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我换回女装,端坐在摆满佳肴的圆桌旁。
独孤霜儿推门进来,看见我,满眼惊艳,却又带上几分嫉妒地说:“乱红姑娘,真不愧是红颜泪的主人。这般绝色,真叫小女子汗颜。”她也下榻觉冥客栈,下午我让若荷传口信,请她过来的。
“姑娘说笑了,”我微笑道,又吩咐一边的若荷:“还不快给姑娘斟酒。这是我特意向掌柜的讨来上好的梅子酒,来谢过姑娘替乱红指的明路。”
酒满上,独孤霜儿眼中带上几分警觉。我笑着举杯,“姑娘,来,喝完这杯,明日,我就跟姑娘上路,赶回京城见乐然王,好让姑娘早日复命。”我先举杯一饮而尽。她细细地观察着我一阵,这才微笑举杯饮尽。
在餐桌上胡乱地跟她东拉西扯了一阵,酒过三杯,我手脚酸软无力,半趴着桌子支撑才不至于倒地。她也已微醺,估计药力开始发挥作用了,她用力地甩了甩头,“你,你——”
“呵呵,想不到吧,”我傻傻地笑了,“你太大意了,怎就想不到呢。若荷,还不动手。”我催促一旁愣在一旁的若荷。若荷反应过来,伸手欲挥拳向独孤霜儿。
第39章黑衣人显露真颜(4)
“哈哈,”她忽然大笑一声,踉跄地闪过若荷的出招,又一掌拍向自己的腹部,一口酒喷了出来,似乎顿时清醒了几分,“就你这些不入流的伎俩,还想放倒本姑娘。我独孤双姝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说着身形一闪,扼住了若荷的喉咙,我惊了,低喊一声,心中懊恼不已。可若荷却不惊,反而笑了,仿佛一个老江湖:“霜儿姑娘,你,试试用力。”
“啊,”独孤霜儿喊了一声,“百花软功散。”接着便松了扼住若荷的手,吃力地倚靠在了墙边。若荷又说:“你若再运功,功力大退……”
“若荷,快。”我怕再生枝节,又催促道。若荷又拿起绳子走过去说:“霜儿姑娘别慌,我家姑娘无意伤害霜儿姑娘,啊!”若荷不知怎的,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而独孤霜儿却喘着粗气笑了起来。
“若荷,若荷。”我支撑着扑了过去,见若荷捂着左臂,黑色的血透过指缝涌了出来,暗器,喂了毒的暗器!若荷迅速封了自己穴道。“姑娘,别担心。若荷没事。”
“你这丫头还挺忠心,可惜了碰上你这样没脑子的主子。半个时辰内毒不逼出来,她的手就废了!本姑娘叫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吃我一掌!”独孤霜儿说完,抬手向着我。
“姑娘快躲,她的拈花掌!”若荷喊道。我全身无力,闪躲不过,背部挨了一掌,摔向了一边的桌子,桌子被掀翻,我的五脏六腑都受了震荡似的,七荤八素的。若不是她中了软功散,只怕我早已一命呜呼了。她乘胜追击,又朝我走来,这个疯女人,不要自己的功力了吗。他怎么还不来,我看着窗外,这场赌局,我彻底输了吗?
若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若荷,我对不起你。”我忍着痛,懊恼地喊着,这该死的客栈,闹崩天了都不会有人来了,救命啊,我无力地喊着。
独孤霜儿喘着粗气冷笑着,“放心,我不会杀你,王爷还想要你当他的王妃呢。就是知道他不喜欢这么聪明的女子,我才敢好好伺候姑娘。”
我一边挪着身子退,一边胡乱抓起地上的东西摔向她,她躲都不躲一下,冲我又是一掌,我毫无躲避之力,结结实实地又吃了她一掌,正中胸口。力道大减,可是我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姑娘。”若荷无助地喊道。
却在此时,一个黑影越窗而入。他来了!我瘫倒在一旁。
黑衣人一脚将独孤霜儿踢飞,摔向墙角,独孤霜儿登时晕了过去。黑衣人赶紧回过身来扶起我。“你?”我疼痛难忍,也压抑不住心底的强烈疑惑,为什么非要到我性命垂危之际他才会出现?
