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尔第三王朝的贵族?”教廷人众中,几个为首的教士和骑士互相交换着猜测的目光。这些天阿卡德帝国的帝都正召开盛大的斗宝大会,确实吸引了不少乌尔第三王朝的贵族前来,那些贵族随身带着的女伴可着实不少,说不定眼前的黑袍神秘女子就是其中一个。
黑袍女子伸手抚过漠琴,象一个演奏前的游吟诗人一样做例行的音阶校正。她的手上同样戴着不露半点肌肤的黑色手套,非丝非帛,也不知是什么生物的皮鞣制出来的。
酒吧里众人的目光皆随黑袍女子灵动的手指流转跳荡,心中虽有一分惊讶,却有九分期待。乌尔第三王朝的女子不论高低贵贱,个个都是能歌善舞的尤物,但是,她们的歌舞虽然象骄阳一样令人心头火热,但她们的羞怯也让她们象大漠传说中的谜城一样深藏若虚,今天如果能亲耳听到乌尔女子的一曲献歌,实在是莫大的荣幸。
绕柱调音完毕,黑袍女子抬起头,目光缓缓自酒吧中扫过。尽管她黑袍上的兜帽很深,众人都看不到她的脸,但却能感觉出兜帽中目光的凛冽程度,有如炙肤生疼的阳光下冰冷的寒泉,一时间好多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黑袍女子的目光掠过龙啸峰时,略微停留了一下,眼中似有厉芒一闪,但她随即低下头去,黑色手套中的纤指行云般拂过,乐音便似流水般自漠琴上泉涌而出。
在仲夏欢宴上,龙啸峰听过精灵女王忒丽克茜娅的银竖琴演奏之后,他就有了种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感觉,总觉得音乐之精髓,都已经被忒丽克茜娅一柄银竖琴彻底弹尽,正所谓“尔辈到此只请酒,女王在上不弹音”,但今天黑袍女子弦声一动,又让龙啸峰明白了自己是异世的井底之蛙。
黑袍女子的音乐风格和精灵的音乐风格完全不同,但五音变幻间对心境的营造,与灵魂的共鸣,却颇有殊途同归之妙。忒丽克茜娅是以魔力入琴音,追求的是在驰心逸性之时以琴声慑敌,可以说是一种艺术创新后的精神魔法,如浑金璞玉被雕琢后,焕发出了更加璀璨夺目的光华;而黑袍女子的乐声如七月流火,热情洋溢,好象一团生命的火焰在熊熊燃烧,让听者的灵魂都不由得随着音节的转折而飞腾跳荡。
琴声一低,黑袍女子曼声而歌——
“我曾是一个盲女,我闻香而来
在荆棘丛中我摘取花朵,将它们编成花环
敬献在你所乘黑马的蹄前
我听到你的声音在我头上低语:
‘你的心,象花朵一样美丽,如你手上的血痕一样殷红。’
我感到你抛洒过无穷死亡的手指在我封闭的瞳孔上抚过
我盈泪的双眸中,第一次看到了天空与大地
还有你戴着染血的花环离去的身影
俯伏在地我无声地哭泣着
我只献给你一个世界上最丑陋的花环,你却还给了我最完美的一个世界……”
琴声歌声,两两相得益彰,音节皆臻佳妙,而其中所蕴含的那股火热的虔诚,更令人心弦震荡。
酒吧里大部分没醉的人,脸色都已经变了。
龙啸峰感觉到自己正被音乐打动的心弦又被塞维塔斯给拨了一下。
“怎么回事?你不是在练功吗?”龙啸峰不满地问自己灵魂中的这个寄宿者。
塞维塔斯的回答中充满了郑重:“阁下,是凡尔西诺!”
