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告诉姐姐了,让她也别吃。额娘你也不要吃梗。”他道。
“为什么?”现在又没农药,全是纯天然。
弘时的表情变得更怪了,形容一下就是好像他面前有一坨地雷。
他看看左右,小声说了某一天,他们去耕织园时看到了几个桶摆在角落。因为地里有些干,他们就想浇浇水,就去拿桶。
虽然耕织园里的太监们很快接过去了,他们也闻到了那股难以形容的恶臭。
然后他们就知道了那是装过肥水的桶。
知道了肥水是神马。
知道了肥水会在种菜前浇在地里,就算下过种子了,也要再施上一遍或几遍肥。
……
弘时说完,斩钉截铁的道:“我再也不吃土里埋的东西了。”
李薇:“……”
她觉得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但一时半刻也想不到该怎么劝他们。打听了下,果然最近孩子们都不肯吃土豆和花生了,在知道山药也是长在土里之后,他们连山药也不吃了。
幸好他们不知道莲藕是长在河塘的淤泥里的。
因为弘昐他们身边都没有嬷嬷或奶娘,现在自然也没有人管他们的挑食问题。李薇又撒手太早,她开始觉得凡事有利就有弊。
见到四爷后,她说起这个,他笑着承认他之前刚知道种地是怎么回事时,也有段时间不爱吃饭。
“等他们想吃的时候自然就会吃了。”他不当一回事,因为他现在就不那么忌口了。
李薇却觉得可算是明白为什么他这么挑嘴了。
他虽然没达到不肯吃菜梗的地步,但吃青菜更喜欢吃嫩菜心。说来父子一样,儿子们是觉得菜梗脏,他是觉得菜心肯定是干净的。
有他这个例子在,孩子挑食的毛病只怕是不容易改。
到了九月,四爷回来说,他又接了一个盖房子的差事。
“皇上让我督建一个府,大概是预备给太子出宫后住的。”他道,“可能要住在外面几个月了。”
她道:“那给你多收拾几件衣服吧?”
四爷点点头,道:“你阿玛这两天不是就要走了吗?你找个时间回去送送他吧。带上弘昐他们。”
李文璧的任命已经下来了,他从这里直接去保定,觉尔察氏他们是从金华过去。大家在保定府汇合。
李薇早就准备好了带给家人的东西,有了他的话就带着孩子们和几车行李回了李家。
李文璧看到她带回来的东西,道:“怎么这么多?不要太引人注意了。”
“还有给额娘的,四弟的婚事也快了吧?是回来成亲还是在保定成亲?”她问。
“回来,到时叫他们去给你磕头。”李文璧说。
她去过李家后第二天,李文璧就带着大儿子上路了。弘昐带着弘昀和弘时去送的,她没去。等他们回来后,她听他们说完,道:“好了,辛苦你们了。”
弘时这小机灵问她:“额娘,你是不是想哭啊?”
她刮了下他的鼻子:“额娘不想哭。”
要是以前送走阿玛时她还会哭,现在嘛。知道以后还会见面,她就没那么伤心了。
只是盼着家人能尽早团聚在一起。
直郡王府里,直郡王颤颤的站起来,弘昱赶紧扶住他。
被皇上责令回府不过数日,他已经是满头花白的头发,人也瘦成了皮包骨头。
“你说什么?”他抖着手指着跪在下头的人。
这是他亲自给大格格挑的随从,他的亲信护卫。
护卫把头在地板上磕得砰砰响,泪流满面的说:“王爷!奴才有罪……奴才没能护住大格格……格格她……她没了……”
直郡王整个人都僵了,弘昱扶住他连声喊:“阿玛!阿玛!”
