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决定利弊皆有,好处是有助于受伤的经脉的恢复,坏处自然是一遇上危险就完全失去了自保之力——当然,对于此时身处尧乐山的千蛛而言,“安全”这个词的保障度是完全不需要他来考虑了的,甚至于如果尧乐山真的出了什么事威胁到了他的安全,他也完全可以通过司徒清告诉过他的那几条错综复杂的密道悄无声息地离开。
再等了几日,司徒清的消息就传了回来,只道是一切顺利。千蛛略微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立刻振作了精神,整天带着两禽坐在无刃那里等消息,他知道北宫皓轩和苌祭被带走后,鬼命无常一定会疯狂反击,想要重新夺回被抢走东西。
等到那三人带着苌祭和一身功力被禁的北宫回来时,千蛛心里那根紧绷了多日的弦总算放松了下来,不过贺天霖似乎累得紧,看见千蛛在门口等着他们立刻咧嘴傻乎乎地笑了,可刚扑到千蛛怀里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就闭着眼睛突然倒了下去,倒是吓了千蛛一跳,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情,再一探脉发现他只是睡着了才露出了一丝笑意。司徒清和温祺也疲倦得很,只是心性比贺天霖却要强硬得多,勉强撑着没有立即倒下去睡觉。温祺带着北宫去了自己的地盘,一方面是方便等会儿解除他身上的禁制,而另一方面是他真的要回房睡觉了。
看着还趴在自己怀里的贺天霖,千蛛有些无奈,正要想法子把他抱到自己房间里去,一旁的司徒清已经默默将那个正睡得香甜的少年扛到肩上往房间去了。等司徒清把贺天霖放到床上后,千蛛微有些心疼地替呼呼大睡的贺天霖盖上了被子,而司徒清在一旁看着,直到千蛛直起身子后才轻声开口,唤他到了自己房间。
“这个,给你。”
解下背在背后被布条层层缠住的长条,司徒清将之递到了千蛛面前,千蛛的心突然一颤,竟有些莫名地惶然了。
这里头是什么东西,不用拆开他也能想到,夺回它的这青衣少年也不可能不知道,可竟这样毫不迟疑地送到了自己手边……
迟疑地伸手接过,他开始慢慢地拆除那些布条,越往后就拆得越焦急。终于,最后一圈的布条从他手中飘落在了地上,手上那物露出了原本的模样,那熟悉的触感和模样让他的眼中漫上了一层水雾。
苌祭……
姐……
看着千蛛紧紧抱着苌祭失神却激动的模样,司徒清心中也泛起一丝酸涩,苌祭是他曾费尽心机想要夺取到的东西,如今好不容易拿到却送至了别人的手中,可偏偏自己竟不觉不心疼,甚至于当时想着若是能用苌祭换那人一个欣然的笑容那也是无比值得的!只是没想到眼见的,却是那人神伤的模样,弥漫在那双琥珀眸子之上的朦胧雾气,竟能让自己的心都一并被抽痛。
伸手想要抚平他因感伤而微蹙的黛眉,可司徒清不敢,他害怕见到那人的抗拒,这场情爱的角逐中他原来早已成了输家。
过了好久,千蛛才恍惚回神,见司徒清还在面前复杂地看着自己,原本的悲愁再次成了淡然,却微微笑了,“谢谢你。”司徒清不出声,只是沉默地看着千蛛,好半晌之后才低声说:“对你,我绝不食言。”千蛛恍若未闻,只依旧有些不舍地看着手中的苌祭,然后将剑重新递到了司徒清面前,看着那少年微诧的脸庞轻声道:“我现今也没有了保全它的实力,便暂且由你替我保管吧。”司徒清不接,只依旧看着那张风华倾世的容颜,突然无声地笑了。
“为什么还会要回来,蛛儿?”
少年的笑容如同最上乘的水晶一般清明澄澈,美丽的黑色眼眸中有着如阳光一般纯粹的光芒。
可那人却只是沉默。
“是那位,让你来的?”
