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侠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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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侠录-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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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视着的武林豪士,十个里面可说有十个不认得冯碧,看了她这种装束打扮不伦不类的
样子,自然难免在心里猜测她的来路,只有石慧认识她,也知道她的武功,心里自然高兴得
很。
  天赤尊者冷眼望了她半晌,冷然道:“这位女檀越好一身轻功,可是你若凭着这点轻功
就敢来管老衲的事,就有些做梦了。”
  他一生骄狂,自以为话已经说得不算不客气了,哪知人家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仍带着
一脸鄙夷的笑容在望着他。
  天赤尊者走前两步,他身材特高,冯碧和他一比,只齐到他胸部,可是她仍然抬起头望
着他,根本没有将这么大个人放在眼里,石坤大心里也不禁觉得奇怪,忖道:“这女子究竟
是何来路,居然将天赤尊者看成假的一样。”须知天赤尊者的威名:震慑武林数十年,就在
一向颇为自负的石坤天心目中,仍然有着极高的地位,石慧心里却笃定得很,这一来是因为
她年纪尚轻,根本不知道大赤尊者的武功深浅,再者也是因为她对冯碧武功极为信任之故。
  冯碧上上下下将大赤尊者看了一遍,然后嗤之以鼻的一笑,向旁边走了一步,对石慧笑
问道:“你好吗?”眼里像是全然没有天赤尊者的存在一样,轻视可谓已达极点。
  石慧也笑道:“很好。”
  冯碧又道:“你的那个年轻人呢?”
  石慧脸一红,心里有些害羞,也有些难受,白非到哪里去了,她也不知道。
  天赤尊者几乎气炸了肺,数十年来,谁听了天赤尊者的名头不是惊然而惊的,此次虽然
顾忌着自己的身分地位,不好意思暴怒起来,但面目已然大变,只是他面目太黑,人家并不
容易看出来而已。
  他努力的将自己的怒火压下去,故意做出一派宗主身份的样子说道:“老衲是个出家
人,本不愿多惹是非,但那个女娃资质太佳,又有慧根,若不让她皈依我佛,实是可惜。”
他心里已开始有了些顾忌,是以话也讲得越发客气,其实他倒并不是怕事,这种顾忌只是到
他这种年龄的人所必有的现象罢了。、。
  哪知冯碧仍带着满脸笑容望着石慧,对他的话像是仍然没有听到,石坤天心里也在奇
怪:“这女于怎的如此做法?”
  这时虽然没有动手的迹象,但气氛却已紧张得很,围视着的人有的根本听不见,有的却
是不懂天赤尊者的话,却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赤尊者虽然气忿已极,但他可不能在大街上和人动手,但如果这样一走,他自己却如
何下台,他忽然又微一击掌,八个拿着乐器的僧人又吹奏了起来,这番他们奏出乐声,更为
奇异,令人听了有一种像是极不舒服、却又极为舒服的感觉。
  天赤尊者长臂一伸,将披在肩上的一块红绸扯了下来,“嘶”的一声,那块红布竟被他
撕成两半,他双手各持其一,目光却紧盯着石慧。
  石慧乍一接触到他的目光,便已浑身一震,极力的想避开,哪知天赤尊者的目光里却像
有吸力,石慧想避也避不开。
  渐渐,石慧眼中竟觉得那被撕成两半的红布又合二为一,心神也开始湖涂起来,脑中混
沌一片,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天赤尊者将手中的两块红布向地上一掷,回头就走,石慧竟也像是着了魔似的,跟在他
后面,石坤天大急,忖道:“慧儿这是怎么回事?”侧脸一看冯碧,却见她脸上也是带着一
种不解的神情。
  天赤尊者这次走得极慢,石慧却也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石坤天在听了那种乐声之后,
神智虽也有些迷糊,但他到底内功已有相当造诣,还能守住心神,此刻见了石慧这种神情,
他惶恐之下,纵身一掠,又挡在石慧前面。
  石慧却像是没有看到他似的,一步步朝他身前走去,石坤天低喝道:“慧儿!你这是怎
么啦?”手一伸,拉着石慧的膀子。
  哪知石慧手一抡,竟将他的手挣脱了,石坤天虎口有些发麻,不知道石慧哪里来的这么
大的力气,冯碧见了,心中亦大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目光四扫,围视的人个个脸上
都有一种如痴如醉的神情、她心中蓦然一懔。
  这时那天赤尊者已走到紫檀木桌旁,那四个僧人身形微微扭动着,缓缓将桌子放下来,
这四个僧人扭动身形时,竟带着一种说不出其意味来的音律,使人看了,心里不由加速了跳
动。
  突然,冯碧脚步一错,掠到石慧身旁,一把抄起了她,动作迅速惊人,快得好像仅是人
们心中的念头一闪,在天赤尊者还没有来得及回头以前,她已一掠数丈,如惊天之轻虹,倏
然而去。
  石坤天来不及思索,身形一弓,“飕”的也跟了去,天赤尊者回过头,含着一个难测的
笑容,低语道:“你跑得了?”
