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恒微笑道:“放心吧,有了还容丹,你就又能像以前那么漂亮了。”
忆柔只感觉心里一阵暖意,项恒看了看四周,已经看出自己身在王龙客栈的“地”字二好房,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桌子上的无羁刀上,道:“无羁刀被你擦的好干净。”
忆柔听他夸奖自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星雨姑娘叫人把你抬回来时,无羁刀沾满了黄泥呢,我擦了好久才擦干净的。”
项恒看着他自己的刀,沉吟道:“不过以后不要擦我的刀了,最好连碰都别碰。”
一个愿意为自己女人去死的男人,却不让她碰自己的刀?这是多么奇怪的事情。就连忆柔也不能理解:“为什么?”
项恒缓缓说道:“刀不是女人该碰的东西。”
他宁愿自己的刀一辈子都那么脏,也不愿意让心爱的柔儿去碰那柄杀人的刀,他的刀不是善良的刀。
也并非邪恶。
所有的刀都可以杀人,只要是杀人的刀,就绝对不是善良的刀,哪怕杀的都是恶人,但也改变不了杀人是这世上最不善良的事情的事实。
只有当迫害到善良的人时,才能称为邪恶,无羁刀没有伤害过善良的人。
项恒的刀,不善良,却正义,他的人也一样。
正义和善良的意思本就不同。正义的人不愿让自己人受到伤害,而善良的人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伤害他人。
善良和正义的区别,本就不是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忆柔许久没有说话,忽然问道:“我们现在怎么打算?”
项恒沉思,许久之后才闭着眼睛说道:“先把你的脸治好,等我恢复体力后,我要先去一趟飞瀑山庄。”
忆柔握紧了他的手,紧张了起来:“你一定要和冷云风一绝死战吗?你们两个何来的仇怨?”
项恒道:“有些事,女人是不会明白的。”
忆柔道:“我只明白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杀你爹爹的凶手还未找到呢!”
项恒苦笑道:“何止杀父凶手未找到,就连杀害师父的仇人也没找到,就连我不认识的娘亲也还未寻得。”
忆柔把他的手握的更紧了:“所以我们要先替你爹爹报仇,找到你娘,然后我们就过着幸福的日子,为什么还要和冷云风纠缠不清?”
项恒道:“当袂不血找上一个人时,那这个人已经不可能逃脱,甚至已经可以算个死人。我也不能,更何况我真的很想和他一决高下。”
忆柔道:“你就想去送死?”
“离下正月初五还有二十六天,已经可以让我养好伤了。”项恒傲然道:“到时候在飞瀑山庄里,一定要让他放点血,我倒要看看他的血究竟是不是也是雪白的。”
忆柔凄凉的说道:“难道你就不怕死?”
项恒道:“其实我是这世上最怕死的人,只不过我从来不认为我的刀比别人的刀慢。”
忆柔叹了口气:“总有一点,你会被自己的傲气给害死。”
项恒笑道:“就因为我怕死,所以我绝不会去送死,我看准了他并不比我强,所以我才傲。”
忆柔为眼前这个傲气的男人深深的叹了口气,道:“你是最叛逆的人了。”
项恒道:“现在还有件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做。”
“什么事呀?”
“去找宇文子乔。”
“找他干什么?”
“还容丹还在他的房间里,要快些治好你的脸。”
忆柔用袖口擦了擦项恒额头上微微的细汗,道:“那好吧,你要乖乖的躺在这里。”
项恒握住她的手,顽皮的笑了:“记得回来时帮我带一碟酸辣莲藕,一壶烧刀子。”
忆柔道:“你伤成这样了,还能喝酒?”