他再问,而千蛛则一愣。
直视着那双还未散尽雾气的淡褐色琥珀眸子,少年的眉眼里尽染了温柔。
“他不放心、不相信我会真的臣服于他,所以要你来监视我,是不是?”
“不是。”
总算明白了司徒清那些莫名其妙话语是何意思的千蛛轻轻摇头,他要回来是因为他无法背弃自己的承诺,跟龙碎阳根本就毫无关系。
可司徒清的笑容依旧干净明朗。
“我讨厌被束缚、讨厌被怀疑、讨厌被人监视。”
“可是……”
可是。
“如果是你的话,我什么都不在乎。”
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承受这些无妄的委屈,只要你、只要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让我还能再看见你……
我只是想要能够一直见到你,只是想要、看见你。
“只要你想要,苌祭也好,报仇也好——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在里面,少年用坚定的话语许下了自己的承诺,可他面前的那人却只是微带惊讶地看着他,却对这承诺不做任何表态。
沉默地对望,片刻之后,一丝沾染了愁苦的微笑绽放在那人精致的面容上,可那人却依旧不曾言语,只是将苌祭轻柔地放在了少年手中,相触的冰冷柔软让少年下意识地握紧在了手。千蛛一愣,那少年倔强的眼神让他有些茫然,可下一刻他又笑了,如春花乍放明月出云,“你累了。”出其不意伸手点了面前少年的睡穴,毫无防备的少年顿时中招,一双黑曜石般惹人惊叹喜爱的眸子黯淡了光泽,无力地闭了上,然后沉沉地睡去了。
伸手接住司徒清倒下的身子,千蛛幽幽叹了口气。
将他挪到了床上,千蛛给他盖好被子,总是冷淡的神色在此刻无比复杂。
侧身坐在床边,他轻轻抚开垂在少年面前的几缕长发,眼中说不清是何情感。
你总这般不顾别人的想法呢……
留在你身边,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任何人无关,你又何必多想?
我曾经答应过你,你若应了我那三件事,我便随你处置,你说你要我,我便给你这身子。
因为你恨我,恨我带走了你所心喜的那个女子,所以你要报复,要将我的尊严和骄傲统统踩碎在脚底,要让我即使活着也活得屈辱卑贱。
这些,你不说,我也明白的,是不是?
可是为什么你又要说这些话呢?你喜欢的人,是我带走的,你对我的感情……
只有恨才对。
而在我们之间,也该只有这如冰般冷冽的约定。
这些话,不要再说给我听了,好吗?
我在你身边,无关乎爱恨。
而你,也别再纵容我。
第二卷 奉龙临天 第廿八章 嗄,我是骗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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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里总听见年幼的孩子不断哭泣的声音,可每当想要去寻觅时却又找不到方向,只能在原地里不断打转儿,就像是被魇住了一样。后来,又听到女子隐忍着仇恨与痛苦的声音,“杀了他,我就嫁给你,否则——宁、死、不、折!”,冰冷的声音像是永世不灭的诅咒,想要堵住耳朵却终是无可奈何,无孔不入的声音不断冲击着脑海,让人想要痛苦地大声嘶嚎。不一会儿,又看见那个人清清冷冷站在面前,“只要你能替我完成这三件事,我给你我能给你的一切”,那样熟悉的不喜不悲的语调,一如那双不起波澜的眼眸。突然间,又看到自己满手的鲜血,三尺青锋上沾染着妖娆的红,带着微紫的色调,弥漫着蛊惑的甜香,惊恐地抬头看去,那人安静地躺在自己面前,纤细修长的脖颈被利器划开一道口,生命的红正不断地从那道伤口中流出,绘了妖冶,而那个人失了生机的容颜依旧不减分毫的倾城绝世,带一抹嘲讽的笑,仿若看透了这红尘俗世,而散涣了的空洞瞳眸里再也无法映衬出自己的模样——不!