  原来天赤尊者刚才所施的,正是摄心之法,这和现代的催眠术极为相近,只是离奇或更
甚之,这种摄心法在中原武林中,可说无人会用,冯碧精神虽因受了刺激,有时会有些不正
常,但她这些年来,际遇甚奇,猛然却想到这是怎么回事。
  因此她动念之中,就将石慧掠走,因为她知道此时石慧的神志,已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天赤尊者叫她做任何事,她都会毫不考虑的去做的。
  白羽双剑久已享名武林,竟被天下豪杰尊为武林中的三鼎甲,其武功不问可知,何况冯
碧这些年来另有奇遇呢!
  但是她却在她后来所遇的奇人之前,发了重誓,此生再也不许和任何男子说话,若说了
话,那她若不将那男子亲手杀死,便须自毁她千辛万苦习得的驻颜之术,那么,也就等于她
自毁武功,因为这种驻颜之术,本是一种极为深妙的内功,著此功一失,那么她自身的功力
便得毁去十中之七、八。
  因此她绝不对天赤尊者说话,这并不是因为她不愿杀他,而是她自忖武功,没有能力杀
死名满天下的天赤尊者。
  在这种情况下,她只得一走了之,她昔年因着一件误会,深受刺激,因此她才会发下如
此重誓,心性也变得极为诡异,但是她与生自来的天性,却仍未完全磨灭,因此她对人们,
仍有着一份爱心,这当然也就是她为什么会对石慧那么好的原因。
  她低头望了望那被她横抱在肋下的石慧的脸庞,见她满脸痴呆,身躯不安的扭动着,力
道也大得出奇,若抱着她的不是冯碧,此刻怕早已把持不住,冯碧心里暗暗着急,不知道该
怎么办,她虽然识得这摄心之法,却没有办法解得。
  她长叹了口气,低头一瞧,看见前面像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沙丘,再四下一打量,四野寂
寂,没有半处人家。
  这时她心里有些乱,不知该将石慧放到哪里,总不能带着她到处跑呀,何况石慧此刻神
志未清呢,于是她疾掠而来,像是两肋生翼般,飘了起来,想在那沙丘上先将石慧安顿下来
再说。
  那时她方自纵身而上,眼角却突然瞥见那沙丘仅是一堵围墙,里面竟是空的,原来她无
意间竟闯到了司马之他们的居处了。
  这时她本是前进之势,若换了任何人势必要落下去不可,但她右臂用力,将石慧横着的
身躯一摆,人也借着这一摆之力,飘然跃在土墙上,看起来,竟丝毫没有勉强之处。
  须知这种在前力已发、后力未出,旧力将竭、新力未起的时刻内,突然收势、转势,是
武林中最难达到的一个阶段。
  此刻时方近午,上墙的阴影下站着一人,却又是那聋哑老人,见了她这种身形脸上亦满
是惊奇之色,突然看到冯碧俯首下望,他微一作势,全身骨节起了一阵极为轻微的声响,身
躯竟也能随着这阵声响暴缩,原来本已不甚高的身材,此刻一缩,看起来竟不满三尺,躲在
阴影里,根本看不出来,原来这聋哑老人,是深藏不露的奇士,竞将网家易筋经中的缩骨之
法,练到这种地步了。
  冯碧俯首下望,上墙内竟有屋字,这也是她颇感惊异的,她微皱了皱眉,玉手轻伸,点
在石慧左肩的肩贞穴上。
  这肩贞穴在锁骨之侧,与肩进穴并为人身三十六大穴之一,出手若重,便成残废,但冯
碧是何等人物,力量拿捏得何等奇妙,玉指点住,石慧仅有一些麻木的感觉,浑身不能动弹
而已,却半点儿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冯碧将石慧轻轻放在土墙上,自家身形一掠,安然落在那座屋宇的房顶上,即使最灵敏