他一言不发,抱着我轻轻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要从怀里掏出什么。我赶紧偷偷朝若荷使眼色,答案就在眼前了,既然开了头,无论方法都不合适,我都要知道答案!若荷挣扎着站起来走到黑衣人后面,啪的一下,黑衣人定住了,愕然地看着我。我歉疚地看着他,心里千万遍说着,对不起!
我紧张得双手都颤抖了,加上疼痛,根本动不了,只得示意若荷动手。若荷轻轻拉下黑衣人的面罩,来不及惊叫,已昏死过去。
我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张脸,惊叫淹没在巨大的惊恐之中。黑衣人僵硬地站着,明亮的眸子忽闪忽闪的,这是一双天使般美好的眼睛。可是,往下一看,我看见了一张魔鬼般的脸,从脸部到脖子,大面积烧焦的皮肤,犹如枯槁的尸体,鼻子嘴巴已经严重变形了,几乎分不清了。我不住地颤抖着,继而,眼泪滑了下来,不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眼睛仿佛晶莹起来,他眨了眨眼睛,手动了一下,迅速拉起面罩。他转身扬手要一掌拍向若荷,我哭喊着:“是我的错,是我自作聪明,求求你别伤害她,不要……”话音未落,掌已落下,昏迷中的若荷吐出一口鲜血,仿佛陷入更深沉的梦中。
“不要……”我哭得稀里哗啦,若荷,我对不起你,我害死你了。黑衣人走近我,我抬起头,闭上了眼睛。却感觉一只手撑开了我的嘴巴,我睁开眼睛,一颗药丸已经滑入了喉咙。
“你好自为之。”黑衣人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不咸不淡;便带着昏迷中的独孤霜儿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我知道,他再也不会出现了,再也不会了。而赫彰,我还是要去的。
第40章风停雨歇心成灰(1)
浩荡的商队停在了蓝天下,绿草间,稍作歇息。
入秋了,天高气爽,白云缥缈。我看着前方,下一站便是赫彰的国都了,心中怯意横生。为什么我要往尚未痊愈的伤口上撒一把盐,让自己不得安生。
“公子,喝口水润润嗓子。”若荷唤醒沉思的我。
没错,若荷没有死,我也还好好活着。黑衣人给若荷的一掌,也只是替她逼出毒器而已。但是,黑衣人真的再也没有出现过了,仿佛从世上消失了一般。面对共过生死的若荷,我将我的宫女身份和跟明宬之间的纠葛和盘托出,也告诉她我要去赫彰的原因。若荷听完,依旧要跟我到底,不离不弃。
伤愈后,我们就离开青花镇上路了。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也陆续获知江湖上的消息,红颜泪依旧是热门话题,那些假扮红颜泪传人的女子,我也无法得知是谁派出的。但是,由于真假难辨,江湖中人依旧在“哄抢”这些女子,却没有人如愿。甚至还有更离谱的消息,说要集合这所有的女子,才能得到真正的红颜泪。不管真假,不知根底的人都去凑热闹一番,可事实上人人筋疲力尽,谁也没有得到半点好处。不知是不是有那些冒牌红颜泪的掩护,加上若荷教我的易容术,我平安无事,路上倒是碰到一两次劫道,但是都被若荷给打跑了。乐然王的人也没再来找我,一切平静得让我有点无法相信。两个月前,我和若荷在路上遇见了一个前去赫彰的商队,我花钱让商队带上我,有钱能使鬼推磨,于是就平安地跟着商队走了那么久。
“公子,明天便进城了,你想好了吗,我们真的要去吗?”若荷坐在我旁边,低声问我。我心中迟疑,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只得说:“千里迢迢都来了,总要有个了结的。”
“那明日进城后我们便离开商队吧,商队老板说他认识宫里的一个侍卫,要不要请他指个路?”若荷越发老练了,虽然她比我小,可是却处处照顾我,让我不禁汗颜。这些日子的历练,让她脱胎换骨了。我没有异议,说:“那麻烦你去安排一下吧。”
早在进入赫彰境内时就见识过这浓郁的异域风情了,而赫彰国都的繁华,远在我的想象之外。赫彰人的穿着似乎和我前世的维吾尔族人有几分相像,却融入了更多的天仪丝质服饰风格。不过想想也是,刚将周边国家收为己有,国土和人数何止倍增。而赫彰人有两种语言,一种是天仪的官话,一种是他们的民族的语言。这就省去了我的许多麻烦。学天仪官话,想必是赫彰的前几代君王对天仪的敬畏所致。而如今的赫彰王,也就是索历的父王,是个雄才大略的人物,光看他一举拿下周边四国的行动就得知了。
怀揣着商队老板给的信物,和若荷在热闹的大街上游荡了一阵,摸清了方向之后,很快找到了赫彰王宫。赫彰王宫的豪华气派不亚于天仪皇宫,远远望去,一大片雪白的建筑群,很是扎眼。
皇宫偏门的守卫比较松懈,也比较行事。“麻烦这位大哥,我们想找个人,劳烦您……”我和若荷背着包袱低声下气地对守卫兵说,边说若荷还往对方手里塞了一荷包颇有分量的银子。
守卫兵打量了我们几眼,又掂量了一下那个荷包,问道:“你们是外乡人?找谁啊?”
