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姑将于振来信又给陈嫂读了一遍,陈嫂高兴地说:
“于振远在日本还念叨我,真使人高兴”。
没过多久凤姑将她父母接过来同居了,两位老人家看到这里几明窗亮,院落宽阔,住的房间宽大,很是满意,这样也减少了凤姑对父母牵挂和生活上的寂寞了。
今天午间凤姑正同父母和陈嫂一起吃午饭时,看门的老李头进屋说:
“《鹿鸣春》大酒楼派人来要见凤姑”。
“什么事”,凤姑问。
“他没讲”。
凤姑急忙放下筷子去前厅见那来人,那来人对凤姑讲:
“丁先生因汽车出事受伤,现于西五马路振赢医院住院治疗,请你去一趟。”凤姑一听惊呆了。
来人又讲:“丁先生坐的汽车行驶到五马路口拐弯处,急转弯躲车时翻到沟中。”
凤姑听了这个消息后,焦急不安,她急忙乘马车来到振赢医院,当她推开病房门时,见到丁太太坐在丁小望病床旁,不免使凤姑为之一震,想回避已来不及了,只好走上前去,丁太太迎上前去,微笑热情地说:
“快请坐”。
“丁太太多时来长春的?”
“昨天,我是来长春办别的事的,到医院看望丁小望这是不期而遇的巧合。”
凤姑不明丁太太这话的含义,不便多问,转过身来看看丁小望,道:
“我只是扭了腰,划破几块皮,没有多大伤势,我是有惊无险”,丁小望说完笑了起来。
丁小望见凤姑身穿黑缎长旗袍,上穿一件银灰色短西装上衣,乌黑的长发卷在脑后,拿着一个黑亮的皮手提包,从容文雅,雍容华贵。丁小望微笑不语,亲切热情地望着凤姑,这时凤姑也浅浅一笑,不便过于亲切,便转身望着窗外那树丛。
丁太太让凤姑坐下,和蔼客气地对凤姑说:
“是我派人送信,请你到医院来看小望的,”丁太太说到这里思索片刻又道:“我有事同你商量”。
“不知丁太太有什么事要同我商量?”凤姑问。
“凤姑”,丁太太话语是那样亲切友好热情,“咱们到走廊去,我对你说”。
这时凤姑很觉得突然、奇怪,想到三年前在哈尔滨与丁太太相见时,她怒不可挡,有一触即发之势,为什么丁太太同过去判若两人,她态度从容不迫,使人莫测端详,凤姑迟疑地望望丁太太和丁小望,便随丁太太出了病房来到走廊。
“我这次专程从哈尔滨来到长春,是要同你商量一件事情,希望你不要拒绝我,听从我的安排”,丁太太站在走廊边的窗前认真而热烈的说。
凤姑听了这话更不解了,急问:
“丁太太有什么要事,专程来长春找我商量”,凤姑浅笑用手撂了一下前额的留海,内心有些防范地注视着丁太太,不知她究竟要谈什么事。
丁太太见凤姑对她的话疑惑不解,便笑笑说:
“这件事是为了丁小望也是为你”。
“丁太太你有话直言”。凤姑对丁太太这不着边际的话更加不解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明天约你到宝山百货店小吃部我与你详尽的商谈”。
这时凤姑对于丁太太仍然疑惑不解,不知丁太太究竟要谈什么,只好说:
“我遵照丁太太的邀请,明天在宝山小吃部相会”,凤姑说。
第二天凤姑按时来到了宝山百货店二楼小吃部,在这小吃部中对百货店的一楼的场景一览无遗。这时丁太太早已坐在那里等候多时了,丁太太穿咖啡色西裤,黑色便装上衣,外罩天蓝色毛衣,长发夹在脑后,具有一种女强人的干练和精明,只是身体微胖,显得腰身雍肿。
丁太太客气微笑的起身让座,不多时女招待端来几盘精美的巧小的糕点和红茶。
“这红茶味浓,口感也好”,丁太太又说“这红茶颜色也正”。
