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睁开眼,侧头看他,只看得到温柔夜色里那人淡淡的笑:“答应给小曦准备礼物的,可不能让她失望。”
沈夜知道他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谢衣向来随性洒脱,游历天下才是他心中所求,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为自己停留。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好?
沈夜一声叹息,将他拥得更紧了些:“等我找到继任大祭司一职的人,陪你一起走遍天下好不好?”
谢衣拍了拍箍在腰间的胳膊,笑道:“先回家再说。”
回家。
你已经觉得流月城是你的家了吗?
沈夜看着他,目光灼灼,忽而温柔下来,轻轻蹭了蹭他的脸,没有说话。
他想,虽然自家这个不像乐无异嘴那么甜,但是偶尔一句话,真是让他整颗心都软得没有办法。
算了,能从谢衣嘴里听上那么一句话,也值了。
主动热情什么的……慢慢来吧。
第二十八章
“哥哥,华月姐姐去了好几天了,怎么还不回来呀?”小曦躺在床上,问着床边坐着的沈夜。
沈夜帮她掖了掖被角:“华月姐姐事情还没做完,等她做完就会回来了。小曦想她了吗?”
“嗯。”小曦点点头,又补充道,“我还想夷则哥哥、无异哥哥和谢衣哥哥。他们都去哪儿了?我还能再见到他们吗?”
沈夜的手按在被子上,想了想,回答她:“过些日子吧。他们都有事情要处理,谢衣哥哥他们还没到长安呢。”
“那他们什么时候来长安啊?”
沈夜笑了笑:“快了吧。”
将小曦哄熟睡后,沈夜漫步走出屋子。
这是长安城内一处无人的院落,是前些日子十二命长安的眼线为他们提前准备好的屋子,周围结界密布,又远离人市,可以避开砺罂的眼线,又不会引人注意。
华月外出查探多日,定时传些消息回来。不过自从她两天前进入太子府后,就忽然没了消息。
沈夜并不十分担忧,华月若是真到了需要求救的时候,会发信号给他的。倒是风琊……沈夜想了想,他们进入长安多日,风琊出去查探自己人的消息,却只传了几个简单的不痛不痒的消息回来,本人一直不见踪影,这又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风琊的消息已到。
一团银色的光芒渐渐在他面前散开,形成一串字符:乐无异,定国公府,谢衣,长安。
乐无异已经赶到定国公府,而谢衣却没有与徒弟一起走,而是独自来到长安。
沈夜一挥袖子,光芒散开,渐渐消失,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已经到了么?”
他给小曦的房间罩下结界,转身消失在夜里。
“叽叽叽!”
一只看着像是小黄鸡似的小家伙在乐无异的脑袋上跳来跳去。
“哎呀不要吵啦!马上就到家了,回家再给你找好吃的去!”乐无异闭了闭眼睛,很是无奈,“我要是早知道你这么能吃,就不会一时善心大发救了你!哎我说馋鸡,你胃怎么那么大啊?”
馋鸡低头啄他的头发:“叽叽!”
乐无异把它从脑袋上抓下来,威胁道:“你给我安静点儿,不然等会儿见了夷则,我就把你炖了给他炖汤喝!”
“叽叽叽叽叽!”馋鸡愤怒地啄他的手指,扑腾着翅膀,毛都炸开了。
“哈哈,害怕了吧?”乐无异笑着,哼道,“所以你给我乖一点,听到没?”
馋鸡叽叽两声,跳到他肩膀上不叫了。
乐无异敲了门,等门一打开就笑着打招呼:“吉祥如意,你们两个怎么都在?”
“少……少爷?!”两人惊叫一声,连忙把他迎进来,“少爷你回来啦?太好啦!”
吉祥转身便朝里跑,一边跑一边喊:“老爷!夫人!少爷回来啦!”
乐无异扶额:“叫那么大声干嘛?我爹娘他们早就睡了吧?”
“少爷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吃过饭没有?”如意一叠声问着,“老爷夫人可想你啦!”
