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海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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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海关-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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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自己去街上瞎逛,逛累了就去酒吧喝酒,喝到深夜才回到宿舍。然后她就给我打电话,她的想法是,夜深了,我不可能还在单位加班,也该回家了吧。可我早就把手机关了,因为我在若尘那里。我可不想让若尘知道我刚跟初恋情人吃过饭,尽管这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若尘终于从郝杰的垃圾场中解脱出来。她高兴坏了。说要为此跟我干一杯。我跟甄由美吃了饭,却装做没有吃,又跟若尘吃了一顿。好在我跟甄由美吃时心里不痛快,吃不下,也不想吃,留下了肚子。所以跟若尘吃时,我比她吃得还多。
    我们在美食城吃小食,那里人头涌涌,天南地北的小吃应有尽有。我们占了一间小房,喝岭头单丛,吃中华小吃。我吃了一碟又一碟。差点把肚皮撑破。我吃着吃着,想起甄由美,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明明不喜欢她,却要装出喜欢的样子,差点害得人家抛夫弃子。好在我清醒得很,给她一个当头棒喝,尽管没把她喝醒,却喝得她不敢抛夫弃子了。她的想法是,假如我不跟她结婚,她也懒得离婚。这说明她对我的爱也不是什么真正的爱情。最多算个一时冲动。我犯一时冲动的毛病可多了,一年要犯两三次。可我就没像她这样,冲动完了就要找人家结婚。
    吃完了饭,我们就在南村广场瞎逛,那地方可大了,什么好玩的东西都有。我们手拉着手,逛了一楼逛二楼,逛了二楼逛三楼,后来逛到五楼了,五楼是电子游艺室,人又多又吵。若尘说:咱们玩一下。她叫我去买钱币。我不想玩这东西。这是我们大人玩儿的吗?可我不能说不想玩,那样若尘会不高兴。我说:咱没钱。若尘就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掏了一张老人头。我换了钱币回来,若尘拿了一半,去到一台机前夹公仔。我拿着一大把钱币,一时不知道玩什么。后来看见打枪还比较像个样子,就在那儿打起枪来。打了几轮,若尘来找我了,把我剩下的钱币全没收了。然后像施舍穷人似的给回我两枚。
    我把钱币打完了,过去找若尘,看见她手里抱着两只白色的狗熊,正围着老虎机转圈子呢。我说:买了两只高价狗熊呀?若尘说:是呀,心痛了?又没花你的钱。她接着说:看,有多得意,有点像你的亲戚呢。她把我的一个亲戚在眼前举了举,接着亲了一口。这时觉得亏待了另一个亲戚,也拿起来亲了一口。我把脸也凑过去,涎着脸说:咱也亲一口。若尘用狗熊鼻子顶着我的头,说:滚一边去。
    若尘抱着狗熊在里面转圈子,看看这边,看看那边。人家玩得上劲,她看得也上劲。后来她就停在轮盘赌前,双眼盯着转盘发呆。我站在若尘旁边。若尘看看人家,看看我。又看看人家,再看看我。我知道她那意思,她是想咱们也玩一盘。可我偏偏装做不明所以。若尘只好把手伸出来,她那是要钱。我装做没看见,她就拿手撞我。我说:干什么?若尘说:别那么孤寒,借张钱来。我从口袋里摸了半天,摸了五毛钱出来,放在她的手上。若尘看都没看一眼,把钱装进口袋里,又把手伸出来。我只好又在口袋里掏,这次掏了两块钱出来。若尘看都没看,就说:不够。我放了张十块,若尘说:不够。她的手感还挺灵的。我放了张老人头,刚放下,她突然收缩指头,把钱抓得紧紧的,手立即缩了回去。
