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承志道:“这种麻烦你都愿意去背?”
“当然愿意。”项恒傲然道:“因为独孤飘雪和夏元空都是我的朋友。”
项承志道:“是什么朋友?”
项恒道:“我愿意替我的朋友背负罪孽,如同我的朋友愿意替我背负罪孽,这就是我的朋友。”
项承志道:“光凭这一点,你就不愧为我项承志的儿子。”
“那么乔猛和原刑天为什么也成了你的敌人?”项承志道:“莫非这又是在替你朋友背负?”
项恒苦笑:“这两个人要杀我,仅仅是因为他们认为水清涛是死在我手下的,这个黑锅扣在我头上,感觉实在不轻。”
“为了这个黑锅,有人泼了我两杯开水,还在我脸上吐了口唾液。”项恒又想起了冯虎那愤恨的表情。
项承志道:“你难道就不想去掉这个黑锅?”
项恒道:“当然想。”
项承志道:“打算怎么做?”
项恒道:“不知道,因为我现在不想去掉这个黑锅。”
项承志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掉?”
项恒道:“我想去掉黑锅的时候。”
项承志哈哈大笑,爽朗的说道:“好男儿!”
“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应该将仇恨放在第一。”项承志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记住,无论你有多少仇敌,千万不要以此而悲愤。”
“面对敌人,最锋利的武器不是愤怒和武力,而是微笑。”
项恒缓缓的记下了父亲的教诲。
项承志淡然道:“但我实在不敢相信,你的仇敌竟然有这么多,你好像和义帮也结下了梁子?”
项恒苦笑:“这梁子是在会贤庄结下的,因为义帮的人用不道义的手法去对付黑羽盟,我却替黑羽盟出头。”
项承志道:“你这么做,究竟得到什么?”
“朋友。”项恒傲然道:“白芯素、单无言、西门笑和刘不平他们,成了我的朋友,这比黄金更加贵重。”
项承志满意的点了点头,道:“等你懂得将朋友看的比黄金更加贵重时,便说明你的朋友都很讲义气。”
吕子墨静静的听着,什么话都没有说。
只有在项承志面前,这个疯子才会安静一些。
他清澈而天真的眼眸里,仿佛抓住了一样东西,使他平静,使他安宁。
“到了,就是那里。”项承志指着远处山坡上的一座大木屋,淡淡的说道:“到了那里,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你就会明白二十多年前所有的事了。”
吕子墨一点也不激动,因为他是疯子。
项恒却很激动,甚至有些惧怕。
他马上就要知道一个沉淀了二十多年的秘密。
第十六回:虚幻的父亲(第二章)
山脚下,有一条细细的河流。
项承志从溪水里浸湿了一块丝帕,他用这块丝帕,轻轻的拭擦着吕子墨的脸。
吕子墨的表情,和他的眼神一样天真,一样安详。
项恒看着绣着牡丹花的丝帕,道:“爹爹,这丝帕,好像是一个女子之物?”
项承志的表情变的很满足:“二十年前,因为这一块丝帕,我认识了你的母亲。”
“子墨,我离开了你这么久,这二十年来,你过的一定很苦吧。”项承志轻轻擦着吕子墨的脸,忏悔道:“现在我回来了,从今天开始,再也不会有人会欺负你,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吕子墨傻笑道:“承志哥哥无论做什么,都是正确的。”
项承志的目光凝视在山坡上的大木屋,道:“我带你们去了那屋子以后,我会告诉你们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恒儿,你会知道我是如何与你的母亲结识,你会知道我为什么会离开。”项承志抚摸着吕子墨凌乱的头发,道:“我也会告诉你,子墨为什么会发疯。”
项恒点了点头。
在人们的影响中,项承志是一个非常豪爽和洒脱的人,可是现在看来,他比传说中显得更加稳重和忧愁。
或许人们对项承志的认识,停留在了他年轻的岁月。
一个人活了这么大年纪,无论对什么,都会看的开一些。
现在他已为人父。
终于,项承志带着项恒和吕子墨,踏入了这桩雄伟的木屋。
屋子里什么都没有,除了尽头那,有两张好像事先就准备好的椅子和茶几。
在项承志的示意下,项恒和吕子墨两人坐在了这一双椅子上。
项承志背着手面对着木屋的大门,背着项恒和吕子墨道:“你们在这里稍后片刻,我去拿一样东西,半柱香后我就回来了。”
吕子墨傻兮兮的笑道:“好,我在这里等承志哥哥。”
项恒比吕子墨清醒许多,问道:“爹爹要取什么?”
“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项承志道:“桌上有茶和点心,我很快就回来。”
无羁刀背在项承志的背后,看上去更般配,更有劲。
项恒看着父亲高大的背影渐渐走向门,心里却有一种十分宁静的安详。
这就是父爱神奇的地方。
忽然,项承志的脚步停了下来,他转过头,用一种很神秘的语气,对吕子墨说了一句很神秘的话:“子墨,一会儿你看见了狼牙棒,就马上离开这里,回到山下的客栈。”
吕子墨傻兮兮的笑道:“好,无论承志哥哥吩咐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项恒比吕子墨清醒许多,问道:“这里为什么会出现狼牙棒?爹爹让他回到那个客栈又是做什么?”