项恒道:“有酒喝,我的伤就能好的快些。”
“唉,那好吧。”忆柔站起身转身就走了,她一点也不喜欢项恒在重伤之下还喝刺激的烧刀子,只不过她知道项恒的性格,她回来时若不给项恒带一壶烧刀子,他绝对不会发火,只不过他照样能搞到酒喝。
况且一个男人若喝几口酒就喝死,那也就不算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项恒不是孬种。
未时,王龙客栈,“天”字三号房,这个房间比宇文子乔和项恒的房间要吵闹多了,因为离走廊很近。
走廊上尽是唐门的人抬着伤者走过的步伐声,吵的人们不禁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可在并不安静的“天”字三号房里,李若雪完全听不见任何杂声,她只是静静的站在窗户旁,已经好几个时辰没动过了。
独孤飘雪的离去,她内心的世界仿佛也被地震震塌。
背离师门的李若雪不禁自问,这一切是否值得?
不值得。
她是否觉得后悔?
没有,从来就没有后悔过,能和自己朝思暮想男人一起流浪,这一生又有什么值得后悔的呢?
比起留星雨、安凤、苏冰和任海莉,自己已经很幸运了。
再美的人,也会衰老,正如再强悍的英雄,也有死亡的一天。
直到现在,李若雪才发现独孤飘雪不是剑神,他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罢了。
他死了,不知道消除了江湖上多少剑客的嫉妒心。
是否有人会为他惋惜?
他执着的剑道是那么伟大,他的死却不是这样的,他不会有葬礼,没有一个英雄该有的墓碑,没有为他悲伤的人,甚至没有一张盖住他尸体的草席。
李若雪想到这些,她就想哭了。
在死亡面前,她才卸除冰冷的武装,终于像一个柔弱的女子般哭出来了。对于她来说,独孤飘雪带走了生命,留下了剪不断的思念。
在宇文子乔的房间里,留星雨正在调剂一副药,还容丹。对于唐门出身的她,调一剂药来说本就不难。
她把忆柔脸上的纱布拆下来,用在药物里浸泡过的毛巾擦干净她的脸。
那张被朱梦航吃的坑坑洼洼的脸,在烛光下看起来甚是狰狞可怖。
“朱梦航这个女人最好别落在唐门的手里!”留星雨愤愤的说道,看见同样是女人的沈怡柔,她的同情心瞬间就爆发了。
留星雨把已经磨成浆糊的还容丹缓缓涂到她脸上,然后用上好的纱布缓缓缠上,宇文子乔半卧在床上看着她的一切,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婀娜。
“沈姑娘的脸伤要养多久?”
留星雨一边擦手,一边说:“朱梦航下手太重了,就算是还容丹,也需要三个月左右。”
忆柔道:“那项恒在三个月后就能不用看我现在的脸了?”
留星雨道:“雨柔姐姐,不是我泼冷水,但你的恒哥哥很有可能看不见你复原后的脸了。”
宇文子乔叹了口气,道:“要小生说,以他的骄傲,根本就看不见沈姑娘复原后的脸。”
忆柔不懂:“为什么?”
宇文子乔和留星雨异口同声的一齐说道:“冷云风!”
忆柔道:“我刚才劝过他别和冷云风纠缠了,可是他不听。”
留星雨道:“像这种连天王老子都拦不住的好汉我可是见多了,虽说不能阻拦他,但却有个办法能让他看见你复原后的脸。”
忆柔一惊,问道:“你快说是什么办法?”
留星雨道:“用我唐门炼丹术制出的药物,促进还容丹药性的发作,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忆柔道:“那要多久?”
“最多只用二十天。”留星雨道:“所以雨柔姑娘你最好尽快的和我赶回唐门。”
忆柔道:“好。”
留星雨道:“除了雨柔姐姐外,我也有必须马上赶回唐门的理由,所以明天一早就起程,可以么?”
忆柔一边起身一边道:“好,那我去准备一下。”她对留星雨和宇文子乔微微一礼,就缓步出门了。
房里只留下宇文子乔和留星雨两人。
留星雨换掉了桌上那支快燃尽的蜡烛,当她点起一支新的红烛时,就听见宇文子乔的询问:“家父呢?”
