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被子赤脚走下了床,穿着单薄睡衣的佩塞珥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习惯性地为自己倒了杯香茶——虽然放了一晚上早已冰冷。她捧着杯子缓缓走到窗前,透过窗帘,看到外头的大雪静静地下着,被银装包裹着的新月十二街比往常还要寂静。这是冬天里,万物安详沉睡的味道。
是这场雪唤来的记忆吧,那封存已久的伤痕……
这场轰轰烈烈的大雪下了三天三夜,如今积雪已经堆积到小腿腹那么高了。终于放晴的天空中,冬日的暖阳毫不吝啬地奉献出自己的光和热温柔地照耀着大地,洁白一片的街道像洒上了一层金屑,分外灿烂。
“起床啦!早饭要冷掉了哦!”穿着自制的围裙,把金色秀发盘绕在头顶的贝尔瑞蒂敲打着手上的勺子和煎蛋的小锅子,挨着房间地敲起门来。
整间楼内,顿时充满了痛苦的呻吟声。
“我还想睡……”
“饶了我吧,昨晚弄到很晚才睡觉的啊……”
“再给我睡上十分钟就好……”
“先去叫别人……我等会就起来……”
……
贝尔瑞蒂镇定地站在走道中央,微笑地看了眼紧闭的两排门,清了清喉咙,用她那温文尔雅的声音清楚地说道:“那么从中午开始你们自己掌厨,我再也不做饭了!”
一片静默后紧接着的是比菜市场还要吵闹的哀号和求饶。
“等等啊!我马上就起来了,给我两分钟时间刷牙洗脸!”
“我得换衣服啊,稍等一下啦!”
“好冷!”
“我的袜子呢?”
……
匆匆忙忙的脚步和大家混乱的杂音让贝尔瑞蒂会心地一笑——美好的一天又开始了。
餐桌上热气腾腾的白色烟雾就好像大家愉悦的心情一样,蒸蒸日上。一伙人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讨论起第一场冬雪后的事情来。
“雪祭啊雪祭啊!一年一度的雪祭啊!我一定要去参加!”满嘴塞着香肠的萨弗好不容易从嘴巴里挤出了像样的单词,眼睛里的光芒不知道是针对桌上的食物,还是针对大家所议论的话题。
“萨弗,不要乱喷!”奥罗德狼狈地擦去脸上的香肠碎渣,一边用大手按住那几乎要跳到桌子上的金发男孩,“坐好吃饭,等下没有人会拦你的!那么贝尔瑞蒂,威廉伯爵是怎么说的?”
被点到名的娴雅女子扫了眼手中精心设计的请帖,抬头笑眯眯地回答:“还是老样子啊,希望克莱安和艾莲加入魔法师小组布置祭典,我去教团帮忙,萨弗帮忙城市装饰,佛兰斯去歌剧团指挥,阿路夫去充当一下护卫队,如果可能的话希望奥罗德能弄出一些可爱的魔兽给小孩子玩。”
“啊啊,每次都要麻烦我们啊……”艾莲无聊地把玩着耀红色的发梢,一手拿着沾满草莓酱的吐司面包片,小口小口地吃着。
“这不是很好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佛兰斯像猫咪一样舒服地发出一声叹息,总是和艾莲互相对着干的他今天也不例外。
阿路夫皱着眉头拿过请帖,眯起眼睛询问:“护卫队上个月不是扩召了么?”
“人数再多,也满足不了雪祭这种大场合啊!”贝尔瑞蒂实事求是地回答。
“你们那些合理的要求也就算了,什么叫‘可爱的魔兽’?我的宝宝们哪个不可爱了!”奥罗德终于抓住个空当不满地抱怨道。
哐啷当……凡是手中拿着的刀叉的要么相撞,要么掉落。而正喝了口酒的艾莲不小心呛到,连连咳嗽,急忙拍拍胸脯。她好不容易缓了口气,漂亮的赤眸瞪视说错话的人:“我说奥罗德大叔,所谓可爱就是有着水汪汪的大眼、玲珑的耳朵,长得干净漂亮,身体毛茸茸摸又起来舒服、讨人喜欢的小东西,而不是你那些蜥蜴爪、皮肤上到处鸡皮疙瘩、长相狰狞、浑身黏稠,甚至会发出怪味的‘可爱宠物’。那种东西,不要说小孩了,连大人看了都会毛骨悚然、避退三舍的!”