项承志凄然道:“我将要诉说的那二十多年前的事,岂能是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你很快就会知道为父的深意了。”
父亲高大的背影,终于消失在了大门处。
无羁刀金色的刀鞘,也随之远去。
吕子墨端起茶碗,咕嘟咕嘟将一大碗茶喝的干干净净,吃掉六块芙蓉糕的速度也不比喝茶的速度慢。
他好像还觉得不过瘾,将项恒面前的那份芙蓉糕,也给解决了。
项恒苦笑:“我看你不是疯子,你简直就是恶鬼投胎。”
吕子墨摸着肚子,嚷道:“太好喝了!太好吃了!太舒服了!”
从他的表情上,能看出他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简单的饱饭了。
项恒的表情忽然黯淡了。
他想起,吕子墨只吃项承志给他的食物,只喝项承志给他的茶水。
也就是说,这是吕子墨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喝茶,第一次吃茶点。
这是多么痛苦的二十年?痛苦的令人不忍去幻想。
在他发疯的背后,有谁能了解那种无奈?有谁能看得见这疯子清醒的一面?
或许只有项恒和项承志这对父子。
项恒也喝着杯子里的茶,不禁将自己和吕子墨的人生开始对比起来。
他的童年并不坎坷,他的青春并不苦难,他的人生并不痛苦。
可是这简简单单的一生,和吕子墨比起来,却显得极其奢华,极其酒池肉林。
他开始盼望父亲快些回来,因为他要快些知道吕子墨为什么发疯,他很想为这个可怜的疯子做点什么。
项承志没回来,狼牙棒却来了。
狼牙棒当然不会自己走进来,只是这根狼牙棒若握在乔猛的手里,却比活的狼牙棒更加可怕。
乔猛不是一个人来的,来的人有许多。
有孙华通、叶卦鹤、张通和孙不灵这华山四剑,有侠威镖局的原刑天,崔京龙也来了。
这些人的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侠威镖局和飞瀑山庄的趟子手,看那黑压压的人头,少说也有两百多个人。
这群人堵死了这屋子唯一的出路。
看着这些父亲刚刚点过名的仇人,项恒的心虽然一阵狂跳,但他还是静静的将一杯茶喝完了。
“这么多朋友来看我,我真是太荣幸了。”项恒随意的笑了笑:“只是这里既没有凳子,也没有茶水可以招待各位。”
孙华通道:“你可以用你自己的人头招待我们。”
项恒道:“若我不愿意呢?”
孙华通冷冷道:“你必须愿意,因为我的弟弟和我的六师弟都因为你而死了。”
项恒的目光落在原刑天和乔猛的脸上:“原大镖头和乔镖头也想要我的人头?”
原刑天冷哼一声:“自从水清涛死在你手下后,我做梦都想要你的头。”
项恒的脸上还很镇定,他的心却有些慌了。
因为无羁刀已不在手上。
他仿佛失去了某一种心灵的寄托。
但这个时候,吕子墨却笑哈哈的站起来,看着乔猛手里的狼牙棒,大笑道:“我看见狼牙棒了,哈哈!我要走了。”
项恒道:“疯子,你不能走。”
吕子墨道:“为什么?”
“因为我一个人打不过这么多人。”这句话项恒只能在心里想,却不能说出来。
吕子墨见项恒没回答,道:“承志哥哥吩咐过了,说看见了狼牙棒,就叫我回到山脚下的客栈里。”
于是项恒只能流着冷汗,看着吕子墨离开。
华山四剑、原刑天、乔猛和崔京龙竟然给吕子墨让开了一条路,他们身后的两百余个趟子手,也纷纷让开了一条路。
他就在众人让开的这条路中,大笑着张扬而去。
这一次,项恒将目光落在了崔京龙的脸上,道:“你不会也要我的头吧?”
崔京龙沉着脸,道:“这么多人里,我是最想要你人头的人。”
项恒失声笑道:“为什么?”
崔京龙道:“因为你杀了崔沐雷。”
项恒一惊,道:“都是姓崔的,二位如何称呼?”
崔京龙冷冷道:“崔沐雷是我的儿子。”
项恒更惊:“崔沐雷是你的儿子?”
崔京龙冷笑:“怎么?”
项恒叹道:“没怎么,我只是想告诉你,若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杀了你儿子。”
崔京龙怒道:“你什么意思?”
项恒道:“你儿子是个该死的人,这就是我要表达的意思。”
他又想起了冯虎泼他的两杯水,吐在他脸上的一口唾液。
每当想起这件事,想起崔沐雷和王恶这两个人时,项恒的心底就有一股无名的怒火。
原刑天抖了抖手里的一杆大银枪,朗声道:“项恒,你如果嘴巴尊重一些,你死的也可以安稳一些。”
面对二百余个敌人,没有无羁刀的项恒感到一阵莫名的彷徨,莫名的无助。
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父亲身上。
乔猛手里的狼牙棒是什么意思?项承志又究竟想做什么?
