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子乔微微一笑,道:“习惯了,况且这折扇这么漂亮,小生又不舍得不带在身上。”
京四爷盯着折扇看:“这折扇上只不过有六只喜鹊叼着六颗骰子而已,有什么漂亮的?”
宇文子乔笑道:“小生在赌场里的运气,大部分都是靠这把折扇带来的。”
京四爷道:“哦?老千帮坐庄,项恒和冷云风的决斗是赌局,这是武林中最大的赌博了,你‘铁骰书生’肯定是没错过吧?”
宇文子乔道:“自然不会错过,只不过小生要找个合适的对手赌上一把。”
京四爷道:“哦?”
“现在整个飞瀑山庄里的人,已经都下注了,唯一没有下注的人只剩下你和我。”
“你是想找四爷我赌一把?”
“你说对了。”
“可四爷我只不过是个要饭的,没那么多钱和你赌。”
“一个要饭的却称为‘四爷’,那这个人一定很不简单,所以和这种人赌一把肯定很有趣。”
“能和宇文子乔赌一把,四爷我也觉得很荣幸,告诉你,只要四爷我有的东西,就敢和你赌,哪怕是赌这条命!”
“你的命就用不着了,我们赌一些现实点的东西。”
“哦?”
“比如你手里的打狗棒。”
这话一说出,四爷的脸色马上变了,竟然有人敢赌丐帮的打狗棒,这要让脾气躁点的丐帮弟子听见了,那肯定又要打一场架。
“打狗棒”象征了权利,一个巨众帮派统治的权力,那是丐帮帮主代代传承的器物,并不是一般乞丐能拥有的。
不过京四爷的好奇心本就很重,不然他也就不会在唐家堡上输给宇文子乔了,于是他带着好奇心问道:“敢赌丐帮的打狗棒?你有什么东西能和打狗棒相提并论的?”
“啪!”的一声,宇文子乔收拢折扇,道:“就这柄折扇,赌你的打狗棒。”
“就你的折扇?也配和丐帮的打狗棒平起平坐?”
宇文子乔微微一笑,道:“小生问你,打狗棒若卖出去,能卖多少钱?”
京四爷皱着眉头道:“四爷我这倒是没想过,但毕竟是丐帮的真棒之宝,乃无价之宝。”
宇文子乔道:“根据调查,差不多价值三万两银子。”
“我说了,打狗棒是无价的。”
“但小生也在提醒你,打狗棒在江湖上能卖到三万的价格。四爷可知道三万两银子可以养活几个叫花子么?一根七尺八寸长,二分粗的翡翠棒子,根本值不了那么多银子,只不过那是打狗棒,是丐帮权利和地位的象征,所以才能卖到三万两银子,别说丐帮的打狗棒,就连项恒的无羁刀,曾经也有个价格。”
京四爷冷冷道:“就如你所说的,打狗棒值三万两银子,可你的折扇却值不了那么多钱。”
宇文子乔莞尔道:“的确值不了那么多钱,但你若拿着小生的扇子,在江湖上放出传言,说我宇文子乔已败在丐帮的打狗棒下,那丐帮的声势是否会更大呢?”
“好像有点道理。”
“另外,拿着‘铁骰书生’的折扇在江湖上办事,有许多事会便利很多。”
“嗯。”
宇文子乔眨了眨眼睛,道:“铁骰书生的折扇,赌丐帮的打狗棒,赌还是不赌?”
“赌,丐帮的打狗棒,押冷云风胜。”
“小生的折扇自然是押项恒胜。”
京四爷上下打量着自己手里七尺八寸长的打狗棒,道:“就这么定了。”
宇文子乔笑道:“好,小生这辈子也不知道赌了多少次,唯独这次的赌注最大。”
京四爷道:“可我觉得这赌注还不够大。”
宇文子乔没有吃惊,还是很安详的微笑:“怎么不够大?”
京四爷笑道:“输的人,还要喊对方三声爷爷,如何?”
宇文子乔笑了,笑的露出了两排整齐而又雪白的牙齿:“不但要喊对方三声爷爷,还要磕三个响头。”
京四爷道:“那你就洗干净膝盖和额头,等着下跪吧。”
“你是相信冷云风的刀,还是不相信项恒的刀?”
京四爷翘起二郎腿,抚摸着丐帮的真棒之宝,用一种长辈的口吻说:“冷云风的刀什么时候开始成名的,你还记得么?”
宇文子乔叹了口气,道:“不记得了。”
京四爷道:“所以你没亲眼看见冷云风是怎么杀死刀神胡庞的?”
“没有。”
“那你知道胡庞有一柄什么样的刀么?”
“知道,一柄六十三斤重的斩天刀。”
“若项承志在世,我不知道他要用几刀才能战胜胡庞,但我的的确确的看见,冷云风只用了两招就杀死了胡庞。”
“这我听说过。”
“听说的,总是比不上亲眼看见的。”京四爷眯着眼睛,似在回忆:“我还记得当时,在众目睽睽几十双眼睛之下,冷云风像雾一样飘进来,竟然没人能阻拦的了,胡庞发现他时,冷云风的第一刀就刺了过去,等到胡庞后退闪避,握住刀柄欲拔刀时,他的头已经被冷云风的第二刀给砍下来。他的头还没落地时,冷云风又已经像雾一样飘走了。”
“你也不知道冷云风为什么要杀胡庞?”
