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
婚后好几年了,尚可始终在解一个谜:童彤为什么看上我?她的初恋究竟是谁?夜深人静时,尚可拿审视的目光盯着童彤问:“你说实话,初恋是谁?”开始童彤总是坦然地笑笑说:“就是你呀。”尚可摇摇头,眉心紧锁着,极苦恼的样子。他觉得童彤欺骗他, 搪塞他。尚可认为,童彤的初恋可以是其他什么人,唯独与他没有关系。就为这,尚可每次提到初恋时,他的心总是疼一次,越是心疼就越想解开这个谜。尚可陷入了痛苦——释解——更痛苦的怪圈。
那晚,月光皎洁,夜气温馨,可童彤的心很疲备,早早地上床休息了。睡意朦胧中,被酒气薰薰的丈夫推醒了。尚可瞪着红红的眼睛,有点儿凶:“我问你,初恋是谁?”仍旧重复着那个令人不快的话题。童彤有些恼火,逼视着尚可:“这很重要吗?”尚可点点头。童彤流着泪:“真无聊,他……他是乌龟王八蛋!你该满意了吧?”“啪”一个耳光扇过去。童彤的嘴角滴出血,可她不再流泪,她的心已经麻木了。
这一年童彤生了个男孩,长得像极了尚可。他非常高兴,不再为初恋之谜而烦恼,脾气也好多了。尚可想做一个称职的丈夫,他洗衣做饭,逗儿子玩,有时也逗童彤开心。可童彤总是笑不起来。即是笑笑,也是那种勉强地苦苦的笑。人也没有精神,话极少。尚可说:“你哪儿不舒服,要不去医院检查一下?”童彤摇摇头,不过医院还是去了。检查结果:淋巴瘤,恶性的。医生说心情忧郁的人,易患此类的病。
半年后,童彤去了那个极乐世界。死后一直睁着那双美丽的丹风眼,是尚可亲手为她阖上的。童彤的死,令尚可痛不欲生,整整哭了两个晚上,发誓一辈子不再谈婚姻之事。后来尚可大学时的同班同学,一个曾经疯狂地追求童彤的帅哥,趁出差的机会看望他们夫妻。没想到可爱的童彤已离开人世,他非常难过。老同学得知尚可一个人带着儿子,已经艰难地生活两年多了,便用力拍着尚可的肩,感慨地说:“看来童彤最初的选择是对的,你没有辜负她的一片痴情”。
尚可恍然明白了妻子先前那一向坦然的微笑。他泪眼模糊地看着老同学:“晚了,一切都晚了!初恋其实并不重要,它只是个开头,关键是如何收场。”老同学直点头,可他并没有真正听懂尚可的话。
理发
A局是全市出名的烂摊子。领导层无为而治,心不在焉。小兵们更是纪律松驰,作风涣散,呈现出日益严重的混乱局面。年轻有为的江涛走马上任A局局长,是负了整顿使命的。新官上任三把火。江涛每天忙着跑基层,搞调查,建班子,整队伍,像一只铆足了劲的陀螺,转个不停。工作一忙,个人生活上的事就简单多了,连理发这样的“头”等大事,也无心讲究,常常在局对过一个阴暗狭小的理发店里走走过场。
江涛局长初次去小店理发,理发师傅老张不敢怠慢,态度热情而周到,技术也是一流的。推、剪、洗、吹,有条不紊,认真而仔细。轮到刮胡须净面这个环节,张师傅更是拿出了真工夫。他先用热而不烫的新毛巾盖到江涛的嘴上和腮部,再将一把本来就极锋利的剃刀,在一条放着光泽的胶布带上来回擦拭一番,用母指轻轻抚试刀刃是否达到最佳状态。之后缓缓揭去热毛巾,一刀一刀刮起来,没有声音,没有痕迹,没有疼感,只有一种痒痒的舒心。
