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不去扬州了。方子说扬州最赚钱了,咱们去扬州吧。听说那的人好这个,出手也大方,咱们这次的货都不错,一定能赚大钱。在说我好久都没……没闻女人味了。”
“你懂什么!马上就要到乡试了,那些个行院里正需要人手,咱们正好坐地起价。下回我再带你去扬州!”
南京!
瑞雪惊愕地抬起了头。居然会去南京,老天没有放弃她,一定要想办法逃走。
卑躬屈膝的人见瑞雪愣愣地待在一边,喝到:“干什么?还不退下去?”又笑脸道,“大哥,您吃鱼。”
那个被称为大哥的男子,吃了鱼,意味深长地看着瑞雪,忽而笑了,自己动手添了婉饭,又夹了一大块的鱼肉铺在糙米饭上,递给了瑞雪。
“吃吧,别怕,快吃吧!”
男子见她不接,硬是塞进了瑞雪的手中:“你今年多大了?可还会做别的菜?”
瑞雪扒了口饭却没说话。
另一个男子挥手就要打她,却被那个大哥拦住了:“成子,不可。”又轻声对瑞雪道,“你吃了饭再给我们哥两儿做道菜可好?”
瑞雪仍是不说话。
大哥轻笑道:“我不过是给你的机会。这南边的女子就是长得好,也分三六九等,你既然会做菜,也就不必同她们一样担心被卖到私寮子去。你若是……这天一亮,就能到南京城了。到时候,不等你们下船,就有人把你领走了。”
既然他让自己做菜,那就趁着这个机会,她心里回响着父亲教导过自己的东西,一点点的理清。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才能逃走。
瑞雪抬头看着那两人,慢慢的点点头。
大哥笑了:“这就对了。我待会把你卖到这南京城的达官贵人家,你便要享福了。”
瑞雪迅速的吃完了饭,放下碗,卷起袖子,看着木桶里还剩下的鱼。
从桶里抓了一条鲤鱼,开膛破肚,在鱼鳃下划了一刀,又在鱼尾处划了一刀,一根白筋立即暴露出来。
左手拈住白筋,右手拿刀面轻轻地拍打鱼身,慢慢地将整根白筋抽了出来,将鱼身翻面,亦然。
大哥看着瑞雪收拾鱼的手法,面上的笑容越发的大。他真是捡了个宝。鲤鱼背上的两根白筋是其腥味所在,若是要鱼肉好吃,就要将白筋除去。
他这还是时常在大地方跑的才清楚的,这丫头…大哥心里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地作响,市面上普通的厨房丫头是二十四五两的样子,再长这般模样,怕是没有个五六十两,他也不会出货。这次果真是赚了!
“是吃红烧的还是干烧?”瑞雪停下手,问道。
“随你!”
成子却流里流气地道:“那你说说还有什么做法?”
“可以糖醋,糖醋鲤鱼是道名菜。”
大哥不住地抚掌:“想不到你却有这个见识。那你给我做道糖醋鲤鱼。”
瑞雪微微点头,手中顿了下问道:“可有蜂蜜?南瓜同面粉也是要的。”
成子赶紧道:“蜂蜜却是没有,不过南瓜到是有。你要这些做鱼?拿糖不就可以了,要蜂蜜做什么?”
瑞雪微微一怔,很快便镇静下来:“蜂蜜的味道比糖要好,熬出的汤汁味道更纯。”
“没那么多讲究,只有南瓜。”
瑞雪只能点头。
取来的南瓜,切了一溜,去皮取了肉,捣成南瓜泥,拿水沉淀,最后取了剩下的沉淀放在火上烤成粉,混入面粉之中。
成子等得不耐烦,烦躁得催促道:“你磨蹭什么,还不快点!”