一片云把天空的太阳给遮了起来,阴影浮现在直郡王府上空,带来一片晦暗。
281、老鸭汤
八爷府里;八爷摇头叹笑:“真是想不到,爷的好三哥还有这份本事。”
圆明园里;四爷匆匆忙忙赶回来。
事不凑巧,前头是听说直郡王府的大格格没了。报信的刚到京没两天;直郡王福晋也一口气没上来;跟着一道走了。
李薇正在给孩子们准备奔丧的衣服;直郡王福晋不是一般的宗室,从四爷这头论那是亲戚;从爵位这边说直郡王是二等爵。伊尔根觉罗根氏还是一个大族;四爷的老师顾八代就姓伊尔根觉罗氏。
不管直郡王现在是什么情形;他们该去还是要去。
一看四爷进门了,她赶紧迎上去把该换的衣服递给他;一边道:“孩子们那边都送过去了;路祭也准备好了。”
四爷换好衣服出来,苏培盛过来说福晋已经到了。
李薇这才惊觉她还没换衣服,转头带着玉瓶先闪了。等她换好出来,听说四爷和福晋已经先走了,孩子只带走了弘晖和弘昐。
这回苏培盛紧紧跟上了四爷,被留下来的是张起麟。
他上前道:“李主子,主子爷叫您回府去主持那边的路祭。”他顿了下,着意看了看她的神色。
李薇知道他在想知道,她没法跟他们解释她并不怎么乐意去给直郡王福晋磕这个头。
“你说吧,主子爷还有别的吩咐吧?”
他道:“主子爷说居丧晦气,叫小主子们都不用过去。”
李薇就把大格格和二格格都叫过来了。两个女孩都哭得眼睛肿得老大。大格格大概是听到丧事哭的,额尔赫就是因为直郡王府的大格格了。
她一手一个把她们拉到身边,叹道:“都别伤心了,现在大人都有事,这边我就要先交给你们了。”
葬事办起来并不轻松,四爷他们在直郡王府至少要熬到晚上,她回府一趟来来回回的也不可能快去快回,等于园子里只留了一群小孩子。
她把前后一说,问她们两个:“你们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和弟弟妹妹们?”
大格格没想到还有这回事,不过家里弟妹都比她小,她此时自然不能推脱,就起身恭敬一福,道:“请李额娘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弟弟和妹妹们的。”说罢她拉着额尔赫的手,“再不济,还有额尔赫帮我呢。”
额尔赫更是一抹眼泪,正色道:“额娘只管放心交给我。”
李薇也觉得不会有事,但还是把赵全保留下了,带上玉瓶回了府。
说来这两年里,她几乎一次也没回来过。赵全保和玉瓶倒是常回来看看,盯着东小院里的事。之前说要出府嫁人的几个丫头都留在府里了,现在只剩下一个玉水还没出去。
李薇的车到二道门时,外头早早的跪满了人。她一下车,发现居然连宋氏她们几个都在。一看到她全都齐刷刷的福身,整齐响亮的喊:
“给侧福晋请安。”
一个看着眼熟的太监上前撑起一把油纸伞替她遮太阳。
李薇呵呵道:“……快都起来吧。”然后一步上前先把宋氏扶起来,道:“没想到姐姐来接我了,真是我的罪过。”
宋氏这些年看着老了不少,人还是那么瘦,现在夏天穿单衣,侧面看跟纸人差不多。
她微微一笑,脸上好像上了很多的粉。
武氏也上前来扶住她,汪氏想凑上来没地方了,只好围着她说话:“侧福晋,您中午在这里用膳吗?到时我来陪您说话好吗?”
李薇哭笑不得,对汪氏真是没脾气了,她这么多年怎么什么都没学会呢。武氏的眼刀子都快扎死她了。
耿氏和钮钴禄都最有规矩,福过身后就跟在后面,也不说话。
被这么一堆‘妹妹’送到东小院,她进屋去换衣服,玉瓶上茶。等她出来看到居然一个也没少,心想难道她们打算跟她一天?
也无所谓,路祭这事其实不复杂。就是在直郡王府出殡的路上,支一个摊子,摆上鲜花素果香炉纸钱和白幡,再叫几个家里的下人腰系麻绳站在一旁,示意是他们四贝勒府的心意就行了。
又因为四爷的话,家里的仅剩的男孩弘昀不必过去站着,她是女眷也不能抛头露面,所以从头到尾,她也只需要在这里坐着,以防万一,两下传话不顺造成问题而已。
她在几位‘妹妹’的身上头上都扫了一圈,先把直郡王福晋的事说了,然后说今天就要出殡,府上还有路祭,所以……汪妹妹,您要不要去把脸上的胭脂给洗了?
