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司空对视一眼,二人皆面无表情蓄势待发。
不知又有什么东西入了殿内,一声炸响后,白烟四起。
无痕一手被萧铭紧紧地攥着,她望着这景象,不惊不乍,始终平静的站着。
二边听萧铭嗤笑了一声,“他来了,你开心了么?我的皇后。”
无痕不语,手上的力道紧了又紧,有些疼。
忽然她只觉腰上一暖,一个力道劈在牵着她那人的手臂上,一个后旋,靠近一具熟悉的怀抱里。
“对不起,来晚了。”
“你带了多少人?”她问道。
没有回答,他们扣着彼此的手站在殿中,即使看不见,也能感觉到周围早已布满了重重侍卫。她苦笑,“何苦呢?”
腰上力道一紧,“相信我。”
火药有限,白烟渐渐散去,而侍卫却越来越多。朔月搂着无痕,应付得有些艰难。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无痕说,“我被下了软骨散,你带着我只有死路一条。”
朔月回头冲她一笑,妖媚之极,“翎儿,唤声夫君来听听。”
无痕白他一眼,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
“落英呢?”她问。
“在宫外接应。”一扇劈倒一人,他急速回道,又冲一方低喊了一声:“小酒,撤!”
没有回应,他心中一顿,手下招式越发的凌厉狠辣。
“朔月,你逃不了的,束手就擒吧。”萧铭冷冷的声音响起,“三千精兵,我都为你准备好了。”
朔月大笑:“谢皇上抬爱,朔月真是……受宠若惊啊。”他停下动作,歉意的对身边人说道:“对不起,我又失信了。”
无痕默然。
浓烟散尽,一袭华衣如雪傲然而立,手中始终紧紧攥着一人。大臣站到一处,银枪闪着寒光指着圈中人。
“朔月,你输了。”高座之上的人带着睥睨天下的威严冷冷注视着那被重重围住的人。
“呵呵,皇上这么笃定?”他吹了吹羽扇,笑道。
“上次有她护你,这次,你以为她还护得了你么?”萧铭指着无痕,放柔了声音,却含着不容人拒绝的强势:“翎韵,过来。”
无痕垂眸不语。
萧铭怒火攻心,手攥在身侧,关节发白,一挥手,百名弓箭手鱼贯而入。
无痕一惊,朔月却只淡淡扫了一眼。
“最后一次。”萧铭冷声道:“你过来。不然——”他冷笑着扫了眼那些弓箭手。
无痕抬眸,凄凉一笑,挣开那攥着自己的手,刚走了一步,又被人拉回去。
“你不能有事。”朔月轻声道。
无痕眼眶一热,眼角滑出一滴泪。
高座上的人却无法再忍,大喝道:“拉开皇后,放箭!”
有侍卫冲过来将两人拉开,与此同时百箭齐发。
“公子,松手吧。”无痕疾呼道。
殿内数人闻言大惊,司空宣更是眼眸瞪大,然而不及他反应,那道明媚的红影已经扑下。
“子衿——”司空宣大喝一声,旋即飞入阵中,怒红着眼挥剑。
南宫啸也反应过来,对高座上的人说道:“快让他们收手,那是子衿。”
萧铭手一挥,弓箭手齐齐收箭退后两步。他疾步下来,暴喝道:“她人呢?”
朔月大笑:“萧铭,我就说不要那么笃定不?”
