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十二街- 第21部分

“啪——”触摸着神坛的双手被拍开，佩塞珥睁开眼定神一看，佛兰斯虽然用无辜而又担忧的表情回望着，但瞳眸里却闪烁着惊人的愤怒。　

“呀呀呀，抱歉，打扰到你了。”他笑着挪开了眼睛，“不过，都跟你说了，强求是得不到好果子吃的。”　

班尼迪克也暗暗吃惊地盯着佩塞珥，短短的一分钟，她居然已经脸色惨白、满头大汗了。明明就只是在身边站着啊！难道她所喝的魔药要失去效力了么？　


　

佩塞珥再次闭上双目，缓缓吐着气，直到全身的力气恢复，精神再次变得平静时才缓缓开口道：“班尼迪克，你走到神坛前面去，按照最正式的姿势站在那里。”　

已经深深明白佩塞珥的话绝没有虚言，班尼迪克毫不犹豫地照着她的意思，以骑士礼仪中最标准而威仪十足的姿势站立在神坛前中央的位置，然后抬头看向还在微微吐气、调整状态的她。　


只见佩塞珥站到了神坛的斜对角，而佛兰斯也默默地退到了大后方。　

3　

佩塞珥用比任何时候都清晰且认真的声音指示：“跟着我说，一字不差，而且不许带有怀疑，不得藐视话中内容，否则后果自负。”　

见班尼迪克顺从地点头，她便开始仪式——在众多记忆中不断出现的唯一相同的言语。　

“低吟灰暗的声音，记住真正的力量，感应最真实的魔力，以我为本，释放封印，展现你高贵的身姿。我，佩塞珥（班尼迪克？巴鲁克），献上一切，以其真名，呼唤你，成为你的主人，请赋予我驾驭一切的力量！”　


按着佩塞珥的手势示意，班尼迪克在吟唱时，抓起黑石置于粗粝的手心里。他虔诚地吟唱着颂词，佩塞珥的声音逐渐混合着回音在耳边回荡，仿佛不再从耳朵，而是直接由脑海里传出。奇妙的是，仿佛原本就深深刻在脑海里般，哪怕不再听她说，自己也能很自然地、一字不差地念出后面的颂词。突然间，体内涌出了一股汹涌的热流，在肺腑之间翻滚起来，激烈的心跳让他心浮气躁，甚至情不自禁地爆发出斗气。　


斗气宛如千斤重的巨石，轰然一声巨响，竟然压碎了神坛的石英地表，破裂开来的地面露出一道道深深的裂痕，呈现出半圆的凹陷散射状。　

大地的颤动似乎引起了一阵低沉的共鸣，佛兰斯蹙眉站得更远了一些，这种宛若贯穿神经的轰鸣与其说是震动所产生，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呼唤。　

像是证明佛兰斯的想法，躺在班尼迪克手掌心上的黑石开始骚动起来。黑石就像是一个活物一样先是融化成液体，接着以惊人的速度扭曲着形态。这种情况，就和佩塞珥创造出船来一样超越了人类的常识。　





黑石还在不断变形，它就像一个成长中的生物，竟然还发出心脏一般的鼓动声！　

班尼迪克知道自己不能放手，他压下一切负面感情瞪着手中那团不断变大、像乳胶般流动着的黑色液体。蓦地，从心底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和雀跃——这个感情，似乎就是手中的东西所传达给他的信息。　


不知从哪里吸收着物质，源源不断增长着的黑色液体衍生着体积，从本来巴掌大小变成了比班尼迪克手臂还要粗壮的棒状，它还在继续蠕动着，从粗糙的形状开始变得越来越具象了，就好似在高速地自我雕刻，塑造着满意的形象。最后黑色的石头，不，应该说长块定型在三点七英尺左右的长度上。　


无论怎么看都是……三人心中同时明白即将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什么了。　

黑色液体静止了，渐渐凝固，然后以惊人的速度干裂、一片片剥落。最后，呈现在大家眼前的，是透着寒光的尖刃，闪闪发亮的剑身就像镜子映照出周围的一切，不可思议的薄刃让人觉得这把宽刃剑是否在刺入什么之前就会经不起冲撞扭曲掉，但是，完全不曾弯曲的剑面以及顺畅的光滑度无言地诉说着它的坚硬；剑柄的大小根本就是为班尼迪克量身定做的，无论长度还是体积，抑或握感都完美得让人忍不住惊叹。　