    若尘玩了会儿轮盘赌,把钱输了一半有多。又去玩赛马,把手里的钱全赛掉了。这时已经十二点。若尘说:不好玩,咱们去吃过桥米线吧。我以为她输钱输得脑子出问题了,用手摸了摸她的头。若尘说:没发烧,我知道现在没过桥米线吃,人家早收摊了。我只是想看看你有多心痛我。我说:要有多心痛有多心痛,我带你去敲老板的门,把她叫起来,咱最多给她钱,她要多少咱给她多少。这回是若尘摸我的额头了。她把手放在我额头上,久久不愿挪开。她的手很温暖,皮肤细嫩,给人的感觉十分美好。我说:咱也没烧,我是真的带你去敲老板的门。若尘仍是将信将疑。我说:走,咱们闲着也是闲着。
    我们坐电梯下去,我和若尘站在电梯里面,透过玻璃看外面的风景。百货公司关了门,黑灯瞎火的。五楼的灯光折射下来,照出商品的一些大概的轮廓。出了电梯,感到一些寒意。我把若尘拥在怀里,并肩在马路边沿走着。走了十来分钟,离过桥米线越来越近了。若尘突然站住,双眼含情脉脉地看着我,说:立诚哥,咱真的去呀?我一听就激动起来。咱若尘妹子叫我什么来着?立诚哥也。她可从来没这样叫我呢。她以前可是左一个立诚右一个立诚,前一个立诚后一个立诚,上一个立诚下一个立诚,东一个立诚西一个立诚,南一个立诚北一个立诚。我说:若尘,就凭你今天这表现,咱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也要让你吃上过桥米线。
    我拉起若尘的手一路猛跑。跑到过桥米线时,只有出来的气,没有进去的气。我们弯着腰歇了一阵,我才开始拍门。那条街的铺面全关门了,斜对面的小巷里有家小卖部还在营业。我敲门的时候,声音传出老远,那家铺头的人探出头来看。若尘看见了就对他扬了扬手。那人把头缩了回去。我想他一定在骂我们神经玻我敲了几下,里面有了动静,是起床的声音。接着有人在问:谁呀?有什么事?我一听是个女的,对若尘眨了眨眼睛。我说:老板娘,咱是老街坊,找你有点急事。若尘忍不住笑了,她尽量抑制着笑声,结果笑弯了腰。老板娘开了灯,把窗口拉开一条缝,从里面看外面。她自然看不清我们,我们却对她一目了然。我伸手拉窗门,把老板娘吓了一跳,她叫了一声,后退了一米多。我把我的脑袋伸进亮光里,说:别怕,咱可是良民。若尘也学我,把头伸进了窗口,结果老板娘看见了一个男人的头和一个女人的头。两个头各有特点,但同样迷人。我说:老板娘,认识我吗?老板娘自然不认识,可她却不好意思说,她说:认识,街里街坊的,你经常来吃米线。我说:你可真有眼力,咱是来吃过米线,可不是经常。认识我妹吗?我说着就把若尘的头搬给她看,若尘大概没想到我会来这一手,很不配合。她把腮帮子鼓起来,嘴唇噘起老高。老板娘说:认识,你妹嘛,来吃过米线。这都是屁话,没来吃过米线,深更半夜会来骚扰你?
    我说:老板娘,不好意思,深更半夜来打搅你。是这么回事,咱妹嫁了个洋女婿,明天就坐飞机去美国,你知道美国吧,那可是人人都想去的地方。我妹有福气,你看她这么年青就嫁了个老美,还跟着出国。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比中六合彩还难。我说话的时候,老板娘一脸困惑,她不知道我妹出国嫁洋女婿跟她深更半夜被吵起来有什么关系。可她不好意思问我,她得等我把话说完,这是善良的女人的特点。我继续说:刚才说了啊,咱妹明天一早的飞机,你知道有多早,五点钟呢。所以天一黑我就让她上床睡觉。到美国要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呢,下了飞机还晕时差。你知道时差吧,不知道也没关系。你会煮过桥米线就行了。老板娘赶紧说:我会我会。这时有个男人出来了,他大概不放心外面的女人。我继续说:咱妹一早就睡了啊,可是睡不着,从八点钟就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翻到十二点。我给她吃了一把安眠药,她还是睡不着。后来我妹就爬起来了,你知道她爬起来干什么?她说,哥,咱想吃过桥米线。老板娘说:啊,我明白了,你妹想吃过桥米线,行,行,我马上给你做。老板娘一高兴,把门打开了,让我们进去坐。
