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次的事情我总觉得有些古怪。”何欢微微蹙眉。
“有什么古怪的?”
何欢想了想,回道:“像吕家这样的人家,应该有不少护院。若是闹腾起来,必定惊动邻居。先不论倭贼是怎么进城的,他们人数再多,陵城也有不少衙差捕快,还有那么多百姓,怎么可能悄无声息把那么多人家灭门?”
“你在怀疑什么?”陶氏侧目。
“我只是在想,这次和其他几次不同。倭贼一定在陵城有内应,甚至,吕家的下人之中,也有内应。可内应若是倭国人。一听他们说话就知道了,总不能一直装哑巴吧?”
“这些事不是我们女人应该考虑的。”陶氏摇头。
何欢似自言自语般说:“还有,谢三爷的几名手下被倭贼杀了……”
“欢丫头,你可要想清楚,千万别三心二意。”陶氏打断了何欢,一脸正色地说:“昨日沈大爷与你一起去陵城,多半是为了帮你要回你三婶娘的尸首。对你的事,先前我虽然是反对的,但事已至此,你去沈家做良妾。也未尝不可,不过你可要记住,女人最重要的是三从四德……”
“大伯母,你说到哪里去了。”何欢的脸色有些难看。昨日,她看到谢三。差点失了分寸,心慌意乱之下,她也没能好好打听陵城的具体情况。
如今,她虽然决心未变,但有些东西,真的已经不同了。她低着头说:“我知道应该怎么做,我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什么想要什么?”曹氏挎着小篮子走进屋子。很自然地转头朝里间张望。
陶氏不悦地说:“靖儿在欢丫头的屋子里读书呢!”
曹氏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从篮子中拿出两个纸包,说道:“我在路上买了两包点心,一包是给你们的,一包是给二少爷的。大太太,等二少爷读完书。你拿给他吧。”
陶氏没去接点心,只是诧异地看着曹氏。若是在以前,曹氏一定迫不及待把糕点拿给何靖,怎么会让她在儿子面前抢了“功劳”!
曹氏放下糕点,又对何欢说:“大小姐。趁着大太太也在,我就直接说了吧,上回你要我签卖身契,今天咱们就签个死契吧。以后,你让我留在家里照顾大太太,二少爷这是最好,你让我跟着你出嫁也行,横竖有口饭吃,有张床睡就成。”
何欢和陶氏惊讶得说不出话。
曹氏低头笑了笑,感慨地说:“昨日,大小姐在屋子内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说句心里话,我十八岁进了何家大门,如今都已经二十八岁了。当初,我只想着自己孤苦无依,若是有口饭吃,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可这十年前,我有吃有喝,心里却时时刻刻充满了怨恨,又怕二少爷将来不认我,老了没有依靠。昨天听了大小姐的话,再回过头想想,是我自己选择跨进何家的大门,是我自己把二少爷过继给大太太,我不能怨任何人。相反的,是我对不起二太太和大小姐,若不是我,二太太不可能那么快去了。”
何欢见曹氏一脸愧疚,惊愕得下巴快合不上了。她知道,真正的何欢的确偷偷怨恨曹氏,可她是林曦言,站在第三者的立场,小韩氏的死,最大的责任是何柏贤,是他养外室在先。曹氏把女人最美好的十年留在何家守寡,她其实也是可怜人。
曹氏见何欢不说话,“噗通”一声跪下了。没了对何柏初,对何家的怨恨,她深刻地觉得,所有人之中,最无辜的就是何欢母女。就像她在小韩氏坟前说的,她想要活着,暂时不能下去向他们请罪,那唯有好好补偿何欢。
ps:
昨天被人吐槽,说我把古言当推理写,作者君表示很委屈。就拿何靖其实是谢辰一事来说,在很早之前,我写过曹氏和陶氏争夺谢靖的场面,当时是陶氏先放手,何欢还因为曹氏弄疼了谢靖,转头看她;还有何靖拿给何欢的那块玉;曹氏几番心理活动,她一直害怕将来没依没靠,所以死要银子;以及何靖的外貌,年龄等等,无一不在暗示,何靖就是谢辰。如果作者君真的把这文当推理来写,你们以为作者君会这么好心,给这么多线索吗?别天真了!
