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打过电话,你们的一切都会有人安排,尽量别让她花钱。”杨志鸣又做了叮嘱。
从候机楼出来后,杨志鸣很遗憾地对何伟说,大奖赛看来又是为他人做嫁衣了。何伟说最好能往后推迟些日子。杨志鸣叹惋地摇了摇头。28
次日又是一场秋雨,淅淅沥沥一整天,晚上的气温骤然下降。
何伟站在窗前遥望着漆黑的夜空,又点上支烟。听说莫斯科比这里早两个节气,那里该是寒冷的冬季了。何伟没去过,只是从电影中看过,在他的印象中那里天天都有西伯利亚的寒流。赵雯走时竟忘了提醒她带上羽绒服,也不知她舍不舍得在那里买一件。他在期待着她的电话,仿佛还有许多话要叮嘱她。他没心思吃晚饭,也不想去二楼休息厅小憩,少了赵雯,他什么心思也没有。甚至有些后悔没能坚持与她同行,也许又失去了一次接近她的机会。
李海文带着一脸的沮丧推门而人,屁股没坐稳便要烟。何伟知道他一抽烟必有烦心的事,递给他并为他点着。
“人要是倒了楣,吃泡泡糖能把后糟牙粘下来。”李海文刚吸了半口烟,便呛得说不出话来。
“又怎么啦?”何伟依旧望着窗外的夜。
“借给我三十万的那个朋友又被审查啦!就是咱这装修时……”李海文又咳嗽起来。
“我知道。”何伟冷静地点点头,然后转过身来,”把钱还给他还来得及吗?”
“我想问题不大,可不知你这有没有那么多?”李海文喝了口水。
“放心吧,我早有准备。”
说着,何伟给会计打了电话,吩咐明天上午准备三十万现金。李海文动作拙笨地捻灭了烟头,叹了口气又道:
“我对官场上的拼争实在有些厌烦了。”
“我大舅不是在为你活动新的职位吗?”何伟不希望李海文退出官场。
“是啊!老爷子没少费心思。”
凭岳父的余威,李海文东山再起是件不难的事。可他深知,如今的官场并不太看重人的才干,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抱不准大树,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立足。老祖宗的斗争哲学对他的吸引力越来越小,萨特先生的书籍却成了他案头的常备之物。其存在即合理之说也被他潜移默化于生活之中,别人可以利用批件赚钱,他为何不能效仿?一纸文书,一个电话就有人送来银两,轻而易举地赚钱何乐而不为。为官者又有几个是两袖清风,权与钱的转化比水变成氢和氧还容易。没有点儿垫底儿的银两,一旦摘了顶戴花翎,难道喝西北风不成。至于和林芳的私情,在他看来虽良心上有些不安,却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自己有享受真爱的权利。
近两年何伟没少得到他的庇护和帮助,并不赞成他出投身商海。
“凭你的基础,仕途之路还是有发展的。人得认命,老毛多伟大,进京之时不也请老和尚算了一卦,后来不也应验了八三四一的说道儿。你天生就是当官儿的料,钱这玩艺是身外之物,官做到一定程度你还用愁吗?”
“老爷子也是这么说,”李海文习惯地推了下金丝眼镜,”可我要是不脱离宦海,迟早是要失去林芳和冬冬的,我是越来越舍不得他们了。坦率地说,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舍弃高官厚禄。”
“还是不要感情用事的好,我的教训还不深吗?要不是那个女秘书,恐怕我现在已是区领导班子里的一员啦!”何伟带着一丝悔意。
“你的女秘书可跟我的林芳不一样!”李海文带着几分得意。
“那是。”何伟笑着转了话题,”新上任的的街道主任已经在了解咱这儿的情况,这不是好兆头。妙峰山那位老先生的卦是很灵验的,咱们得提前有个准备,你最好想想办法,千万不能让他长房租。”
“不是有合同吗?”
“别忘了人家是一级政府,打官司咱哪有个赢!只能从上往下压他们。”
“好吧!我想问题不大。老爷子的一个老部下就要来这个区当区长,我也有可能往这里挪动,这个暂时还得保保密。”李海文对下到区里并不太感兴趣。
“那可太好啦!咱这个区可是出人才的地方!”何伟顿然兴奋起来。李海文若进区领导班子,他还愁什么呢?