猛然睁开的黑色瞳仁中有着全然无法掩饰的战栗与恐惧,那少年从染血的梦中惊醒,只觉浑身湿透,竟是一身冷汗。
那血迹斑驳的梦境,竟如此真实而可怖!
一只冰冷的手突然覆盖在了额头上,凉意从额前浸入,飞快地席卷了全身,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让慌乱惊恐的心奇迹般地镇静下来了。
“你醒了。”
略带冷淡的清悦声音从耳边传来,他看去,那人就在床边亭亭而立,无需展颜欢笑便已是绝代风华,心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欣悦了,于是他笑了起来。
“蛛儿……”
没有人懂得少年此刻这微笑的真正含义,可他还是恣意地笑着,犹如阳光洒落的璀璨。
那人依旧置若罔闻,只收回自己的手,依旧清冷的声音,“你睡了很久。”
“是吗?”
从床上撑起身子,自四肢传来的酸软无力感让他微微皱了皱眉,“我睡了多久了?”
侧身坐下在床沿上,千蛛伸手,白皙修长的指轻巧落在了司徒清的手腕上,片刻后才收回手淡淡回答:“快三天了,不过现在看来你只是太累了罢了。”
“那耗子他们怎么样了?都没什么大碍吧?”司徒清连忙问。
“管好你自己就行,至于他们,不出意外的话你明天自然能见到。”千蛛起身就要离开,却突然停了脚步。
“辛苦了。”
低低的话语让少年原本还带着几缕倦意的黑瞳陡然一亮,顿时灿若星芒。
伸手抓住那人的衣角,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任性,却不容拒绝。
“别走,留下来陪我。”
千蛛原本淡然的神色微微一怔,然后垂了眉眼,“嗄。”顺从地再度坐回床边,那少年也躺了下来,却偏生要枕在他怀里。
“蛛儿,你说我为什么会要你?”
“不知道。”环抱着少年,千蛛淡淡地回答着,神色不起涟漪。
“我也不知道。”轻笑了一声,那少年闭上了眼,微微动了动头,找了个最舒适的位置便安分下来了,“为什么呢……?也许,是一时间就被你蛊惑住了吧?”他轻轻地笑,微微睁开一只眼看着那人依旧冷淡的神色,仿若不为任何动容。“你说你会留在我身边,对吧?”再闭上眼,他问着,听着那人淡淡地应了,便笑得分外安宁,“若是等到那位大业已定,你还会继续留下吗?”
感到原本轻柔环着自己的那双手臂微微僵硬了一下,他心里一冷,可那人的声音却依旧未起波澜,只是用那样冷淡语气所说的话语让冷却的心再次有了温度,“我若未死,你不弃,我不离。”他不懂那人话语背后的酸苦,更不知晓那话语中所隐藏的决然,可是那双蓦然睁开的眼眸里在此刻有着氤氲如梦的情感。他突然坐了起来,张开双臂将那人单薄的身子紧紧的揽在怀中,“我给过你自由,是你自己不走的,那么就不许再离开了,我不会再给你离开的机会了……再也不会了,再也、不要了……”
少年用力环紧的双臂像是要将自己揉入他的体内一样,千蛛不得不微微昂起头寻找呼吸的空隙,可就是此刻,少年突然松了怀抱,不待他缓一口气,那温热的双唇已经赌在了嘴上,撬开了口舌略显霸道地侵入。眸心微微闪动一下,下一刻他顺从地回应了那少年的索取。
原本关着的门毫无预警地被人地撞开,某个人神色激动地冲了进来,“师父你醒了吗?!听说晓月他……呃?”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北宫皓轩看着眼前正在亲热的两人,顿时有种自己貌似又犯错了的感觉。
气恼地放开怀里的人,司徒清不爽地一眼瞪了过去,“不知道进我房间要先敲门的吗,死耗子?”
“这个……”北宫讪讪地笑了笑,瞟了一眼房里正低头不语的另一人,很是无辜地露出一脸讨好的笑,“我不是故意的嘛……”低低“切”了一声,司徒清扭了扭自己的脖子,不冷不淡地看着满脸尴尬之色的北宫,“慕容晓月的事就这么让你在意?”
