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帮你抢回解药的。”
“就算你抢得解药,我也不会受你恩惠,况且,败在你和朱梦航的手下后,我也无心活下去了。”
项恒理解这种心情,这世上本就有些人,可以死,却不可以败。
“我也奉劝你一句,你进了那个茅屋,就不能活着出来了。”
项恒停下了脚步,问道:“那茅屋里究竟有什么?”
“除了朱梦航和沈怡柔外,也没什么,只不过还有另一个人罢了。”崔京龙又吐了几口血,道:“你若带着无羁刀,或许可以活,但现在。。。。”
项恒转过头,沉吟着问道:“这个人是谁?”
第二十一回:情至深处便是恨(第一章)
陈旧的柴房静静的坐落在小河旁,角落里一团火,火上有一只发黑的锅,锅里有纯净的白水,白水就是小河里的水。白水就快烧开了。
朱梦航正坐在旁边,张着双眼盯着看,不知道她是在看火还是看锅,只知道她一定在等锅里的水烧开。
忆柔侧卧在一边,双手双脚都被麻绳绑着,面向火和锅,却不去看,因为她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块黑布,嘴里也被塞上了黑布,只能感觉到火的光亮。
朱梦航的脸庞被火光照的更加狰狞。
白水就要被烧开了,“水煮开了。”朱梦航的脸仿佛和水一样沸腾:“你这道不这道我为什么煮水?”这话当然是在问忆柔。
忆柔也当然不能说话,只能摇摇头。
于是朱梦航就继续说:“因为我恨你,这水就是煮给你的。”她拔出了短刀,蹲在忆柔旁,剑尖轻轻的划过她嫩如水的脸,自己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我恨你!恨你的这张脸!你抢走了项恒!我时时刻刻都在恨你,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忆柔心里“疙瘩”的震了一下,眼泪忍不住的流了下来,浸透了蒙在眼睛上的黑布,她知道朱梦航为什么在这里煮水了,就像她说的一样“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火光和散发出的热力一样强烈,这柴房又是很小的,就算只穿着一件单薄僧袍的忆柔,原本是不会感到冷的,可她现在却冷极了,心神都很冷,连滚到脸上的眼泪都是冰冷的,仿佛可以马上结成冰。
她就感觉到冰冷的剑尖轻轻拂过自己的脸,听到了朱梦航狰狞的语声:“你这被人强奸过的婊子,项恒这个要面子的男人是绝不会要你的,你说是不是?”
忆柔在哭。
“咦?你在发抖,是在怕我么?”朱梦航好像很开心:“你确实要感到害怕,现在不会有人来救你,就算有人来,我还有两个很厉害的手下替我守着门。”她咯咯的笑了起来。
忆柔的头忽然抬了起来,因为朱梦航的刀尖托在她下巴上,塞在嘴里的布团也被朱梦航取了出来,朱梦航笑道:“只要你现在肯向我求饶,那一会儿我割你的肉也割的快一些,让你少受点罪。”
婆娑而下的泪水滚到了忆柔的嘴里,因为抽泣而不能说话,她摇了摇头。
朱梦航喝道:“现在你还装巾帼女侠?那我就成全你!”黑色的布团又塞到了忆柔的嘴里。朱梦航一看见忆柔反抗和坚强的表情,心里就是一股莫名的怒火,冷冷说道:“我不打算割你的肉煮来吃的。”
她说完这句话,忆柔心情一下子就释怀了,用鼻孔叹了口气,塞着布团的嘴也勉强一笑。可就在她以为自己安全时,又听到了朱梦航的一句话,一句让她再次陷入恐惧的话:“我不割你的肉煮来吃,我要咬着生吃!”
