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盒将军烟10多元,现在已经拆开,原样退回怕是不行了,可这烟必须退换。老李开车辛苦大半天,岂能让人家抽假烟霉烟呢。我一咬牙,又买回两盒“一支笔”。恭恭敬敬地递给老李哥,说:“你看这个怎么样?店家说如再有假,愿赔咱4盒呢。”
老李看到“一支笔”香烟那精美的包装,眼睛一亮,笑笑说:“这可是好烟,这是好烟呐。”说着打开一盒,点上一支,很满足地抽起来。早听说老李一向爱吸“一支笔”,我怎么就给忘了呢?
我与老李碰了几个响杯,心里倒也痛快。一是老李喝得尽兴,司机满意,事就顺当。二是彬儿的病也查出了结果,不是大病,服过消炎退烧药,已见轻了,现正围着满桌的鱼肉嚼得香呐。
老李微醉。我们不能再喝酒,下午还有100多里的路程,安全事大,马虎不得。我叫了几碗三鲜水饺,说:“老李哥,你先用饭,我去结帐。”
老李脸红红的,眼睛迷蒙,愣愣地看着我:“结帐?结……结什么账?去签……签个字……。来……来,咱……咱哥俩……再碰两杯!”
天哪,这是什么话?自已请人帮忙办事,我不结帐谁结账?不知老李是真醉还是装糊涂,我无法解释,默默地走向结账台。算账结果:烟酒菜共计670元。
返回途中,天阴沉下来,视线不良,路上的车辆速度慢下来,一辆接一辆的往前挨。更糟糕的是下起了毛毛细雨,路面像抹了油,我不禁担心起来。
突然间,“吱”地一个急刹车,彬儿的头撞在前靠背上,“哇”的一声哭着喊爸爸。老李驾驶的桑塔那,只差30公分未撞在前面一辆奔驰上,好险呐!
老李伸头看看,又狠狠地骂一句:“娘的,这可恶的惯性,险些让我出丑。”
我心头猛然一沉,是的,可恶的惯性,险些让我出丑!老李的头脑或许有些浑,可我心里清楚的很,结过账,我兜里就只有2元8角钱了。
父与子
仲民是个倔老头,早年当书记那阵子,遇事就爱较真儿。如今年纪大了,犟脾气改了不少,可住进城里才半年多,还是给儿子儿媳闹翻了。
仲民老伴死得早,就这么一个儿子,好不容易供养他上了大学。现已娶妻生子,还当了什么局长,算是混出个名堂了。仲老汉没有白费心,晚年跟着儿子住楼房,坐轿车,也知足了。可他不满儿子的为人处事,太轻率,不严谨,时间长了是要吃亏的。就说小孙子过生日吧,张张扬扬,请那么多人吃饭喝酒,收的钱就别提了。还收人家的电脑、钢琴什么的,动辄上万元、几万元的东西,多扎眼啊。当然还不只这一件事,仲老汉心里明白,不说就是了,说多了,儿子、媳妇不高兴。但小孙子过生日这件事,仲民老汉实在看不过去,觉得不说不行了。再睁只眼闭只眼装糊涂,非毁了儿子不可。
晚饭后,小孙子去了他外婆家,儿子媳妇在看电视。仲民老汉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一口接一口地吸闷烟。仲老汉用力扼死烟头,沉重地说:“金斗儿,那电脑、钢琴什么的,就这样收下了?儿子乳名叫金斗,父亲起的,好名字,比山猫狗蛋什么的强多了。儿子也争气,从小就长进,聪明伶俐,上学知道用功。大学毕业后,又当了局长,也算高智商的人了。金斗当然明白父亲的意思,也不是第一次听这教诲了。他扭过头去,看着父亲说,爸,你不懂,现在都兴这。送给孩子的礼物,退回去,人家会见怪的。父亲生气道,别说的好听,兴这个,兴那个,我看都是奔你局长来的!儿子说,就算是吧,有什么不好?父亲更气了。嘴唇哆嗦着说,好,很好!今天你收架钢琴,赶明儿就有人送辆轿子车,你也要?儿子有点儿不耐烦,咧嘴笑笑说,你看你,这不是抬杠吗?真是的!儿媳妇斜了公爹一眼。插话道,我们又不是3岁的孩子,用你老管那么多?没事呆着享你的清福呗!儿子多说两句倒没啥,自个养的吗。媳妇也跟着帮腔,太气人了。仲老汉顿时发了火。你们说的对,我老了,罗嗦,闲操心,烦我不是?