弟的车子,竟欲何为,若两位是合字
上的朋友,上线开扒,也该看得出兄弟身无长物,若要几两银子的盘缠,兄弟身上倒有。”
他一张口就是老江湖的口吻,话说得极为漂亮,可又一点儿也没有透出含糊。
那两人动也不动的听着他说话,等他说完了,才阴阴一笑,道:“你少说乱话,我两个
大爷要找的是你带着的那个瘦小子,我两个大爷和他有杀师之仇,今天一定要把他杀死。”
他说的话,完全不像华夏后裔所说,也不是中原口音。
石坤天暗暗皱眉,他也知道自己爱妻生平结仇极多,不知怎的,又结上了这两个仇家,
而且这两人来路诡秘,又显得有点儿怪,不知道是何来历,略一思索才沉声说道:“朋友高
姓大名,和她有什么解不开的梁子,她已身受重伤,朋友有什么话,就都全冲着我姓石的来
说好了。”
那高身量的汉子又阴阴的一声怪笑,说道:“你不认得我大爷,我大爷倒认得你的。”
怪笑声中,突然伸手将包在头上的黑缎子抹了下来,石坤天这才一惊。
原来这汉子头上光秃秃的,是个和尚,石坤天再一仔细打量,心中一动,突然想起这和
尚就是天赤尊者的弟子之一。
原来这两人果然是天赤尊者的两个弟子,他在千蛇之会上,以天雷神珠炸伤群豪,又在
混乱中背去天赤尊者的尸身,躲过了岳入云的追踪,将天赤尊者的尸体略一检视,才知道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