虽然这些问题好像不太容易解答,但项恒已经在心里呐喊——爹爹,你快回来吧!
老天有时候还是比较公平的,至少在满足一个人的愿望时,老天是比较公平的,他正在心里这么呼喊的时候,项承志再一次出现了。
项承志再一次出现了。
华山四剑、原刑天、乔猛和崔京龙这些人和他们的手下,都纷纷让开了一条路,就好像给吕子墨让路一样。
背着无羁刀的项承志从这条路走进来,看着项恒。
项恒看着他,心里忽然生出一股非常不详的预感:“爹爹,你。。”
“哈哈!乖儿子,再多叫几声爹爹吧!”项承志不在沉稳,他的表情变的狰狞,凶恶:“张开你的眼睛,看一看老子是谁!”
“项承志”伸手撕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他庐山真面目。
项恒看清楚这人的面目后,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掉进了一个万劫不复的陷进。
易容成项承志的人是谁?
这个人无疑也是项恒的仇人。
除了上述的人以外,还有哪个仇人?
还有一个做梦都想得到无羁刀的人,这个人就是义帮三大堂主之一的曹展雁。
现在曹展雁已经得到了无羁刀,他抖着手里的人皮面具,狂声笑道:“就算打死你也想不到,刚才你眼里所谓的亲爹,是我易容的吧?”
项恒想不到,因为他已经被这种亲情迷惑了心智。
有时候,亲情和爱情一样,都可以蒙住人类的眼睛。
面对这一大批敌人,项恒现在连最有的一丝寄托也没有了。
这是项恒一生所有的风浪中,最危险,最可怕的遭遇。
曹展雁得意洋洋的笑道:“在你刚出生的时候,项承志就死了,你如何会认出我这易容的项承志是假货?”
“所以我只要易容的和项承志稍微相似一些,蒙骗过疯子吕子墨,就可以骗过你。”曹展雁大笑:“现在你不但掉入了我们的陷进,连无羁刀也被我骗走了。”
曹展雁道:“至于作为陷阱的这个屋子,我们也是临时找到的,只可惜了这屋子原本的十几条人命。”
曹展雁的脸色忽然沉下去,寒声道:“所以你已经是死路一条了。”
一种无法形容的怒气,和刚刚失去父亲的失落,使项恒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几乎站不稳脚步,他下意识的扶住茶桌。
曹展雁道:“看来茶水里的蒙汗药发作了。”
原刑天接到:“如果不出差错的话,疯子吕子墨,也已经晕倒在这不远处的山腰上。”
乔猛道:“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结过了项恒,替水大镖头报仇!”
这群人中,孙华通的辈分最高,所以发出动手指令的人就是他:“动手!”
这群人中,最想杀项恒的人,当然是有丧子之痛的崔京龙。
同时,崔京龙的身法和轻功,也是号称天下第一的。
“动手”两个字的话音还为落下,项恒已经中了崔京龙五拳。
项恒迷迷糊糊的,只看见拳影一闪,听到一连串肋骨折断的声音,他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等到他勉强着站起来时,二百余个人已经同时冲了进来。
乔猛的狼牙棒,原刑天的银枪和趟子手们的刀剑,同时划破了项恒的皮肉。
若不是靠着一点仅有的意志力闪避,他此刻或许已经死在了这些兵刃下。
如果项恒没有刀疤的身体是一块从未被开垦过的处女地,那么站在他面前嘶喊的人就是残忍的强奸犯。
得手的强奸犯。
“好儿子!再叫我几声爸爸!”曹展雁嚣张的大喊中,他手里的长剑已经成为人群中最残忍的强奸犯。
蒙汗药虽然使项恒的意识模糊,但他还是很仔细的看见,那张绣着菊花的丝帕和人皮面具,被曹展雁扔在地上,被众人踩的稀烂。
当项恒第三次被人打倒在地上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了希望。
他看见了夏元空。
死人当然不可能用肉眼看见,只有用心才能看得见。
他在心里看见的,是夏元空将烈酒浇灌在身体上,那痛苦的表情和背影。
于是这个已经死去多日的朋友,从心灵的最深处救了项恒。
项恒用最后的一丝力量,打开了酒囊的塞子。
这细微的动作,使他又断了两根肋骨,多挨了几下拳脚兵刃。
烈酒浸入伤口的那一瞬,无边无际的疼痛,使项恒的意识清醒,仿佛吃了蒙汗药的解药。
当强奸犯们微微发愣的一瞬间,项恒拔出了刀。
夏元空遗赠给他的雁翎刀。
紧接着,他发出了一声足以划破长空的怒吼。
面对二百多人,满身是伤的项恒怎能冲出重围?
每砍死一人,他至少要挨十刀。
所以雁翎刀割下第一个人的头颅时,项恒的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
在两百多人的注视下,他们清楚的看见项恒洒着鲜血,挥出了电光火石的一刀。
“哈哈!乖儿子,乖儿子!你还挺能挨打,我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曹展雁喉咙里的那个“候”字说不出来了,永远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的头被砍了下来,身体也立马分成了两瓣,将无羁刀在他身上挂住的那根绳子也顺势被砍断了。
项恒伸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