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练成了轮武秘录,轻功还是没有眼前的刀快?是因为轮武秘录根本就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还是袂不血太可怕?
那一瞬间,时光仿佛凝固,吕子墨的目光就好像时光一样,凝固向自己挥洒而来的白刀上,愕然间,他才发现为什么练成轮武秘录的自己,避不开冷云风的刀:“呵呵,原来是我老了。”
眼前那闪动的寒光,又再一次扑过来,洁白的刀光如月光一般,洒在吕子墨身上,洒在残酷的人世间,洒在这唐家堡之上。
吕子墨全身一颤,刀光照耀下的脸色,似已看破尘世,仿佛想通了什么,又仿佛放下了什么,随即又是安详的微笑:“老了,有些事,再也避不开了。。。”
项恒是多么想出手挡下这一刀,可是他答应过吕子墨,不插手这件事。忽然间,有一句话闪过项恒的脑海:“只有吕子墨,才知道我母亲是谁!”
“慢!”项恒惊恐的一声大喝,响遍了整个唐家堡,贯彻了整个夜空,睡梦中的鸟儿惊飞而起,那沉稳的月亮,仿佛也为之轻轻颤了颤。
可是,这一声大喝,还是慢了一点,只慢了一点点!
刀已贯穿了吕子墨的胸膛!
“咚!”第五下更声响起。
五更,正丑时。
古道,挂着露珠的枫叶,草丛里有不知名的声响,月光柔和。
两个人,一匹马在月光下,踏着干涸的泥路,缓缓前进。
从唐家堡出来,独孤飘雪一直是徒步而行,留星雨虽然骑在马上,却也保持着和他一样的速度。
两人靠着微弱的月光,连夜赶路。独孤飘雪到是一脸的冷漠,没有一丝汗意,更没有倦色。倒是从小娇生惯养的留星雨,哪里受过在夜里骑马赶路的罪?
她额头上渗出微微汗珠,感觉到强烈的热意,被寒风一吹,汗又立刻干了,她整个人也不禁打了个寒颤,一身的鸡皮疙瘩。秋天里这不冷不热又似冷似热的滋味,我们的留大小姐又怎会习惯?
要在以前,她早就跳起来大发牢骚了。
可她已嫁为人妇,不管她爱不爱自己的丈夫,也不管她爱不爱除了丈夫以外的男人,但她已不是小女孩,她长大了,为了唐家的事业,为了唐奶奶凝重的眼神,她随时都告诫自己:我已经不是个小孩儿了。
所以她安安静静放骑在马上,一个字都没有说。
月光下,素衣飘动,那女子脸上淡淡的憔悴,高高盘起的发髻微微凌乱,细细的汗水下,她的眼眸透露出苦涩之味。那女子身上的疲倦,仿佛连月亮都为之心碎。
终于,留星雨再也忍不住,轻轻的对独孤飘雪说道:“丑时了吧,我们能不能停下来歇一歇?”
独孤飘雪仿佛没听到一样,继续往前走。
“喂,我在跟你说话呢。”留星雨的语气里满是疲倦。
“我听到了。”独孤飘雪冷冷道。
留星雨温怒道:“那你怎么不回答我?”
“我不想休息。”
“你不累?”
“为什么累?”
“我们已经走了四个时辰。”
“你是在骑马。”
“那这匹马累了,就让马休息片刻总可以吧?”
“那让马休息吧。”
“好吧,我们就在那大树下。。。嗯?喂,你怎么还在走,停下。”
“马休息,我为什么要停下?”
“你要是继续往前走,马儿和我却在这里休息,那我们不是要分开了?”
“又如何?”
“我们一起出来的,总要一起到达花石镇吧?我们不分开,当然是因为我们要联合一起,杀孙华通。”
“杀孙华通,我一人足矣。”独孤飘雪沉默,他那深邃的眼眸最深处,隐藏着无边的冷漠和杀意。
留星雨凝望着他,凝望着自己曾深爱过的人。
那双冰冷无情眼眸,那个寂寞苍凉的背影,眼前的剑客,竟是自己曾魂牵梦萦的男人。
回首青春,是否会觉得曾经的自己有些狼狈,有些不堪?