“吃过了,我爹的病情怎么样啦?”乐无异一边朝里走一边问着父母的近况,“哦对了,夷则呢?”
“少爷是说夏公子吧?”如意挠了挠头,“夏公子这几日挺忙的,我们都看不到他人影。不过晚上是会回府里休息的。少爷,夏公子是做什么的啊?”
“哎呀,你问那么多做什么,是我朋友不就得了?”乐无异嚷嚷着,“你还没说我爹身体怎么样了呢?”
“我身体好得很。”乐绍成的声音传过来,果然中气十足。
“爹?您怎么起来了?”乐无异迎上去,“还有娘,你们起来干什么呀,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哎呀,早知道我就明天早上再回来了!”
“行啦,本来也没睡着呢。”傅清姣摇摇头,“倒是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师傅呢?”
“我师傅还在研究偃甲,晚些过来。”乐无异从随身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小巧的水壶状偃甲,交给父亲,“爹,这是我做的一个滤水偃甲,师傅帮我改了些。你拿着,日后出门在外,不管喝什么东西,先用这个壶滤一遍再喝,这样入口的水就干净多啦。”
“你这又是什么时候折腾出来的?”乐绍成接过来,嘴中虽责备,面上却笑得开心,“好了,为父收下了。你累了么?早些去歇息吧。”
傅清姣从丈夫手里拿过偃甲壶:“我看看这偃甲做得如何。”
乐无异期待地看着她:“娘,做得怎么样?”
傅清姣来回拨弄了几下,观察过几次后,点头赞道:“不错不错,总算能做出个像样的偃甲了。”
“嘿嘿,那是自然,这可是我和师傅研究了好几天才做出来的,连毒水都滤过呢。”乐无异得意道,“上次我们可是用这个方法救了几个村子的人呢!不过那个偃甲比这个大太多啦!”
“救人?”傅清姣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意味,问道,“你们路上遇到了什么事?几个村子的人是怎么回事?中毒了?”
“……”乐无异暗道糟糕,怎么说出来了?假笑道,“哎呀没什么啦,娘你不要多心嘛!”
“哼,我还不知道你小子。”傅清姣敲了敲他脑袋,“说,到底怎么回事?”
乐无异眼看瞒不过,只好将江陵前的遭遇讲给他们听,如此这般还未说完,傅清姣已经围着他开始上下打量,口中慌张道:“你中了毒?哪里不舒服?哎呀你这小崽子,让你贪嘴!出门在外也不说照顾好自己……”
“娘,我没事儿了。”乐无异连忙将她拉开,向他爹投去求救的目光。
乐绍成干咳两声:“夫人,既然无异已经平安回来了,我看,就让他先去歇息吧,时辰也不早了。”
傅清姣抬头看天色,果然已是半夜,只好说:“那你先去睡一觉,明日娘让府里的大夫给你再看看。”
“好好好,娘,您快去休息吧。”乐无异推着她前进,“睡得晚会老得快,娘您早点儿睡啊!”
“你个臭小子!”傅清姣笑骂一句,还是转身回屋了。
乐无异松了口气,转身对父亲说:“爹,您也早点回去睡吧。”
“我不急。”乐绍成看着他,目光中却十分慎重,“无异,你老实告诉爹,客房里那位夏夷则夏公子可是你的朋友?”
“当然啦,老爹,我还能骗你不成?夷则可是我路上认识的大好人!”乐无异傻笑两声,问道,“我听如意说,他白天不在府上,这是怎么回事儿?”
“夏公子有些事情要处理,忙了些。”乐绍成脸上担忧之色未退,便继续问他,“那你知道夏公子的身份吗?”
“夷则的身份?”乐无异愣了一下,下意识答道,“他是太华山的人,师从诀微长老。”
“原来是诀微长老门下弟子。”乐绍成点点头,又问,“不过,无异,你可知夏公子还有另一重身份?”
