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涛安详的莞尔笑开:“叫你的手下给我送一碗燕窝汤来,记得不要太甜,然后再送一小壶的女儿红,记得要很烫才行。”
第三十一回:决战之飘雪(第一章)
冬月二十三日,无雪,子时。
项恒坐在飞瀑山庄最高的屋顶上,看月亮,喝酒。
他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离月亮更近,月光洒在他身上,照耀着从他嘴角流出来的酒,似乎连月亮也想大醉一场。
在这种地方喝酒,项恒忽然觉得囊里的酒更香。
喝酒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和一大帮朋友,认识或不认识都可以,划拳行令,或自顾自己大碗喝酒,大声说话,大口吃肉,大声唱歌,喝一夜,喝到比泥还烂,总之,人越多就越好喝。
第二种形式,就是一个人静静的喝,没人打扰,也不去打扰别人,不思考问题,抛去一切烦恼,仿佛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慢慢的享受杯里淡淡的酒。
一个真正会喝酒的人,就是能接受这两种喝酒形式的人。
项恒当然会喝酒,所以很喜欢一大群人喝,也很喜欢一个人喝,只要有酒,他就能喝。
项恒又喝下一口竹叶青,看了看酒囊里只剩下一半的酒,长长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酒囊为什么就不能再大点,或者让我的肠胃小一点也好。”
月亮虽然一直都在,但酒总是会喝完。
和朋友们喝酒时,最痛苦的莫过于人未散,但酒却喝完了。
忽然——
一个雄浑有力,带着三分冷漠,五分威仪和二分霸气的声音传来:“比起别的事,你最关心的事好像就是喝酒。”
项恒抬头,就看见在黑夜里,月光下,一个人影缓缓的向自己走来。
这人全身穿着黑色羽毛织成的铠甲,一双拳头几乎有他半个脑袋大。
他的双脚走在屋顶的瓦片上,脚步沉稳,伐声有力,却没有踏碎一块瓦片,晚风拂过他的黑羽铠甲,却没有一点声音。
远远的看过去,项恒就认出他的身影了,只要见过他一次的人,就不可能忘记他那种全身威仪有力的气质。
“单盟主。”项恒微微一笑说道:“你说对了,有酒喝的时候,我很少去担心和关心别的事。”
单雄已经走近项恒,月光照在他威仪的脸上,晚风拂过他眼角的皱纹,几条细细的皱纹,不但使他看起来却完全不像一个憔悴的人或老人,反而看起来是那么的魅力和威仪。
仿佛他就是这个世界的王,这个世界的王就是他。
他没有说话,他本就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至少不会说嘘寒问暖的废话,所以项恒就又开口了:“黑羽盟的盟主竟然出现在这里,这世上已经很少有事情能让你亲自出马了。”
“我这次来,只为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当然是喝你儿子的喜酒。”
“你说的是第二件事,第一件事自然比第二件事重要。”
“那第一件事呢?”
“第一件事,就是来看一看你和冷云风的决斗。”
项恒笑了:“哦?你竟然会来瞧这种热闹?”
单雄淡淡道:“确切的说,我是来看你杀死冷云风的。”
“你认为我能胜他?”
“我不知道,我只是希望你杀了他而已,你死或不死,和我没有太大的关系。”
项恒傲笑道:“你这算来鼓励我,还算是来讽刺我?”
单雄微微一笑,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记住,到时候决不能心软,替我杀了冷云风。”
项恒鄙夷的看着他:“替你杀了冷云风?就算到时候杀了他,也是我自己杀的,而不是替你杀的。我告诉你,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小瞧冷云风。”
单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仿佛没听见项恒刚才说的话:“你告诉我,你有几成的把握杀了他?”
“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想知道。”
“你为什么想知道?”
“因为我想早点看着冷云风死。”
项恒冷冷道:“他和你无冤无仇,你却想他死?”