的耳朵,也听不出一点声音来。
  冯碧也知道,在这种地方会有这种屋子,里面居住的必非寻常人物,是以她丝毫不敢大
意,在房顶环视一巡之后,眼见无甚异状,暗忖:“无论如何,我得先将她安顿好再说。”
  当一个人对另一人有了真实的情感之后,往往会将那人的安危看得比自己还重,这时的
冯碧,全心都放在石慧身上。也许也是因为她年华已去,驻颜虽然有术,但心情的苍老却是
无药可救的,因此,她将石慧当做了她自己的女儿,想在石慧身上,看到昔日自己的影子,
这当然是老年人的悲哀,但人间无数的伟大事迹,却往往是由这一份悲哀的爱心中产生的。
  她小心的纵身下屋,虽然她怀着戒心,但她自恃身手,并未将事情看得太严重,因此在
她纵身而下的时候,却不经意的带出一声响来,她也并未在意,因为这声响太过轻微,轻微
得几乎不可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哪知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
  屋中蓦然二声轻喝:“谁?”接着一条人影电射而出,冯碧也不免一惊,身形暴退,但
后面却是低墙,她不愿显得太过示弱,因此并没有越墙而去,将身躯贴墙而立,注目一视,
面色又是一变。
  她再也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见司马之,但是站在她面前的人,不是司马之是谁?她愕住
了,不知该去该留。
  石慧走后,罗刹仙女乐咏沙和司马小霞也忍不住要出去,司马之心情纷扰,却留了下
来,他一人留在这寂寞荒凉的地方,缅怀往事,自然唏嘘感慨,尤其使他不能忘怀的,当然
是他的伴侣冯碧。
  他静坐思往,忽然听到一声极为轻微的声响,那是平常人绝对无法听到的,但却是夜行
人所能发出的特别声音。
  他念头都未转,低喝道:“谁?”人随声起,哪知却在房外见到他梦魂萦缠的冯碧。
  两人面面相觑,时间、空间却变得淡了,他们仿佛又回到二十多年前夫妻负气争吵后,
又重归于好时那种光景,但二十多年的时间,毕竟一去不返,这却也是不可否认的。
  “碧妹,这些年来你好吗?”司马之虽然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激动,但从他说话的声调听
来,他的掩饰并未成功。
  他低沉着声音又道:“以前的误会,我早就想对你解释,可是自从你当年负气而走之
后,我走遍天涯海角,却再也找不到你,当年我虽然也有不对的地方,可是你——”他以一
声长叹,结束了他的话,并没有往下再说。
  冯碧目光流动,已是热泪盈眶了,但是她却仍然不发一言,因为那誓约在紧紧束缚着
她,虽然她对昔年的事已大约知道了一些,她对司马之的怨恨,也早已淡忘,但是她又怎能
对他说呢?
  这时冯碧心中至为矛盾,忽然想起石慧仍在上墙上,不知道她会不会受了那么强烈的风
而受寒,因为她此刻穴道被闭,已经不能运气抗寒了。
  冯碧一念及此,微提真气,竟贴着那低墙游行而上,司马之目光紧紧追随着她,他并不
知道她此刻心中那种矛盾的情感,忽然,他看到她竟朝他一招手,于是他身形动处,也随着
她掠了上去。
  冯碧上到低墙后,一转身,极快的掠上土墙,这么高和这么远的距离,她仅两个纵身便
已到达,哪知她一上土墙后,却又大吃一惊。
  原来此刻墙上,一片空荡,哪里还有石慧的影于。
  她面色惨变,司马之方自发觉,忙问道:“什么事?”