“啊?另一个身份?”乐无异被他这一波波的话题搞糊涂了,“逸尘子少侠?”
“不是……”乐绍成扶额,“他姓李,名焱。是当今圣上第三子。”
“李焱?”乐无异先是被那个完全不同的名字镇住,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当即便懵了,“圣上第三子?你是说夷则……夷则他是……三皇子?!”
乐绍成看他表情便知道,自家儿子对此一无所知,怪不得如此痛快地把夷则安置在家中。他有些头痛,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他给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
“这……这怎么可能?!夷则都没跟我说过!”乐无异还是无法相信,气得就要去客房,“不行,我要找夷则问个清楚!”
“哎你……夏公子还没回来呢……”乐绍成没喊住他,揉着额角,吩咐一旁的如意,“去看着少爷,别让他闯祸。”
“是。”
第二十九章
乐无异走了几步返回来问如意:“夷则住哪儿?”
“客房那边……”如意回了他,连忙拦住他,“少爷,你等等……哎少爷……”
乐无异走得快,馋鸡没跟上,从肩膀上掉下来,扑腾着翅膀在地上愤怒地叫:“叽叽叽!叽叽叽!”
“哎呀,哪儿来的小鸡?”如意捡起来,戳它的脑袋,“咦?好像不太一样?”
乐无异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把馋鸡丢了,脑子里只有被欺骗的愤怒的他径直冲向夏夷则门前,砰砰砰把门敲得震天响:“夏夷则!你给我出来!”
没人应门。
乐无异继续敲:“夏夷则你这个大混蛋!快点给本少爷开门!”
疑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无异?”
如意喘着气赶过来:“少爷,夏公子他还没回……咦?夏公子你回来啦?”
馋鸡听到耳熟的名字,看到夏夷则,突然想起乐无异刚才的警告,顿时充满敌意地叽叽叽叫着。
乐无异回过头,看到站在院中的夏夷则,迈步过去,怒气冲冲地一拳头打过去:“夏夷则你个骗子!”
夏夷则抬手挡住他的拳头,牢牢握住,睁大眼睛问:“无异,你这是……?”
“哼,你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还要我说?”乐无异挣开他的拳头,恼怒道,“你说,你为什么把身份瞒着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夏夷则脸色一变,看了一旁的如意一眼,拉着乐无异就往客房里走:“无异,我们进屋说。”
“你松开我!”乐无异挣扎。
夏夷则制他不住,干脆搂着他的腰直接半架着回去了。
“哎少爷你们……”
砰!
门被反手磕上。
“夏夷则你……唔!”
如意看了眼紧闭的门,和门口跳来跳去扑腾翅膀的馋鸡,想了想,少爷好像说夏公子是他朋友来着?嗯……那应该不会有事的。哎好晚了……还是回去睡觉吧,明天要早起呢。
他低头捡起馋鸡:“嘿,小家伙,跟我走吧。”
“叽叽叽!”抗议未果的馋鸡被如意带走了。
房中。
乐无异瞪着捂住自己嘴巴的凶手,褐色的漂亮瞳孔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夏夷则一手抱着他的腰,一手按着他的嘴,被他这一瞪,顿时有些尴尬:“无异,你听我说。”
乐无异眨了眨眼睛,继续瞪:说!
“我……我不是故意瞒你,实在是事出有因。”夏夷则靠近几分,鼻尖对着鼻尖,唇间的吐息吹得手背有些痒,他顿了顿,放柔了目光,低声道,“你安静听我说好不好?”
看着近在咫尺的放大的脸,剑眉星目,眸似秋水,乐无异偏了偏脑袋,白皙的脸有些泛红,瓮声瓮气地说:“以西松快唔(你先松开我)……”
夏夷则眨了眨眼,眼中浮起细碎的笑意,松开了手,胳膊也从他腰上放开:“现在肯听我说了?”
乐无异推开他,朝桌子边走,嘴里恶声恶气:“你把话给我好好说清楚!敢缺一句,看我不把你赶出乐府!”