“什么凡尔西诺?”龙啸峰定了定神,他知道塞维塔斯素来稳重,现在他如此正言疾色,肯定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所在。
“那个唱歌的女子,她肯定是凡尔西诺一族,因为她刚才所唱的,是光明教廷明令禁止的异端之歌——歌颂伟大的恐怖骑士的骑士傎魂曲!在南大陆的人类世界里,完整的十六章骑士镇魂曲只有在凡尔西诺一族中才有所流传!”塞维塔斯言简意赅地给龙啸峰扫盲。
之所以言简意赅,是因为酒吧深处的那些光明教士和神殿骑士都已经扔下杯子站了起来,默不作声地向表演台上的黑袍女子围拢了过去。
龙啸峰还在怀疑这些家伙会不会在经过自己身边时突然发难,但他多虑了,那些教廷的家伙只是恶狠狠地盯着黑袍女子,却连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阁下,救救她!光明教廷对敢于歌颂恐怖骑士的游吟诗人,手段一向残忍!”塞维塔斯继续在龙啸峰心里喋喋不休。
“等一下,这或许是光明教廷布下的圈套,当我救人的时候,被救的小羔羊突然反脸捅我一刀,也是有的。咱们别着急,再看看再看看。”龙啸峰悠然道。
他当然不着急,那黑袍女子在别人眼中是茕茕弱质,但龙啸峰早看出她是一流的身手,就是光明教廷的首席圣女维多利亚亲临动手,谁胜谁负还很难说,酒吧里的这些小杂鱼又算得了什么?
当然,光明教廷众人中为首的那个教士是一点儿杂鱼的觉悟都没有的。现在的他,真的很生气,而光明神在人间的代言人一生气,后果就很严重。
这几天光明教廷很是倒霉,先是被不知道什么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趁着教廷高端战力空虚的时候溜进神殿总部,想要对首席圣女维多利亚和宗教裁判所的当家人安妮强行无礼!虽然未能得逞,但在战斗中却硬生生活拆了一座神殿,弄得光明教廷灰头土脸。最窝心的是,虽然光明教廷想抓这个家伙想得红了眼,但七八天的严密围捕过去了,那个家伙却跟抱着石头跳了月湾海一样,连跟毛都捞不到。
接着是与精灵使节团的结盟谈判,盟约签了后,教廷中好多大人物的脸色就没有放晴过,据教廷消息灵通人士暗中透露,密不宣告的盟约内容中,有不少条件对光明教廷相当不利,至于不利到什么程度,这些有关人士虽然知道,但却不方便告诉你们这些普通人。
所以这几天的光明教廷中到处弥散着浓浓的火药味儿,中层当了高层的受气包,转过头又把受了的气发泄到下层的脑袋上去,一级接一级的找替罪羊,现在已经骂到门卫了。
这一群光明教士和神殿骑士,今天轮值结束时,被一位主教抓住了他们粗心大意的马脚,借题发挥之下,吃了一顿狠狠的训斥。这些家伙只好自认倒霉,硬着脸皮和头皮挨刮。
好不容易上完刑,这些被霜打了的茄子们垂头丧气地出来浇酒,这时,意外出现了!
5。3 血腥场
都说龙困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没想到,现在居然连个女人都敢堵着光明教廷的门,大唱那个恐怖骑士的颂歌了!
真是婶可忍,叔叔也不可以忍啊!光明教廷这几天虽然倒着霉,但还没落魄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墙倒众人推的地步!
所以那个为首的教士带着一堆小弟们围住了那个黑袍女子后,学着主教大人训人的样子,力图优雅地大喝一声:“你是什么人?干什么的?”
这个黑袍女子也许是乌尔第三王朝的贵族,但贵族又怎么样?阿卡德帝国和乌尔第三王朝有两个世俗统治的皇帝,却只有一个精神统治的教宗!在绝对的神权面前,贵族就是渣!前几天好悬被人收拾了的安妮大人,就收拾过不知多少犯禁的贵族。
所以教廷的小杂鱼显得有恃无恐。反正这女子犯了光明教廷最重的厉禁,人赃物证俱在,哪怕她老爹或干爹是公爵亲王皇帝,这回也救不了她!
一个神殿骑士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子冷酷地宣告:“教廷捉拿异端,无关人等都给我退下!”
一片沉默中,佣兵们扶起酒醉的朋友,扔下今晚的酒钱后退了出去,酒吧女郎和酒保们也顾不上收拾了,一个个战战兢兢地从后门溜走。在帝都混,可以做的事情很多,但在此之前,一定要搞清楚,什么事不可以做——那个黑袍女子的所做所为,就是所有不可以做的事情中,最恐怖的一种。
跟这种事情沾上边儿,就象站在地狱魔神的镰刀边上,脑袋随时都有被切掉的可能。在情况还没有恶化得更糟糕之前,还是有多远赶快跑多远吧!