江涛是个急性子,尤其在收拾残局的节骨眼上,他无心享受慢节奏带来的惬意。江涛用双眼的余光,瞟了一下正面墙上的电子表,九时四十五分,十点钟还有一个会议。江涛说,张师傅,不必太仔细,我这人不讲究。张师傅说,不急,不急,立马就好。说过之后,还如先前一样按部说班,一招一式都非常到位。不是老张头不想省事,省事就是省时,时间就是金钱,何况还有几位顾客在等着填空呢?只是他觉得这位上任不久的新局长,不是随便可以打发的主儿。别看他嘴上说不讲究,而那颗饱满的头颅,说不定在考验我老头子的耐心和技术呢。
江涛终于理完了发。镜前一照,的确有模有样,无可挑剔。但看一眼腕上的罗马表,竞用去一个钟头还多十分钟,实在可惜了。
江涛再次去张师傅的小店理发,已是一月后的事。头发有点过长,胡须也显得很茂盛,且带着一脸的疲惫相。江涛进门后,张师傅笑了。看你大局长忙的,连理发都顾不得,多让人心疼呐!今天咱都悠着点,我要好好给您整出个样来。江涛忙说,张师傅,不必太费心,理发还不是这回事,头发短上一截就行了。可张师傅还是不敢马虎,削、剪、洗、吹,照旧一丝不苟。刮胡须是理发中的关键一环,要在小小的嘴巴上游刃有余,可不是闹着玩的。张师傅把转椅放平了,像一张床,示意江涛躺下,拉开了持久战的架式。江涛实在不想就范,也觉得一躺又得用去半小时。客随主便,他极不情愿地躺在坐椅上,还真的有几分舒适感。可他倏然想起一件事,预先约定好的,半小时后要去医院,探望一位重病号。于是江涛委婉地说,老张师傅,你的技术这么棒,就不必插花描云了,随便弄几刀,也比我自己收拾的好。张师傅微微一笑,心领神会地说,局长的时间宝贵,我这里抓紧点就是了。不知是节奏加快的缘故,还是剃刀钝了,江涛觉得有微微的疼感。
此次理发用去四十五分钟。江涛踏着正点去履行了自己一个诺言。
江涛第三次去小店理发,是个星期天。张师傅正在为顾客吹风,条凳上另有一长发青年吐着烟圈,悠悠地等待着。江涛欲转身离去,却被热情的张师傅喊住了,且很快就把他按进坐椅里,又顺便问了句,还是留老发型吗?江涛说,我这人一向不讲究,你随便吧。“随便”是一个笼统的概念,张师傅却理解得很俱体。那就是简单和省时。这次理发的全部过程,只用去半小时。江涛感到很痛快,这符合他办事干脆、快捷的作风。可令人遗憾的是,他无意中从额角上摸到一撮碎头发。
时隔不久,江涛又去了张师傅的理发店,是怀着轻松而坦然的心情去的。这不仅因为局里的工作有了起色,还因他今天 没有压手的工作,又不急着去开什么会,便想利用这难得的闲暇,静下心来美美地感受张师傅的优质服务。进门后,张师傅没再客套,径直将江涛让进座椅,很快按既定程序熟练地操作起来。电动理发剪的蜂鸣声,像一支舒缓而动听的催眠曲,给江涛带来一阵陶醉般的快意。他微闭了双眼,细细地体味初次来小店理发时的感觉。结果大失所望,还没等到完全进入情况,张师傅便响亮地拍了拍手说,理好了。如此快捷的速度,出乎江涛的意料,顿时像丢了一件心爱的小玩艺最终没有找到一样,凭添了几分的惆怅和失落。难道这是真的吗,他真想问一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既然理完了,还不赶快走人干什么?旁边还有顾客等着呢,况且,自己也不是个爱磨蹭的人。