“如果真那样的话,林芳和冬冬就只好托付给你照顾啦!”李海文的脸上挂着苦衷,无奈地叹息着,”劝君莫为官,为官不自由啊!”
“放心吧!我会义不容辞的!”
何伟笑着应承,心里想起那位老者的话:你该另辟蹊径才是。
何伟已意识到月亮宫到了该出手的时候了。陈莉骗款,税务局罚款,李海文撤款,赵雯父亲的病已治好,她也到了该飞走的时候。这些都提醒他要早做打算,况且廉政之风越刮越紧,近来支票结账的明显减少,餐饮娱乐业已出现下滑。仅靠小姐是拉不住客人的,所谓”放得开,玩得爽”决不是长久之势,社会主义制度永远不会允许”黄”祸泛滥。
“铃铃铃!”电话响了。
何伟以为是赵雯打来的,忙抓了起来。电话是小强打来的,说是那个南方珠宝商来了要见他。他扫兴地挂了电话。
“是在等赵雯的电话?”李海文猜透了他的心思,”后悔没跟着一起去了吧?”
“是啊!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无论她是否能找到姓魏的,恐怕她的心都会飞走。”何伟的心头涌上一股痛楚。
“她的确把那小子看得很重。”李海文已从林芳那里知道了赵雯对魏刚的在乎程度。
“我真不甘心啊!”何伟又点了支烟深吸进几口,”说句心里话,我真希望找不到他,或许我还能有一线希望。”
李海文去了美发中心,冬冬入托的事他已办好,那是家北京最有名的幼儿园,接送的家长都是坐官家车,林芳肯定会很高兴的。他对林芳说过一定让冬冬受到最好的教育。
窗外又有了滴滴嗒嗒的雨声,何伟的心也更觉凄凉,为了松弛一下紧绷绷的神经,他自斟自饮了两杯人头马。
从妙峰山回来后,他便以儿子的名义存了一百万,并把存折交给了前妻,留给自己的也还有一百多万。从今往后他要过一种无忧无虑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了,已是四十岁的人了,不想继续压抑自己。尽管希望渺茫但他不甘心放弃,他觉得自己有了追求赵雯的勇气。
何伟带着一些醉意(空腹喝酒的原故)来到了二楼休息厅,小强像往常一样给他端来一杯浓浓的咖啡。他细细地品着那不加糖的咖啡,苦中带涩却很香,越品越香,像自己苦涩的生活。他习惯地望着楼梯口,尽管知道赵雯不会像往日那样出现。回忆是苦涩的。没有一丝甜却很值得回味。每一想到赵雯,他便感到有种辛酸,像不熟的杏和桃,更像没熟的李子。他最喜欢在这里和她交谈,迎她来送她走也多是在这里。有她来去,他充实振奋信心倍增。没了她的来去,他便空虚失落萎靡不振。
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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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口又上来了几位客人,最先上来的是位西装笔挺,手持大哥大的人,小手指上还勾着大众标志的车钥匙。他嘴叼香烟,昂首挺胸,边走还边向身后的同伴用手比划着介绍月亮宫。
竟然会是罗晓明?一点儿没有了往日的文弱和穷酸,那派头俨然已是个大款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何伟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了,忙笑吟吟地起身相迎并主动伸出了手。
“呦!是罗先生啊!”
“你好!何老板,买卖不错吧?”
“凑合!凑合!”
“带几个朋友过来玩玩。”
罗晓明爽爽朗朗一笑,很大方很潇洒也很随便地把胖瘦眼镜和两位炒股的朋友介绍给何伟。
“欢迎欢迎!我这月亮宫尽来文化人儿,很高兴认识你们!”何伟逐个握手。
夜总会的大门被领位推开,小强和玲玲把罗晓明等人迎人大厅。罗晓明很洒脱地向大厅巡视了一下,深深地吸了口气,没有发现赵雯的身影他多少有些失望。他今天是开着新买的捷达来的,还给赵雯带来二十几万的存折。
“安排个好一些的包房。”他很随便地说了句。
“六号包房行吗?”玲玲试探着问,脸上带着吃惊,她显然没想到罗晓明这么快就发迹起来。
“行啊!”