当然,端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的例外还是有的。当教廷众人把凌厉的目光笼罩到那个竟敢无视他们威严的家伙身上时,成为众矢之的的龙啸峰表演了一个逼真的胆小如鼠的表情:“我……我……我的腿……吓软了……”
教廷众人的自尊心在龙啸峰的牙关打战声中得到了极大的滋养,他们齐刷刷的把目光从龙啸峰这边转向了黑袍女子那边——让一个胆小鬼见识一下由他们来证明的教廷威严,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嘛!
被包围中的黑袍女子听着龙啸峰那见了蚂蚁都害怕一般的声音,深深兜帽中的眸子里寒芒一闪。
为首的教士清了清嗓子,在被酒精浸泡得一片混沌的脑子里开始组织一些冠冕堂皇的语言。这任务对醉汉来说也许并不容易,但对于专业对口的神棍来说,却算不了什么。
“女人,我不管你的出身如何,在神的光明照耀下,尊荣和卑贱都将显得同样平和普通。现在,我以你涉嫌异端的罪名,正式拘捕你!那么,忏悔吧,在你受到应得的天罚之前!希望在炼狱的烈火中,你污秽的灵魂能够得到救赎!”
为首教士对自己的措词很满意,在这短短的一段话中,有神圣的语录,有无尽的威严,还有雷霆后的慈悲。这一切无不展现出光明教廷那不容侵犯而又仁爱为怀的胸襟,听起来就好象伟大的光明神在降天罚于罪者的同时,也在发出悲悯的叹息。这样的效果,即使是主教大人起草的判词只怕也不过如此,正所谓曲尽文彩之妙,实在是有资格被教宗大人亲口嘉奖,并留在其身边深造的。
因喝多了酒而陶陶然的教士先生,又因自己的美妙想像而飘飘然,正当他在朦胧中准备戴上教宗大人隆重传位给他的教宗冠冕时,耳膜里划过一声惨叫!
惨叫声中蕴涵的痛苦象刀片一样,一下子将为首教士所有的美好幻想全部切除,那种仿佛被阉割的感觉令他毛骨悚然,一时间他差点儿蹦了起来。
在另一边,龙啸峰灵魂识海中的塞维塔斯急得要跳脚了:“阁下,快救她啊!”
龙啸峰不满地道:“塞维塔斯,用你死灵的第六感给我看清楚了!那么彪悍的小妞儿,用得着我去救吗?”
龙啸峰心语中的彪悍小妞儿,正优雅地伸出一根手指,戴着黑色手套的纤指斜指下方,一滴殷红的血珠正凝聚在她的指尖上,如被朝阳映红的朝露一般,盈盈欲滴。
在黑袍女子手指的方向,一个响应为首教士号召,冲上去想要把她从表演台上揪下来的神殿骑士,这时正痛苦的在酒吧的地板上蜷缩成了一团,扭曲的肢体不停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垂死的呜咽声。
光明教廷的十几号人,一时间惊得目瞪口呆,他们万万想不到,在这个距离光明教廷总部不远的酒吧,竟然还敢有异端拒捕!极度的震惊让这些家伙反应不过来,既没有人再接再厉冲上去抓人,也没有人赶紧去救死或扶伤。
旁观者清的龙啸峰轻笑了一声,向灵魂识海中的死灵法师调侃道:“怎么样?塞维塔斯,还要我救她吗?”
“嘀嗒”一声轻响,黑袍女子指尖上的那粒血珠终于滴到了地板上。
血珠落地的声音虽小,但在这突然寂静一片的酒吧里却显得说不出的清晰。光明教廷的人仿佛在催眠中被惊醒了,一个神殿骑士扑了上去,一把抓住伤者腰间的甲绦将他拽了回来——“快救人!”