单雄道:“年轻人毕竟还年轻,所以不懂。我告诉你,像我这种人,谁都不怕,只怕一个人。”
项恒道:“冷云风?为什么?”
单雄道:“我的仇家太多,却没有人敢对我下手,只有冷云风。”
项恒叹了口气,道:“原来你只是怕仇家花钱雇冷云风杀你。。”
单雄笑道:“孺子可教也。”
项恒一口气喝光了囊里所有的酒,沉思许久之后,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他:“那你觉得,我和冷云风,究竟谁的胜算多一些?”
单雄摇着头,道:“在正月初五之前,谁也不知道。但我的的确确是不希望冷云风胜,确切的说,是希望他死。”
项恒傲笑道:“也就是说,你还是希望我赢。”
“可以这么理解。”单雄盯着他腰间的无羁刀,死死的盯着,许久之后,才斩钉截铁的问道:“你究竟有几成的把握?”
项恒吞下一口酒,道:“十成。”
单雄忽然觉得自己问的这个问题,是这辈子所问出的所有问题中最蠢的一个,项恒这种人,什么时候会认输?又什么时候曾退缩过?
冬月二十四日,无雪,正午。
要说武林中人人关心的大事,千百年来不知道有几件。在江湖上混的人,也不知道看过多少热闹。
项恒和冷云风的决斗,无疑是如今江湖上人们最关心的一件事,最想看的热闹。项恒胜,项恒败,和飞瀑山庄里的看客们都无关紧要,看客们唯一的目的,就是想看看究竟谁的刀才是天下无双,是项承志的无羁刀,还是冷云风那柄杀人不沾血的白刀。
不少武痴更是想看出两人刀法中的破绽。
要看这场惊动天下的决斗,而在飞瀑山庄里等上十天半个月,这几乎要了那些豪情壮志的江湖英雄的命。
一群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粗人,有几个是有耐心等待的?
但幸好这世上还有老开大和老开小这种赌徒。
在飞瀑山庄的大院里,老开大和老开小已经摆上大桌开赌了,只不过桌上没有骰子,没有牌九,没有任何一件赌具,但却堆满了银子、金子和珠宝。赌桌周围也围满了赌客。
宇文子乔晃着折扇,在一旁带着欣赏的神情,莞尔的看着赌桌。
这张赌桌上现在只有一种赌法:项恒对决冷云风。
“陈志明,押项恒胜,赌注:一千两黄金。
王慕剑,押冷云风胜,赌注:五千两白银。
和铁柳,押冷云风胜,赌注:七个女人。
赵大虎,押项恒胜,赌注:玛瑙项链两条,羊脂玉手镯一对。
李凯奇,押冷云风胜,赌注:酒楼一家,武功高强的侍卫二十个。
冯刨,押项恒胜,赌注:骏马五百匹。。。。。。”
这张赌客们下注的清单,正静静的被宇文涛握在手里。
只要是老千帮坐庄,那这个赌局就一定公正,你押五千两银子,就一定会赔给你五千两,不多一钱,也不少一钱。就算你押上一条性命,到时候他们也会想办法赔一条命给你。
所以没有人对老千帮的赌风感到质疑。
清单上所有的赌银加起来,冷云风和项恒决斗的赌局,赔率是一赔一。
要不是六血刀和宇文涛都在项恒身上下了重注,那赔率将高达七赔一。
六血刀在黑羽盟里混了好些年头,不知不觉的手头上攒了不少银两,六个人加起来,竟然足足有三万五千两白银!
当六人把三万五千两,一共几十张银票都押项恒胜时,就连他们自己也吓了一跳,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近年来竟然不知不觉的赞了这么多银子。
最大手笔的当然还是宇文涛,不但因为他也嗜赌,更因为他是天下最有钱的人。所以他在项恒身上押了整整十万两银子!