罗晓明无所谓地一笑带着众人进了包房。玲玲出来挑了四名文静些的小姐带了进去,服务员很快拿着酒水单走出,何伟拦住扫了眼,嘿!还他妈挺狂。一瓶XO,一瓶法国干红,一个大果盘,四盒烟,四个小吃加四杯月亮宫特饮。看来是常光顾夜总会或歌舞厅,可着最低消费点的。何伟待玲玲出来后冷冷地问:
“姓罗的没要小姐?”
“没有。他在打听雯雯。”
“你怎么说?”
“我告诉他雯雯陪魏刚去莫斯科做买卖去啦!”
“没说魏刚失踪的事吧?”
“我哪会那么没头脑!”
“找机会给他点儿暗示!”
“您的意思是让他对雯雯死了心?”
“对!最好动员他要个小姐。”
玲玲点点头,笑着走了。何伟陷入了沉思,看来罗晓明依旧对赵雯抱有幻想。论年龄、相貌、学识,罗晓明占有绝对优势,如今又有了钱。他突然杀了过来,会不会继续和赵雯唱他那首《春天的梦》?赵雯会不会与他破镜重圆呢?何伟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罗晓明坚决不要小姐,并对玲玲说他得给赵雯留面子。他在大厅唱了《春天的梦》之后,又用自带的伴奏带唱了首他自创的新歌,而且是满含深情唱的。歌名叫《天怨》:
你原本属于我,
苍天却无情地划开一道天河,
无数颗星辰坠入其中,
顿失滔滔成悲歌。
又说那是你我的泪,
三千尺瀑布把你我阻隔。
你原本属于我,
雷霆却残酷地阻止喜鹊降落,
瓢泼的大雨迷蒙寰宇,
不见琼楼与仙阁。
谁人能解你我的心,
千万里路途需你我跋涉。
何伟毫不怀疑,假如赵雯在的话,很有可能被他如泣如诉的演唱打动而重新投入他的怀抱。临走,罗晓明把呼机手机号留给了何伟,并让何伟转告赵雯,说他有重要的事找她。
此时的莫斯科已和北京的三九天差不多了,人们早裹上了御寒的衣着,皮大衣,皮夹克仍很受俄罗斯公民的偏爱。中国的小商小贩穿戴得都显得比他们富有,他们开放得晚,步伐也没有咱们快。
赵雯在两名保镖的陪同下走出比首都机场冷清得多的莫斯科机场,没怎么费劲便看到了”接赵雯”的牌子。杨志鸣的合作伙伴——那家四星级宾馆的总经理亲自开着奥迪二点六把他们接到了宾馆。
这是一套三室一厅双卫生间的豪华套房,房间高而大,那厅简直就像个中学教室。写字台、沙发、茶几和衣架等家俱都是典型的俄罗斯风格,使人联想到一九一八年列宁的办公室。每间卧室都有张大双人床,比国内的要宽要长不少,许是俄罗斯人高马大的原故。床垫是双层的,软得能把整个人陷进去。梳妆镜和椅子像是中世纪留传下来的,那对真皮沙发绝对是欧洲贵族才享用的那种。那台二十寸的彩台居然是北京产的昆仑牌,这在国内的农村都不多见了。窗子很小又是双层玻璃,加之昏沉沉的天气,室内的光线显得有些阴暗。
赵雯很快与大黑和亮子联系上,又有了魏刚的一些线索。有人见他拄着拐在火车站卖过报纸,在自由市场卖过水果,住哪儿谁也不知道。
晚饭是总经理陪着吃的,从他的口中赵雯得知这里百分之六十的股份是杨志鸣的,总经理和俄方各占百分之二十。正吃着,杨志鸣打来了电话,总经理毕恭毕敬地连连答应了几声是,又说了几个您放心,然后将手机给了赵雯。
“赵雯哪!别着急,他们会全力帮你找的!”杨志鸣这回没喊”闺女”。
“谢谢您干爹!他们安排得很周到。”赵雯的声音既亲切又感动。
“要和我保持联系,出门多穿衣服!”
“您放心吧!请您给何老板和芳芳挂个电话,我就不给他们打啦!”
“舍不得电话费吧?”
“嗯!”