“这简直是……”　

班尼迪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试着随手一划，剑身并没有接触地面，可是地表就像人体脆弱的皮肤，立刻皮开肉绽，留下入地三尺的伤痕。对于这般惊人的效果，所有人都是始料未及的。　


“如果再加上你那练得炉火纯青的斗气、阿伽斯非人类的强悍和火焰究级魔法，天啊，你简直就是会动的人间凶器！班尼迪克，你这小子的运气连神都会嫉妒吧？”佛兰斯用不知害怕还是高兴的声音低叹。连佩塞珥也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当之无愧的第一。　


“这就是秘宝……太棒了，终于得到它了，最厉害的武器！”班尼迪克至今都沉醉在兴奋的状态中，“佩塞珥，它有名字吗？你一定知道是不？”　



这个神器其实并没有固定样式，它会随着每一代主人的更换，而变成最适合主人的样子。所以，它有太多的名字，随着它每次变化，它的名字就会改变；但是，同种类的样式，比如说同样是剑，它的名字总是——“‘塞塔尼洱’，神剑塞塔尼洱。”佩塞珥低声地吟颂着它的名字。　


“塞塔尼洱……”班尼迪克默默地咀嚼着这个神圣的名字。剑仿佛收到了他的呼唤，嗡嗡地震鸣起来。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惊愕地瞪大双眼，“神剑塞塔尼洱！那是上古神器，和‘火之魔女’所用的神器并列的绝世珍宝？！甚至成为永恒传说的武器？！”　


“没错。就是那个。”似乎不用特别说明了，佛兰斯耸耸肩看向他那一时无法接受的白痴面孔，“先生，现在你的愿望可算达成了，我们是不是该好好谈谈这一路下来的佣金啊？”大局已定，佛兰斯对神器不感兴趣，他只希望尽早带佩塞珥离开这个地方，拿到一笔不错的报酬，然后回家好好睡一觉。　


“可是……”　

“喂，你可不要说没钱，否则我拐卖你的龙拿去换钱啊！”佛兰斯恶狠狠地威胁道。真亏他想得出，不过龙真的很值钱就是了，哪怕是龙的尸体也可以在黑市中换得一生不愁的巨大数额，更何况这条龙又是冠名为“恶龙骑士的凶恶坐骑”呢。　


“这样真的好吗？”　

“啊？”这才回神的佛兰斯困惑地看向他，“什么好不好？”　

“剑，我拿着真的好吗？这是神器，我这个普通人拿着……”班尼迪克喃喃自语地说着。　

该死，他是普通人的话全大陆还有不普通的人吗？！佛兰斯忍下即将脱口的脏话，有点受不了地吼道：“你是恶龙骑士，拿着神剑不是理所当然嘛！艾莲不也拿着神器到处跑。而且，既然塞塔尼洱出现了，就说明它承认你是主人，还变成最适合你使用的样子。你敢不要它，小心它哭给你看！”　


“……最适合我的？”　

“啊，没错。不信你问佩塞珥，不受到承认的话，它就只会是块普通的黑石头罢了。”佛兰斯的双眼内敛地闪烁了一下，然后立刻转向佩塞珥，似乎为了取得证词。　


　

一声不吭的佩塞珥此时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你就别婆婆妈妈了，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东西吗？你不是想告诉我大家辛辛苦苦跑来这里就是为了欣赏一下古迹，然后留下‘到此一游’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当然不可能！”他凝视着身剑，像是下定了决心，郑重非常地点了点头。　

“……对了，先前佩塞珥也吟唱了，那么，是不是也可以使用它？”班尼迪克想到了什么，盯向了佩塞珥。　

“我想……不会有用。我的能力不会受到认同，而且，我当时并没有接触它。”佩塞珥轻轻地回答。再说，她自己纯粹只是为了让仪式顺利进行，并没有想要得到秘宝承认的心思。　


“那么拜托了，让我知道它是否会在别人拿着的时候变化。”班尼迪克提出了要求。　

佩塞珥蹙眉，然后摇摇头，淡淡说道：“你让佛兰斯试试吧，我有些怕这把剑。”　