若荷对他说:“这位大哥,我和我家公子是来投奔表亲来的,他也是宫里当差,叫伏祚。”
“哦,呵呵。”守卫的脸像变幻莫测的天气一样,由阴转晴了,赔笑道:“原来是伏统领的表亲,小的失敬失敬,小的这就给公子找伏统领去。您等着啊。”说着还要把银子还给我,我跟他客气了一番,他揣着银子就乐颠颠地找人去了。
我和若荷候在一边,若荷叹口气道,“公子,没想到那么顺利,那个商队老板不简单啊,竟然还和王宫里的统领认识。”
我笑了笑:“商贾们要是连这点办法都没有,哪敢做跨国买卖。”
不一会儿,若荷兴冲冲地说道:“公子快看,那人来了。”
我掩去疲惫,站直了,定睛一看,远远走过来的一个人,大吃一惊,低喊:“不好!”连忙拉着若荷往旁边跑,躲进了一件店铺里。“公子你怎么了?”若荷十分不解。我嘘了一声,凝神看着来到宫门前的人。没错,就是他,化了灰我都认得,在京城绑架我的人的头目。
只见他们两人在宫门口四周望了一阵,不见人,伏祚就把那守卫训了一顿就走开了。
他竟然是赫彰王宫的统领。想到这儿,顿时我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索历,来塔儿,你们竟然如此待我。我都不敢想,如果被此人发现了,我的后果有多惨。
“公子,你怎么了?”若荷又问。我伸手抚了抚额头的汗,说:“此人不可靠,我们快走吧,有机会我再给你细说。我的事,还是另想办法吧,先找个客栈住下再说。”
第40章风停雨歇心成灰(2)
每逢十五,太子妃都要到宫外的洪福寺祈福。每到这天,赫彰国都都会变得异常热闹,老百姓争相跑上大街,就为一睹来自天仪国名门的太子妃的芳容,大半年,虽早已得偿所愿,但大家对太子妃的热情半分不减。据说,这让原本忧虑的赫彰王和王后渐渐宽了心。
今日就是十五。
在赫彰,米亚的容貌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出现的,我恢复乱红的容貌,和若荷扮作普通香客,候在洪福寺已经很久了。随从太多,那些护卫杀气太重,只能守在门外,太子妃只带了几个侍女进寺里进香祈愿。
庙里香火鼎盛,香客很多,宫里人并没有让人清道,遣走这些善男信女,看来赫彰皇室很注重和老百姓的和谐共处。我和若荷远远看着丁琅嬛,她比以前更美了,越发显得端庄从容了,却也清减了几分。看来,她或许确实有母仪天下的襟怀。想她千里追随明宬而来,如今却人去心空,又舍己而顾民族大义,嫁作他人妇,我不禁一阵唏嘘。
丁琅嬛进香后,便带着侍女走到寺庙后面的静房去了,这也是她每次出宫的必修课。
避开庙里的僧人,我走向静房,一个侍女叫停了我:“姑娘请留步,太子妃在……”我几个干净利落的转身,将她们全部定住。赶路的三个月,我就是跟若荷学了易容术和点穴,我因为有黑衣人灌输的内力,如今我的点穴功力已经超过若荷的了。若荷走了上来说:“姑娘,这儿交给我,你把握时间。”
推门而入,我在门口站定。丁琅嬛坐在蒲团上,听见声音,睁开眼睛看着我,嫣然一笑毫无惊讶之色。“乱红姑娘,你终于来了。”她淡淡地开口。
我诧异了:“你知道我要来。”
“不知道。琅嬛是一直在等姑娘而已。自从听见顾世子的人说姑娘离宫后,琅嬛就开始每月十五出宫一次,就为等姑娘。”她笑了笑:“如今来了便好。”
这会儿我是完全摸不着头脑了,我来了又如何。她起身敛起笑容,换上阴翳的神色,从袖口掏出一块白色的手绢,说:“这是六皇子临终前交给我的。”
我颤抖着双手接了过来,摊开一看,手绢上绣有一朵殷红的彼岸花,右下角绣有一句词,正是“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块手绢,是我第一次去林泉斋回来后发现遗失的手绢,原来被明宬拾了去。手绢上面沾有一丝干透了的血迹。心痛逐渐蔓延,我深呼吸了一下:“他……我能去看看他吗?”