许久之后,留星雨才无奈的叹了口气,收回疲倦的眸子,拉了拉缰绳,道:“那我们不休息了,直接赶路行了吧?估计离花石镇还有四十里路。”
独孤飘雪没有说什么,带着内心最深处的恨意,继续踏在这条漫无边际的路上。
月色凄美,正丑时。
“磁!”冰冷的刀尖从炽热的胸膛里抽出,拔出来和刺进去同在一瞬间。
血雾横飞,在月光的照耀下,鲜红晶莹,血雾中,是带着沧桑表情的吕子墨的尸体,项恒眼眸间悔恨的偏执,和袂不血那冷漠的表情和他身上不沾染一丝鲜血的白衣。
这世上最后一个知道项恒母亲的人,已经永远的沉睡了,仿佛和那段深沉的回忆一般,永远的沉睡,沉睡在这大地间,永世不被人挖掘。。。。
第四十一回:伤痛(第三章)
项恒呆滞的看着吕子墨的尸体,那个老人已无神的眼睛里,似写满了苍凉和不甘,写满了尘世间的痛苦和人生百年的虚空,那眼神似乎还在说:轮武秘录,终究是一场空梦。
练成绝世武功的时候疯了,等疯了几十年醒来后,却发现自己已经老了,动作迟钝了,于是死在了敏捷的年轻人手里。那是一种多么无奈的事实,一种轮回间多么辛酸的打击。
那个老人,他是不是带着一颗平静的心死去的?死在冷云风的刀下,他是否觉得不甘?他死后,是不是能安息?
冷云风收回刀,目光向项恒移去,项恒那双复杂的眼睛,也正凝望着他看。
那眼睛,是恨?是悔?还是绝望?
也许都有,也许都没有。
“你为什么杀他!?”项恒哽咽着说道。
冷云风面无表情,冷然的说了四个字:“为了生存。”
项恒布满血丝的眼眸豁然瞪起,大声道:“那其他人怎么生存?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我母亲下落的人!现在他死了,你让我和我娘怎么生存?!你告诉我!!!”
面对项恒逼人的问话,冷云风脸色不变,眼神中却已有淡淡的不忍。
项恒又怒声喝道:“我本以为你和我一样,是个刀客,是个男子汉!可是看来是我错了,你只不过是个杀手,一个工具!”
冷云风的眼眸闪烁,这冷酷无情的男子,被项恒几句尖锐的话,在他脸上刺出了的自卑。可是马上,他洁白的手握紧了洁白的刀,脸色又恢复了平静。
忽然,四周传来阵阵脚步声,想必是因为项恒的喊声,已经引来负责守卫的侍卫。
项恒咽了口口水,忽然道:“不过我懂,你杀人的的确确是为了生存。可是你知道不知道,你刚才杀的人是谁?”
冷云风冷哼一声,没有说话。显然是除了知道方才自己杀的人叫吕子墨外,其余的一概不知。
项恒道:“将来对付黄雀的计划,他是一个很重要的角色,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我母亲是谁的人。而现在,你杀了他。”项恒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本来应该拔刀杀你,替他报仇,况且你还有半条命是我的。但现在我改变主意的。”
“咕咚!”一声,项恒将一块东西抛在地上,却是一块银铸的元宝:“这是一百两银子,你收下,替我去杀个人。”
冷云风看着那银子,目光转动,凝视着曾经尊重自己,而此刻又视自己为工具的刀客。
他的内心,是不是感觉到隐隐的疼痛?
那曾经尊重自己的对手,仿佛已成为回忆,埋葬在他内心深处。
“我们本来是可以成为朋友的。”项恒微笑着对冷云风说过的话,忽然又浮现在他脑海间。
这句话就好像一把刀,刺进了冷云风的胸口,一把和自己一样洁白的刀。
原来一切显得那么可笑。。。他,项恒,是大家公认的好汉,大侠,大豪杰,大英雄,天地正气的刀客。而我冷云风,只不过是世人惧怕的杀手,人们使用的杀人工具。我这种人,哪来的资格和项恒做朋友?