那好,明天我就回乡下,不在你这享清福!仲民老汉发泄完心中的不满,回房间了。儿子媳妇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仲民老汉生就的这脾性,说到做到。翌日晨,借散步的机会,便去买返乡的火车票。在窗口前排队时,他看到近旁有位年轻的父亲,领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于台阶边沿的石条上玩滑梯。女孩自长长的石条上往下滑,父亲扯着女儿的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下走。到底了,再抱着女儿走上来,照原来的样子往下滑。高高的台阶足有六七米,往往返返四五次,女孩玩得极开心,不时发出格格的笑声。年轻的父亲像是极吃力的样子,张嘴喘着粗气,额上冒出了汗珠。父亲对女儿说,爸爸累,不玩了。女儿撅起小嘴,不同意,用力拉着爸爸的手,执拗地坚持玩下去。父亲妥协了,说再玩一次,就最后一次,好吗?女孩懂事地点点头,甜甜地笑了。年轻的父亲抹把汗,再次拉起女儿的小手,从高高的台阶上缓缓走下来。这次他没有抱着女儿上台阶,只是扯住女儿的手,让她自已往上爬。小女孩上去台阶后,停了一会儿。见别的孩子玩的正起劲,又扯爸爸的手,要求像刚才那样玩滑梯。年轻的父亲坚决地说,不玩了,就是不玩了!再好玩的事儿,也得有个定限吧?父亲猛地甩开女儿的手,走到一边去。小小的欲望被遏止了,女孩哇哇大哭起来,甚至以滚到地上相示威。年轻的父亲始终不动心,毫无妥协让步的意思。小女孩很快不哭了。
“咚、咚、咚”。售票员敲着窗口喊,该你啦,买票呀?去哪里?仲民老汉看那对父子玩滑梯,看走了神,竟忘了买车票。听到售票员的吆喝声,方才回过神来。慌乱而犹疑地说,我…我…不买了!售票员隔着窗口的玻璃,狠狠地瞪了一眼说,这老头,神经病!
仲民老汉决定不回乡下了。在返回住处的路上,他在想,我要把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好好讲给儿子听。
潇洒走一回
晓天默默地走出会计室,手里捏着瘪瘪的工资袋,心里油然生出些许怨气来。
他怨这个月交了福利捐款又扣了笔教育集资,薪水儿本就不多,还八下里分流。他怨老局长不该在这个月生病,那怕例行公事也得去看望,花上七八十元又能买到什么像样的礼物?他更怨单位里那些狗 眼看人低的家伙,总是小瞧他这个穷科员。可晓天倒过来一想,也就不气了,福利捐款、教育集资大家都一样,人家局长生病,也没叫咱逼咱去看他,还不是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重人情吗?再说,单位里那些同事门缝里瞧人也是咱自找的,年纪轻轻却没本事没特长,是个有钱不会花下班就回家的主儿,办事畏畏葸葸,小里小气,一点不潇洒。就说局长住院这事吧,老头儿病倒快一个月了,机关上大小人物全去表示了心意,鄙人却迟迟没有行动,别说局座会有何想法,同事们小瞧人,连自己都有点儿恨自己无能,恨自己办事放不开。好歹还有几张老头票,就是手头没一个子儿,不吃不喝,该办的事,也要潇潇洒洒办出个样来。
想到这里,晓天又把工资袋里的钱抽出来,细细数了一遍,总共是308元5角,他觉得这笔钱,满够去一趟医院的。于是,晓天又谨慎地把钱装好,揣进衣兜,挺起胸,昂起头,虎步赳赳地走进小城最上档次的副食品商店。
晓天瞪大了眼睛,在货架上逡视一个个吓人的标价牌,最后胸有成竹地叫住服务小姐:拿两瓶果珍,两盒AD钙奶粉,四盒人参阿胶浆。售货员乐不可支地将晓天所点货物一一放到柜台上,而后瞅一眼面前这位小头小脸、衣衫平常的顾客,有点担心他付不起钱。可嘴巴却甜甜地说。您还要点啥,中华桂圆大补膏可是新到的时髦货。话音里有几分蛊惑,有几分怂恿。晓天不加思索地说,好!那就再拿一听中华桂圆大补膏。