她看着烛光,缓缓道:“他先去唐门了。”
“他去唐门干什么?”
“是我叫他去的,放心吧,他已经服下佛光舍利了,体内的剧毒已经清了。”
宇文子乔松了口气,转移话题:“你这次从唐门出来,一定不是因为顽皮而偷跑出来的吧?”
“这次当然不是因为顽皮而出来,本小姐这次出来是办正事的。”
“小生还不知道你有什么正经事可以办呢。”
“把你和项恒还有若雪姐姐从废墟下就出来,算不算正经事?”
“当然是正经事,只不过那只是你刚巧碰见的,因为根本就没人能预测到地震,就连唐门也不能。”
“那你说本小姐这次出唐门究竟为了何事?”
“你肯定不是出来找小生的,留姑娘是找独孤飘雪的吧?”这是宇文子乔第一次讽刺留星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自己的心仿佛也被刺到了。
留星雨没有反驳,他没有说错,谁也不能改变她钟情独孤飘雪的事实。
宇文子乔苦笑道:“上次你找独孤飘雪,是拜托小生和你一起找的,这次为何孤身一人?”
第二十六回:逝去的剑客(第三章)
留星雨的表情好像要流泪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但我这次除了要找独孤飘雪以外,真的也想找你。”
宇文子乔微笑道:“找小生又所为何事?”
留星雨没有说话,她从怀里缓缓的掏出一个红色信封,递给宇文子乔,没有说话,她知道宇文子乔识字,她知道宇文子乔也懂得看信。
宇文子乔接过红色的信,虽然没有拆开看,但他已经猜到这是一封喜帖了。
这次他没有完全猜对,那不是一封完全的喜帖。
那是唐门招女婿的请帖。
日期:二月初一。
地点:唐门。
主婚人是留星雨的奶奶,唐门的掌门人。
留星雨看着宇文子乔吃惊的表情,道:“奶奶说我太顽皮了,所以要赶快给我找个好人家嫁了,让丈夫好好管教一番。”
宇文子乔用兰花指折起请柬,道:“所以你想把这封请帖送给独孤飘雪?”
留星雨道:“原本是想给他的,可他已经不在这世上了,所以现在我把这封信给你。”
宇文子乔道:“那你想不想嫁人?”
留星雨道:“我只想嫁给独孤飘雪。”
宇文子乔道:“那你又为什么把这封请帖送到小生的手上?”
留星雨道:“独孤飘雪不在了,我最想嫁的人就是你,至少你比那些江湖草莽斯文。
宇文子乔低着头又是一阵叹息:“何必的,小生已残疾。”
“只要你愿意,我就不会嫌弃你。”留星雨天真的眼眸里第一次有了愧疚:“要不是因为我,你的手臂也不会被朱梦航切下来。”
宇文子乔不想她内疚,马上就转移了话题,道:“那家父这次赶去唐门,就是为了这件事?”
“嗯,他一生最大的财富不是黄金,而是他的儿子。”留星雨柔情的看着他:“所以你不能让宇文伯伯伤心。”
宇文子乔把请帖收进怀里:“那好,明日一早,小生和你们共赴唐门便是。”
留星雨抓紧他的手,道:“答应我,不要让我嫁给别人。”
为了她这一刻的柔情,宇文子乔已经做好了上刀山下火海的准备,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当忆柔把要去唐门的事和项恒说完时,洗澡水就烧好了,一壶烧刀子和一碟酸辣莲藕也已下了项恒的肚子。
项恒舒舒服服在澡盆里躺下,身上的伤口触及热水时有一瞬的疼痛,马上就变的非常舒服。
他有自信用二十多天的时间,已足够恢复元气。
忆柔坐在床沿上,一边整理项恒的衣物,一边道:“快点洗完休息吧,明天我们要一早赶路呢。”
项恒道:“我们去唐门,那任海莉和任阔雄也跟着去?”