“是……是么……”深受打击的奥罗德顿时无话可说,铁黑着脸僵坐在那里。
“其……其实还好啦,奥罗德叔叔的魔兽们也很可爱的……”另类的……可爱吧……
“谢谢,克莱安,你不用安慰我了……”
佛兰斯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奥罗德身后,两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表情相当严肃地开口:“他们都错了!瞧瞧那布满鳞片的双脚闪着珍珠般的光彩,精巧得没有一丝多余弧度的爪子,这是多么的纤细美丽!还有那大眼,不要说水汪汪了,当它凝视着前方,炯炯有神看着你的时候,那是多么的专注,充满着爱意,让人忍不住就陷在这眼神中无法自拔!再想想那肌肤,含着冰冷得宛如翡翠的凉意,碰起来是多么的舒心!还有那些充满液体的魔兽,经常玩我变、我变、我变变变的有趣事情,这是多么的可爱啊!”
“是吧,是吧!还是佛兰斯最能明白它们的可爱美丽之处啊!”奥罗德激动地拉住他的手,心满意足地回味着他可爱的宠物们。
艾莲和萨弗也争先恐后地加入了“何谓可爱”的单词解释行列里,一伙人又起哄闹了起来。
克莱安拉了拉坐在一旁的贝尔瑞蒂,轻轻地询问:“那个……佩塞珥姐姐不下来吃早饭么?”
贝尔瑞蒂低头俯视了一会儿忧心忡忡的他,微笑着揉了揉那蓬松的小脑袋,“每年冬天她不都是这个样子吗?安心吧,我会把早餐送上去的。”
感觉到被强烈的目光注视着,贝尔瑞蒂不由得抬眸——正对角的佛兰斯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难得神情严肃地看着她。她露出了一个安慰性的笑容,唇瓣嚅动着,没有声音,但用口型向他表达——请不要担心。
2
“佩塞珥?我进来喽?”贝尔瑞蒂敲了敲门,房间内没有什么反应。端着三明治和热腾腾的奶茶,她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放在床边的桌子上。
放好东西,她走到床边蹲下身子尽量与佩塞珥视线平行,“感觉怎么样?”
对上的是比往日更加深邃的双眼,湛蓝与妖紫的异色瞳眸简直可以吸人魂魄,但它们的拥有者——佩塞珥此时却显得有气无力,声音沙哑地开口:“还好吧,就是脚有点痛。”
贝尔瑞蒂情不自禁地看向她脚踝所在的位置——那消抹不去的黑色阴影,诅咒所留下的气。
“昨晚站得太久的关系吧,没事的,下午大概就好了,多亏了你的结界。”不想让她操心,佩塞珥逞强地露出微笑。
母亲曾经说过,自己是在冬天的第一场雪中出生的;而透视过去的力量也是在四岁那年第一场雪后爆发出来的。冬天的雪仿佛就是契机,意味着自己的身体又会产生发生。
如今,整个人仿佛置身在火炉中,不知名的力量在体内汹涌澎湃。失控的能力如果没有贝尔瑞蒂结界的抵制,自己恐怕早就泯灭在时间的洪流中了。
不想看……不想听……然而,眼睛无法闭住,耳朵无法堵上……好累……
贝尔瑞蒂的忧愁没有浮现在脸上,她回以笑容道:“大家等下要去忙雪祭的事情,家里就你一个人了,不过阿路夫说去下就回来的,我也会尽早赶回家。吃的东西记得要好好地咽下去哦!”
“知道了,别把我当成萨弗那种小孩子。”
“好歹你也未成年啊。呵呵,那我走了。”
房门开启、关闭,佩塞珥再次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哈哈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萨弗丢下了手头的工作,抓起屋檐上的一把雪揉成团向下面的小孩扔去,下面乱哄哄的小鬼们当然不服气,开始向上扔雪球,一场雪仗打得不亦乐乎。他那金灿灿的脑袋好像会动的小太阳,成为最醒目的目标。
他眼睛一瞟,正好看见乖宝宝克莱安站在魔法师公会门口,于是大声地喊道:“啊哈!克莱安!看球!”