“我问你她人呢?”他抢过一名侍卫的弓箭。
朔月勾起唇角,嘲弄地望着他。
“朔月,你——该——死。”拉满弓弦,箭尖对准,嗖然射出。
“不要。”原本倒在地上的子衿疾呼出声,挣脱了司空宣,飞身而起。
“子衿——”司空宣动作慢了一拍,根本来不及。
朔月望着倒下的子衿,闭了闭眼,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我没护好子衿。”喉咙处一阵血腥上涌,面前渐渐有些看不清。
“噗”地吐出一大口血,南宫啸一惊,而后只见那血不断的从那人口中喷出来。
一身华衣血红,俊挺的身影缓缓倒下。
外面一处,小酒小水死死地拖住一人,将泪水压回眼眶。
小酒自怀里掏出一物放到她手心,嗓音沙哑,哽咽着道:“无痕公子,公子以命相博,你切莫负他一片真心。”
无痕望着天空,月华如水,似那人眸光般。她张着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一滴泪自眼角落下。她一挥衣袖,身子掠起,消失在暗夜里。
宣政殿内司空宣的疾呼,萧铭的怒吼,南宫啸的劝阻……所有的纷乱嘈杂都渐渐听不见了。
萧铭命人将朔月关进天牢,让泠歌领着一千精兵去追人,下令封住宫门、城门。
“子衿。”司空宣将她面上的人皮面具揭开,露出苍白的秀脸。他望着不断从她身上涌出的鲜血,手奋力去捂,掌心被血染红,他的眼眸也被染红了。
“司空宣。”子衿喘息着轻声说:“我其实……不……恨……你。”
“子衿,别说话了。”司空宣握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你会没事的。”
子衿弯唇笑,努力睁着眼深深望着他,用尽所有的说:“以后……你离开这吧,找个安静的地方,找个好姑娘,好好的……好好的过你的日子。”
司空宣脸靠着她的脸,她面上的冰凉让他一颗心沉到了底。
“子衿,等你好了,我们离开这里,去北州,要是你不愿意,我们就去邰州。恩,我们可以手牵着手到处游玩。过两年玩够了,就找个安静的地方住下来,生两个孩子。好不好?”他轻声说着,望着怀里的女子。
子衿微微笑着,眼中留恋出不舍还有不甘。
“司空宣,我睡会儿,记得叫醒我。”她轻声说着,眼眸缓缓闭上。
司空宣紧紧地搂着她,温柔地笑着说:“好,你睡会儿,天亮了,我就叫你。”
他将人打横抱起,南宫啸挡住他,他脸上的泪让他怔在当场,张着嘴却不知说什么,脑中无法抑制的想到了秦瑸瑶离开的那日,最后只说道:“你要保重。”
司空宣回身,望着高座上的帝王,勾唇一笑,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离去。
盛德二十三年四月底,帝宣旨告天下:“反贼朔月已亡,皇后为救驾,薨!”
【北方战起】
同月,帝于朝堂上闻北疆战起。反贼朔月部下带兵攻破了雍州、荆州,直取京都而来。帝大惊,派兵增援。一时,京中人心惶惶,百姓奔走告急,欲朝南方逃去。
然而,此刻城门是万万开不得的。帝下令封锁城门,又派人去寻司空宣。然而,派去的人皆无功而返。
司空宣失踪,他两位兄长又不问政事,一时北州只有当地知府撑着,帝大怒,着南宫啸快马加鞭去北州驻守。
朝堂纷乱之时,却听闻乱贼驻守荆州,不再开战。
登时,议论纷纷。有人主张将雍、荆二州取回,一雪前耻;也有人主张眼下和为贵,按兵不动。帝正举棋不定时,南宫啸来信,言明眼下敌意不详,静观为佳。帝允。
荆州
城墙上,御乘风迎风而立,望着城中一片狼藉,眼中阴晴不定。听到脚步声,他指着南方道:“司空宣消失和萧铭脱不了干系,失了北州司空家的拥护,萧铭便是失了北州一方的势力。此时正是攻下北州的好时机,你为何让我停战?”
无痕上前与他并肩而立,“他如今生死不明,若是你我太过,逼急了萧铭,万一……”后面她顿住没说,也指着南方道:“你别忘了,如今萧铭以派了南宫啸过来,此人心计甚多,你我还是小心为上。而且——”他指向北方,“如今他的死讯天下皆知,如果你我只为进攻帝都,万一北方八国来犯,到时,你我又当如何?还有这位茹茹城的城主,原先他打着成为一国国丈的注意,如今呢?”她继续道:“你看这次,你要他派兵,他不是几番推辞最后只派了两千兵马?也是幸好我们有尊天令在手,又得了无回山那些人的帮助,才巧取了雍、荆二州。”
“那你想怎么做?”御乘风微皱着眉,这些他并不是没有想过,然而,心中一口气实在难以咽下。现在想想,确实是兵行险招了。
“如今之计……”无痕撑着城墙,眼中闪过杀机,“先定北疆,再争天下。”
盛德二十三年五月,茹茹城城主之女阿慕莎嫁给御乘风御公子,满城欢喜。而其父却于当夜因着欢喜过甚饮酒过度,猝死。其女婿御乘风顺势接了城主之位,下令全城食素一月,以慰老城主在天之灵。欢喜为过便是噩耗传来,三日后,阿慕莎一身素衣为父送葬。
“下一步呢?”御乘风亦是素衣在身,冷着面问道。
“先调整一月吧。”无痕道,“一月后,取临国——枭祈国。”
一月后,朝堂因着一份奏折再度哗然。
新任茹茹城城主御乘风和昔日凤女竟然手持尊天令,打着尊天之令,一月内连取北方三国。
“皇上,他们拿出尊天令,臣恐民心不稳啊。”
当初是皇帝下旨:上天眷顾,容朕得尊天令。
萧铭一掌恨不得震碎龙椅,“依爱卿之意,朕当如何?”
