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薇心里酸酸的。半个月前,她感觉朝不保夕,可上头却没人能保她护她。如今这些太监、宫女也朝不保夕,她这个当主子的,能伸手就伸一伸吧。
剩下两个太监,一个童川,人长的瘦,头却大,脸是方的,站在那里特别像一根黄豆芽。李薇指着廊下内务府送来的四盆花,让他就专门养花。
最后一个周全,这名起的好,人却张着一张糊涂脸,一双眼睛就跟睡不醒睁不开似的。他大概也知道自己这个毛病,一见李薇就特意把眼睛瞪大,瞪一会儿不敢眨眼,眼内就泛血丝了。
大概是看其他人都有差事了,他怕自己真被退回去,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李薇一会儿没说话,其实是正在想还有什么活儿能派给他,他就真的……掉泪了。
眼泪要下来前,他还记得不能在主子面前哭,头低下来了,眼泪啪搭一下掉到地上就是两三个水滴印。
李薇话到嘴边‘你去扫地吧’又吞回去了,叫玉瓶去拿五两银子去找花鸟房的太监买两只鸟回来。
宫里主子都有养宠物的习惯,猫狗这类比较显眼的不太好办,鸟啊鱼啊之类的,不必特别请示,私底下掏银子找花鸟房的太监买就行了。
“什么鸟都行。”李薇道,“周全,日后你就养鸟吧。”就算养死了,五两银子两只的鸟应该也难不住他们。
在李薇叫玉瓶拿银子时,周全的脸都发灰了,等她说完,短短一瞬间,周全经历了从地狱到天堂,最后连腿都软了,也忘了谢恩,还是赵全保把他给拉出去的,恩也替他谢了。
黄昏前,鸟拿回来了,配了个挺不错的笼子,两只好似能捧到手心里的小嫩|鸡|娃般的黄鹂鸟在笼中斜放的一根树枝上跳来跳去。周全红光满面的围着笼子转,怕鸟刚到新环境会吓到,还求玉烟帮着做个布兜子遮笼子。
至此,李薇屋里的八个人都算是各得其所了。大概是有了归属感?李薇看他们好像更有干劲了。
玉烟晚上就又给她带来了其他院子里的消息,宋格格那里是两人一个职位,两个宫女贴身,两个宫女打扫屋子,两个太监提膳,两个太监打扫院子。
武格格那里,四个宫女全留下来了,太监却只留了两个,退回两个。
福晋那里不晓得。
整个院子现在就像铁桶一般,宫女和太监们现在彼此之前是泾渭分明,说话爱带出‘那边外院的OOXX’,‘咱们内院的XXOO’,‘他们三院的XOXO’等等。
以前一个院子里的宫女和太监们都爱串门,毕竟都在一起住着,现在分成了三帮。外院的等闲不跟内院的打交道,内院的根本不搭理三院的,还给三院起了各种外号‘下人房’,‘粗使那边的’,等等。
玉烟认的弟弟小贵现在过的更糟了,以前还没那么多糟蹋人的,遇到粗使的还会本着都在宫里当差,能给点方便就给个方便。玉烟就是这样才会跟小贵结异姓姐弟。结果粗使的太监宫女们全归到一院了,外院和内院的突然发现自己高人一等了,对粗使的是各种看不起。
虽说玉烟对小贵有利用的意思,但人心肉长,半年相处下来也是有感情的。知道小贵现在连吃喝都有些连不上顿,还被人无故打骂,玉烟偷偷哭了好几场。
李薇也是玉瓶提起才知道,但大势如此,她这边人也满了,不能把小贵要过来。可眼看着也看不下去。特别是她对宫女太监来说是上位者,有着天然的优势,帮一把并不费力的时候。所以李薇想了想,决定还是帮小贵撑一次腰。
于是,玉烟就带着玉水光明正大的拿着东西去看小贵了,去了四五回后,基本上小贵认了个在李格格身边得用的宫女当姐姐的事就传出去了,别人再想找人欺负,至少不找他了。
得知这个结果后,李薇倒没有想像中的那么有成就感。大概就是玉瓶回话说的‘如今他们要找人撒气,可撒不到咱们小贵身上了’,那岂不是还有别人倒霉?小贵只是比较幸运罢了。
李薇不算圣母,不会毫无原则的帮助别人。就像她在学校喂流浪猫,给它们节育找领养,但家里的猫却始终只有两只,没有见到一个可怜的都往家带。有时流浪猫中的几只喂着喂着就失踪不见了,她再担心着急,找不着也只是安慰自己:大概是被别人带走养了。
她救不了全世界,只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
“别的院子里如何我不管,咱们院子里的不许去欺负粗使的。”李薇叫齐八个人后,严肃的告诫他们,“让我知道了,绝不轻饶!”