听司徒清的语气微带了冷意,北宫皓轩心里没来由一突,低下头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脸色有些难过。
看见北宫的脸色变得失落,司徒清心里也不舒服,他别过头,拢在袖里的手悄然攥成了拳。他的神色落在千蛛眼里,便换来幽幽的一声叹息。
这一声叹让那两个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可千蛛置若罔闻,兀自抬手轻覆了司徒清紧握的双手,放轻了声音,“你心里也放不下,又何必还硬撑着呢?”司徒清有些别捏地冷哼了一声,却没有抽回被千蛛轻轻抓住的手,他们之间的模样落在北宫皓轩眼里,看着司徒清所隐隐流露出来的对那人的欢喜,让北宫心里又是一颤。
“朱华小姐……”
没有更正北宫皓轩对自己的称呼,千蛛任司徒清反手抓了自己的手,语气是北宫所熟悉的那种冷淡,“慕容晓月的话,应该还活着吧?不过……他现在的行踪暂时无法确认。”“朱华小姐是怎么知道的?”北宫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听说师父离开后你一直都待在这山上,又怎么会知道这些?”
话中的怀疑清晰可感,司徒清微微挑了挑眉,而千蛛的神色依旧淡然,“这里的情报网自然会把消息传递给我。”
千蛛口中的情报网自然是指的接受了龙碎阳命令而来的暗影,司徒清对此也是清楚的,唯独北宫皓轩,因为被他们暂时隐瞒了与龙碎阳之间的关系不知道这些事情,还以为千蛛所说的情报系统指的是司徒清手中的无刃,不由神色一变,顾不得着急慕容晓月的事,语气急切而带了冷冽,“师傅你把无刃交给她了?!”
“别胡说。”微一皱眉,司徒清轻叱了一声,不明白北宫为什么对千蛛总抱有那么大的敌意,虽然千蛛的神色未曾因此改变过一分,但司徒清却不希望让他受到一丝无妄的委屈,“蛛儿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了,你还想知道什么自己去无刃问就是了,别在这儿问东问西了的!”
明显的袒护让北宫越发有危机感,他倒不是因为吃醋司徒清对待那位大小姐比对待自己要欢喜得多,而是因为他担心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过多的痴迷会影响到司徒清对今后事务的判断,毕竟这个女人看似年纪不大,但心计却是深沉,虽然国色天香,却只怕又是个心如蛇蝎的妖女……虽然心里颇是不甘,但既然司徒清开口叫了他离开,他也不好再继续留在这里,虽然心里仍然不减对那女人的警惕戒备,但面上却做出委屈与不满的神色,直嘀咕着:“见色忘义!”,在司徒清瞪着瞪着的目光中离开了房间。
“你做什么让他这儿不喜欢你呀?”看着北宫皓轩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司徒清很是疑惑,但千蛛只冷淡看着半开的房门,面色漠然,“这个问题你应当去问他才对。”“说得也是!”伸了个懒腰,那少年愉悦地笑着,掀开被子走了下来,千蛛一言不发地递过放在另一头的衣物,司徒清接过,一边换着衣裳一边询问道:“无刃对于慕容晓月的事儿知道多少?”
“不知道,我在无刃那里只看一些江湖琐事罢了,你的人又怎么会把那些重要的东西随便给我。”千蛛平静地回答着,“我得到的消息都是有暗影传达给我的,想来是受了语儒的命令吧。”
“全是暗影传来的消息?龙家的暗影这么厉害……?”司徒清有些怀疑和不服气,但千蛛却淡淡看了他一眼,唇角出人意料地勾了一丝笑,“暗影只查到最近江湖上有一个‘慕容晓月’在到处杀人,但是那是不是他们在找的人,那就不知道了……”
惊讶地看着千蛛,司徒清呆了好半天才迟疑着问:“那你开始对耗子说的……”
“嗄,那个呀……”千蛛的笑意蓦然如繁华织锦的绚烂,“我是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