最后,伶俐的售货小姐算账报钱数,149元6角整。晓天脸不变色心不跳,极爽快地递上一张百元票,又点出5张大团结。售货小姐手忙脚乱地翻找零钱,好不容易凑起4枚1角的硬币,哗哗啦啦堆在柜台上。晓天翻一眼容貌怡人的售货小姐,极潇洒地挥挥手,罢罢,不要了。说过,拎起两只沉甸甸的购物袋,神气十足地走出副食店,那派头俨然像位款爷。
晓天走在大街上,昂头挺胸,步伐坚定而自豪,不时张望着过往行人,他希望看到单位里那些个瞧他不上眼的同事,他希望熟人给他搭话。到那时,他会晃晃手中的购物袋,耸耸肩,说一声:“我去看病人,怎么样,这礼物还过得去吧?”可是晓天始终未遇见熟人,更没人与他搭话,或许行路匆匆的过客,并不太留意这位稀松平常的小人物。
晓天走进内科住院楼时,却忘记了局长大人住在几号病房,他想问护士,可护士办公室的门紧闭着。无奈,晓天只好逐个病房进行侦察,他想突然出现在局长面前,给他一个惊喜,一个意外:怎么样?我李晓天虽然晚来一步,可带给您的礼物却是上乘的。
晓天正得意地思忖着,肩膀上猛然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瞅什么瞅,还不快进去?”晓天回过头,原来是单位的刘江正朝他微笑;“晓天哥,谢谢你来看我爸爸。”
晓天顿时傻了一般,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随小刘进了病房。2号病床上躺着一个农民模样的瘦老头,正在挂吊瓶。小刘说,这是我老爸,肺病又犯了。晓天心想,小刘误会了,都怪自己办事不利索。但事已至此,也只好顺水推舟了。随即附和小刘说,听说你爸病了,早想来看看,可忙得脱不开身。小刘笑笑说,有你这份心意就行了,还带这么多东西。两人说说笑笑,客气一番,便告辞了。晓天低头向外走时,在门口撞上一个进病房的人。抬头一看,原来是局长。局长笑了,笑得红光满面。晓天也笑了,笑得面红耳赤,嘴里吱吱吾吾,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事后,晓天想再去看一次局长,可他一个月的工资几乎花光了。要不要借钱的事又迟迟下不了决心,看局长的事便耽搁下来。可奇怪的是,单位 上的同事们却不再用斜睨的目光看他,甚至有不少人背地里夸赞说,还是晓天够哥们,小刘的父亲住院,是人家第一个去看望的。
门
办公楼后面有两排红瓦房,是单位的住宅区。城建部门拓宽街道,重型推土机一阵轰鸣,住宅区的院墙推倒了,两排红瓦房在数小时之内,便全部对外开放了。
起初,单位上并没打算在两排瓦房的入口处安一个防护门,似乎认为没那个必要。故在院墙拆除两个月之内,从未有哪位细心而慈悲的领导提出安门的事。后来因为住那两排房的人们缺乏安全感,集体上书领导,强烈要求安个防护门,否则,晚上睡觉不踏实。
领导们觉得所提建议颇有道理,况且花不了许多钱,便决定在两排瓦房出入口处,用角铁和钢板焊制了一对美观又牢固的大铁门,门上安了插销,外加一个自动保险锁。红瓦房的主人们像请来了神通广大的门神爷,心里好不惬意。可安上门,难题也随之出现了:谁来负责闩门锁门,也就是说,谁来做门锁上那把钥匙的主人?先是每排房的八户人家共十六位房主在一起座谈商量,可是谁也不愿学雷锋,做一个有益于众邻的人。因为开门关门是件十分麻烦的事,弄不好还会招惹事非。没办法,只好沿用国人惯用的高招:抓阄。再按阄上的编号轮流值班。谁知这办法实行了不到一个月,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有的人家负责,不仅按时开关两扇笨重的铁门,且又服务态度好。有的人家敷衍了事,当了和尚也不撞钟。更糟糕的是,不知自哪家哪日始,两只黄橙橙的小钥匙丢失了。