凤姑喝了一口笑道,“很好”。
两人几句闲话叙述之后,丁太太的话步入了正题,她说:
“我心中所想的事和我要说的话,已在我心中盘桓很久了,这都是为了你们俩人”,丁太太说到这里将茶杯放下,用手帕擦下嘴角。看着凤姑继续说“我这样做是为了成全你和丁小望的爱恋姻缘,这样就了却我内心的诸多思考,”丁太太把话又停住,两眼注视看凤姑片刻,点燃了一只香烟,缕缕地烟雾吐向空间,“因此我毅然来到长春找你,将我的话都倾叙给你”。
凤姑万万没想到丁太太今天能说出这些使人似懂非懂的话,她疑惑不解的望着丁太太,将要开口说话。
“凤姑,你不要着急,听我说下去”,丁太太说。
“男女的初恋使人难忘,使人怀念,他使人真诚、热烈、坦率,远隔天涯海角,它的思想还是牵扯在一起的,永远不消散不淡薄,它使人欢快鼓舞,有时他使人悲切和流泪。他们的感情终生不变,这种爱是纯情,这种爱到永远永远,”丁太太喝口红茶,情真意切地继续说道“你和丁小望青梅竹马,情意缠绵,不是凤云突变,各自东西。而你们心心相印,牵挂在一起。”丁太太说到这里,又点了一只香烟,狠狠地吸了几口“你们现在两地相思,不得相会,这是一种苦恋,你们这种苦恋,当时我知道后很是气愤,后来我由气愤转变为同情,为你们叹息。现在我愿你们这种苦恋变成良缘”。
“不,这是不可能的”,凤姑全力反辩丁太太这种想法“不能为了达到我们的愿望而带来你们夫妻的离散”。
“凤姑你要听我说下去,你听后就会觉得我的话顺理成章,心安理得了”。
“丁太太,你心胸开阔、坦率、屈己待人,使我感动,但你们是多年的夫妻,有深厚的夫妻感情,你不能这样做,我也不能接受你的这种不切合实际的好意,快快收敛这种想法”。
“我主意已定,不能更改”,丁太太说。
“你和丁小望生活上是互相依托,事业上是同步前进的”凤姑说。
“是的,我们是同步鸳鸯鸟,我是爱丁小望,他是我心目中的理想男人,我爱他甚于爱我自己,所以才有这种愿意成全你们的思想。当丁小望在事业上有了坎坷,发生了困难,他在精神上不愉快时,甚至于他要发脾气,这时我坐在他身边,我劝慰他,我也流泪,因为他的喜怒哀乐都牵动着我,所以我决心把你们这苦恋变成良缘到永远”。
“丁太太,你这样做会痛苦一辈子的”。
“不痛苦,我内心很是欢快,因为我要为我所喜欢的人完成了一件事情”。丁太太说得是那样自得和坚定。
“我不允许你这样做”,凤姑阻拦说。
丁太太好像没有听见凤姑的话,道:
“我对这件事已经做了妥善的安排”,丁太太胸有成竹地继续说道“我与丁小望离婚时,哈尔滨的《鹿鸣春》大酒楼和在哈尔滨的房地产归我所有,由我大儿子丁世平掌管,长春的《鹿鸣春》大酒楼和其他一切资产留给丁小望,在长春的资产比哈尔滨的资产多几倍,我不在财产上计较,将来需要款项,我可以竭尽全力,没有个人私情”。丁太太说完喝口红茶。
“丁太太,这是不切合实际的”,凤姑见丁太太这样认真,急得凤姑忙阻拦道:“我想求你,不要这样作,同时我也决不会接受你这种要求。”
丁太太想向凤姑说的话都说完了,她好像做完了一件她应该作的事情,心中轻松、微笑地拿起一只香烟燃着后,注视着凤姑片刻后又道“这件事也许你感到太突然了,我等待着你,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咱们再谈”。
“不用你等待,我现在就告诉你”凤姑认真而坚定地说,“你们是历经千辛万苦患难夫妻,不应该为我拆散你们的家庭,我也决不能从你手中接过你心爱的男人”。