    我们坐下后老板娘就对里面那男人说:小妹妹明天出国,突然想吃米线,半夜来敲门呢。那男人显然不太相信,可我们就坐在那儿,他不得不信。女人说:还愣着干啥,还不快点去煮汤?男人应着,进了厨房。女人给我们倒水,发筷子。还赞我这个哥哥好,知道痛爱亲妹妹。若尘抿着嘴偷笑。她算是把自己乐坏了,吃不吃米线已经不重要了。
    一会儿上了米线,她果然吃不下,吃了七八口,放下了筷子。老板娘在一边看着,说:做得不好吧,急急忙忙的,又没有现成的料。若尘说:不是,本来很想吃,但吃的时候又吃不下。老板娘好像找到了知音,忙说:是这样,我有时也这样,特别想吃某个东西,好不容易吃到了,却吃不下。我说:没关系,俺替咱妹吃。我拿起筷子,一阵风扫残云,几口把一碗米线吃了个精光,把汤也喝得一滴不剩。
    若尘给我一张纸巾。示意我走人。我擦了把嘴,说:老板娘,买单。老板娘说:不买了,就算我为咱妹子饯行。嘿,成了她妹子了。我说:那哪成,一定得买,我掏了五十块钱放在桌上,说告辞了,打搅了。老板娘还拿着钱跟我推了半天,她非把钱塞进我口袋里。她塞进去,我拿出来,如此搞了三四回,最后还是若尘劝她收下了。我们出门的时候,老板娘还送到门口,对若尘说:妹子呢,回国就来姐这里吃过桥米线,姐给你做全汁全料的。
    敢情她一直在蒙顾客呢。
    二
    我对甄由美说单位有事不能陪她,实际上单位一点事也没有,我就是不想见她。可是她托我的事我还得帮她办,谁叫她是我的初恋情人呢。我给郝杰打电话,告诉他有人想卖批文,叫他去买,还叫他带人去买。郝杰说,现在批文满天飞,谁都有一大把,他手里还有证想脱手呢。我说这是怎么啦,怎么一时大家都要买批文,一时大家都要卖批文。好像批文是工厂生产的,一时供不应求,一时供过于求。而且全靠市场调节。可我还是对郝杰说: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叫些人去看看吧,说不定人家价格便宜呢,或者人家的证是本地用户呢。郝杰一听有道理,就答应去看看。
    我跟郝杰打完电话,就坐在办公室里看报纸。为了消磨时间,我还泡了一壶靓茶,一边看报一边喝茶。我把当天的报纸全看完了,抬头一看才十点钟,我就想着出去散散心。若尘在家里睡懒觉,我九点钟给她打电话时她还在迷迷糊糊地昏睡。我问她几点钟起床,她说下午再说吧。这就是说,她把日子倒过来过,白天睡觉,晚上醒着。所以晚上她常常折磨我,一到十二点,我就开始打呵欠,她的精神却很好,她睡不着,也不让我睡,要我陪她玩。我当然不陪她,把头靠在枕头上就呼呼大睡。等我早上醒来,她就开始打呵欠,大家都上班了,她就开始蒙头大睡。我跟若尘有很多地方合不来,可我们都愿意跟对方在一起。这是什么道理,我一直想不明白。
    我离开办公室,经过报关厅往外面走。大家见到我都对我打招呼,叫我主任。我有气无力地应着。我的干部对我很尊敬,码头的人对我很尊敬,货主对我也很尊敬,可他们都知道我已经大权旁落,整天无所事事。早上来点个卯,就开车出去,下午来点外卯,又开车出去。在停车场碰上了秃头,他大概也是要开车出去。秃头说:孙主任,正想找你呢。几时有空?咱们吃餐饭。这年头除了吃饭,不知道还有什么好干。我知道他是客套,不会真的请我吃饭,就算是真的请,我也不会去。这年头没事出去吃饭,那叫有毛玻我说:行啦,听老总安排。他自然不会安排,他要安排还不如安排我的副手呢,因为他办得了事。我们差不多同时把车发动,但秃头一直在那里预热他的宝贝车。他开的是一部加长奔驰。我知道他是在磨时间,好让我先走。我一踩油门,小车呼地飞了出去。