忆柔被这话吓的灵魂出窍了,脑子里是白茫茫的一片,全身冷透,甚至连指尖都结成了冰,还呆在惊恐中的她,又听见了朱梦航的话:“你说我要先咬你哪里的肉呢?”朱梦航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你这婊子的肉,肯定也和你的人一样,又骚又臭,一定很难吃。”
“虽然难吃我也要吃,只因为你会痛苦而已,我要把你的脸咬的坑坑洼洼,谁也认不出是你,呵呵,你说好不好?”她的双手掐住了忆柔的脖子,一边凑过脸去,表情好像真的在闻一块香喷喷的东坡肉,狰笑道:“我就是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一声少女惊恐的尖叫声,划破了夕阳血红的沉静。
项恒已经站在茅屋之前,他看见了天地间,那唯一的一点白色。
赤红的残阳,厚厚的黄土,碧绿的河水和淡蓝的青山,将这一点白色衬托的更加孤独,更加苍白。
冷云风的白发在秋风中摇摆,他看见项恒走过来,握紧了手里套在白蛇皮鞘里的柳叶刀:“你的刀呢?”
项恒用同样冰冷的口吻说道:“你的雇主呢?”
冷云风道:“你的刀丢了?”
项恒道:“你的雇主就在你身后的茅屋里?”
冷云风道:“你的伤好了?”
项恒道:“你的雇主就是朱梦航?”
小河里溅起的浪花,在冷云风的衬托下仿佛变成了死灰色。
他们只问不答,却在彼此的沉默中明白了许多事。
世上有许多的问题,沉默的答案会比长篇大论表达的更好。
项恒咬牙:“原来雇你杀我的人就是朱梦航,你在这里就是为了保护你雇主的安全,给她看门。”
冷云风苍白的眸子里透着浓浓杀意,冷冷道:“我是杀你的。”
项恒道:“杀了没带无羁刀的项恒,你能证明什么?”
冷云风道:“好,我等你。”
项恒的目光变的柔和,洋溢着感激的神情,这已经是冷云风第二次放过他了,道:“好,等我从朱梦航的手里救出一个人,我们约个时间,堂堂正正的比一比刀。”
冷云风握刀的手放松了:“一个月后,正月初五的子时。”
项恒傲然一笑:“痛快!飞瀑山庄!”
冷云风道:“一言为定。”说完这个字,他就转身走出茅屋。
“等一等。”项恒喊住了他,道:“你是个杀手,就不怕我杀了你的雇主?”
冷云风没有回头,却淡淡说道:“我杀你,已和我的雇主无关。”
——那是一种男人欲突破自己的信念。
项恒道:“如果你的雇主死了,那你这买凶的生意岂不是咂牌了?”
“我已经把一百两银子还给朱梦航了。”
白色的人影在青山绿水的尽头消失。
项恒早已按耐不住,“砰!”的一声打响,他踢开了木屋的门扉。
下一刻,他被眼前的景象彻底的惊呆了。
穿着单薄僧袍的忆柔躺在血泊中,被折磨的已经晕厥过去,脸上被咬的坑坑洼洼,血流不止,血肉模糊,甚至,她的鼻子也不见了,只剩下一个血浓浓的大洞。
甚至露出了白骨。
朱梦航的血盆大嘴正在咀嚼,皱着眉头,显然她觉得嘴里的东西很难吃,嘴角的一丝狞笑,显得她很满足,很痛快。
项恒弯腰,想吐。
她听到门被踢开的声音,就望了过去,等到看清楚是项恒时,一个冰冷的拳头就迎了过来。
这一拳没有招式,没有内力,只有永世发泄不尽的愤怒。
她整个人都被打飘起来,撞坏了窗户飞出去,嘴里还被打落了两个牙,随着被嚼烂的肉飞出血盆大口。
项恒脱下身上的外套,紧紧的裹住忆柔,眸子里除了悲伤和怜悯,就只剩下愤怒交织而成的一条条血丝。
朱梦航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表情仿佛比想很还愤怒,血口在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呸!果然是个贱婊子!这肉又骚又臭!难吃是了。”
“你为什么这么做?”项恒仿佛是一匹捕捉梅花鹿的猎豹,一脚踢翻了一锅滚烫的开水,冲出去一下子扑了上来,右手的虎口已经紧紧的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死死按在了地上,怒喝断吼:“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你说啊!你说!你有本事就来找项恒,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她!你说啊!说!”他疯狂的吼叫着,甚至比花豹还凶猛。
朱梦航被掐的喘不过气来,说不出话,一双小手也像项恒掐着自己脖子一样,去掐他掐住自己的手臂。凸出的双眼好像死金鱼的眼,血盆大口也张着。
项恒看见她两排带血的牙齿,留着血的嘴角,还闻到了她嘴里的血腥味,这味道让他感觉恶心,他反应更强烈:“你什么都不是!你是恶魔!你是吃人的恶魔!恶魔!!”吼声到最后变成了嘶喊,仿佛吼的无力了,也仿佛要远离那张令他作呕的脸。
掐在她脖子上的右手松了下来,趔趄的后退几步,颤抖的说道:“你就是恶魔!你就是恶魔!一个吃人的恶魔!”那表情好像在哭,好像在笑。
朱梦航大喘了几口气,狰狞的笑着:“你说对了,我就是一个吃人的恶魔!我愿意!”