昨天还有人问我,关于十年前倭贼掳劫林、何两家商船的真相,为什么分别用曹氏和王瘸子的角度描写?
其实很简单,曹氏认定是倭贼劫船,但我在描写王瘸子的时候,杀手说的全都是中国话,而他们的举动是在杀人,不是抢劫。另外,王瘸子能看到主船上的曹氏和何柏初,就说明主船离他们的距离不远。这样一次有计划,有预谋的抢劫,为什么有一艘船能够逃脱?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谢敏珺把谢辰交给丫鬟,带回永安侯府,为什么丫鬟会抱着谢辰出现在船上?
(作者君这样说,不算透剧吧?)
正文 第169章 齐心
何欢见曹氏跪下了,急忙上前扶她。曹氏摇头推开她,低声说:“以后我不会再怨恨任何人,就算要怨,要恨,也怨那班杀了我的父兄,又害死我的未……又害死我亲人的倭贼!”
曹氏这话一下勾出了陶氏的眼泪。她红着眼眶说:“对,我们守寡,不应该怨自己命不好,要怨那班杀人抢劫的强盗,是他们无恶不作,才让这世上多了无数的孤儿寡妇。”
何欢听着这话,心中也是万分感伤与愤怒。她搀扶起曹氏,低声说:“虽然靖弟已经过继给大伯母,但他到底是你生的。之前我说什么卖身契,不过是希望大家能够一条心,齐心协力把日子过下去。”
“大小姐,您真的不怨我吗?”曹氏眼眶含泪。
何欢笑道:“以前你追着我打的时候,我是怨过的。现在,我唯一考虑的事,怎么把日子过好,怎么样才能有银子让靖弟上学,请一个好老师,将来有机会考取功名。”
“大小姐,我全都听你的。”曹氏重重点头,“无论是十年前,还是现在,我想的都是好好活着。”
陶氏在一旁看着何欢和曹氏,眼泪止不住往下。自从丈夫过世,若不是何靖,她几乎活不下去。她其实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没那么差,她之所以整日病恹恹,大半是被自己憋的。当下,听她们信誓旦旦地说,想要好好过日子,她的心中也生出一股希冀。她没了丈夫,但好歹还有儿子。儿子虽不是她生的,但他聪敏懂事,心地善良,将来一定不会扔下她不理,她压根没必要自哀自怜。就像何欢前些日子劝她的时候说的话:活着,人生才有希望,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想到这。陶氏豁然开朗。她的丈夫死了七年,她哀悼追忆了七年,是时候应该放下了。她伸手握住曹氏的手,诚恳地说:“靖儿虽然过继给了大房。但她终究是你生的。以后我们别再争来争去,一起把他养大。你可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我可以教他读书,我们都是他的母亲。”
曹氏闻言,眼中掠过一丝心虚,但更多的是激动与惊喜。除了那句“我们都是他的母亲”,这是陶氏第一次正眼看她。她重重地“嗯”了一声,忙不迭点头。
何欢没料到她们三人的关系会如此峰回路转,她虽然不明白,曹氏何以态度突变。但好的改变她总是乐见其成的。她笑着请她们坐下,说道:“既然大家一致决定,从今往后要齐心协力把日子过好,我正有一事与你们商议。”
陶氏和曹氏皆侧目。
何欢转头对陶氏说:“大伯母,你知不知道吕家八小姐?”见陶氏摇头。她解释:“据我所知,她的外祖父与表姐夫的祖父是堂兄弟……”
“你说这件事啊。”陶氏的脸上掠过几丝不以为然,“这事应该有十六七年了吧?当时我刚嫁过来没多久,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听别人说,有一位沈小姐自己做主,进吕家当了妾室。沈大爷当时不在蓟州。沈家是沈老太太做主。沈老太太嫌她丢人,与她断了往来。”
何欢不甚确定地问:“她去吕家为妾,应该是在她父母死后吧?”