凤姑同丁小望原是门邻,稍长是同学,在一个小学读书,再稍长有了初恋,这种恋情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加深,虽然坎坷艰辛,仍然缠绵坚定,他们有过梦幻和想象,也有过月色朦胧般地美妙渴望。但,当今天这爱的梦幻和理想伸手可得,要实现时,她却失去了勇气,她退却了。因为她不能接受丁太太这无私的奉献。
凤姑对丁太太说:
“你没有他是会感到失落、孤独的”,凤姑说到这里站起身来,坚定而果断地望着丁太太“我永远感激你的好意,但我不能接受你这要求”,凤姑说完悄然离开丁太太走了。
丁太太望着凤姑离开席位,走下楼梯远去的背影,有所感触地叹口气,深深地吸了口香烟,摇摇头无可奈何地笑了。
八 殉难(上)
长春西郊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大地辽阔白云飘,青沙帐起人欢笑”,这两句话道出了当地农民对土地的热爱和丰收的喜悦心情。
“九。一八”事变一声炮响,日本人侵占了东北三省,给这里的中国人带来了血和泪的悲惨遭遇。第二年日本组建了《伪满洲国》政府,把长春改为新京特别市,这里定为《伪满洲国》的首都。
日本在长春西郊快速地进行侵略性建设,高耸的楼房拔地而起,从长春火车站通往南长春的宽阔柏油马路命名为〈大同大街〉,路上的汽车川流不息,真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在林荫道上来往行人,大多都是西服革履或穿和服的日本人。
徐倩从磨电车上走下来,向大同大街的林荫道走去,她穿一件白色花边短袖汗衫,浅色短裙,衣着色彩淡雅和谐,身材秀美苗条,肩上挎着一个乳白色的手提包,披在肩上的长发黑亮柔勒,轻风吹来,发丝微动。她走向大同大街西边的三中井百货店门前停下,站在那里很有兴致的注视着面前的电影海报。
就在这同时,在不远处的大同大街南端康德会馆正门,走出一个身着西装的男子,五十多岁,这人矫健,宽肩高个,好一个绅士气派,他逐步走下门前石阶,在那里左右瞧瞧,便往三中井百货店方向走去了,在电影海报前徐倩的身旁停下,他也在注视着那电影海报,他便是读者曾经几次几面的,走江湖卖艺人欧阳秋,他今天不知为何改变了以往的便服装束,西服革履,道貌岸然,他从香烟盒中取出一支香烟,没等衔在嘴上,不慎将香烟掉在地上,他没有去拾,又重新取出一支,用打火机点燃后,又不慎将打火机掉在地上,他急忙拾起,然后注视着那海服。
徐倩微笑地看着他的动作,然后打开提包,取出粉红色手帕擦汗,就在这一霎那里,他们交换了一件物品后,两人向相反的方向走了。
国务院武部总务长官的秘书王超因重感冒三天没有来上班了,今天村本又陪同武部总务长官去关东军二科开会走了,现在这偌大的长官办公室只有徐倩一人坐在她的办公室里,这些屋子都静悄悄地,沉静而幽深。
这时徐倩轻步来到村本秘书办公室,将卷柜轻轻打开,取出关东军开会纪要,这纪要是去关东军开会时松本的手写纪录,徐倩从腰中取出微型摄影机,她低头精神贯注地准备偷拍时,就在这紧要关头,她忽听外间有皮鞋脚步声,她猛地一惊,循声望去,有人来了,这时这关东军会议纪要都摆在桌上准备要拍,现在已来不及收起,也是她急中智,急忙拉开抽屉,将这会议纪要放到里边去,这时松本秘书推门走进来,他见徐倩惊慌不迭,忙问:
“徐倩,你到我办公室作什么?”