仅仅是短短的一瞬间,受伤的神殿骑士身下就洇出了好大一朵红色牡丹花,酒吧中血腥气扑鼻。
两个光明教士勉强按捺住狂蹦的心跳,口诵灵文,两颗圣光球出现在他们手掌心。
“快!把他扶好!找出他到底伤在什么地方!”这时终于反应过来的为首教士义不容辞地兼职了现场总指挥。
几个神殿骑士七手八脚的把同袍扭曲的身躯拉直,露出胸腹间的要害,然后所有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在那个神殿骑士的心口上,一个血洞赫然入目,汩汩的鲜血象山泉水一样,挣脱了身体的束缚兴高采烈地往外冒。
“愣着干嘛!?快救人啊!”几个红了眼睛的神殿骑士冲着呆若木鸡的教士吼叫着。
“哦哦哦!”捧着圣光球的教士磕头虫一样点着头,哆嗦着手筛着糠把圣光球往那个血眼上面送。
就在这时,那个黑袍女子不温不火的声音响起:“不必费心了!光明教廷的圣光虽然了得,但只能治得了活人的疾病,却哪里能医得好死人的伤口?所以还是省省吧!不管是力气还是时间,能节约一点儿是一点儿,对今晚来到我面前的你们来说,是很有必要的!”
仿佛是以实际行动来印证黑袍女子的言语,重伤的神殿骑士抽了两口倒噎气,脚一蹬死了。在他最后的挣扎中,七窍里又溢出了大量的鲜血,让酒吧里本来已经很糟糕的空气指数雪上加霜,又下降了好几个指标。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首教士气急败坏地戟指着黑袍女子叫道,一边质问一边后退;而神殿骑士们则“刷刷”几声,腰间的长剑闪亮出鞘,然后慢慢地围拢了上去。
光明教士们同时退后,用于攻击的圣光弹已经在暗中整装待发。
黑袍女子高座独踞,对身边的包围显得浑不在意,她只是淡淡地说道:“我是谁你们不需要知道,我有几句话要带给教廷的首席圣女,你们之中,谁愿意做我的信使呢?”
“异端的魔女!去死吧!”回答她的,是神殿骑士们愤怒的嚎叫声。同袍的惨死让他们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七八柄骑士剑纵横交错,向黑袍女子的要害攒刺了过去。
后排的教士们眼前一花,黑袍女子的身形好象突然扭曲了一下,但眨眨眼睛,那个神秘的影子还是静静地坐在表演台上,似乎丝毫不以身畔那些杀气腾腾的利剑为忧。
那几柄骑士剑,递到了黑袍女子身边一尺之处,就再也刺不过去,就好象那里有一层无形的大气屏障挡住了骑士剑的去路一般。那几个神殿骑士则如泥塑木雕一样僵硬在黑袍女子的周围,那姿势很是诡异。
龙啸峰在心里吹了一声喝彩的口哨:“好快的速度!”
他的破虚之眼看得分明,就在利剑合围的一刹那,那黑袍女子身形若鬼魅般游走于利剑的网隙里,出手更是如流星赶月,电光火石间在每个神殿骑士的心口上都戳了一指。做完这一切后,她倏然归座,神态间依旧气定神闲,刚才的星飞电掣之时,更是半点儿肌肤都没有露出来。
龙啸峰的掌门大弟子爱莉丝琳娜是扑击猎豹,敏捷冠于寂静森林,但说到临敌的速度,似乎还逊了这个黑袍女子一筹。如果她们俩临阵交锋,爱莉丝琳娜如果不动剑的话,只怕不是这悍妞儿的对手。
黑袍女子腕子一翻,手指甩出,手指上的流红顿时在地板上淋漓出一条笔直的血线。这一动作仿佛扳动了平衡的枢纽,“砰嘭!呛啷!”之声不绝于耳,人倒剑落间,神殿骑士——全灭!
5。4 索命索债
神殿骑士的尸体围着表演台倒了一地,有几具尸体仰面朝天,坦白地暴露出自己心口上深深的血洞,以此来无声地控诉那个黑袍女子的手指象是装了钻石的钻头一样。
黑袍女子仔细检查着自己的手指,发现自己黑色的手套上依然是滴血不染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人类的血和猎物的血比起来也没什么特殊的,并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额外的麻烦。
放下手指,黑袍女子转身面对那些已经被吓呆了的光明教士:“那么,再重述一遍,我要给你们的首席圣女带几句话,有谁愿意做我的信使?相较于那几个好勇斗狠的骑士,我相信伶牙俐齿的教士更适合这个需要口才的角色。”
地板上的血迹越洇越广,空气中的血腥味儿越来越浓,散乱的尸体有的还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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