左相眯着眼一字字道:“同取北国。”
六月中旬,北方战起,双雄争霸。
无痕着墙上的地图道:“如今北方八国,我们得四国,铭帝得三国。而十二州中,我们已得东忻州、邰州,西面江州,北面雍、靖、荆三州。眼下两方制衡,关键只在——”她在一处一点,“南方。南方是南宫家的势力,而南宫啸此时正在北州驻守,我们到可好好利用一番。”她自怀中取出一物,“子悠、落英,你二人跑一趟忻州,带着这块令牌找到殷叔。然后带人在这里——”她点在一处,“这里与忻州、宜州、兰州成三角之势,你们在这里制造一些小小动静就可,然后迅速撤回,再到这里、这里还有这,都只需要一点动静就好,明白了?”
子悠接过令牌与落英齐齐跪拜,便连夜离开了。
“忻州?”常青不解相问。
“恩,我爹旧部。”他淡声回到,又指向地图:“如今八国中只剩中间的燕国了,能否取得燕国就在十日后的一战了。而我这次……却要你们只许败不许胜。”
“公子,这是为何?燕国是我们能否牢固北方势力的关键,为何要败?”赵卫不解地嚷嚷,常青瞟了他一眼,他才不甘心的收声。
无痕不恼,只继续道:“从这里赶往忻州再等他们部署完毕大概要一月的时间,这段时间我要你们修生养息,好好应付下一场战争。忻州那边消息传来之时,赵卫、卓步,我要你二人去敲北州的城门。”
赵卫还是不解,常青却笑了,拱手道:“公子妙招。”见赵卫瞪着自己,便解释道:“若我们这次战败,铭帝那边一定是以为我们兵力不足所致,便可让他们稍放戒心。而子悠和落英又去兰州捣乱,南宫啸岂会不理?铭帝一定也以为我们派兵去了南方,是以,那时才是最佳攻破北州之时。”
“一旦北州被破,京都便唾手可得了。”赵卫大笑,“公子果然……果然……”他有些懊恼地挠头,“公子,我赵卫就是粗人一个。”
常青几人顿时失笑。
是夜,六月的天气有几分燥热,无痕在屋子里呆的烦闷便出来透气,正看到不远处御乘风牵着逍遥的手出来散步。御乘风正陪着笑解释什么,逍遥却始终一副爱理不理的面孔。
无痕悄悄隐了身子靠近,听得御乘风道:“夫人啊,我今日真的只是丫鬟来报说她又不吃不喝,我才过去看看的啊。”
“看看?”逍遥怒指着他,道:“看看需要拉手吗?看看需要抱吗?御乘风,我看你是见了美人就控制不住了吧?手拉了,身子也抱了,然后呢?你是不是就要去亲她了?再然后,是不是就该有个小子叫我大娘了啊?御乘风,你太过分了!”
见她又红了眼睛,嗓子也哑了,御乘风心疼的紧,拉了人进怀里,柔声安抚着:“不哭了啊,都是我不好,你可千万别生气,当心动了胎气啊。”
他不提还好,一提逍遥更来火了,“你整天就知道惦记着我的肚子你儿子,你有想过我吗?”
