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十二街- 第9部分

雪莉沉默地看向她，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压迫着她，这个看似温顺的女子所散发的威仪是属于上者不容置疑的气势和魄力。雪莉忽然从心底里感到自己必须屈服于眼前的这个人。　

“……好的。”　

“那就好，你写好契约后，我们就可以进行仪式了。”贝尔瑞蒂习惯性地露出甜美的笑容，温柔而又淑雅，散发着宛若女神般的无瑕光彩。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夜，是如此的静谧，同时也是黑暗展现魔力的时刻。朦胧的黑雾像轻纱一般笼罩了灿烂的一切，无论再耀眼的事物都会变得黯然失色。黑暗代表着夜晚的世界，主宰着每一个生命。　


在生命的十字路口——圣约中央广场的十字大道，稀疏的人群在这里谈天说地，间或有几个路人匆匆走过，一切都显得那样平静、安详……　

克莱安有些惊奇地四处张望着。先前好好地走在大道上，忽然一阵黑雾笼罩而来，出来之后就是眼前的这般天地——载歌载舞的巫师们、稀奇古怪的装饰物、一群群的黑色军团、欢声笑语的聚会、众多生物汇聚一堂的奇妙画面……这就是巫魔会吗？似乎没有传说中的那种恶心的场面嘛！　



　

“请在黑名单上写下您的真名。”一只惨白的骷髅手伸过来。　

差些被它吓死的克莱安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从骷髅手中拿过那张漆黑的羊皮纸后，克莱安更愣了，这该怎么用？　

雪莉拿过同样的纸，对着它喊出了自己的名字，不一会儿，鲜红的名字就浮现在纸上。克莱安照着她的样子做了。　

“您们的关系？”骷髅哒哒哒地问着，程序化地做起笔录。　

“师徒。”雪莉回答。　

真不知道这个骷髅到底会不会写字，只见它在两张纸上划了几划，然后把它们放进一叠纸中道：“请进。”　

3　

直到混进人群中了，克莱安才不确定地问道：“这样就能通过了？管理未免也太松懈了吧。”　

雪莉笑道：“其实是看你敢不敢把真名透露给恶魔。那张黑名单可是吸收了你的声音、血液后才会绘出你的真名的。如果不敢说的话，纸上就不会浮现字体，那么守卫骷髅就会立刻把你撵出场或是交给自己的主人。至于身份的真伪，哈！那些完全没有脑子的骨头可不会知道。只要进来了就很难再被找出来，尽可放心。”　


“那么那些神职人员岂不是很好混进来？”　

“没错，但神职人员可都是有严重洁癖的，才不愿说出真名呢！所以还是很少会有非巫师混进来的。”　

克莱安一加入到这个豪华的盛宴，就显得格外的兴奋。这里和贵族们的舞会非常相像，场面显现出过度的奢华。几十个白骨雕刻而成的巨大吊灯吸附在房顶上，与整个大厅的黑色基调形成鲜明的反差，温暖的橘色灯光照耀着宴会上光怪陆离的景象。　


克莱安好奇地左右张望，忍不住指着一个有巨大羊角的生物问：“这个是什么？”　

顺着克莱安所指，雪莉看到了那个“贵宾”的姿容：“那是‘门’那边的生物，因为长得像这边的羊，俗称魔羊，其实只是一种低等魔鬼。”　

“‘门’是指‘深渊’和人间的屏障吗？那么说……那是‘深渊’里的……”　



雪莉点了点头，神情严肃地告诫道：“‘深渊’是和人间完全不同的地方，提到的时候小心点比较好，那里的‘居民’可都是不好惹的家伙。”　

“哦……”克莱安乖巧地点点头，但还是继续好奇宝宝的提问，“那个是蝙蝠吗？”　

“那个，也是魔鬼啦！但它应该是某人的召唤物才是。”　

“那这个呢？”　

“嘘，小声点儿！那是比较有力量的贪婪魔鬼，大概是某人的契约者。”　

……　

克莱安不停地问，雪莉也耐心地回答着。宴会上提供了许多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没过多久，两人就把肚子喂饱了。　