汪氏没听懂,不过她身边的耿氏听懂了。两人住一个院子的,耿氏先起来说要去方便,然后对汪氏说:“姐姐陪我一道去吧。”拉上她就走了,约一刻后回来,汪氏的脸上已经干净多了。
剩下的时间里,李薇就在问候宋氏的身体,夸下武氏这亲手绣的帕子精致,说汪氏气色好等中略过。
一路等到午膳时,还没听到直郡王府的消息。李薇叫玉瓶去提醒赵全保,实在不行就去直郡王府那边看看情况。这里,宋氏叫人把午膳摆上来了。
李薇眼看她们是不会走了,也能明白她们被留在府里的艰难之处。她能多给她们几分面子,她们在府里过得也能舒服些。
虽然这样有点鳄鱼眼泪的意思,可她也真不可能跟四爷说把她们都带到圆明园去。
午膳摆上来吓了她一跳!
内院、外院两个地方的膳房总管一起来磕头,说这一桌‘素斋’是他们费尽心血做出来的,希望侧福晋能满意。
李薇看着这摆满了一个大八仙桌,加两条长桌,听说茶房那里还有不少提盒没端上来,听玉瓶悄悄告诉她,至少有六七十道菜。
她知道主子们都去了圆明园,她还带上了刘太监,福晋走的时候却没带后院膳房的人,结果他们都被留下来了。所以……跟宋氏她们一样,两边膳房的人也是被‘冷落’许久了。
幸好她把宋氏她们都留下来了,不然叫她一个人吃这么一桌菜真是心理压力太大。
她也投桃报李,不等吃就先把桌上的菜挨个赏了下去,留在府里的人人都有份,打头的就是这两位被留下来的膳房总管。
外头,赵全保听到消息,自己上前提上两个提盒,再叫上一个人帮他提着,带着四个提盒去前院看‘哥们’去了。
他现在到了前头,得到的奉迎直逼当年的苏培盛。
还有个小太监要认给他当干儿子,一口一个干爹自己就喊起来了,还要跪下磕头,把赵全保笑得不轻,扶起他道:“行了,好儿子,爹认下你了。”结果坏了,这一个认上了,后头涌上来的人就更多了!
幸好去直郡王府的人回来了,赵全保喊着有差事,躲到远处听这人说完,眉头立刻就皱起来了。饭也不必吃了,干儿子也不能认了,辞过这些人就匆匆回到了东小院。
他先在外头喊来玉瓶,玉瓶再去跟李薇说,再然后李薇假口更衣出来,这才叫他进去回话。
在以前弘昐、弘昀和弘时都住过的东侧间里,她听赵全保说完也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全保道:“主子,您快拿主意,那边棺材已经出门了,路祭的事……”
玉瓶也急,却不爱赵全保催她,道:“你闭嘴,这皇上都没发话,你叫主子怎么办?”