夏夷则知道他只是说笑,却还是说:“好。”
两人落座,夏夷则原本准备给他倒茶,却发现壶里的茶是凉的,便收了手,问他:“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谢前辈呢?”
“我师傅过段时间才到。”乐无异答完又瞪他,“别转移话题!快说,你不是太华山诀微长老门下弟子吗?怎么会是三皇子李焱的?你以前是在骗我?”
“我的确是诀微长老的弟子,绝非谎言。”夏夷则摇摇头,又道,“至于李焱……也是我的名字。”
“你!”
“我曾对你提过,我幼时体弱多病吧?那时宫中御医说我命不长久,父皇母妃都忧心忡忡。”夏夷则将自己身世缓缓道来,“那时,恰逢我师傅清和真人在宫中做客,他与我母妃是旧识,便在母妃央求之下,带我回了太华,收我为徒,悉心教导。”
“哦……”乐无异闭了嘴,原来这个不是骗他。
“我母亲姓夏,我自幼在太华山长大,用李焱之名多有不便,便取名夏夷则,与太华山众位师兄弟共同修道。我每年回宫只有数日,久住也不过半月,故而与宫中兄弟不甚亲厚。行走江湖时,我多用逸尘之名,不过平常,还是习惯用夏夷则这个名字。所以……我真的不是故意瞒你。”
“那你不早说……”乐无异闷闷的。
夏夷则扶额:“我总不能逢人便说我是三皇子吧?”
“额……也是。”乐无异挠了挠头,气消了大半,不过还是不肯原谅他,“那你这次急着回长安,是要看望你父皇?听说他……咳咳,是吗?”
夏夷则敛了敛眼睑,淡淡道:“算是吧。”
“那你怎么不进宫啊?”乐无异奇怪,“你跟我说有人在找你,不方便住客栈,未免暴露身份才住我家的。额……是谁在找你啊?你两个哥哥?”
“大概吧。”夏夷则没有明说,在找他的,除了太子的人,还有那些等着他回京主持大事的臣子们。
乐无异忽然想起什么,刷地站起来:“你爹现在病重,你哥哥满世界找你,你却在躲着他们?这……夷则,你这次回来难道是……要争皇位?!”
夏夷则抬头看他,并不说话,一双眼睛沉静如水。
乐无异一时震惊不能言,张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手指着他点了几次都咬牙咽回去了。绕着桌子来回踱步,脑子里一团乱:夷则是三皇子?皇帝病重了,他要跟兄长们争权夺位了?夷则以后……可能会成为皇上?皇上?夷则?
乐无异还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好端端的一个路上结识的侠肝义胆的少年英雄,他的至交好友,却是庙堂之上位高权重身份高贵的三皇子?!
“啊啊啊啊啊!”
夏夷则看着他,眸中隐有受伤:“无异,你……讨厌我?”
“谁讨厌你啦!”乐无异瞪他,又吼,“你现在别跟我说话!让我静一静!”
“……”
夏夷则看他在原地来回踱步,坐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说:“抱歉,在下无意欺瞒乐兄。这几日多有叨扰,请乐兄代在下向定国公道个谢,夏某这便离开,不打扰了。”
说完转身便走。
“喂喂喂!你干嘛去!”乐无异一听这称呼都从“无异”变为“乐兄”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连忙追上去拉住他胳膊,“话还没说完呢你走什么走?”
混蛋啊!这根木头好不容易才去掉客套没那么啰嗦肯叫自己一声“无异”了,这才几天就变回原来那个疏离的死样子了?!“乐兄”个头啊!谁要做你兄弟了!
夏夷则回头,面色淡淡,眼神中有极浅的恐慌,却被他掩盖下去,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得温和清冷,却少了一层暖意:“在下多有隐瞒,连累定国公府误入权位之争,乐兄可是觉得我面目可憎?”
“为何觉得你面目可憎?”乐无异一愣,反应过来他说了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