福晋这样的手段,四阿哥知道了倒是心中小赞了一声。
还算有些能耐。
但两人的关系还是没有缓解。在李薇的月事终于结束后,四阿哥又开始到她这里来了。
大概是武氏这个后来者给李薇带来了威胁感,她这次见到四阿哥有些小激动。晚上两人在被子里抱着滚来滚去时,李薇拼命去亲他,亲到就不放嘴,四阿哥被她搞的手忙脚乱,呼吸不畅。
凌晨三点,四阿哥起来后,一喝粥,嘶的一声,舌头一舔,舌尖昨晚让李薇吸破了。四阿哥心中感叹,有些小得意。两口直接把粥吞下去后,吩咐苏培盛去开库房,把前几天内务府刚送来的那只桃花簪拿来给李薇。
这段日子没来找她,她这是想他想狠了啊。送个簪子安抚一下吧。
感动于李薇对他的心意的四阿哥去上书房了,苏培盛在出门前急匆匆对他的徒弟张德胜交待开库房,拿簪子,送回来给李格格。
张德胜一路小跑紧跟着他师傅听完交待,送到门口后,他一拐弯就去正院找大嬷嬷了。
正院里,福晋也已经起来了,各处的灯也点亮了。张德胜直接去找的大嬷嬷。
大嬷嬷也才四十出头,看着如三十许人一般。她不是四阿哥的奶娘,但也从小侍候他,福晋没进门前就管着四阿哥从里到外所有的事,里外就敬称她一声大嬷嬷。
福晋进门后,库房里的册子是交给她了,但钥匙大嬷嬷这里还有一把。四阿哥开库房拿东西,却不爱吩咐福晋,总是找大嬷嬷。
大嬷嬷也早起了,她习惯侍候四阿哥,十几年下来都是不到三点就醒了。如今虽然不用她侍候四阿哥早起,可这习惯也改不过来了。她看到张德胜过来,笑道:“你个猴崽子,怎么这么早过来?是来……”着说往福晋的屋抬了抬下巴。
张德胜笑眯了眼:“哪儿啊,小张子是特地来给大嬷嬷请早安的!大嬷嬷有福!吉祥!”说着连打了两个千儿。
“你个混小子!”大嬷嬷笑呵呵的,“可是阿哥爷有什么吩咐?”
张德胜脸上带着坏笑,眼一眯,眉一飞,道:“昨儿个晚上,咱们爷是歇在李格格那边的,这不,刚起来时,咱们爷交待把库里才得的那支桃花簪赏给李格格。我师傅就交待我过来找您了。”
大嬷嬷长长的哦了一声,“原来是那位啊。”
张德胜接了一句:“可不就是那位。”
大嬷嬷拿了库房钥匙,两人往库房去,正院里来来回回的太监、宫女看到他们两个都停下来避让,等他们过去了都互相眼神乱飞。
库房门打开后,张德胜站在外面,大嬷嬷自己进去,不一会儿就捧出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长十寸,宽三寸,厚约九分的楠木匣子。
大嬷嬷打开匣子,映着微薄的月光,匣子里的桃花簪露出霞雾般的宝光。
桃花簪是正中一朵五瓣的大桃花,花约半个巴掌大,花瓣是淡粉红的玉石,打磨的晶莹剔透,花芯是黄色的小米珠,花旁是一大两小三片碧玉雕的叶子,旁边还有两个半个指头肚大小的,含苞未放的花苞。
花背面的花托和簪针都是黄澄澄的加了铜的金子,看着耀眼极了。
张德胜看着至少半天都忘了说话。
大嬷嬷合上匣子,道:“看傻眼了吧?”