江涛回到办公室里,在整容镜前下意识地照了照。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下一跳,不仅发型简单,而且一边大一边小,像个阴阳头。两个鬓角的余发长短不齐,眉心的汗毛也未清理,整体形象很糟糕。江涛很后悔,后悔没有在理发店认真检查一下,也好来个亡羊补牢。他也很生气,倒不是因为张师傅不尽心,而是气自己不该一次次地降低做事的标准。好在使人悟出一个理儿:好规矩要靠人为的,坏脾气都是惯出来的。
自此以后,江涛再也没去张师傅的小店理发。可不到半年光景,A局却被他整饬得面貌一新。众人齐夸江局长有魄力有办法。江涛却微微一笑说,这要归功于门前理发店的张师傅。众皆默然,不知其妙。
红鲫之死
我一直在城里住单身,闲暇时难免有点儿寂寞,打扑克玩麻将又觉俗套,便想到养宠物。养什么呢?小猫小狗的我讨厌,也不是大老爷们玩的。那就养鱼吧,观赏鱼挺有趣的。各种各样的金鱼好是好,就是太娇贵,动不动闹病什么的,不好伺候。最后确定养红鲫鱼,很时髦的一种观赏鱼,杂交品种,形状像鲫鱼,但个头小多了,通体透红,尾巴细长,游动起来特优美。据说红鲫鱼的最大特点是生命力强,易喂养,这或许是杂种鱼的优势吧。
我决定养红鲫鱼,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不用花钱买,可到郊区祝大伯那里无价索取。祝同贺大伯是我下乡时结识的一个忘年交,他人老心眼活,寻摸出一套养红鲫鱼的门道,投入小获利高,赚了些巧钱。凭我们多年的交情,讨几尾红鲫玩玩,还是不成问题的。
我见到祝大伯那天,他刚出手一批红鲫鱼,心情特别好,说话间呵呵地笑个不停。听说我要几尾红鲫鱼养着玩,更是喜得合不拢嘴。说你这有大学问干大事的年轻人,能有这雅兴,也是对大伯的支持吗。说你不到市场上买,能来大伯这里取,这说明你看得起我祝老头,还没忘记咱乡下人,还记着那段浸满泥土味的情谊。祝大伯说着话,已给我挑了5尾最好的红鲫,连鱼带水装在一个塑料袋里。
5尾上等的红鲫,少说也值150多元呢。当然不能提付钱的事,那样祝大伯会生气的。但我心存感激,便诚恳而执着地邀请祝大伯到城里住几日,享受一下现代都市的文明生活。我说城里有地铁、立交桥,有酒吧、夜总会。祝大伯微微笑着,听得津津有味。我进一步鼓动说,我现在住着高楼大厦,上下可以乘电梯,在家可以看电视、听音乐,还有电脑,我教你玩游戏。出门咱有轿车,我载着你满城里风光风光。都快70岁的人了,还图个啥?就出去开开眼吧!谁知祝大伯听后毫不动心,摇摇头说,不去,不去!看花了眼,回家会不舒坦。我想这老头真有意思,他怕眼馋、心痒,怕以后适应不了朴素的日子。多虑了,有哪么严重吗?
回到城里,我小心伺候那几尾红鲫鱼。先是到宠物市场买来几袋养鱼专用饲料,还是进口货,可红鲫鱼们楞是不肯吃。听人说红线虫是最佳的鱼饲料,我便利用工余饭后和星期天,开车到几里路外的向阳湖逮红线虫。虽然麻烦,倒也好玩,为此打发掉许多寂寞时光。更重要的是,红鲫们喜吃红线虫。每当我把鲜活的红线虫撒进鱼缸时,漂亮的红鲫你争我夺,摇头摆尾地疯抢着,有趣极了。
后来因为工作忙,没有时间逮红线虫了。好不容易打听到一个特种饲料门市部,出售风干的红线虫。赶去一问价,80元钱50克。天哪!真正的贵族消费吗。我这个月收入三四千元的小白领都有点打怵,何况一般人呢?没办法,出摊就是卖的,养宠物本身就有点儿贵族气吗。我买了20包,共计800克,还没够5尾红鲫吃一个月的。千把元扔了,够我打10次保龄球的钱。虽然有些咬手,总算少去许多麻烦,也值得!