项恒满是血丝的眼珠里忽然闪过一片浓浓的杀意,当他举起拳头时,又想起了自己答应忘愁师太的事,诺言的理智逼的他只能愤怒的放下拳头。
“你想杀我?”朱梦航看着他举起又放下的拳头,道:“我就知道你不忍心杀我,更何况为了容貌被毁的忆柔也不值得。”
她的声音忽然变的柔和:“其实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放下以前所有的恩恩怨怨,不要去理会忆柔这个贱人,跟我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安安稳稳过一生。”
项恒咬牙:“你这女人真不要脸!”
柔和的声音变了,变的愤怒,变的嫉妒:“我就不要脸!有本事你马上就杀了我,要不然我就要在你身上砍几刀。”
她真的拔出了腰上的短剑刀,提剑刀欲砍。
项恒怒的大喊一声,一掌切落她右腕的短刀,然后又一拳打在她胸口,打断了她两根肋骨。
项恒捡起短刀,狠狠的抛入了河里,瞪着一双金刚怒目:“在我想杀你之前,你他姥姥最好有多远就滚多远!”
朱梦航看着短刀被抛入河里,又被打断了两根肋骨,原本愤怒的不行,但一听他说完这句话,就马上乐开了花,只道项恒真的不忍心杀自己,血淋淋的嘴巴露出一丝柔和的微笑:“你真的不忍心杀我么?”
“啪!”的一声脆响,项恒狠狠在她脸抽了一个巴掌:“滚!”
伤心欲绝的朱梦航只能狼狈的离开,眼里写满了嫉妒和憎恨。
只是谁都没有发现,当她闭上双眼时,两行眼泪淡淡的刻在了她美丽的脸颊上。
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一个将爱和恨扩大了一万倍的可怜女人。
踉跄的脚步摇摇晃晃的走在草丛里,没有人去扶她,倒是有许多人希望她快些摔倒。
项恒的瞳孔已完全空白,他在忆柔面前蹲下时,脸上写满了男人的惭愧。
他小心翼翼的将忆柔放在玄韵背上,缓缓走回峨眉山。
这一段路,仿佛用了他一生的力量,等到她抱着忆柔,走过最陡峭的地段时,他的精神几乎快要虚脱了。
忘愁师太看见这副画面时,眼里写满了忧愁,她不禁再一次自问,自己是否真的忘愁。
她和弟子脱下忆柔的僧袍,小心翼翼的给她洗了个澡,然后拿出峨眉山珍藏了几十年最好的金疮药和绷带。
“这孩子的性命总算还是保住了,可是她的脸,却已经毁了。”忘愁师太一边给忆柔包扎,一边对身旁的项恒说:“算上鼻子,她一共被朱梦航咬去了四口,恐怕真的没有办法将这张脸补回来。”
第二十一回:情至深处便是恨(第二章)
忆柔整个头都被白色的绷带包住,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张嘴巴。
项恒低下了头:“我亏欠峨眉的太多了。”
忘愁师太转过脸去,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你心里是不是在想,要如何杀死朱梦航?”