也是，佩塞珥太娇小了，光想象她拿剑就觉得很危险。班尼迪克的视线充满渴望地扫向佛兰斯，只见他誓死捍卫着自己的双手，大声喊道：“我才不要碰什么神器呢，除非它长得像竖琴！”　


班尼迪克不可思议地望着两人。这是神器啊，人人要抢的宝贝，他们却像畏惧鬼魅般地躲闪不及。　

4　

“好吧。”看不得一个大个子因为这点小事而一脸丧气，佩塞珥出声答应了他的要求。同时她也想知道，自己是否因为先前不经思考的举动成为了使用者。　

班尼迪克眼神一亮，小心翼翼地把剑递给她，却不想他刚一放手，神剑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佩塞珥为它的沉重暗暗咋舌：“我想，这把剑除了你谁也举不动吧！”这不是力量问题，而是一种强大的魔力，这把看似轻盈的剑排斥着一切非使用者。　

正打算还剑，或者说叫班尼迪克把压在手上的剑挪开，塞塔尼洱居然再次出现了变化！青紫色的雾气一下子环绕了佩塞珥全身，剑身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其他人都不得不闭上双眼回避突如其来的强光。　



　

整个神殿里，顿时充斥着四处乱闪的金色光线，极端的光亮把这个空间完全地包容进去，完全找不到一丝阴影的存在。　

但不久，黑暗开始腐蚀起光亮，快速吞噬着耀眼的光芒。神殿里再次恢复了昏暗的平静。　

班尼迪克和佛兰斯相继睁开了双眼，而两人的第一反应都是直直看向佩塞珥的所在之地！　

惊愕的表情也同时出现在他们脸上——佩塞珥站在原位，更确切地说，是双脚离飘浮在空中的状态。在她周围似乎形成了由下而上的气流，吹拂着柔顺的银丝仿佛在空中起舞。她的眼帘微启，失神的姿态却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神秘。　


而浮在她胸前，那个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塞塔尼洱，不，它已经不是神剑的模样，而是晶莹剔透得宛如睡莲的奇怪器皿，在里面轻轻地跳跃着比水滴还透彻晶亮的珠子，它们中的一些不时失重般地浮出器皿，又很有规律地达到一个高度，停顿，然后缓缓落下。青紫色的雾气不断地从器皿中溢出，洋洋洒洒地向下飘泻，最后消散。　


“这究竟是……”班尼迪克尽量保持冷静的语调，但他的思维却再次像打了结似的无法运作。不过，他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佛兰斯知道一切！　

佛兰斯的眼眸转暗，不再伪装出嬉皮笑脸的样子，他已经完全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真的没有想到，原来这就是那块吸收了日夜精华的变化结晶石！早在千年前它就以现在的形态存在，被人们敬畏地称为“记忆潭”，由命运三女神中的一位掌管……也难怪它一碰到佩塞珥就产生感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说起来，雅特兰丝原本就是“那个人”为了他所爱的女人创造的，在神坛上留下她的器物也是很正常的事——这个变化结晶石根本不是恩赐给人类的神器，而是作为圣物受人伏拜。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变化结晶石无法再维持原来的样子，在一代又一代的使用者手中变幻着各种形态，成就了一代神器的传说。但它始终记得自己最初的样子，因此才会一接触到佩塞珥的能力就迫不及待地变成现在这样。　





暗暗咬牙，他开始后悔带着佩塞珥来到这个她根本不应该来的地方了。也许是他太心急了，佩塞珥还无法接纳这强大到非人类的能力。哈，就因为自己小小的不服气，一点点可笑的期待，事情很有可能违背预定的轨道而转向难以预料的方向……干了件蠢事吗？不，这一切还是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中……　


一切都准备好了不是吗？这更可以看成是一个契机！　

佛兰斯仿佛想通什么关节，唇角大幅度地上扬，那种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佩塞珥，醒过来，醒过来！”佛兰斯缓缓迈开脚步，一点点靠近佩塞珥，意义不明的呼唤富有着独特的磁性，“醒过来，回到我的身边来！”　