张德胜这才倒抽一口气,道:“乖乖,真是……”他想说‘真不愧是那位主子’,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了。
接过托盘,张德胜小心翼翼的捧走了。
正院里,福晋听福嬷嬷说了张德胜过来的事。
福嬷嬷有些生气,她觉得张德胜到正院来,怎么能不给福晋请个安?就这么来了又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福晋淡淡道:“许是四爷吩咐了他什么,有正经差事在身。这点儿小节就不要计较了。”
提起四阿哥,福嬷嬷也不敢说什么。眼瞧着四阿哥和福晋越来越不说话,她生怕自己再多抱怨两句,成了火上浇油。
于是,等过一会儿下面有人来告诉福嬷嬷,说张德胜出了正院直接去了李格格那里时,福嬷嬷破天荒的没去告诉福晋,还让下面的人都闭上嘴。
张德胜到了李格格处,这位主子还没醒呢。他也不敢再拿架子把人给叫起来,开玩笑!四阿哥起来时都没叫她,他算哪棵葱?
恭恭敬敬的把匣子捧给玉瓶,还打开让她看了眼,看清是什么东西,然后拿了玉瓶给的辛苦钱,才功成身退回书房了。
他回到书房后,自然有巴结他的小太监过来殷勤,又是倒茶又是让他坐下,还问:“张哥哥,这一大早的,苏爷爷还给您派了差事忙啊?您看您这累的。”
一头另一个小太监神秘兮兮的拿了一个荷包出来,“张哥哥您看,这是昨天武格格赏的。”荷包里是三两的银子。
说完这小太监就要把荷包给张德胜,被张德胜扔到头上骂:“当你张哥哥眼皮子这么浅?快拿回去收好!”
小太监贱笑着把荷包往怀里塞,旁边的小太监跟他玩闹,“见面分一半,张哥哥不要,给我啊。”
“滚!想要赏钱你也去不就行了?”小太监笑骂着踹了他一脚道。
那小太监赶紧问:“真的啊?那今天去武格格那儿的差事,你可别跟我抢!”
张德胜坐在上面看热闹,听到这里笑道:“不跟你抢,你只管去!”心里却道,那位都出山了,你还当武格格能有几天好日子?
下午四点,四阿哥从上书房出来,苏培盛跟在他身边问道:“四爷,晚点您还是在书房用?”
四阿哥舔舔舌头尖,摇头道:“去你李主子那里。”
苏培盛给跟在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绕了个路,拔开腿就往阿哥所跑。回到书房,一边急喘一边道:“四爷今晚在李主子那里用晚点,赶紧去传话吧。”
张德胜笑眯眯的站起来,“都站住,我亲自去。”
☆、第 11 章
张德胜过来说四阿哥一会儿就到,晚点也要在这里用。
李薇笑着道:“知道你忙,就不耽误你的事了。”玉瓶早备好了放了银子的荷包,她这边常备着三四种放着三五两不等的荷包,看着人给。张德胜拿的自然是最大的一个。
苏培盛虽然也常来,但李薇不敢赏他。
有时想想,苏培盛拿的赏估计还真不多。倒是福晋能赏他,但是看福晋现在这样,也不知道赏过苏培盛没。
李薇跑一会儿神,张德胜已经走了。玉瓶过来问一会儿四阿哥来吃什么?昨天他来的时候已经用过了晚点,今天算是久违的在这里用膳。许照山正激动的在一边等着呢。
“……你说呢?”李薇难得升起了点患得患失,居然不敢点了。
玉瓶也是一怔,回忆了下四阿哥以前在这里用的菜品,随口说出了七八样,“您看这几样菜怎么样?”
李薇听了却觉得哪个都不好。大概是被之前的流言事件吓的,再见到四阿哥,她有种恨不能死死巴在他身上不下来的感觉!
她想讨好他,却发现以前点膳时都是随着自己的口味点的……她居然没仔细记四阿哥到底喜欢吃什么!
难道还照着自己的口味点?