眼前的“朋友”,忽然间成了自己的雇主。
冷云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将凝视项恒许久的眼神移开,望着地上的银子,沉吟道:“杀谁?”
“黄雀。”项恒用比冷云风更加冰冷的语气,说出了这两个字。
冷云风似乎感到微微的惊讶,眼睛里闪过一丝浓浓的恨意:“这个人,我不能杀。”
“为什么?”项恒惊道。
冷云风转过身去,侍卫们的脚步越来越近,那洁白的人影,仿佛用着洁白的声音,深沉的说道:“有些人,我不能杀。”
“为什么?”项恒提高了嗓门:“你是个收钱杀人的杀手,现在我给你钱,你为什么不杀?你别忘了,你还欠我半条命。”
“那半条命,我会还给你的,只是黄雀,我不能杀他。”冷云风说完这句话时,唐门的侍卫们已经进入了这院子。
项恒已猜到,大喊:“雇你杀吕子墨的人,是不是黄雀?”
望向那些涌入的侍卫,那一双双警惕的眼睛,随即又收回目光,望向冷云风方才站立的地方,可是那里,已空空如也。
洁白的影子,早已在月光下飘过围墙,飘向那黑暗的最深处。
午时三刻,花石镇。
独孤飘雪一脸的冷漠,走入这小镇。
如果是镇,那花石镇绝对是个很大很大的镇。如果是城,那这花石镇绝对是个很小很小的城。
他赶了一夜的路,脸上带着风尘,步伐依旧沉稳,眼神依旧深沉,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慑人的劲力。
倒是他身后,骑在马上的留星雨,嘴唇干裂,半睁着眼睛,困的快倒下了,那美丽的脸庞上,此刻是大大的疲倦。胯下之马,仿佛比她更加疲倦。
留星雨娇弱的身子,吃力的从马上下来,无力的说道:“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睡一觉吧。”
独孤飘雪没搭理她,直径往前走去,仿佛当她不存在,彻底的忽视了她。
人在疲倦时本来就容易生气,而这时候的留星雨刚好又疲倦的不得了:“喂!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我真的很累了。”
“可我不累。”独孤飘雪的声音依旧冷漠,丝毫不关心疲倦的留星雨。
留星雨的脸色更加难看,原本半迷的眼豁然整齐,眉毛倒挂:“本小姐现在要去大吃一顿,然后睡个好觉,反正在明天早上孙华通离开之前,我们都可以去杀他。”
她一怒之下,就又再一次的露出了大小姐的本性。
独孤飘雪似乎被她激怒了,豁然回首,眼眸透着冷冷的杀意,吓的留星雨猛然一怔,不禁的后退了一步。
“我。。我真的很累了。”留星雨的语气一下子又软了下去,低着头喃喃道:“所以我们可以休息一下,对付孙华通我们还有时间,没必要在我们最疲倦的时候去杀他吧?”
“你再提他的名字,我就杀了你。”独孤飘雪转过头,背对着留星雨,冷冷说道:“你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是来杀人的?”
留星雨一惊,恍然大悟。
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口无遮拦的说是去杀孙华通,这岂非打草惊蛇?
留星雨脸色又变,歉意的说道:“好吧,我不提他的名字了,可是,我们真不应该在最疲倦的时候。。。”
“我不休息,我不累。”独孤飘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语,随即又往前继续走去。
从他凄凉的背影,能感觉出他带着微微的疲倦,然,他的脚步何曾停过。
多少寒冷的夜,多少残酷的道路,多少流浪的疲倦,浪子们可曾停下过脚步?
没有,从未停过,他们的前方,也许没有任何值得期待的东西,他们不停的流浪天涯,也许只是不让自己感到空虚和寂寞而已。
“若雪姐姐死了,我也很心痛。”剑客身后的留星雨,带着劝阻和哀伤的语气,坚决的说道:“可是,为了报仇,我们必须要小心一切,做好充足的准备。你又何必这么累着自己呢?”