萨弗真是的,玩得那么疯,恐怕把自己的任务都忘了吧?克莱安脑子里立刻闪过一个念头,嘴巴忍不住勾起笑意。只见他双眸一闭,一只手扬起,轻轻一弹。
“啊!啊!啊!啊!”萨弗顿时狼狈地惨叫,只见手中那大大的雪球还来不及抛出去就瞬间化成冰水,大冬天里刺骨的冰水猛然浇在手心里,冻得他直跳脚。
“太可恶了!你使诈啊!”冻到骨子里的感觉,让萨弗龇牙咧嘴了半天才憋出声音来。
“否则冻到的就是我啊!”克莱安无奈地回答道。萨弗根本是狙击手的后代么,如果不想办法阻止,自己肯定遭殃。但是他脸上得逞的笑容却无法隐藏住,拼命控制着不能放声大笑,连带着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我说小鬼头,你这叫自作自受。”跟着一群魔法师从公会走出来,艾莲刚好看到这一幕,于是大肆嘲笑着萨弗。她一边笑着一边把手中的卷轴交给克莱安,这些都是雪祭当天要用的魔法。哎,每年都是这样,叫那么多厉害的魔法师,竟然就是为了这些大型魔法烟花……威廉伯爵果然是有钱没地方用,不过,反正掏腰包的是他,能轻松赚一笔也不错啦!
看着蹦蹦跳跳缓解寒冷的萨弗,艾莲随口念了个咒语,一簇火球“啪”地一下出现在他身旁。萨弗愣了愣,随即恍然地回头向她做了个鬼脸,然后快快乐乐地取起暖来。
“这家伙没救了,哪个笨蛋把房顶的布置工作交给他的?”话虽那么说,但萨弗的确是手脚很灵活,轻松地爬上爬下不提,走在倾斜着甚至还堆积着厚厚雪层的屋檐上像是踏在平地上,更不要说别人花上半天的事情,他三下两下就能搞定——不愧是做那行当的!
“彩旗、彩灯、冰雕、机关……每年的祭典都那么隆重啊!”艾莲抱怨着。她是觉得只要华丽地放出大陆上几乎所有人都看得到的擎天火柱就可以了。
“呵呵,这你就不懂了吧,都是为了招揽生意啊。要知道,为了看雪祭,很多人可是特地出钱来这里游玩呢!”一位魔法师长者笑容满面道,“一定要让顾客们觉得这是个伟大而又隆重的祭典,值得再次光临才行。你不觉得最近的外来人士越来越多了么?连旅馆都挤满了客人,呵呵,弗里德的雪祭可是举世闻名的。”
是啦是啦!饶了她吧,不要再说了,每年有事没事都要重复好多次这番话,真是唠叨的老头子。
“请问……”一个看上去比艾莲稍微大些的黑发女子笑容可掬地上前询问,“哪里还有能够借住的旅馆啊?”
“啊,这位漂亮的小姐也是来看雪祭的吧!”老魔法师虽然外表老但心理年龄一点也不老,连忙走上去寒暄,“但是雪祭快开始了,大概没什么地方能够住人了吧!”
“这样啊……”女孩不由烦恼地皱起眉头,不知所措地低头沉思起来。
艾莲也不由蹙眉看着她,心里冒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不过她还是开口道:“你去新月十二街看看,那里每年雪祭都会有出租的房屋;旅馆也不一定满,因为地理位置不太好,离这里有点远。”
女孩又开心起来,握着她的手开心地道谢:“真的很感激,那么冷的天,要是露宿街头就惨了。”
“没事,让我告诉你怎么去吧……”
“不用了,我去找辆马车就好,谢谢你们了。”女孩笑意盈盈地侧侧身子,转身就向大家告别了。
一伙人目送着那抹纤细的背影远去。
“啊,真是个好人家的女孩,长得真端庄。”其他魔法师纷纷议论着,只有艾莲和克莱安、还有站在房顶的萨弗沉默着。
“总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萨弗托着下巴嘀咕。但是他的记忆力实在太差了,瞬间就把她的模样给忘了,因此也说不上来到底什么地方奇怪。
“我说,克莱安,你有什么感觉么?”艾莲疑惑地问着。
一头蓝发的克莱安歪着脑袋,一脸困惑地凝视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喃喃地说道:“说不上来,好像看到过,又好像感觉……”
也许是曾经碰到过吧,但在哪里呢?而且……总觉得她的长相……好像某一个人。
真是,想那么多干吗,还是忙正事比较重要啦!艾莲无聊地甩了下红褐的长发,把烦恼的事情丢到脑后去了。
但是,这雪也积得太厚了点吧……就他们十来个火系魔法师,怎么搞得定那么多街道啊!多灾多难,多灾多难……
正午的太阳高照,教堂准时传来了悠远的钟声。庄重肃穆的钟声在城中回荡着,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地放下手中的事,抬起头来眺望。离后天的雪祭又近了一点啊!