来自乡野的五尾红鲫鱼,经我不惜代价地喂养,还算争气。个头长了不少,红红的脊背上竟生出深蓝色的花纹,叽叽咕咕的叫声,唱歌儿一般动听,可爱极了。遗憾的是我被公司派往新加坡进修培训,半年以后才能回来,与红鲫相伴的日子暂时结束了。我又把可爱的红鲫们送回祝大伯处,说好了归来时再去取。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季节,我开车去接寄养在乡下的红鲫鱼。见到祝大伯后,他没了先前的快乐,脸沉沉的很少说话。我急着去看分别了半年的宝贝儿,祝大伯却让我喝茶吸烟。他点燃一支冲劲很大的雪茄,吸一口,看我一眼。尔后粗声闷气地问,你喂红鲫啥饲料?我答道,红线虫呀!怎么,不对吗?祝大伯狠吸一口烟,说,对——对,对得很哩!红鲫鱼最爱吃红线虫。我很得意,说明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也没枉花钱。
祝大伯把吸剩下的半截雪茄扔在地上,又用脚踏了一下,气咻咻地说,我养的红鲫鱼只吃玉米面,每天撒上几把,省力又省钱。
原来如此!我诧异道,您咋不早说呐?祝大伯苦苦一笑,早说还有这结果?你那几尾红鲫鱼硬是给饿死了!我被惊呆了,傻呵呵地说不出一句话。
临走时,祝大伯又送我几尾红鲫鱼。我依旧很感激,却没再邀他去城里小住几日,也没说风光开眼界之类的废话。
邻里间的微妙心情
在麟城的商业街上,我和淑敏是挨门的邻居。淑敏卖服装,我办书屋,平平常常的生意人。淑敏的爱人乐凯是大货司机,常不在家。淑敏生性活泼,耐不得寂寞,晚间常到我家来,找妻子贞秀散心。她们在一起看电视,织毛衣,拉家常,无话不说,处得像亲姐妹。
淑敏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水灵灵的美极了。她用那双眼看女人,女人嫉妒,看男人,男人的心就颤颤地跳。我也是一样,怕看到那双眼,可又极想看。周未晚上,淑敏是必到我家来的,来时又绝不带毛衣什么的,只带一张生动的笑脸,眼里的内容也比平时丰富得多温柔得多。淑敏说,人不能总是累啊累的,该放松的时候就放松,开心,玩,潇洒一回。这一点,我极赞同淑敏对生活的感悟。
妻和淑敏说到开心处,就笑就闹就以挠对方痒处取乐,嘻嘻哈哈没有了正形。这时,我便从偏房的书屋走出来凑热闹,淑敏立即静下来,拿妩媚的笑眼盯我,楞说我像一个人,像谁,又不说,只是抿了嘴笑,细腻白嫩的脸颊上腾起两片红晕。我很激动,就逼她供出谜底。她羞涩地说,像——像费翔。我摇摇头说,你太过奖了,人家费翔是美男子,尽管有点儿沉默,好歹也是大明星,歌唱家呀!我算老几,一个混饭吃的卖书匠。然后,我们在一起讲张艺谋,讲周迅,,还有穿日本军旗的小燕子,讲演艺圈的轶闻趣事,东南西北,古今中外,舒畅透了,我笑淑敏笑妻子也笑。妻笑罢说,臭美!还像费翔呢,我看你像废物,整天就会捣鼓几本书,能挣几个钱?这时我便觉得难堪、自卑、气恼,先前的痛快神气荡然无存。
淑敏的知识面宽,爱好广泛,很有几分情趣。来家里窜门时,常常光顾我的书屋,每每看到自己喜爱的新书时,就兴奋得哇哇大叫,俨然一副港姐作派。尔后又觉得轻狂,便敛下脸来,说不要见笑啊,说我的书太多太好太全了,大书店都不如。那一次,淑敏翻罢书却不走,向我讲起张大千和凡高的画,讲余秋雨的散文,又扯到贾平凹最新再版的《废都》和莫言的《丰乳肥臀》,说巩俐已是昔日的黄花。最后拿走一本小资们推崇的《挪威的森林》,留下两个诱人的笑靥,走了。我像听了一首轻音乐,满足而痴迷,心内涌起一股朦胧的愉悦。
淑敏还书的时候,脸有些异样,放下书匆匆走了。我拿起书,下意识地翻着,欲从书中翻出一个结果。奇迹还真的出现了,一张窄窄薄薄的纸条上,用娟秀的正楷小字写着:
认识你,真好!
见到你,好惬意。
你的博学像大海,
你的幽默太美丽。
说不清为什么?
我从心里喜欢你!
爱你你不知?
无端惹愁绪!
这是写给我的?还是信手涂鸦?又像是一首汪国真曾经走红的小诗。总之,我的心咚咚直跳,脸上热热的,再无心看书。
妻子贞秀也常去淑敏家,而总是乐凯在家的时候才去,去听乐凯讲在外边见到的路边新闻,讲怎样倒腾主家的货物尔后大把大把地弄钱。乐凯很会开玩笑,是逗乐的高手,穷吹海聊起来,酸辣浑素全有,极富刺激性。乐凯的故事对妻的诱惑力特强,她听起来很认真很投入,还不时地放出朗朗的笑声,笑声透过墙壁传入我耳中,觉得有些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