独孤飘雪的脚步停下,伫立在原地,那双空洞洞的眼眸注视着前方,他的眸子里倒影着房屋、行人、烈日,和这尘世的一切,可是他眼眸深处的空虚,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然后,他再一次的迈出脚步,朝前走去。
也许,在他站立的这一点点时间,已经休息够了吧。
留星雨终于放弃了休息的希望,也看清了一点独孤飘雪这个人。
他,一个杀人不需要准备的剑客。一个眼里没有敌人,也没有朋友的剑客,尘世间的一切,或疯狂,或沉静,如流水的时光,朝气蓬勃的生命,一切的一切,在他眼里仿佛都是空虚而无法触摸的。
他没将孙华通放在眼里,就好像没将留星雨放在眼里。六指剑仙出神入化的剑法,在他眼里算什么?流星金剪的疲倦,在他眼里又算什么?
是不是,只有那冰雪般沉默的女子,曾在他心里停留过片刻?
午时,唐家堡。
风不急,日烈。
吕子墨的葬礼,不轰动,不风光。
只有宇文涛、沈苍、流星七血刀、宇文子乔和唐静这几个人出现在葬礼上。宇文子乔还通知了唐婆婆和单无言,不过两人却并未前来。
每个人都带着极其复杂的表情,看着吕子墨下棺,进坟。
吕子墨一生如梦,因武成痴,葬礼却是如此平淡。
对于吕子墨的出现和死亡,宇文子乔只是轻描淡写的对众人描述一番。说黄雀派人偷袭唐门的那晚,吕子墨忽然出现,大显神威,赶走敌人,自己却因伤势过重而去世。
众人都知道吕子墨的死并非这么简单,在场之人并没有和吕子墨有什么交情,是以也没有多加过问。来参加葬礼,也不过是为了过过场子。
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只有项恒知道,后来宇文子乔也从他那得知了吕子墨真正的死因。
只是那项恒,看着一锹一锹的泥土,掩埋吕子墨的棺木,一阵惆怅和辛酸。
母亲的名字,就好像和那棺木一样,要永远的被埋葬,永世不可挖掘。
葬礼结束后,众人渐渐离去,只有项恒站在原地不动。
钱丈坤皱着眉头问项恒:“老大,你还站在那干嘛?你和这疯子有交情?”
项恒举起酒囊,饮,道:“你们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马一翎道:“老大有事瞒着我们?”
项恒很干脆的说道:“瞒着你们,是因为你们无法帮我解决问题。”
风延庆道:“还有我们无法解决的事情?这话老大你就错了,天下还有我们七个人解决不了的事情?”说着说着他忍不住就笑了出来:“我的破风刀,就是连这大地,都能给他砍裂开,还有什么事是我这刀做不到的?”
项恒看着眼前的六个人,疑惑的眸子似在自问:我应该不应该将白芯素的事情告诉他们?
西门笑拉着项恒,在一旁的石桌上坐下,笑呵呵的说道:“来来来,我们兄弟几个先坐下,老大你先说说究竟是什么事,我还真他奶奶的不信有我们七个人办不到的事。”
七人在石桌上坐定,六双眼睛凝视着项恒,那带着笑容,又十分好奇的神情,仿佛一群孩子们在看着一个老爷爷,等待他讲述三打白骨精的故事。
只可惜埋藏在项恒心底的故事,比三打白骨精的故事要残酷许多。
唐僧和孙悟空波折无数,可是结局,绝总是令人美满的。
项恒和白芯素的结局呢?难道注定是无法挽回的悲剧?
刀客抚摸着脸上的刀疤,犹豫许久,终于,做出了决定。
秋风轻拂,树叶婆娑,空气中落叶温柔的芬芳,仿佛在安慰着天下所有的江湖儿女。
白芯素找遍了整个酒窖,才选中了一坛上好的陈年竹叶青。
——想不到唐家堡里有比黑羽城里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