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恒摇了摇头,表情痛苦,悔恨。
单雄指了指那不远处的小屋,道:“现在你的杀父仇人就在那屋子里,你忍心下手报仇的话,就去吧!”
月黑风高,黑色的云朵挡住了月亮,大地一片黑暗。
唯独那小屋的窗户里,透出一丝淡淡的光明。
单雄漆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项恒似乎再也洒脱不起来,他凝视着小屋,不知道坐了多久,不知道想了多少事,也不知道后悔过几次。
他心底深处,人性的凌乱已找不出缺口。
这些疑问就好像死结,一条百丈铁索,死死绑住的结。
再快的刀,也斩不断这乱麻。
在黎明最黑暗的那一刻要来临的时候,小木屋的门,轻轻的被推开了。
项恒冰冷的身体,忽然开始沸腾。
那张他感激过,也曾恨过的脸庞,和那拖地的长发,再一次倒影在了他的眼眸中。
可是望着这再熟悉不过的脸庞,其中的含义已和曾经完全不一样了。
白芯素站在眼前的儿子时,微微吃了一惊,倒映着项恒的眸子里,写满了做母亲和做妻子所有的苦衷,仿佛看穿了一切,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面对这个母亲,那声“娘”,是叫还是不叫?
尾声
大雪纷飞,天地间一片白色。
唐家堡的屋顶上积满了厚厚的雪,仿佛冻结了所有人的心声,掩盖了十丈红尘里所有的痛。
风雪声中,悠悠的飘荡着凄美琴声。
伊人小屋旁的亭子里,宇文子乔细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拨弄着七根琴弦。
那曲凄凉的《汉宫秋月》,就好像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一样,惆怅而哀伤。
伊人的屋子里烧着火炉,在这冰天雪地中,这屋子仿佛是最温暖的地方。
坐在炉火前的留星雨,她脸上的神情就好像身处大雪之中,厚冰之下。
她轻轻的往前靠了靠,离火炉近一点,好让自己暖和些。但屋里不管有多暖和,还是温暖不了那颗沉浸在冰窖中的心。
屋里的角落里,她的丈夫,单无言正举着一壶酒,醉生梦死。
他身旁七歪八倒的放着许多空酒瓶,他已经醉了,却未倒,又苦又辣的酒,温柔的就像情人的喘息声,缓缓流进他的喉咙。
留星雨的心冰冷,单无言的心却和那断臂书生一样,已经碎成了粉末。
院子里的琴声传入留星雨的耳朵时,她的心仿佛也要碎了。
宇文子乔洁白的衣襟忽然湿了,落在他衣襟上的白雪,化了。
——是雪?还是别的东西?
大雪纷飞,天地间一片洁白。
木屋前的墓碑上,积满了厚厚的雪。
——坟里的那个人,她现在是不是很冷?
——或者说,她其实很温暖,因为她爱的那个男人,将永远的守在这里。
独孤飘雪冻得发红的手,轻轻的推掉墓碑上的积雪。
然后他拿起扫帚,轻轻的扫着坟前的雪。
雪扫完后,他就靠着冰冷的墓碑,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这么冷的天气里,他不在屋里生气一堆火,不喝酒暖身子,却在外面陪着这个墓,难道他疯了?
只要你看见他惆怅的表情,哀痛的眼神,你就会发现,他绝对没有疯。
不过多大的雪,多大的雨,多大的风,他这一生,将永远陪在这座坟边,用余生来弥补坟里面的人。
人为什么经常在大错铸成后,才开始忏悔?
那么人岂非是世上最笨的动物?
木屋里并不比外面暖和,因为这屋子里既没有人,也没有火炉,只有冰冷的桌椅,和挂在墙上那柄比雪还冰冷的剑。
那柄剑,是否将要被冰雪埋葬?再也饮不到敌人炽热的鲜血?
独孤飘雪的脸庞湿了,是化后的雪,还是别的东西?
大雪纷飞,天地间一片洁白。
项恒穿着狐裘大衣,迈着流星般的大步,脸上写满了笑意,用最洒脱的姿态,走出了黑羽城的大门。
面对刺骨的寒风和冰冷的雪,他傲然的笑了笑,从怀中摸出酒囊,仰头痛饮,嘴里还嘀咕:“这酒可不多,我要省着点喝,免得喝完了,找不着打酒的地方。”
风吹过他的身躯,他一步一个脚印,迎风走去。
不管他有个怎样的父亲,怎样的母亲,也不管他的血海深仇是否报了,他将永远这样洒脱下去。
无论发生任何事,也动摇不了人和刀洒脱的性格。
项恒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喃喃道:“该死的,这雪下的也太他妈大了点,大的连马车都不能走,看来只能靠这双腿,走到老千坊了。”
想起忆柔的脸庞,项恒嘴边傲然的笑,变成了幸福的微笑。
他拉了拉衣襟,头也不回的,向远方走去,走向属于他自己的归处。
也许有人会问,他是否和他娘相认了?
他和白芯素之间的死结,要怎么解开?
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完全写在了项恒的脸上。
项恒带着疤痕的脸,虽然有些丑,但笑容永远是好看的,所以只要你看见他此刻脸上的笑意,你就会了解项恒是否解开了这个死结。
他将永远这样洒脱下去,因为他的名字是——项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