“贝尔瑞蒂怎么还没来？”雪莉东张西望后不满地道，说好只比他们晚一个小时的。　

“早就来了啦。”克莱安笑道，指指身边笑意不止的女性，做了个口型。　

不会吧？！雪莉瞠目结舌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一身漆黑高贵的绣边长袍——一看就知道是高级巫师才敢穿的魔丝所织的巫师专用晚礼服！绣有金边的银灰色袖摆上散发出强烈的魔法波动……天，那不是巫师协会的徽章吗！只有中阶三星以上的巫师才能有资格参加巫师协会、携带徽章！这个黑发女子真的是神圣教徒吗？连她这个巫师都不敢干这种事情。　


“贝尔瑞蒂？”雪莉很没底气地叫道。　

“这不是雪莉嘛，好久不见了。”贝尔瑞蒂万分配合地回答，“不过我改名了，埃丝翠狄，以后就这么叫我吧。”　

巫师改名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并不会引起怀疑。　

“埃丝翠狄，那不是神圣力量的含蕴吗？真是符合你的气质呢！”雪莉索性与她闲聊起来，反正现在也没别的事。　

“这可是我的真名。”贝尔瑞蒂笑着与她来到角落，“别告诉别人哦。‘由昨天起，一切看到的、听到的都化为两人的秘密，没有欺骗，也没有背叛’，契约上可是写明的。”　

“不怕他走漏消息？”雪莉指指尾随在一旁、正听着她们谈话的克莱安。　

“没事。我的事，他多少了解。”贝尔瑞蒂拨了拨头发，“据抚养我的人说，那是恶魔帮我取的名字。我在九岁前一直用着它，直到受洗后才开始使用贝尔瑞蒂这个名字。”　


　

“真不可思议。难道这就是‘混沌真名’？！难道就是每个灵魂最初的名字，会由深渊魔鬼或圣域精灵告知的那种？天啊！连我们巫师都很少有人能知道自己的‘混沌真名’，能知道‘光辉真名’就已经很不错了！”　


“光辉真名”是灵魂在圣域里接受神的洗礼后得到的真名，在不停的转世中，灵魂的名字会被一再地擦洗，从而获得新的“光辉真名”以及新的人生。所以绝大多数人没有前世的记忆，因为名字连同记忆一起被消抹了。但是也有不罢休的人类存在，一些特殊的人能记起上一辈子的事情，于是好奇心趋势着他们寻找前世，但即使是黑巫师，最多也只能查到自己前一世的“光辉真名”。　


贝尔瑞蒂笑着点头，看样子雪莉并不知道“混沌真名”意味着什么。的确，每个灵魂都曾经有过“混沌真名”，也就是灵魂最初的名字，但一旦转世进入圣域就会被抹去，进而获得“光辉真名”，从此再也无法寻回“混沌真名”。然而自己并不是新生的灵魂，无论如何转世，她永远都冠有埃丝翠狄这个名字，这就是另一种情况的存在了……姓名包含的东西，其实要比人们所能想象到的更多！　


“不过，居然是恶魔告诉你的？我以为会是圣域的精灵！”她吃惊地说道。　

“我不是说了么，抚养我的人告诉我的。”淡淡的笑意中渐渐笼上了一层忧伤，随即又打起精神来——“用微笑面对一切”，也是从他身上学来的。　

雪莉怔了怔，像是突然了解了什么一样，微微地张开了嘴巴，然后做贼般地四处扫视了一番，见没有人注意到她们，便偷偷凑到贝尔瑞蒂耳旁低声询问：“那个人该不会是干我们这行的吧？”　


猜对了。贝尔瑞蒂没有说话。她优雅地拿起高脚杯，轻轻摇晃着，然后将纯正的红酒缓缓地倒入自己的唇中。　

但是，雪莉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不是用耳朵，而是直接在脑中想起了贝尔瑞蒂的回答！　