    我把车停在酒城门口,进去找阿文。阿文刚搞酒城时,天天去我的办公室坐,她把我的办公室当成她的办公室了。如今恰好反过来了,我天天去她办公室里坐,我把她的办公室当成我的办公室了。若尘最反感我天天去找阿文。她对阿文没有恶感,也无好感。她的认识是:无商不奸。阿文既为商人,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天天跟奸商打交道,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长此以往,总有一天变得面目可憎起来。所以她的任务就是救我于水火,解我于倒悬。可我总是辜负她的好意,还把她的好意当成牛屎干。
    阿文的办公室在三楼,我坐电梯上去。阿文的秘书见到我,把脸笑成了一朵花,柔声叫我孙主任。这女人身材高挑,体态丰满,一张脸长得就像水蜜桃。甚是惹人喜爱。我曾经劝阿文不要招些美女在身边,把她自己比下去了。阿文说,来她这儿的不只我一个人,人家对她不感兴趣,但对她的美女员工感兴趣。她的意思是说,我对她感兴趣,却对她的美女员工不感兴趣。其实,我对她的美女员工也感兴趣,而且很想打她们的主意,可是她们都知道我跟她们的老总有一腿,无论我怎么勾引,她们就是不上钩。阿文经常在她的员工面前跟我玩一些恩爱的游戏,譬如说拍拍我衣服上的灰尘,拉拉衣服的下摆,有时还挽着我的胳膊。凡此种种,实际就是断我的后路。对此我毫无办法,我在她的地头上,她爱怎么炮制我,我只能听之任之。
    美女秘书说:文姐不在,她让你在办公室休息,她一会儿就回来。我说:不在正好,咱们有机会了。说着就做拥抱状。美女说:我才不怕呢,文姐炒了我的鱿鱼,我就赖你,让你一辈子不得安生。
    我在办公室里坐了十来分钟,阿文回来了。她挨着我坐下,先看看我的脸色,发现我满面红光,再摸摸我的手,发现我气匀脉顺。她就把一颗心放下来,叹着气说:真讨厌,你那个女朋友阿容,带了一帮商检的来喝早茶,从七点钟喝到现在,还非让我下去陪。真是奇怪,他们不用上班吗?我给阿文倒了杯茶,对她说:还有什么苦?尽管倒出来,立诚哥没别的优点,就喜欢听你倾诉。阿文说:你也讨厌,不跟你说了。
    我正跟阿文聊天,郝杰打电话来了。他先问我在哪儿。我说在酒城,跟阿文在一起。郝杰说:他妈的,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那条女呀,你干吗不早说?我说:是谁不都一个样,不就是买批文吗?郝杰说:也得看从谁手里买呀,这年头,连亲爹都可以假,何况是批文。我听了有点紧张,难道甄由美在卖假证?我说:喂,你可看清楚一点,别瞎说,那可是要拉人的。郝杰说:还用得着看吗?你的初恋情人是什么背景,她哪来那么多证?我一想也有道理,甄由美不过就一个临时记者,要钱没钱,要色没色,她凭什么?我对郝杰说:喂,咱可不能看着她知法犯法呀,咱得帮帮她。郝杰说:我当然想帮她呀,可也得人家让我帮呀。听他这口气,敢情他已经劝过甄由美,要她改邪归正,可甄由美不领情?
    阿文问我出了什么事。我说没事,然后看着她,突然发现她可以帮我解决问题。我说:阿文,让你客串一回女朋友行不?阿文说:我本来就是你的女朋友,还用得着客串吗?我说:不是这个意思,咱们演一场戏给人家看。阿文说:那你得给我讲讲原因,咱可不能稀里糊涂就帮你蒙人呀。我只好把甄由美的事讲了,当然隐瞒了上床的细节。阿文坐在沙发里,双手捧着自己的下巴。我讲的时候,她一双眼睛骨碌碌地在我脸上转,似乎在猜测我讲的话有多少水分。我讲完了,她看着我,默然无语。我说:咱可是把隐私都掏出来了,你总得表个态吧?阿文说:行,咱没人爱,那就让人恨吧。
    我给甄由美打电话。先问她在干什么,她说:正在跟客户谈生意。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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