御乘风眉心紧皱,“我这不是……哎,好了啊,都是我的错,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就是别气着自己了。好了好了,我明天就让人把她送走行了吧?反正娶她当日她爹便死了,盖头没揭,交杯酒没喝,房也没洞。这亲事也是做不得数的,我明天就送她走。”
御乘风又安抚了许久,逍遥才不哭了。
无痕躲在大树后,月空下,面色晦暗。
当初让御乘风娶茹茹城实属权宜之计,若不是为了名正言顺的坐上茹茹城一主之位,她也不会出此下策。她望着御乘风怀里的人,到底,她还是自私了,又伤害了一个人。
她靠着大树滑下身子,朔月啊朔月,你千万要坚持住,我……就要来见你了。
一月后,听闻南方战火起,萧铭果然派南宫啸火速赶去,而北州由一位大臣来镇守。
然而,那位大臣刚到北州,凳子还没坐热,便惊闻有贼来犯,一万大军直抵城门外。大臣惊,一边派人去报朝廷,一面派兵迎战。
然而,他急匆匆的安排哪比得无痕一月的精心谋划,大臣只撑得两日,便在战火中丧生。北州失,朝堂震惊!
京都再度混乱,百姓奔走,聚到城门前,要求开城门让他们逃生。连着几日没有答复后,竟然聚众殴打起官兵来。
铭帝盛怒,又过三日,有人递上来一封信。他看罢,冷笑数声,拂袖下朝,在朝凤宫内独坐一日。
朝凤宫内兰花正开得正好,葡萄架上葡萄累累,他一个不甚便被一颗葡萄砸到了头。接住滚落的葡萄,皮也没撕直接丢进口中,很甜,却也很苦。
派人取了“凤鸣”过来,一遍遍的抚着。外面的守候的宫人听了便觉出几分熟悉,忽然一人低呼道:“这不是娘娘生前最爱抚的吗?”
“是了,是那首‘兰音落’。”另一人道。
西边宫殿中,芜绮正扫着庭院,听到琴音,她一怔,对着一方凝视许久。
那日无痕离开,她却没有来得及随她走,后来想想,或许是公子故意让她留下的吧,好……好让她在宫中为她传递消息。
她虽也是沁音阁的堂主,然而她曾经是前任堂主的人,若是与公子亲近,自是比不得子衿逍遥的。她有时会想,她若是与子衿一样死了,公子会不会那么难过?
或许吧。
她握着扫帚发怔,公子离开后,她便抢先请罪自愿到这冷宫来当职。皇帝什么也没说,目光空空的,只盯着桌案上的一笛一琴。良久,才听他恍若梦呓般的问:“你说,她还会回来么?”
她望着这位年轻的帝王,不知如何回答。答案其实昭然若知。
她转身之际,清楚滴看到帝王眼里的泪,心中忽然疼了一下。
这一连数月,公子那边始终没有消息,她才慢慢想起来,或许公子是要她自己想法子离开吧。
独身一人,在冷宫呆上一月,还有谁会记得她。东西已收拾好,她听着琴音,始终无法抉择。
或许,她的人可以轻而易举的离开,有些东西,却是无法带走了。
如此,不如不离,不如……就这样远远的看着、陪着。
【大结局章】
很多年后,帝着史官重新编史册,史官对于盛朝二十三年七月七日这一天发生的事是这样记载的:盛朝二十三年七月七日,铭帝与北国祖帝于北州签订“停战协约”,双方约定往后百年内不起战事,和平相处。
后人说:“北国祖帝乃当年江湖第一公子,昔日盛朝三皇子萧碧的儿子朔月。”
也有人说:“非也,北国祖帝乃是当年与朔月齐名的无痕公子,江湖神秘门派沁音阁的阁主。”
更有人道:“都不对。北国祖帝其实是一名女子,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昔年名动天下的将军乐静以的爱女、凤女乐翎韵。”
然而历史真相究竟如何呢?
盛德二十三年七月七日这一天,夏阳正烈,烤的大地一片炙热,空气里都是灼热的气息。
铭帝一身明黄龙袍,发束金冠,腰环龙佩,手持一把玉笛,带着泠歌和两名侍卫自一边缓缓踏上北州阳城的城墙。
无痕一身青衣,青簪束发,独自一人负手从另一边踏上城墙。
城墙上分道两边早就整齐地站着两边的重要人物,见两人上来,左智严上前,将两轴明黄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