等她挂断电话,总经理笑着告诉她,房间里的电话都能打国际长途。她点点头,心想,离北京那么远,不定多贵呢。平时她给家里打国内长途都舍不得多说。
晚上,大黑和亮子来看她。看得出他俩也是很焦虑的,可还是耐心地安慰了赵雯,并和赵雯约好明天分头去找,晚上再碰一次头。
次日,赵雯早早起了床。心里有事不可能睡踏实,一闭上眼就是魏刚,梦里又总是不好的事情。一个很英俊的俄罗斯青年用不锈钢餐车送来了早点,有热牛奶,煎蛋,面包和果酱,居然还有十几根油条。
“这是总经理特意吩咐的!”俄罗斯青年用戴着雪白尼龙手套的手指了指油条,语气和眼神显然是把油条看得比奶油面包高级得多。他的汉语居然说得很流利。
“您也一起吃吧!”赵雯客气地请他坐。
“不!不!不可以的!谢谢赵小姐。”他笔挺地站着,像列宁面前的瓦西里同志。
两名保镖也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劝赵雯趁热吃。赵雯很不习惯这样被人侍候,坚决请他们一起吃。两名保镖推辞了几次,见赵雯执意不肯单独进餐,只好坐下身来。俄罗斯青年退后了几步,卫兵似的站在门边。待他们用餐完毕他才过来推餐车。一名保镖给他上衣口袋插了十美元。
“谢谢先生!谢谢小姐!”俄罗斯青年受宠著惊,十分感激地给每人鞠了一躬。十美金相当于他一周的工资。
总经理把奥迪让给了他们,派的司机也是个会讲汉语的中年俄罗斯人,一点重复的路也没走,看来对莫斯科的道路熟到了家。车开得始终很慢,遇到繁华地段赵雯定要下车转转,遇到中国人便问问,一天下来连三分之一都没转完。后来又这样搜寻了三天,车站、剧院、商场、自由市场几乎都转遍了,仍没魏刚半点儿踪迹。
赵雯的焦虑和不安一天比一天加重。大黑和亮子说再找两天若是还找不到,他们分头去别的城市,他俩已打听到那个接货的人已去了彼得堡。
第五天中午,在一家快餐店简单吃了顿饭。这是条繁华的街道,赵雯想步行走走,两名保镖顺从地跟在了她的身后。过了一个酒吧是家挺气派的时装店,店门口停着几辆豪华车。透过车的间隙,赵雯忽然瞥见一张熟悉的脸,忙定睛望去。
有个人正坐在那里为一位白人擦着皮鞋,破旧的军呢子大衣裹着的身体是魁梧的,老式棉帽半卷着并投遮住他的脸。尽管胡须很长,可那面部的棱角和那两条刚毅的眉赵雯太熟悉了。她疾步穿过马路向他走去。
她的心怦怦地越跳越快,几乎提到了嗓子跟儿。越走近他,越证实了她的眼力,没错,那正是她思念了近一个月又苦寻了多日的魏刚。她的双眼被泪蒙住了,恨不得一下子扑到他的身上。当她距他还有几米远的时候,她忽然放慢了沉重的脚步,心骤然沉了下来。她轻轻走到他的身后,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
魏刚正全神贯注地擦着皮鞋,动作格外熟练,手中的皮鞋已擦得像”黑又亮”广告里的一样。赵雯望着工作箱上那个放着一些零钱和硬币的罐头盒,再望望他那带着几块乌迹的已明显消瘦的脸,心像被刀搅一样剧痛起来。我的好魏哥呀!我实在没想到你竟会落到如此地步,这可全是为了我呀!赵雯的心开始淌血了。
客人满意地穿上了皮鞋叽里嘟噜地笑问多少钱,魏刚头也投抬,指了指放钱的罐头盒,默然地说了句:
“您随便。”
客人放了几枚硬币走了。魏刚擦了擦手,掀开工具箱拿出了一块用塑料袋包着的面包。那面包干巴巴的脏兮兮的,显然已被咬过几口。这时两名保镖也站到他的身旁,魏刚以为是客人,忙把手里的面包放回了箱子里。当他抬头一看是两名魁梧的中国人,便机警地坐直了身子,并把手伸进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