瑞雪手一抖,看着可以做主的大哥。希望他可以开口。
大哥不满得喝道:“你懂什么!做吃的讲究的就是精细。”他和蔼的安慰着慌乱的瑞雪,“别急,慢慢的来。拿出你的真本事出来。”
去了白筋的鲤鱼,两面改花刀,略微撒上些盐,又均匀地撒上混了南瓜粉的面粉。锅中倒了油,烧热,将鱼放入,炸成金黄后,便取出。
将葱姜切丝,加醋、南瓜片、白糖、料酒、先前烤出的南瓜粉勾芡。烧成芡汁。快速地倒在炸好的鱼身上。
此时天已经亮了,船也快靠岸了。成子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这鱼要做这么久。”
他急忙地夹了块鱼肉,直嚷着好吃。
那个大哥却比成子要文雅的多,细细地品尝。鱼肉外焦里嫩,酸甜可口,却是不错,只是这工夫花的实在是太多了。
南京城北龙江。
船刚一靠岸,如狼似虎的河标兵便冲了上来。
那个大哥赶紧放下筷子快步迎了上去,暗地里送上了块银子:“您辛苦了。请您吃杯酒。”
穿着胸膛中央印着河字的河标兵不动声色的收了银子,瞧着才摆上桌的糖醋鲤鱼,道;“你们却是舒坦?”
大哥赔笑道:“您喝一盅解解乏。这丫头做菜的手艺可是不错,您尝尝。”他迅速地将盘中的鱼翻了个身,送了酒。
瑞雪张了张嘴,却又是垂下了头,硬是将快要脱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河标兵有些畏惧地瞧了瞧身后但是身着青色官服的头儿正瞧向别处,快速地喝了杯酒又夹了块鱼肉塞进口中。
笑着冲着大哥道:“真有你的!”又瞧了瞧垂头的瑞雪,伸手强硬地抬起她的下颌,啧啧道:“好俊的姑娘!”
色迷迷的就要摸瑞雪的脸,瑞雪才要偏过头,就听见那河标兵“啊呀”一声,吃痛地捂住自己的手。
瑞雪略微诧异地瞧着落在地上的石子。愕然地抬了头。有个青色官服的人正看着这边。他看到那个河标兵迅速地跑了过去,躬身站立在那人的身边。
他是官!
大哥跟成子显然也瞧见了那个官,不敢乱动,一直等到那个官儿去了别处才敢动。
大哥命成子将瑞雪带进去,绳子才拿了出来,成子突然捂住肚子蹲了下来:“好疼。”
大哥抬脚就给成子一下:“没用的东西,混一边去!哎呀。”
他也忍不住叫了一声,捂着肚子弯下腰。
好疼,肚子突然好疼。
瑞雪见机急慌慌地绕过那两人,才要下船,那个大哥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腕子,瑞雪直愣愣地摔了下去。
大哥冒着冷汗咬牙切齿地道:“你想走?”
瑞雪忍着剧痛,伸腿照着那个大哥的面上就给了一脚。
顿时,那个大哥惨叫一声,鼻孔迅速流下血下来,他也松开了手。瑞雪顾不上旁地,站起来匆匆地跑下船。
成子也瞧见了,忍着痛爬起来,跟在瑞雪后头追:“来人啊,杀人了!快抓住那个臭婊子!”
一时间码头上顿时热闹起来,人头攒动,变得异常拥挤。
瑞雪艰难地跑着,急不择路的撞到一个人,她心里顿时暗叫不好,抬头一瞧正是那个官儿,她迅速的爬起来,低了头,快速的逃开。
那个官回过头,深深地瞧了眼迅速消失在人群中的瑞雪,他并没有派人去追瑞雪,而是指挥手下的人平息码头上的骚动。
糖醋鲤鱼:这个菜不好划分菜系,因为这道菜在黄河边上的城市都很有名。鲤鱼具有滋补健胃、利水消肿、通乳、清热解毒、止号嗽下气之功效,对各种水肿、浮肿、腹胀、少尿、黄疸、乳汁不通皆有益。但是鲤鱼与咸菜。赤小豆相克;与猪肝同食会影响消化;与甘草南瓜同食会中毒。
第五十四章:叫花鸡
在人群中左一闪右一躲的瑞雪仓惶逃窜,哪怕是身后一点点的动静额令她受惊异常。
她快速的奔跑着,直到自己撞了人,跌倒在地,再也跑不动,她才停了下来。
她挣扎着站起身来,找到一处墙根靠了起来。
转过了身子,抹了额头的汗珠,望着身后模模糊糊的江岸,瑞雪勾起了一抹笑容。她逃出来了!