  冯碧的目光,竟然异样的空洞,忽然连声长笑,笑声中身形如隼,向墙下掠了下去,晃
眼便消失了踪迹,只剩下惊奇、失望的司马之仍怔怔的站在上墙上,落入不可知的迷惘中。
  一个情感极为丰富的人,在受了很深的刺激后,精神会失常,平时也许仍和常入无异,
但稍加打击,便会失去理性,须知冯碧亲手将石慧封闭了穴道,放在土墙上,不过片刻功
夫,石慧竟失去踪迹,这不但冯碧百思不得解,又有谁能解释呢?
  当然,世上无论如何神秘的事总有一人能够解释的,只是谁也不知道此人是谁罢了。
  石慧被人以内家最高深的金针炙穴之法打通全身穴道,极安舒的睡着了,白非坐在对
面,怔怔的望着她,心中涌起万千感触。
  他到西北来才只数天,遇人遇事,已不可谓不奇了,然而,他却想不到,他会在此地遇
着天龙门里唯一的奇人,那比他父亲还要高着一辈、在数十年前已传说仙去的九爪龙覃星,
也更不会想到这位神出鬼没的前辈竟会是个聋哑老人。
  “真奇怪,好像所有的奇人异客都避世隐居到这里来了。”他暗忖,昨夜他苦追一人,
发现那身手高深莫测的人竟是那曾为他们开门的聋哑老人后,他方自大吃一惊,那聋哑老人
却突然身形一动,掠起丈余,在空中极自然的进行了一周。
  白非更惊,他认得出这正是天龙门七式里的绝学神龙巡弋,最怪的是这聋哑老人在运用
此式时,身手之高,竟连他父亲都有所不及,而他父亲却是天龙门公认的第一高手。
  这使他坠入百里雾中,迷茫不解,但是他知道这聋哑老人却一定是本门的前辈,因为天
下武林,除了天龙门之外,谁也不可能将这神龙巡弋一式运用得如此纯熟、曼妙。
  那老人向他一笑,手微招处,人又向前掠去,这次白非可不敢不跟着他,那老人也放缓
了速度,是以白非便能从容的跟在他身后。
  这时候,他还没有想到这聋哑老人便是昔年以身手之快、暗器之多,以及医道之精享名
天下的本门奇人九爪龙罩星,因为远在他出世之前,江湖上就失去了罩星之影,只有他的师
长们在闲谈时,仍会时常提起这当年与掌门人最为不睦的奇人。
  当然,也就是因为九爪龙罩星与当年的掌门人铁龙白景不睦,他才会飘然远行,可是这
些年距离白非,已有很多年了,白非的脑筋在他所较为熟悉的几个名字上打转,却未想到九
爪龙身上去。
  九爪龙昔年便性情孤僻,行事怪异,是以几乎和铁龙白景反目,他一怒之下,避居西
北,哪知这内功极佳的人,却仍然抗不住自然的威力,这塞外的黄土风砂,再加上水土不
服,竟弄得既聋且哑。
  任何一个性情高傲的人都不能忍受这些,但日子久了,他也就慢慢能安于天命,因为纵
然最笨的人,迟早也会知道,人力是不能胜天的。
  于是他隐迹风尘,后来竟做了千蛇剑客的守门人,千蛇剑客虽绝世奇才,亦然看出这聋
哑老人不是寻常人物,可是却也未想到他会是那在武林中地位比他还高的前辈九爪龙。
  千蛇剑客也曾试探过他,但是他既聋且哑,什么事都装作不知道,千蛇剑客也知道一个
人如果隐姓埋名,不是有着极大的苦衷,便是伤心已极,他若不想透露自己的身分,你无论
用什么方法探试也是无用,因此只得罢了。
  他避世多年,世人虽未完全忘记他,他却已几乎完全忘记世人了,但是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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