她面色沉重眉头微蹙的模样,让玉瓶和许照山都不敢说话了,木鸡一样站在那里。
李薇在心里转了好几圈,咬牙道:“让他们……上个牛肉的锅子。三个月的小牛,挑好肉片成薄片,再来点羊脑。荤的只要这两样,剩下的让他们看着给,对了,不要豆腐。记得嘱咐一声,汤要清水,不要鸡鸭鱼羊煮的荤汤。里面放点葱段和姜片就行。”
玉瓶迟疑道:“现在吃锅子,是不是有些早?”吃火锅未免不雅,各种菜肉涮出来汤水乱溅,格格当着四阿哥的面儿这么吃……万一不好甩到身上呢?多难看啊。
“就上这个。剩下的拿点饽饽就行,不必准备面或米了。”李薇到底还是顺着自己的心意点了。
四阿哥爱跟她一起吃,极有可能是他们两人的口味相近。
……最重要的是让她照四阿哥的口味点,她就真不知道怎么点了。
许照山响亮的答应了声,转头就往膳房跑。
膳房里刘太监正站在院子当中,看到他脚下飞快一路小跑的进来,叫住他问:“怎么了这是?跑的跟火上房似的。”
许照山亲亲热热的贴上去喊了声:“刘爷爷好,我们李主子想要个锅子。”
“有!都有!”刘太监笑的跟弥勒佛似的,招手喊来个小太监领许照山进去,还嘱咐道:“好好侍候你许哥哥!可不许耍滑头!”
小太监笑嘻嘻的:“我哪里敢呐!”腰一弓,“许哥哥您往这边走!弟弟给您瞧着路!”
看着这两人的背景,刘太监长出一口气。李格格既然主动来要东西了,想必四阿哥那边也快没事了吧?
最近四福晋整治的新规矩他们这边也听说了,如今想打探点什么可难喽。
倒是听说又有了一个武格格,只不知道能耐如何啊。目前还看不出什么来,想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
刘太监掏出鼻烟来嗅了一口,忙捏住鼻子忍住一个大喷嚏,两眼一酸,憋出两泡泪来。他掏出帕子擦擦眼,张嘴打了个大哈欠。
这人啊,有了底气,总免不了宠爱自己。他打进宫起就在膳房里侍候,见过的主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凡受宠的,就不乐意用膳房配的膳,喜欢自己点个东西。等没了这份底气,不必他们给脸色,人家自己就不敢张这个嘴了。
打从四阿哥搬进阿哥所后,只有这个李格格喜欢要东西,东点一个西点一个,还喜欢指手划脚,吃个烤羊肉不要花椒,他只好交待厨师先把花椒炸出油来,再用这油淹羊肉——不然缺了这一味儿,回头吃不好了又来闹,他可不想去试试主子们的脾气。
吃个青菜,要开水烫过后沥干水,用底油炒香蒜末就离火,菜放进去一拌再一调味就行。她这么说过后,刘太监带着师傅来回炒了七八盘才品着差不多了,给她送去。
但刘太监还就喜欢李格格这样的,这样的主子看着是难伺候,可像四阿哥那样给什么都没意见,吃的好不好也没意见的,才让他害怕。
万一什么时候惹到他了,小命都丢了的时候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进了阎王殿也是个糊涂鬼啊。
而且,有了李格格,他不就知道四阿哥的意思了吗?
之前李格格好长时间不来叫膳,他还替她小担忧了一把。如今看来,还算平安。
膳房里也都有个利眼,见许照山被个小太监领着进来,大师傅的脸就笑成了一朵花了。要什么都行,怎么吃您吩咐!许照山顺顺当当的就把差事办完,可他吩咐完了却不敢走,就这么等着大师傅切肉,那边洗菜的、切菜的,准备锅的,挑不出烟又没味还能烧的好的碳的。他这边转转,那边转转,顺便给这位帮把手抬个菜筐,给那位搭个手递个盘子。
别人要嫌他吧,他一张嘴还能说出个三四五来。
原来是个行家啊。
一个正切丝的师傅问他:“怎么?你是打算干这个?在主子身边侍候多好,何苦干这种脏活儿。”
许照山在旁边紧紧盯着他的手势,一手自己虚比划着,道:“主子身边的能人太多,出头不易,我也要多学着点才行啊。”他总不能做一辈子的提膳太监吧?现在年轻还看不出来,三五十以后呢?
多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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