别那么惊讶，我正用意念和你对话，这样比较安全。你是不是想知道养育我的人是谁？水色的眸子眨了眨，一切尽在不言中。　





雪莉点点头，也装模作样地拿起一块小甜点吃起来。　

他既是养育我的亲人，也是教导我的师傅，我想你也应该认识他——波文？史特赖特。　

“咳咳！”一听到这个名字，雪莉狼狈地呛咳起来，很不雅观地将食物全都喷了出来。　

克莱安莫名地回望，担忧地皱起了眉头，伸手想要帮雪莉拍拍背，雪莉则摇摇手示意不用。　

擦着被逼出的泪水，雪莉暗暗咋舌。乖乖，这真是太惊人了！贝尔瑞蒂居然是被誉为“巫师界宗师”的波文？史特赖特的徒弟？！　

我这样说话你听得见吗？虽然不懂何为意念，但她努力地用脑子想着自己所要说的话。　

当然。　

波文大人……真的被圣骑士团打败了？这一直是巫师界不敢相信的答案。十多年来，诸多高阶巫师们冒死前去史特赖特的住宅，只为一探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居然会让一代宗师就此消声匿迹。　


贝尔瑞蒂停下了动作，又一次，思绪回到了过去。　

那场悲痛的战役，超过千人的圣骑士团包围了整个山头，一个月的僵持终究难以避免灾难的发生。当史特（史特赖特的昵称）用沾满黑烟的手紧紧抵住她的脖子，对着杀进来的圣骑士们威胁道要杀了她这个拥有圣血血统的女孩时，她就领悟了——史特想用自己的性命来交换她的未来。那逼真的演技是他最后施展的巫术。带着微笑离开人世的他，在圣骑士们的眼里却代表着丑陋的灭亡。　


她轻抚着袖摆里的巫师手链，敛下眸子。那天，她紧紧握着这个代表他身份和荣誉的手链，暗暗发誓，只要自己活着一天，就要愚弄、嘲笑“黑白永远敌对”这个愚蠢的真理！用深深灌满黑巫师魔力的身体去学习圣灵术，成为一个称职的、让世人敬仰的圣女！而她，全部都做到了！　


是又怎么样呢？史特赖特的确是被圣骑士团打败的。孤军奋战的他被好比一个国家军队的队伍用卑鄙的手法打败了！　

带着悲愤的语气，透露出太多情绪。　

雪莉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她说不出的苦涩。本想指责她抛弃了巫师的信仰是多么对不起波文大人，然而现在，她决定保持沉默。　




4　

巫魔会越来越热闹，舞会也渐入高潮。凌晨已过，重头戏开始了。　

首先是“聚魔”。十位高阶一星的巫师当众接见了代表“七宗罪”的恶魔，展示了巫术上的才华。　

然后是“操兵”。两位高阶死灵法师联合十二位中阶死灵法师操纵着近千头不死生物，展示军团的力量。　

接着是辅助巫术大放光彩的时刻。相当华丽且惊心的表演，每个人都看得如痴如醉，可惜最后的“暴尸雷”让不少人呕出了刚吃的晚饭。　

“接下来，我们邀请到了一位贵客，他不是巫师，但却了解很多巫师都不知道的‘深渊’之事。那就是名满天下的‘极恶吟游诗人’……”　

“不会吧？”贝尔瑞蒂和克莱安齐声叫道，“佛兰斯怎么也来了？！”　

“你们认识他？”雪莉好奇地问。“极恶吟游诗人”可是个奇人，因为握有诸多皇室间的丑闻、贵族间的淫荡私情和众多恶魔巫师的资料，被重面子的众多国主以“恶魔仆人嫌疑”通缉；另一方面，他又总会知道一些黑暗世界不为人知的事情，就连巫师协会都对他又爱又恨，暗地里也有不少人出重金想要除掉他。他既是人人喊杀、世界通缉排行榜高居第三位的“贵人”；同时，又是各方极力笼络、希望从他身上得到敌情的“贵人”，许多势力开出的招纳金额竟比皇家五星魔法师的年薪还高上数倍！　


“嗯，关系还不错。”贝尔瑞蒂随口道。　

只见佛兰斯身穿吟游诗人的正装，披着深灰的斗篷，戴着插有羽毛的宽檐帽，手抱爱琴出现在大家面前。他眼神一瞄，刚好对上她的。啊啊，果然被认出来了，佛兰斯的眼光总是那么好。对于他的眨眼示意，贝尔瑞蒂也用口型回应。　