她真的逃了出来!一夜的恐惧与不安,对以后的不知所居,现在全都消失了,重生的喜悦令她全身心的放松,她觉得全身的毛孔都打开了,就像冬日的热水澡一样。
心中放下事的瑞雪,打量着这个在那个人口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南京。
六朝古都,钟阜龙蟠,石头虎踞。虽然成祖皇帝北迁,此地做为留都,虽然同先前无法比,但这仍旧是江南最为繁华之地。光是方才码头上待停靠的船;蜂拥上前赤膊上身的苦劳力;奔波各处的人们,就足以让她惊叹。她从未见过这么拥挤的地方。
慢慢的走在外城,再走到内城,瑞雪只觉得这里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外城如果说人来人往的穿着皆是朴实的平民,内城便是美衣华服的贵族。
瑞雪对南京所知道的,也只有父亲和那人口述的名胜之地。
天又热,她又没吃饭,口又渴,路边的小摊总是引诱着她所有的注意力。可是她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她有些懊恼地找了个阴凉处坐了下来。
没有钱,她怎么可能活的下去,就算是自己跑了出来,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没有活处了。
现在最主要的是要找到爹说的那家药铺,可是如果爹现在没到,身上没钱的她,要怎么过这些日子。
她该怎么办?她又能做什么?
除了做菜,她好像什么都不大行。
瑞雪瞧了瞧自己这一身的邋遢劲,怕是能找到事做,人家也不会要自己。她寻了个地方,将自己的手脸洗净,将头发拢了拢,这才去找事。
瑞雪没敢去那些个内城的大酒楼,只沿着外城的小酒馆。可是这么小点的孩子,哪里会有人要她,有几个却是要她,可瑞雪瞧着那些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同那个成子看自己的眼神没什么二样,她又拒绝了。
寻了一日也没人要她,眼瞧着天越来越暗,这一晚睡觉的处所都没有着落,瑞雪不禁有些着急了。即使没有吃喝她可以讨一些,但是这没有睡的地方……
她略微的想了下,城外有座关帝庙尚可容身,今日就去那暂时躲一躲,明日一定要找到事,再写信请人送给爹。
瑞雪才在庙里歇下,就有一大群花子涌了进来,一见瑞雪坐在草堆上,立即拿了打狗棍敲打她。
“哪里来的贱丫头,居然敢占我们的地盘,还不快滚出去!”
瑞雪抱住头,蹲缩在角落,祈求道:“我见这没人……”
“没人?你不知道咱们青三帮的规矩?这一片是我们的地盘,还不快滚!”
“我只在这待一个晚上,明日,明日一大早我便走。”
棍子又打在了背上:“再不走打死你!”
瑞雪只得站了起来,不敢抬头瞧着那群花子,快速的走到门口,又听见花子道:“还是个小丫头,耗子留着给你做媳妇可好?”
瑞雪听了,吓得拔腿就跑,但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阵的笑声。
现在天已经晚了,瑞雪不敢一个人在外面乱走,胡乱找了一处桥洞算做躲避之处,迷迷瞪瞪的才要睡过去,瑞雪但听见一声鸡鸣,她立即睁开了眼。
难道天亮了?怎么觉得才睡过去一会子,想是昨日太累的缘故。
揉了眼坐起身次啊发现外头依旧是漆黑一片,天上的星星甚多。只是哪里来的鸡叫。
“呵。有人了?”
瑞雪这才看清对面站在个花子,她忙站起来,连声叨扰:“对不住,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地盘,只是,且容我在这住一晚,明日一早我就走,绝不会再来了。”
花子呵呵一笑,自言自语道:“肚子肚子,老花子吓到小丫头了。小丫头要上哪?没人愿意同老花子在一处。”
瑞雪听了他这话,也没好走,慢慢地又坐了下来。她的确不敢再走了,天那么黑,万一再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花子拾了些柴禾生了火。
瑞雪这才瞧清那花子的长相。
这是个老花子,破烂的衣裳,身上背着好些小袋子,同自己在关帝庙见着的花子一样,他身边也放着一根竹竿。
不过他手里却多了一只鸡。
瑞雪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老花子笑道:“肚子啊肚子!你好福气,老花子我才偷了只鸡,你就有吃的了。”
瑞雪听着那花子是在说自己,不好意思地转过了身子。
“肚子啊肚子!人害羞不给你吃鸡该怎么办?”
瑞雪摆着手忙道:“我不饿的。我不饿的。”
老花子似笑非笑的道:“嘴巴不饿,肚子却在说你饿。”
果然,瑞雪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
她羞赧地低了头,抚着肚子,小声的道:“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老花子也不拔毛,只是将鸡的肚子划破,在河水中洗净血水,将内脏洗净一并放到鸡的肚子里,又取了水在地上和稀泥。
“您这是要做什么?”