京四爷叹了口气:“不但我不知道,也没人知道,冷云风也不知道杀过多少人,但只有那一次,没有给对方留下全尸。他也因那一战而出名。”
宇文子乔也跟着叹了口气,道:“那根本不算是一战,那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刺杀而已。”
京四爷道:“虽然那一次杀的不是我,但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不被冷云风的杀气镇住。自那以后,我只相信冷云风的刀,才是天下无双的刀,就算项承志在世,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小生相信项恒,就如同你相信冷云风一般。”宇文子乔忽然露出一脸信任的表情,就好像庙里的和尚相信如来佛一样,道:“小生有许多朋友,每个朋友都值得我用性命和灵魂去信任,但只有项恒,小生除了用性命和灵魂外,小生还可以用命运和一生去信任。”
这就是朋友!如果你的一生里有过项恒和宇文子乔的那种友谊,那你这一辈子就算没有白活!
冬月二十四日,黄昏,无雪。
项恒正用一块雪白的步,拭擦着金色的刀鞘和黄褐色的刀刃,忆柔在院子里贪看树上飘下的梅花。
项恒擦完刀柄时,白芯素就出现了在他面前。
她那快长到地上的白发,被冬天里的风微微吹起,花白的头发中夹着几片梅花,她看着项恒,慈祥的说道:“离正月初五差不了几天了,你看起来很紧张?”
项恒傲然一笑,道:“我为什么要紧张?我本就没想过我会输。”
白芯素叹了口气,道:“你的心态固然很好。。。。”
项恒道:“好的不仅仅是我的心态,你看,我还有一柄好刀。”
白芯素的脸色变了,道:“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有几分把握?”
项恒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这个问题我已经不是第一遍听到了,我也不厌其烦的再回答一次,我有十分的把握。”
沉默过后,项恒才小心翼翼的问道:“老千帮坐庄,拿我和冷云风的决斗做赌局,你下注了没有?”
白芯素道:“我在你身上足足下了三千两银子。”
项恒道:“难道你就不怕我输?”
白芯素微微一笑,道:“我的心态和你一样,我根本就没有想过我会输。”
“你那么信任我?”
“我要是连你也不信,那我还可以信谁?”
项恒仰头,用柔顺的眼光去看她:“单夫人,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你问,我在听。”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白芯素转过身来,去看院子里飘落的梅花,她轻拂着背后银色的头发,道:“我对你好,你为什么要问为什么?”
项恒道:“我只是想知道而已。。。”
“你只要记住我对你的好就可以了,不要问我原因。”
项恒又问道:“那你和我师父师叔是不是认识?你既然对我怎么好,为什么他们不让我和你接触?”
白芯素的眼中似有了泪花:“不许问,这件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项恒皱着眉头道:“真的不能告诉我么?”
“不能!”白芯素用坚决的语气拒绝,刀切斧砍,然后她不容项恒多说一个字,厉声道:“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做好准备,正月初五的决战还等着你!”
然后项恒看见她转过身来,一双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她说:“当年你父亲拥有无羁刀时,足以另风云变色,群雄丧胆,所以你千万不能让无羁刀败在别人的刀下!”
项恒道:“我不会败的,绝不会。”
第三十一回:决战之飘雪(第三章)
冬月二十四日,夜晚,无雪。
那些流浪的浪子们都回家了吗?还是说,他们还在寻找自己的家?
项恒又坐在飞瀑山庄最高的屋顶上,这里不但是看月亮最好的位置,还可以看见飞瀑山庄里的那道瀑布。
坐在这里,竹叶青仿佛也更加好喝。
在月亮的照耀下,飞瀑山庄里还有微微的积雪,和雪白的梅花,加上洁白的月色,这世上是否有比这更清雅的夜色?
可是在这天地间,忽然出现了一点白色,天地间,也只有那一点真正的洁白。
这一点洁白,背后究竟藏着多少鲜为人知的故事?又或者藏着多少人们所不知道的惆怅?
冷云风,究竟有谁能真正的成为他朋友?
这世上能懂得独孤飘雪的人很少,他在世上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可他最后还是交到了项恒和宇文子乔这两个朋友。
他死后,也有人为他真正的感到悲伤过。
而冷云风呢?他也一样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而直到现在,也没人愿意和他交朋友。
谁也不想和一个冷血的杀手交朋友。
他若死了,又有谁会为他而落泪?甚至又有谁会知道?
他的人生就好像是他自己的镜子,苍白的像一张纸。
他不是在生活,他是在生存,他生存着不是为了杀人,杀人却是为了能生存下去。
独孤飘雪活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其他对他自己来说有真正意义的事了。他寂寞,但却不孤独,因为他有两个朋友,还有一柄剑。
冷云风要杀死一个一个不断的目标,又要去不断的去寻找一个一个的新主顾,只为能生存下去。他并不寂寞,但他却真正的孤独!或许他活在世上,除了孤独,什么都不懂!