佛兰斯坐了下来，拨了几下竖琴，琴瑟声突然变得森冷凄厉起来。众人不由为这充满气氛的旋律感染，变得肃然起来。阴沉缓慢的韵律伴随着佛兰斯不高不低的吟唱：　

“悠久的黑暗，混沌的初代，这是起源，历史的开端。深渊的崛起，如同圣域的出现，光明背后，无尽深处，那是灵魂最初孕育的地方。黑暗之子，黑色之王亚西罗耶，他是巫师的神祇，深渊的统治者，更是众神最初的领导者；黑暗之子，黑暗之母的爱儿，他用那卷起万物的黑发牵绕着每一个灵魂，他用那绿色的妖瞳看透世间的一切，连圣域的光明之王艾理斯都对他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黑暗之子，深渊的王子，与光明之王艾理斯齐名的尊贵之神，恶魔都为之惧怕的大人……”　



　

所有人都安静地听着，那是难得听到的故事，歌颂亚西罗耶的诗歌。　

若不是周围太安静了，贝尔瑞蒂一定会毫无顾忌地对佛兰斯道：“你还真能吹！”　

不过还真是佩服佛兰斯的小道消息，他从哪里得知那么多关于深渊的事情？对圣域了若指掌已经不可思议了；而深渊——那个与圣域相对的领域，绝对神秘的存在，连高阶巫师都很难窥探到的恶魔栖息之地，他却能讲出那么多事情，莫怪有人怀疑他是恶魔的仆人。不过，有不少事情他还真是讲对了，比如黑暗之子亚西罗耶的崇高。　


在光明当道的时代，讲述深渊就是一种罪恶，所以世界上极少有叙述深渊的书籍或民谣。而在那极少讲到深渊的故事中，又多以臭名昭著的恶魔贵族科洛卡伯特为主角。对于黑暗之子的叙述实在是寥寥无几，所以他才会被人误会为罪恶的缔造者。或许只有巫师才能或多或少地理解这位神祇吧。　


听得津津有味的众巫师甚至想要拉住佛兰斯不让他下台。对于可怜的他，贝尔瑞蒂和克莱安只能爱莫能助了。恰好后面的几个活动都稍显无趣，佛兰斯就更加遭殃了。　

真正的“重头戏”终于上场了。　

那个贝尔瑞蒂一直寻找的少女走到了台上。　

“是帕拉蒂，现在风头十足的天才巫师。”雪莉偷偷地跟贝尔瑞蒂介绍。　

“各位！”甜美而稚嫩的童音响起，她的声音已不再沙哑，似乎已与身体融为了一体，“就像先前吟游诗人所唱的，亚西罗耶，我们高贵的大人从来没有收到过我们给予的祭品，而我们也从没看到过他。那不是很可惜吗！所以，我帕拉蒂？沙而瓦，要献上神职人员那恶心的血液，以及高贵的巫术，打开通往深渊的大门，一睹神圣之地的风貌！”　


这句话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她打算开启那道阻隔了人间和深渊的大门？是不是疯了？！就算在这个魔星降临的时刻，也不可能办到这点啊！而且巫师协会居然会同意这样荒唐的事情？　


“大家安静！这次的计划已经受到了巫师协会最高领导者的批准，而且又占尽天时地利，正是最好的时机。所以，大家唯一要做的就是睁大眼睛见证这个历史的时刻！”巫师协会一位领导者站出来说话，下面逐渐安静起来，但反对者们还在尖叫着：　



　

“那是违法的，是禁咒！不能使用的！巫师协会在搞什么？！”　

“绝对不可以打开门，那会破坏世间的规律，吃力不讨好！”　

……　

遗憾的是，那些少数的反对者很快就被镇压下去并拖出了会场。　

距离帕拉蒂等人最近的佛兰斯则在一旁静静地抚着琴，高深莫测地看着众人的一举一动，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贝尔瑞蒂，你说这样做好吗？”雪莉也隐隐感到不妥。门后的世界，那个未知的深渊国度，真的如想象般简单？光看从那边请出的恶魔就知道，那绝不是普通人能涉足的地方了。　


“愚者的行为。”她难得轻描淡写地回答，却紧紧盯着台上那个显得越发得意的少女。　

直到周围再次安静了下来，帕拉蒂才道：“我已经在祭品身上下了预前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