“你这样单纯地叫唤有用吗？”班尼迪克忍不住插嘴。　

“放心，我会把你的神剑安然还给你的。”佛兰斯牛头不对马嘴地回应。　

“我又没跟你提这个……”　

“班尼迪克，你跑到我们前面路过的大殿可以吗？越快越好。”打断他的话，佛兰斯的口气仿佛在征求意见，实则带着命令般的强制。　

班尼迪克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有时候，就像现在一样，佛兰斯浑身散发着一股可怕的寒气，并且有着让人无法违背其意志的强力气势，那是凌驾于一切危险之上的存在。　

比起自己，他才是最该让世界恐惧的人才是。班尼迪克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奔跑离去。　

没有需要顾忌的人了，佛兰斯闭上眼再睁开，妖异的瞳眸仿佛要看透一切：“该苏醒了，沉沦了千年的记忆。只要发生过，就能完全掌握的记忆潭，佩塞珥，试着唤醒它吧，这个最悠久、最值得纪念的国家。”　


佩塞珥依旧敛着双眸，失去光彩的阴阳瞳显现出没有神志的状态。　

“佩塞珥，呼唤记忆，启动记忆潭的力量，让雅特兰丝重见光明，惊怒那个人吧！”他伸出右手，穿过那无形的结界，探入的衣服瞬间被撕裂成粉末，浮现纹印的手臂却完好无损地抓住了她那软弱无力的手。　


凭借着这个联系，佛兰斯的意志如呼啸之狂风，瞬间吹袭了她的全身。佩塞珥像被电到一般全身震动了一下，头，开始缓缓抬起。　


　

“……佛……不是……”模糊不清的字甚至连断断续续都谈不上，那似乎完全出于潜意识的语言。　

“使用力量吧，我会帮你负担所有的重量。”　

像是听到了佛兰斯的话，佩塞珥睁开双眼，未被他拉住的纤细手臂缓缓上扬，把手伸进器皿里，青紫色雾气忽然加速飘逸出来，梦幻般地轻缓流淌，晶莹的珠子也全部跳出，环绕着她的手臂，如同华贵的首饰般散发着美丽的光泽。　


“……残留的遗迹，重复跳跃的历史……洗涤砂岩，扭转时空，重现过去的容颜，再次让光辉照映……艾葛希斯（记忆潭），完成我的指使，达成我的希望，吸纳你所需要的力量，我是……佩……”结界解开，身体突然一沉，佩塞珥直接从空中摔了下来，瘫软的身体被佛兰斯接住，紧紧地拥在怀里。　


青紫色的烟雾弥漫在整个神殿里，又快速向外蔓延，隆隆的轰鸣声逐渐加大，地上稀疏的沙子开始抖动、流走。　

“终于开始了。”佛兰斯腾出一只手，触碰到了依旧悬浮着的记忆潭，“就借用一点我的力量吧。”　

艾葛希斯瞬间转变了颜色，夹杂着黑暗的耀红顿时充斥着整个器皿，像宣战的号角，它发出了一声叹息般悠久的回荡之音，不久，整个地下宫殿就开始动摇起来并向上升起。突如其来的重力感带来一阵不适。　


待艾葛希斯的光芒散去，佛兰斯低吟了一句咒语，它变化为最初的黑石，静静地躺在了他的手里。　

佛兰斯打横抱起佩塞珥：“我们去找班尼迪克那小子！”柔和的耳语，在沉睡的女子耳边拂过。　

5　

“太好了，你们终于来了！这里快塌了！”班尼迪克焦急地等待着的身影一出现，他就跑过去，关怀地瞄了眼佛兰斯手中的人，并没有多问，“先前走过的路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沙石完全埋没了，冲过去不是什么上策。”　


“放心，这不是塌方。而且，我有办法出去。”佛兰斯自信地仰望宫殿的天穹，改换单手环住佩塞珥的腰，让她全身靠在自己身上。　


　

一声尖厉明亮的口哨，突破震耳欲聋的噪音，如展翅高飞的鸟飞向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