他们没见过冷云风的刀,却听过许许多多关于冷云风这个的人传说,他那柄杀人不沾血的宝刀,其威力虽然没有许多人真正见识过,但却知道这种威力一定存在。
冷云风的刀一旦拔出刀鞘,对方就已经可以算是个死人了。
宇文涛和六血刀还是毫不犹豫的买项恒胜,不仅仅项恒是他们的朋友,还因为他们相信项恒和他的刀。
冬月二十四日,无雪,午饭后。
孙华通正坐在青石桌上,喝着饭后茶,茉莉花茶。
“好茶,我远远的就闻到茶香了。”
孙华通转头,就看见了缓步走来的单雄。
孙华通笑道:“单盟主可有兴趣喝一杯?”
单雄在孙华通面前坐下,微笑道:“那就有劳了。”
孙华通一边给单雄沏茶,一边问道:“单盟主可是被这茶香引来?”
“我虽然不讨厌喝茶,但却不是被这茶香引来的。”
“哦?如此说来,单盟主是有事而来的?”
“自然。”
“但说无妨。”孙华通把一杯菊花茶递到他面前:“小心烫。”
单雄吹着紫砂杯里的热茶,道:“今天老千帮坐庄,赌项恒和冷云风决斗的结果,你押了多少?”
孙华通笑道:“贫道乃出家之人,身边无财,如何下注?”语声一顿,然后用很神秘的口吻问道:“单盟主富甲一方,恐怕下了不少吧?”
单雄道:“你说呢?”
孙华通道:“我倒是没多大兴趣知道你下了多少注,但我却很有兴趣知道你是在谁身上下注,是项恒?还是冷云风?”
单雄道:“很可惜,我一两银子没有下。”
孙华通总算是吃了一惊:“哦?难道你对这赌局没有兴趣?”
单雄道:“恰恰相反,我对这赌局很有兴趣,只不过要找对人赌才对。”
孙华通道:“你想找谁赌?”
“找一个愿意请我喝茶的人赌。”
“我?”
“就是你。”单雄喝下半杯茉莉花,赞道:“好茶好茶,却不知你的赌技,是否和沏茶的本事一样优雅?”
“单盟主说笑了。”
单雄道:“那你究竟想不想和我赌一把?”
“那就要看看你拿什么和我赌,我又要下什么赌注了。”孙华通笑道:“只不过我孙华通的确没有赌金和你赌。”
单雄道:“赌银子岂非无聊,我们赌些别的,英雄就要有英雄的赌法。”
“你想赌什么?”
单雄喝干了杯里的茶,然后死盯着孙华通手里的剑看,看了许久之后,才淡淡说道:“难道你不知道我想和你赌什么?”
孙华通道:“赌我的剑?”
“就赌你的剑!”
孙华通笑道:“这柄剑已追随我几十年,你拿什么和我赌?”
单雄拍了拍身上的黑羽铠甲,道:“这黑羽铠甲也追随了我许多年,不知救了我几次性命,用这黑鱼铠甲赌‘六指剑仙’的剑,公平吧?”
孙华通道:“的确很公平。”
“你敢赌么?”
“单盟主既然敢,我为何不敢?”
“爽快,那这件黑鱼铠甲,就买项恒胜,如何?”
孙华通大笑:“如此正合我意,我从来不认为项恒能打败冷云风。那我这口剑,就买冷云风胜。”
单雄也笑了,道:“正月初五时,就能见分晓了,到时候不是你输剑,就是我输铠甲,有趣。”
“有趣的地方只有这一点么?”