徐倩振静一下精神,微微一笑说:
“我要检查每个办公室的窗户,是否关好,以防被大风给刮开”。
“那你为什么见我进屋惊慌失措?”村本的怀疑目光透过眼镜片注视看徐倩。
“我见你去开会又返回,样子慌慌张张的,还以为你出事了,怎不使人为你惊慌呢!”徐倩表示关心地追问“你到底为什么事回来的”。
“我忘记一件事情,已来不及去办了”,松本解释道“现在你要赶快替我去办”。
徐倩见松本说到其他事情,知道她的偷拍之事没有露出马脚,内心轻松下来。
村本和徐倩两人现在是各怀心腹事,为都要完成自己的任务而在明争暗斗。
松本立刻用钢笔写了一个纸条,用手指着说:这的几个文件立刻到地下室档案库取来,村本有些急促地“你马上就去,下午浅野长官开记者招待会要用”。
“到档案库取材料,我没有调案证”徐倩说。
“用我的调案证”松本将调案证交给徐倩。
“我立刻就去”,徐倩接过调案证对松本说。
松本秘书向徐倩交待任务后,又急忙坐车返回关东军开会去了。徐倩见松本已走,她又将那关东军会议纪要从抽屉中取出开始拍摄,徐倩本来很平静安稳的思绪,被松本的到来惊得心神不定,自己不觉笑了,拍完会议纪要还得到档案室去取材料,不尽自嘲地说:
“这都是为了一个奋斗目标吗?”
徐倩偷偷地拍摄完了会议纪要,她就拿着调案证去地下室档案库去了。
这档案库存放着关东局对伪满的统治侵略的指意和关东军对外的军事政治的谋略规划等保密文件,这档案库占地面积不大,只两间办公室的规模,里外门都是厚厚的金库大门,墙上有通风设备,由关东军派专人管理,别人不得介入。
徐倩乘电梯来到地下室档案库取来了有关材料便又乘电梯去二楼总务长官办公室去了。
徐倩近来在总务长官办公室偷拍和送走了几份材料。她这些活动给她今后工作潜伏下了危机。
一个星期后,在满洲国国务院总务长官室中,徐倩推门走进来,将手中的待批文件放在总务长官武部六藏面前的公文栏中,这时武部的秘书村本走进来,同徐倩打了个照面,村本待徐倩推门走出后,才走向武部面前礼貌而尊敬地对武部说:
“宪兵队回电话说,他们按照您的意见今天就来逮捕徐倩,不过时间他们要安排在国务院全体职工下班后执行。”
“为什么要安排下班以后执行?”武部总务长官手拿待批文件问村本秘书。
“这是保密措施”,村本秘书说。
武部坐在办公桌前,放在审批的文件,喝口茶,略加思考后对村本说:
“要把徐倩监视好,不让她溜掉。”
“是,”村本说完转身要退去。
“回来”,武部喊住了村本。
村本停步转身站在那里待命。
“把徐倩唤来,我有话问她”,武部脸色阴森“我要问问这个女间谍是怎样盗窃国家机密的。”
村本向前走了一步,赔笑进言:
“这件事还是让宪兵队管理吧,长官您不要为此事劳神操心了。”
“我要问”,武部神色严厉,有些愤怒,“为什么这间谍案件竟出现在我的身边?”
村本来到徐倩办公室,他神色冷酷严肃,徐倩见他这般神态,不禁为之一惊,不测风暴来临似地,不知要发生什么事情!
“总务长官要对你问话”村本说。
“找我问什么话?”徐倩问。
“你不要迟疑,赶快去。”
徐倩这时猜疑不定,村本他说话咄咄逼人。
徐倩急忙来到武部办公室,站在门前说:
“长官唤我,不知有什么吩咐。”
武部坐在桌前,两手托腮,好像在思考问题,对徐倩的话没听见似地,过了片刻抬起脸来用憎恶的目光盯着徐倩说:
“你走近些,我有话问你。”
徐倩慢步走到武部办公桌前,等待他的问话。
“你来到国务院总务长官室几年了?”武部问。
徐倩对武部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很感纳闷,不知是什么用意,她看看武部说:
“我来到总务长官室三年五个月了。”
这时武部那冷酷的面孔变化莫测,他的神色更阴森,徐倩望着武部那奸笑,不知是利刃还是毒箭。
“在这三年里你都做了那些事情?”武部问。
“在这三年中,除了整理文件外就是侍候长官的烟茶”徐倩说。
“除了这些工作外,你还干了哪些事?”
“我只做了这些工作”,徐倩看着武部那寒气逼人目光,他没有胆怯,镇静地接着说“我的工作还做得不够,今后我愿意做更多的工作。”
武部冷笑笑,向徐倩打量一番,说:
“你的工作不是做得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