一炷香的功夫,丁琅嬛遣走了那一大堆随从,带着我和若荷走向了赫彰皇陵。
晴朗的秋日映照下,皇陵更显清冷。走过一段平坦的山路,丁琅嬛停了下来,我停住脚步,放眼一望,一座高大的墓碑孤独的立在皇陵的一角。我缓步走过去,在坟前跪了下去,伸手抚摸着冰冷的墓碑,心痛莫名,却一滴泪也流不出了。
明宬,我来了,你在哪儿?
仿佛记忆被洗去一般,我脑海一片空白,过去的点滴,一丝一毫都想不起来……
明宬,我来了,你在哪儿?
“六皇子最后的日子很辛苦。”丁琅嬛缓缓开口,声音有几分哽咽,“他……很辛苦,终日昏迷,醒来时也神志不清,唯一清楚的,是对姑娘的念念不忘……”
“别说了。”悲痛潮水般不断涌上来,我恳求丁琅嬛住口。她噤了声,退到一边。
风声,鸟鸣声,所有的声音顷刻消弭在耳际,我在坟前跪了许久许久,如果可以,我希望一直跪下去,陪着他,直到生命的尽头。
“嬛儿,你果然在此,我回宫看见你不在……乱红!”索历的声音打破沉寂,他奔了过来,兴冲冲地在我面前站定,双手不停地搓着,不知道往哪儿放,傻笑着说:“乱红,你,你没事就好。”
“太子。”丁琅嬛应了一声,又有几分不安地看着我。
眼前这个热情的男人在我看来就是个笑话,不想在明宬坟前说这么龌龊的勾当,我站了起来,走到一边,冷笑一声:“乱红还活着,太子很意外吗?”
索历一下子愣住了,犹豫地问道:“你都知道了?”
“太子既然知道乱红的身份,当初就该一刀杀了乱红,何必玩这些阴谋诡计。”想起那个淫贼,我的火气一下子就冒了上来。
“他们对你怎么样了!他们是父王派过去的,还有冥魅庄那个算命的臧先生。”索历还在狡辩,如果他不是同谋,赫彰王怎么知道我一个小小的宫女手上戴了些什么。看我不信,他又着急地解释:“是舍妹,莱塔儿,失口说出来的,父王一听,野心又起,他想一统天下,有了红颜泪,加上我们赫彰的蛊术,天下就再也没有我们的敌手了。我只是一个太子,左右不了父王的宏愿。”
“什么?”事有蹊跷,我不解,对他的怒气眨眼抛到九霄云外:“红颜泪不是赫彰蛊术的克星吗,怎么又成了你父王一统天下的利器了?你赫彰又怎么扯上天仪的杀手组织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莱塔儿一时口快说出红颜泪出现在天仪之后,父王深感他的宏图大志有了盼头,要莱塔儿说出红颜泪到底在谁手上,她自然不依。”索历无奈地叹气,继续说,“父王为了得到进一步的消息,连母后的劝阻都不顾,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