忆柔道:“他们已经不告而别了。”
项恒瞪大了眼睛:“不告而别?”
忆柔道:“刚才我去他们房间,想询问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是他们已经走了,连书信都没留。”
“享受了一场大地震,这父女俩还能走得动?”
“听星雨说,他们只不过是受了些跌打损伤,凭他们医术号称天下第一的‘仙鼎宫’,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项恒缓缓的摇头:“这对父女,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忆柔道:“还容丹毕竟是他们炼制的,我们应该好好谢谢人家。”
项恒讥讽的笑了笑,道:“这种没医德的医生,我们也要感谢?”
忆柔叹道:“可他们的医术真的很高明。”
“这个我承认,‘悬壶济世,治病救人’这八个字却和他们一点也不像,他们没有医德。”项恒又在澡盆里舒服的换了个位置。
忆柔微微一笑,叠起最后一件衣服,道:“衣服都整理好了,就放在床边。”
天色更暗,月下的若雪依旧沉浸在哀伤里。
项恒穿上忆柔给他准备的浴衣,抓起桌上的白瓷酒壶,站在窗边,仰望明月,独杯孤饮。
他是不是也想起了独孤飘雪,是不是也沉醉在了哀伤里?
次日,午时。
三十三个唐门弟子,护卫着两辆大马车,离开了百草镇。
前面的那辆马车上,坐在五个人,一个年轻力壮的车夫,项恒、忆柔、宇文子乔和留星雨。
前晚的地震,一行人都受了点伤,不过都是皮外之伤,睡了一晚回复元气后,这些人就都回复了赶路的体力。
项恒喝着酒囊里的竹叶青,留星雨问他:“你受了那么重的伤,竟然还喝酒?”
项恒傲然一笑:“我伤的并不重,这酒并不烈,有什么关系?”
留星雨道:“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你们这些男人,喝酒明明有害,你们却拼命的喝。”
项恒道:“或许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很强而已。”
留星雨叹道:“有时候,男人真的是比女人还奇怪。”她似乎又想起了独孤飘雪,表情又变的黯然了,忆柔挽住她的胳膊,柔声问道:“你是不是又想起他了?”
留星雨点了点头,眼中有泪。
李若雪的外表比留星雨坚强,可她的内心却不是的,更微妙的是,她不愿意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在人前表露出来。所以一行人才特地给她独自安排了一辆马车。
她坐在后面的那辆马车里,仿佛不知道马车要带她去哪,也不想知道,她现在只知道独孤飘雪死了。
她甚至不知道要找谁去报仇。
她手里的飘血剑,残酷的提醒她独孤飘雪死亡的现实。
她抱着头,又一次为这位剑客哭了,也许这眼泪永远也不会停下来。
正午,烈日当空。
留星雨已经睡着了,就睡在忆柔的怀里,忆柔用芊芊细指缓缓的梳着她的头发。她的容貌虽然不在,但那种气质上露出的柔情却不曾改变。
项恒这个大男人在马车里坐了一早上,可把他给憋坏了,所以他就踏出马车,骑着一匹白色骏马大步的走在最前,隔一段时间就喝几口竹叶青,傲气的眸子,仿佛永远不懂得疲倦。
宇文子乔见留星雨睡着了,不方便打扰,于是他就骑着玄韵,和项恒并骑,和他一样透透气。
唐门离百草镇并不远,在天黑之前应该就能赶到了,宇文子乔一路上都在琢磨,这次唐门招婿,想娶到天下第一美人的公子爷一定很多。他自己也是江湖上比较气派的公子爷。
那已经是他左臂犹在的事了。
项恒笑道:“这次唐门招女婿,你有几成把握?”
宇文子乔苦笑:“在见到其他对手以前,很难说。”
项恒道:“你的机会一定比其他人大。”
宇文子乔道:“为什么?”
项恒道:“宇文家族的财势雄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