项恒承认,他点了点头。
忘愁师太道:“我知道你恨她,但你千万要忍住,记住你承诺贫尼的事情。”
项恒这第二次点头,显得很不情愿。
项恒道:“忆柔大概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忘愁师太道:“她受了太多的惊吓,恐怕还要睡好几个时辰。”
项恒道:“我在这里陪她。”
忘愁师太叹了气,道:“好,如果她醒了,你切莫激动。”
天色黯淡,黑夜已完全到来。
在月光的照射下,床榻上传来忆柔被噩梦惊醒的声音:“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恒,你在哪里?”
“忆柔,我在!”项恒紧紧拉住忆柔的手。
白色绷带中的两双眼睛忽然弹开,她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项恒:“你走开!你走开!”她的小手猛然抽了回来,将脸转了过去。
项恒大惊,又不敢去碰她,慌张的说道:“忆柔!我是项恒啊,你看看我!”
“我不要你看我!我的脸已经被毁了。”她说话的时候,她脸上的伤口就在动,所以她疼的叫了出来。
项恒忙到:“你小心点,不要大声说话。”
忆柔沉默,许久之后,两行眼泪滚滚而下,黯然说道:“恒,你走吧,我不要你看见这样的我。”
项恒道:“我不走,我要陪着你!”
忆柔泣道:“你这样,我只会更难过,恒,我真的无法再面对你了。”
“无法面对你的人是我!”项恒道:“我宁愿你打我,骂我,甚至恨我,也不要不理我。就算你不理我,我也要陪着你!”
忆柔泣不成声。
项恒小心翼翼的将她转了过来,她的眼泪就快湿透绷带,浸入伤口,项恒用袖子慢慢擦着她的眼泪。
“忆柔,我会用我的余生,去弥补这一切。”这一句话,仿佛注入了项恒一生的柔情。
忆柔哭道:“再怎么补,我的脸已经是这样,我配不上你,我会给你丢脸。”
“不!”项恒大声道:“你就是我的骄傲,无论你美丽还是丑陋,我都要你,要定了你,你不许再说这种话。”
忆柔再也忍不住,一把扑到了项恒的怀里,眼里终于涌出幸福的泪水。
项恒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我要你,不是因为你美丽,而是因为你是沈怡柔。”
“我带你去仙鼎宫,任海莉和任阔雄这对医术高明的父女,或许会有办法治好你的脸。”项恒道:“我这一生,只要你这一个女人。”
“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去仙鼎宫。”项恒愧声道:“去弥补你的美丽,弥补我的过错。”
忆柔道:“要是我的脸治不好呢?”
项恒道:“那又怎样?”
从这四个字中,忆柔懂得了更多,她将这个挚爱的人抱的更紧。
真正的爱,不是能迷恋对方某些方面的美丽,而是能包容对方所有的缺陷。
阳光普照,无论世上多少痛苦和磨难,阳光总是会不吝啬的赐予你温暖。
忘愁师太将无羁刀和雁翎刀交还给项恒,道:“下的峨眉山,一路向西便是仙鼎宫。”
项恒毕恭毕敬的接过,道:“多谢师太。”
忘愁师太道:“佛曰众生平等,莫杀生,贫尼希望你能早些放下心中的仇恨,放下手里的刀,解脱一切痛苦。”
项恒淡淡道:“又有谁能真正放下。”
忘愁师太道:“只要你看得透,就能放下。”
项恒道:“我看不透。”
阳光更暖,忘愁师太的眼眸里,一双人影逐渐变小,直到消失在晨光的尽头。
项恒牵着玄韵,忆柔骑在牛背上,缓缓走在黄泥路上,忆柔的脸上被绷带缠着,看上去十分别扭难看。
项恒投去最温柔的目光,仿佛她依旧美丽:“忆柔,到了前面的城镇,我们就买一辆马车,让你少一些旅途的颠簸。”
忆柔道:“恒,我听说仙鼎宫的药价贵的惊人,我们身上的钱够么?”
项恒笑的很豪爽,因为他想用自己随和的心情,让忆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