独孤飘雪剑上的血在月光下绽放时,尚可享受那一瞬的荣耀。
冷云风呢?当他的刀划破目标的喉咙,只为赚取一百两银子生存时,周围却只有鄙夷和害怕的眼神,看见他的人,早就躲的老远了,又谁会真正的敬佩他?甚至和他交朋友。
项恒坐在屋檐上喝酒看月亮时,冷云风已经走到了他身后,项恒却没有发觉。
如果冷云风走到别人的背后却会被人发现,那他早就在几年前就没入黄土了。
他踏着瓦片,不发出一点点声音,缓缓的走到项恒旁边。
项恒发现有个雪白的人站在自己身边,虽然只是用余光,但他已经知道是冷云风来了,他缓缓抬头,就看见了冷云风那张冰冷而又孤独的脸。
他微微一笑,对冷云风说:“你来了?”
冷云风看着远方,洁白的眸子里死灰般沉默:“你就不怕刚才我忽然杀了你?”
项恒道:“你不会,你不是这种人。”
冷云风冷哼一声,道:“你若都有这种心态,那一定活不久。”
项恒笑道:“就因为我有这种心态,所以才能活的这么美好。”语声一顿,他又淡淡说道:“况且,我没有感觉到有杀意。”
冷云风看着飞瀑山庄里那五百张椅子,洁白的的目光又移动到那七丈方圆的战场。
项恒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五百张椅子和那战场,笑道:“你看,那就是我们的战场,正月初五的那天,我们要在全天下的人眼前决斗,你说这是不是给足了我们面子?”
冷云风道:“我只是想杀了你,打败无羁刀而已。”
项恒道:“你的主顾朱梦航已经死了,其实我们可以成为朋友的,但你为什么。。。。”
冷云风道:“我们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因为你我都有各自的刀。”
项恒道:“可是我们就算成不了朋友,但为什么要以生死决斗呢?”
“不为什么,或许因为你是项恒而我是冷云风,也或许我必须要杀了你替我的主顾报仇。”
项恒叹了口气,道:“好吧。”
冷云风看着他,冷冷道:“你只要记住,正月初五子时的时候,你不可能再喝酒了,因为那时候你已经死了。”
项恒笑道:“可是在正月初五之前,我还可以开怀畅饮,喝到连你也不认得。”
“那你就喝到正月初五的那天吧,我会安详的把你装在棺材你。”冷云风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项恒转过头去,却已经看不见冷云风。
他像雾一样来,又像雾一样消失。
项恒只有苦笑,继续喝他的竹叶青,他的手已经紧握住了无羁刀。
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豁然起身,对着冷云风离去的方向大喊道:“你主顾不是我杀死的,你又如何报仇!?”
这话喊出去后,自然没有回应。
当项恒坐下,打算喝下一口酒时,又似乎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他皱起眉头,喃喃的自言自语道:“这小白脸今晚只为了来和我说几句废话?”
等羊皮酒囊里的竹叶青快喝完时,他已想起许多事情。
——冷云风,你今夜要睡在哪里?没有一家客栈是愿意收留一个怪物的。
——这么冷的天,你又不能睡在雪地上。
——就算你生一堆火,可是你的仇家那么多,就不怕他们忽然杀出来?
——难道你连一个能安稳睡一觉的地方都没有?
——还是说,今夜有人等着你去杀?
——你是浪子,你流浪是为了生存,生存着也是为了流浪。
——就算你流浪着生存,难道就不能找一个好一点的活法么?为什么偏偏去当杀手?
在雪中赶路的浪子们,是否都回家了?
宇文子乔轻轻的抚弄着七根琴弦,再也弹不出像是“十面埋伏”那般豪气的曲子。
他修长而又白嫩的手指虽然在抚摸着琴弦,可他的眼神和思想似乎已到了远方,仿佛连灵魂都不附体了。
他又在想留星雨。
看见自己心爱的女人就快坐上别人的花轿,按男人的性格,本该去金陵城里最好的妓院里,找十个最美的姑娘,好好的发泄一番。
可惜错了,他是宇文子乔。
自从他认识留星雨后,其他女人在他眼里只不过是尼姑一般,而且如果真的让他去找别的姑娘风流,他不但不会觉得痛快,反而觉得很痛苦,很对不起留星雨。
他现在就已经很痛苦了,甚至连断臂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正月八号那天的留星雨和单无言。
正月八号那天,留星雨是新娘,单无言是新郎,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在筵席桌上的宾客罢了。
他抬头,看着落在屋檐上的梅花,他的幸福,是否也像梅树上的梅花一样,渐渐的凋零了?
他心的碎片,正残忍的将他灵魂刺痛。
他已感受不到,似乎就连他自己的灵魂也已不在属于自己。
单无言独自一个人坐在酒桌前,眼前虽然有满满的一大桌子菜,可是他动都没动过,甚至看都没去看一眼。
酒壶却已经空了,确切的说,是因为脚边的酒坛子空了,所以酒壶才空。
唯独酒杯里还剩下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