李薇只是一时犹豫,其实四爷跟她交待过的,但这里头的事太复杂了。就连四爷跟她说的时候也不怎么拿得准,还跟她说必不会到这个地步。
可是,皇上偏偏就是没有给直王福晋恩旨。
直王并没真的被问罪。皇上不喜欢这些关于皇家的‘丑事’叫天下知道,所以不管是太子还是直王,全都清楚不了糊涂了。
所以,前有直王大格格没了,直王福晋去世的时候,皇上若是对直郡王还有一份怜惜,他就会给直王福晋这个脸面。
近几年里,京里有身份、有脸面的人去世时没有恩旨的只有索额图,索家下葬都是虎头蛇尾,匆匆忙忙的。现在索相家是个什么下场?嫡出一脉全都死光了,下一代长起来还不知道要多少年呢。
她咬牙道:“不减,就这么祭。”
赵全保麻利的出去传话。玉瓶给她端了碗茶来,她捧着也不想喝。玉瓶问她:“主子,回去吗?”席上那边她不在,可没人敢吃啊。现在都跟罚坐似的。
李薇摇摇头:“你叫她们自便,我在这里等着。”
玉瓶出去传话,过一会儿回来说:“宋格格她们几个都告退了,说您有正事,等过一会儿再来给您请安。”
李薇:“替我谢过她们。把带来的东西给她们送过去。”回府一趟当然给她们带礼物了,这事就是她想不到,玉瓶她们也会提醒她的。
赵全保去了约有一刻钟,她却像等了几个时辰。
他跑着去跑着回来,一身衣服都汗湿了,道:“回主子,棺材过去了,是直郡王家的大阿哥出面答礼的。”
“直郡王呢?”她问。以直郡王对福晋的感情,他不亲自送这一趟实在不正常。
赵全保还真不知道。
她也没再追问。因为皇上没下旨,连道口谕以表哀思都没有,所以这场葬礼也办得虎头蛇尾了。
路祭收的比她想像中的要快,下午六点前她就回了圆明园。
弘晖、弘昐和福晋已经回来了。她去见过福晋后,特地回到桃花坞把弘昐叫来问直郡王府的事。
桃花坞是四爷发话给她留着的。
弘昐刚换过衣服,头发上还有香的气味。
他的感受十分复杂。直王伯在他眼中就如一座高山,这么多年来甚至连阿玛都要比王伯矮一截的。半年前,阿玛在热河吉凶未卜,他也曾和弘晖一起去过直郡王府,王伯虽然没有直言阿玛不吉,但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叫他们‘赶紧想想下面该怎么办’,‘你们也大了’云云。
可几乎就在顷刻之间,王伯就这么倒了,快得不可思议。
也弱得不可思议。
简直像纸糊的。
好像只是皇上的一个态度,一个眼色,王伯就倒地不起。
他复杂的说道:“王伯……到了快要出殡的时辰,还没见畅春园来人,王伯就在院子里冲着畅春园的方向跪下了,我们走的时候还没起来。”
晚上九点多,四爷才回来。
她以为他一直在直郡王府,听他说才知道后来又去了畅春园。
“皇上……真的那么生直郡王的气?”死者为大,他干嘛不宽容些呢?李薇有些怨皇上这么冷酷了。
四爷摇摇头:“不怪皇上,听说了直郡王家的事后,皇上就病了。”听说是突然急的,捂着心口就往下栽。幸好畅春园有太医跟着,当时就拿针给救回来了。
但直到现在,皇上还是躺着的。太医们根本不叫人去打扰皇上,别说这会儿是个郡王福晋出殡,换个郡王出殡,你敢再去刺激皇上一下?皇上有个好歹算谁的?
连在畅春园的大臣们也都是一个意思。
四爷到了畅春园也没见到皇上金面,等了两个多时辰,最后只好在外头给皇上磕了个头。他还特意回直郡王府给还跪着的直郡王说一声,皇上不是真的厌弃你了。
……也不知道直郡王听进去没有。
一脑门的官司,他靠在榻上,素素坐在他身边给他揉太阳穴。
他闻到了素素身上的香味,突然感觉腹鸣如鼓。
他道:“有吃的吗?”
李薇条件反射的说:“煨着老鸭汤呢,给你下个面?炒盘芹菜?”
“行。”四爷一个用力坐起来,道:“送上来吧。”
李薇:“……”还没做呢。
282、亲王
直郡王福晋的事就像快速刮过的一阵风;吹过就没动静了。
过了几日,更是连谈论的人都没有了。
李薇感叹;以前在书中看过到‘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感受也只是平平;但此时想起来却格外有感触。
她放下手里的针线;叹了声:“四九还没过呢……”
坐在下首的玉瓶先是没听明白;转个弯就懂了,这是在说直王福晋:“听赵全保说直郡王门前白幡已经取下了;不过还是用的白灯笼。”以前直王府门前多热闹啊;现在人人都避着那条路走了;真是……
她也摇摇头,举着手上的一件狗狗的小斗篷展平;左右看看:“主子;这样做可以吗?”
李薇凑过来看:“行,就照这样做。”
百福和造化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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