钥匙丢失后,锁便不能再用了。更有聪明人,用铁丝把门上的插销拴死了。至此,两扇铁门只能象征性地关一关,再不能上锁并闩牢了。住在两排瓦房里的人们出入方便,心头上轻松了许多,不再为轮流值班的事而烦恼。
门上不落锁不栓插销,无论早晚,两手只须轻轻一推,便可长驱直入了。如此方便自由,却也不太牢靠。有时,多事的风儿用力一吹,门就开了,敞开了就无人特意再关上,因而关上的门只是暂时的,用不多久,门儿又会在风的怂恿下,自动开关的。有时,出入的人们也顺手把门关上,或者把门推开,或者推开又关上。然而,无论什么情形,都不再有实质的意义。如此这般,两扇颇为牢固的铁门,在众人和风们的关怀下,不知疲倦地演奏着一支“咣咣——当当”的进行曲。先是歌唱,还附带着吱吱扭扭的颤音,有几分动听。后来就变成呻吟了,那声音不仅没有先前的清脆激越,而且还夹带了些许不堪入耳的杂音。因为有一扇铁门受了伤,铁皮焊口破裂,正以每天十个厘米的速度向外扩张,恐怕过不了多久,连呻吟声也要消失了。
果然不出所料,这时有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好心人,或许不忍听见那门儿可怜兮兮的呻吟声,或许患有心脏病,再也经不住深夜骤然炸响的袭击,竟不惜力气地搬来两块足有百斤的石块,像镇压大闹天宫的孙悟空,把两扇铁门牢牢地固定了。
从此千疮百孔的门儿停止了吟唱和挣扎,红瓦房里的主人睡觉时,不再为突然的响声而惊醒,上下班的先生和小姐们,也不再为那自动开关的铁门屈尊下车了。两扇铁门无论白天黑夜,还是刮风下雨,都始终如一的张开双臂,随时准备拥抱来自四面八方的朋友或者强盗。红瓦房的主人们再没有过问门的事,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门早已不是门了。
棋走一步活
九品仗着年轻力壮,聪明灵活,踌躇满志地到外面闯荡世界。岂料人地生疏,根浅底薄,屡屡受挫,不仅积蓄一空,几乎连小命也搭上了。于是,他心灰意冷,一蹶不振,搭上了回家的火车。
列车上阔男靓女,小姐傍着大款招摇过市。触景生情,九品又好一阵自卑自怨。他无精打采地拿过提包,抖搂出仅有的十几元钱和装着象棋的小布袋,心里伤感交集:无脸见江东父老啊!售货车从面前走过,他叫了瓶啤酒,咕嘟嘟猛喝几口,心里盘算着,干脆车拉到哪儿算哪儿,路走到哪头算哪头,生死由天定了。
对座一老人,身高体胖,一脸与世无争的神态,一身串亲拜友的穿戴。老人见九品抖出一袋象棋,甚喜,自顾拿到面前,掏出几个子儿,啪啪在手中叠着。见九品闷闷地喝酒,便说,小老弟,杀几个回合咋样?
九品一口酒咽下,沉重地说,穷途末路,四面楚歌,“老帅”活活要被小卒挤死了,还下啥?言罢,又是一口酒。
老人便笑,有一线生机,也有希望挽回败局,棋还没下呢,就先失了锐气,是怕下不过我吧?
老人这一激,九品心头闪过小小的火花。什么,下不过你?我庄九品也算棋盘乡的一个人物!你……好,那咱就下盘。九品心里想,这棋如能赢了,回乡寻安偷生。输了便信马由僵,玩完算了,生死在此一举。
架炮、跳马、飞车,走着走着九品便觉老人棋术虽高明,却不是对手,且渐有破绽露出。于是抖擞精神,一路杀过去,而老人也是奇招迭出,一时难分胜败。
老人笑说,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玩得才有兴才痛快。今日车上相遇,也是个缘分。老人自顾说话,节骨眼上,马错一步。九品这里乘机而攻,猛然一个釜底抽薪,把老人将死在仕格内。
老人搓搓手,感慨地说,可惜呀!棋走一步活,我要是早一步歪将就好了。
九品叹息说,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