“艾莲!”
红发女子回过头,不用细瞧,这典雅又圣洁的人影必定是——“贝尔瑞蒂,你怎么来了?”
缓缓行来的贝尔瑞蒂依次向大家问好,保持着一贯的微笑将手中的卷轴交付给魔法师指挥者。“这是教堂托付下来的事情,亲手交给你了。”
“啊,好的,多谢了。”
寒暄了几句,艾莲和贝尔瑞蒂便避开人群走到角落谈话:“克莱安呢?”
“他啊,委派去做别的事情了。”艾莲不在意地挥挥手,“倒是你,要回家了么?”
“是啊,我不放心佩塞珥,她恐怕连早饭都没怎么吃吧。”按照以前经验来说……
艾莲蹙起柳眉,也许早上大家都不表示什么,可并不代表就忽视了她,因为每一年都是如此,所以大家安心地把她托付给贝尔瑞蒂来照料。当然,一旦空闲,自己也会去看看,希望今天能早点回家吧!“对了,你如果有空多陪她说说话,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胡思乱想的,分散一下注意力也许能好受些。”
“呵呵,艾莲还真体贴。”贝尔瑞蒂捂着嘴轻笑,这高傲的人啊,内心却很细腻。
被她那么一说,艾莲立刻红了脸,伸出两手就要抓上去,“可恶!居然敢嘲笑我!我非让你笑个够不可!”
“呀……哈哈……饶了我饶了我,不敢啦!”
“站住!别跑!”
3
“哇,明天都要祭典了,事情却还没有忙好,真是佩服大家的速度啊!”累了整整两天的萨弗疲惫地瘫在沙发上喘息,这几天,他几乎把弗里德一半的房顶都爬了个遍。再忙一天,就可以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睡懒觉了——如果贝尔瑞蒂允许……
坐在一旁擦拭着爱剑的阿路夫面无表情地回了句:“总比佛兰斯要好太多了吧。”
“啊,也是呢,他从昨天就没有回过家门呢!好像被关起来拼命排练了。”哈哈,想想他那绝望的嘴脸就好好笑啊。萨弗忍不住幸灾乐祸地在沙发上滚来滚去。
在餐桌旁帮忙的艾莲突然被神色不太安定的奥罗德拦住。只见他一副犹豫不定的样子,欲言又止。
“怎么了?需要我帮什么忙吗?”她好笑地停下手中的活,等待下文。
“我……前思后想,也许我的魔兽真的有点不太可爱,所以特地参考书籍召唤了一个形象比较符合你所说的,想问问你合适吗?”
“哦,在哪呢?”艾莲被勾起了浓浓的好奇心,于是擦了擦手,尾随着奥罗德来到他的工作室。两个人进了房间后一片安静。但没一会儿,还在楼下休息的几人就听楼上响起一阵激烈的冲撞声,不由得纷纷抬头看向奥罗德的房间。
只见艾莲猛地推开门,一脸狼狈地冲了下来,激动地抓住萨弗的手把他拖了起来。
“怎……怎么了?”萨弗只觉得她的样子真有点可怕。
“没什么。对了,奥罗德大叔弄来非、常、可、爱、的、宠、物,我觉得还不错,但是小孩的眼光和我们这种年龄的眼光是不一样的,所以叫你上去看看。”
“哦,原来是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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