“是。”陶氏点头,“有谣传,是她的兄嫂容不下她;也有人说,她的兄嫂想把她嫁给一个老头当填房。”
“她兄嫂现在如何?”何欢急切地追问。她之所以知道这件事。全因沈老太太很喜欢那位沈小姐,所以当她还是林曦言的时候,她特意打听过,只可惜,下人们全都不愿提及。早前。吕八娘宣称,她的生母并没有亲人在世。
陶氏微微一怔,回道:“说起来,那位沈小姐去了陵城没多久,她的兄嫂做生意赔了钱,好像离开了蓟州。”
曹氏忍不住插嘴:“听你们这么说,那位沈小姐可真不简单。她有兄长,却能做主自己的婚事。她进了吕家没多久,兄嫂就离开了蓟州。”
陶氏也是这么认为,但她没有曹氏这么直接,转而问道:“你怎么会突然说起她?”
“这位沈小姐的女儿正是吕家八小姐,这会儿她正在沈大爷家。昨日拿金器给二妹的人,也是她。今天一早,她在沈家客房悬梁自尽,这会儿还不知道能不能醒。”
“怎么能在别人家自尽,这得有多大的仇啊!”曹氏咕哝。
陶氏亦觉得奇怪,不解地看着何欢。
何欢摇头道:“昨日之前,表姐夫并不认识她。今天她在沈家自尽,表姐夫恐怕很难置身事外,或者这才是她自杀的目的?”她再次摇头,“就算她想要表姐夫帮她,也犯不着搭上自己的性命……或许是我多心了。”
何欢想不出所以然,只能暂时放下这事。午饭过后,她与陶氏去了何家三房。虽然他们都不想与三房再有牵扯,但邹氏的葬礼,他们怎么都要露个面,再说,他们也得告诉所有人,他们已经与三房彻底分家了,以后再无瓜葛。
何欢与陶氏在邹氏的灵堂稍稍坐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了。陶氏直接回家,而何欢去了沈家。她才刚到大门口,守门的小厮迎上前告诉她,沈经纶回来了,他们正要去请她。
何欢问了吕八娘的情况,这才去见沈经纶。得知吕八娘依旧昏迷不醒,她心生后悔。
依旧是沈经纶的书房,何欢低头走入屋子,抢先道:“表姐夫,我应该陪着吕小姐的……”
“你不需要自责。”沈经纶的声音充满疲惫,“我也是去了吕家,才知道有她这位表妹。”
何欢抬头看去,就见沈经纶脸色苍白,眼中布满血丝。他的双手依然绑着绷带,正笨拙地在桌上翻找。她一阵内疚,上前一步说道:“表姐夫,你要找什么,不如让我……让文竹进来帮你吧。”
“不用了。”沈经纶坐回椅子上,勉强笑了笑,“我请你过来,是想谢谢你。早上你让沈强送过来的东西,想得很周到。除此之外,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说到这,他似乎有些犹豫。
何欢赶忙说:“表姐夫,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关于吕家表妹,对外我只是说,她伤心过度,病倒了。”
“我明白的。”何欢点头。她已经叮嘱过陶氏和曹氏,不要对任何人提及吕八娘自杀的事。她悄悄用眼角的余光看一眼沈经纶,见他正看着自己,她慌忙垂下眼睑,低声说:“表姐夫,昨天傍晚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另外,我们与三房已经分了户籍。”
“我明白你的意思。事实上,昨日我只打算应吕表妹的请求,为她料理几件事,今日便把她接回吕家。严格说来,我不该称呼她表妹的。如今,我恐怕不能撒手不管。”他的声音充满无奈,又带着隐隐的不悦。
何欢暗暗诧异,沈经纶的言下之意分明在说,他也被吕八娘摆了一道。事实上,原来那位沈小姐只是吕家的妾室,吕八娘的确不能算是沈经纶的表妹。不过这是吕沈两家的事,何欢不敢多嘴,只是默然站在一旁。
沉默中,沈经纶抬头注视何欢。在他眼中,虽然她和林曦言是表姐妹,但她们的身材容貌并没有相似之处,只是最近这段日子,他隐约能从她脸上看到林曦言的神情。
随着时间的流逝,何欢越来越紧张,更加不敢抬头朝沈经纶看去。以前,她面对他的时候,她同样会紧张,可此刻的紧张又与以往不同。她忍不住问自己,他们之间多了一个谢三,她还能理直气壮地对他说,我想嫁你为妻吗?