“还有另外一点,孙华通没了剑,他还是六指剑仙么?”单雄的语气有些冰冷:“我的爱将夏元空是怎么死的,我一直记着。”
冬天里的寒风吹过,拂过树上的梅花,花瓣飘洒而下,雪白的花瓣落在单雄身上漆黑的铠甲上。
单雄缓缓站起,拍了拍掉在身上的梅花花瓣,背着双手去看远方罗飘洒的梅花,然后用一种很凄凉的语气对孙华通说:“你说江湖上是不是很残酷很现实?你若没了剑,就等于不再是华山的掌门人。”
孙华通淡淡道:“我懂,就好像你卸下了铠甲,也就不在是黑羽盟的盟主了。”
单雄道:“你放心,我永远不会输的,我相信项恒。”
“我也相信冷云风。”
“我想赢你的剑,只不过是在杀死你替夏元空报仇以前,羞辱你一番而已。”
老子在找别人赌,儿子似乎也赌瘾大发了。
单无言来到萧楚文的房间,他正在给死去的三位堂主上香,从他的神情里可以看出,他是真心对待三位堂主的。
三位兄弟惨死,义帮衰落,萧楚文几乎就快倒下去了。
单无言却知道,想让萧楚文和义帮倒下去,绝不是简单的事。
他走进萧楚文的房里,道:“请让我也给三位堂主上柱香。”
萧楚文冷冷道:“你也有资格给他们上香?”
单无言微笑道:“你不让我上香也无所谓,反正我不是为了上香而来。”
“那你来干什么?”
“老千帮坐庄,以项恒和冷云风的决斗为赌局,不知萧帮主押了多少?”
“抱歉的很,我一两银子也没押。”
“真巧,我也一两银子也没押。”
萧楚文冷笑道:“你装蒜,宇文子乔和你是朋友,想必你早已看过赌注的清单,所以知道我没下注。”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想不想和我赌一把?”
“哦?怎么赌?”
单无言没有说话,他背着双手缓缓的走到义帮三位堂主的灵位前,语重心长的说道:“林百路、苏冰和曹展雁,这三位义帮的堂主,哪位不是好汉?哪位不是凡人?虽然义帮和黑羽盟为敌,可黑羽盟却从来没小看过义帮,也没小看过这三个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不用那么凶,在正月初五之前,我绝不会找你的麻烦,我现在来,只想和你痛痛快快的赌一把。”
“你说。”
“我们也拿项恒和冷云风的决斗为赌局。”
“赌注呢?”
“要是我赌赢了,那江湖上就不会在有‘黑羽盟’三个字,我若输了,那‘义帮’两个字也要在江湖上消失。”
“想必你是买项恒胜。”
单无言淡淡一笑,道:“就因为是买项恒胜,所以我才敢下这么大的注。”
“这注未免太大了一点。”
“不但大,还很不公平,因为黑羽盟现在的势力比义帮大好几倍。”
“那你还敢赌?难道你就那么相信项恒?”
“这个世界上,我若是连我朋友项恒都不信,我还能相信谁?”单无言微微一笑,道:“怎么样?敢赌么?”
“只要你有权利做主,我就敢赌。”
“我好歹是黑羽盟的少盟主,当然有权利决定黑羽盟的生死存亡,况且。。。”单无言用一种很温暖,很坚定的语气说:“况且我若不相信项恒,又怎会拿这种如此不公平的赌局和你赌,你记住了,黑羽盟的人,永远也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萧楚文道:“可项恒被我们义帮围困许多次,每次都要很艰难的杀出重围,所以我并不认为项恒的刀比冷云风的刀快。”
“可每一次项恒都杀出来了,对么?你要是那么相信冷云风,那就答应这赌局吧。”
萧楚文咬咬牙,很坚决的道:“好!我和你赌!”
单无言看着那三位堂主的灵位,感慨的说道:“义帮和黑羽盟斗了这么些年,总算该有个了解了。”
第三十一回:决战之飘雪(第二章)
冬月二十五日,无雪,午后。
宇文子乔晃着折扇,轻轻的推开京四爷的房门,京四爷正在用一块雪白的布拭擦着丐帮的真棒之宝,打狗棒。
京四爷看见摇着折扇的宇文子乔走进来,就疑惑的问道:“大冬天的,你还用扇子?”
宇文子乔微微一笑,道:“习惯了,况且这折扇这么漂亮,小生又不舍得不带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