老花子没说话,将稀泥厚厚地抹在了公鸡毛上,直到将公鸡裹成了一团泥。又在地上挖了个坑,将裹了泥的鸡放进去,又将坑掩埋,再将火堆移到上面。
“叫花子做叫花子的吃的。”
老花子又将破旧的陶罐兑了点河水,将陶罐架在火堆上烧。
红红的篝火勾起了瑞雪的思念。这篝火就像是灶膛的火一样,她觉得父亲就在为再将做晚饭一般。
“瑞雪,今儿想吃什么?今儿的鸡可好吃?”
父亲总是不厌其烦地问自己拿一道道可口的饭菜,尽数端了上来,自己有时还挑三拣四的。可是父亲一点也不恼,还变着花样做东西给自己吃,这个时候还会为自己准备一碗冰绿豆汤。
想到父亲,瑞雪眼泪不自主的往下流,她将头埋在双臂中嘤嘤地哭了起来。她想父亲。
“莫哭莫哭,有肉吃还哭什么。”老花子劝道,“我费了好大劲才抓住的这只三黄鸡,又大又肥我们两正好吃一顿。”
老花子显然以为瑞雪是饿的。他瞧瞧火,又伸手摸了摸周围的土:“再等等,喝口热水。”
老花子从口袋中摸出一只缺了口的碗,撩起自己的褂子在碗里抹了一圈就倒了半碗热水,递到瑞雪跟前,老花子突然有些局促的缩了回来,自己将热水喝了干净,又在河水里洗了又洗,倒了半碗递给她。
“我洗干净了,不脏的。”
瑞雪抹了眼泪,感激地接过花子递来的碗,一点点的抿着喝了热水。即使是夏天,能喝到热水瑞雪都觉得是一种奢侈的事情。
现在她不觉得碗脏。已经吃过馊点的东西,这时候无论是什么她都不会觉得脏,那个红衣女子说的对,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可以了。
香气越来越浓,瑞雪借着喝水掩饰自己的馋相,除了早上在船上的那一碗饭,她没有再进过食了。
老花子摸了摸土,觉得土干了,移了火,去了土,挖出鸡,拿木头在泥团上敲了几下,裹在鸡毛外的泥巴立刻剥落,露出白嫩的鸡肉,此时香气更是浓郁扑鼻。
老花子将鸡撕了两份给了瑞雪一份,笑着道:“这鸡头鸡爪鸡屁股我要了。老花子多给你个翅膀好了。”
瑞雪摆着手:“我吃不了那么多的。”
老花子点点头,撕下两个鸡腿给瑞雪:“给你鸡腿好了。小姑娘多吃些才好。
瑞雪接了过来,吹了吹,急急地咬了一口。她饿得厉害。也不顾烫,直往口里面塞。全然忘记自己是不吃鸡皮的。她宝贵的吃着,不愿放弃一点点可以吃到嘴的肉。
老花子忙递了水:“慢点慢点。”
瑞雪艰难地咽了口肉,不好意思地道:“我好些天没吃饱饭了。”
老花子啃着鸡屁股,三两下就吐出了骨头:“天天能给我吃这鸡,给我皇帝我都不干。”
瑞雪见他说的笑人,也愿意同他说话:“皇帝能吃比这鸡还好的东西。”
“得!太祖皇帝当年就是从咱们花子堆出去的。听人说,他就是当了皇帝后,整日里还想着咱们的烂白菜汤。你说这皇帝什么吃不上?可他为什么还要吃烂白菜汤?肯定的没咱们的白菜汤好吃,所以才要吃的是不是?”
瑞雪点点头,话是没错,可是……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
老花子捡了个鸡爪啃了啃:“这就是了。可烂白菜汤哪里有这鸡好吃?丫头,这鸡好不好吃?”
瑞雪连连点头,这鸡的确好吃,肉质十分的鲜嫩,就是味儿少了些。如果能加些佐料,想来会更好吃。
“这叫什么?”
老花子嘿嘿笑道:“哪里有名字,只是这法子是咱们花子没锅的吃法。我同你说,就是咱们这的布政使大人,原也是咱们花子里的人,后来跟了皇帝,在潜邸做了下人,现在放了官出来。听说他时不时的还吃上这东西一回,他给起了个名,叫什么叫花鸡。却是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