不知过了多久,沈经纶突然开口:“事实上,我刚才想对你说,我知道你关心念曦和岳母他们。今天,我会在天黑之前回陵城,在我不在的日子,不知道能否请你关照他们一二。”见何欢惊讶地看自己,他又解释:“其实我已经安排妥当,但他们毕竟是下人,万一有什么突发事情,需要一个能够拿主意的人。”
“念曦是我的外甥,姨母一直对我照顾有加,就算表姐夫不说,他们有事,我也不会置之不理。只是,表姐夫,您要在陵城待很久吗?吕家的人,会答应吗?”何欢的言下之意,你既然说,吕八娘不能算是你的表妹,那你用什么身份呆在吕家?又用什么身份参与她的家事?
沈经纶听到何欢的话,突然间笑了,真心地笑了。他虽然年近三十,岁月却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依旧俊美如昔。平日里他对任何人都是冷冷淡淡的,就算是微笑,也是淡淡的,丝毫没有温度。但此时此刻,他的眼中有了温度,他微微上翘的嘴角让他的表情变得柔和而温暖。
何欢有一秒钟的晃神,续而觉得莫名其妙。她说错了什么吗?
沈经纶见何欢黑白分明的眼眸直盯着自己,他不答反问:“你觉得我为什么留在陵城?又会待多久呢?”
正文 第170章 不寻常
沈经纶的问题,一下把何欢难倒了。他们并不是可以谈心的关系,即便她觉得,他前往陵城不是因为吕八娘,这话她要怎么说?他一向不喜欢自以为是,多嘴多舌的女人。就算他们曾是夫妻的时候,她也不敢在他面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怎么不说话?”沈经纶催促,语气带着几分亲昵。
何欢再次吓了一跳,她几乎想问他,他是不是还在发烧。又或者,他在向她示好吗?她疑惑地看他。他的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目光紧盯她的脸颊。
何欢慌忙低下头,小声说:“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表姐夫连夜赶去陵城,必然是有原因的。”
沈经纶见她拘束又紧张,嘴角动了动,想要站起身,却又坐回了椅子上。“罢了。”他轻轻摇头,转而又道:“你既然答应在我前去陵城期间,照应念曦和岳母,万一有什么突发事件,我便让下人通知你,你看可以吗?”
何欢虽然觉得沈经纶的决定很奇怪,但事关她的儿子与母亲,她忙不迭点头,连声应下。
不多会儿,何欢告辞而去,沈经纶站在书房的窗口,失望地叹一口气,目送她离开。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后,他转身走回桌前,用受伤的右手拿出抽屉中的竹箫,低声喃喃:“我该拿你怎么办?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再次叹一口气。
另一厢,何欢因为自己有机会得悉儿子的境况而高兴,脚步不由地轻快了几分。她走了几步,又后悔没有趁机要求沈经纶,让她见一见儿子。这般想着,她又满心懊恼,只盼着第二天就能得知儿子的消息,又怕庄子那边传来的是坏消息。
就在这样矛盾又纠结的心情中,何欢前去探望吕八娘。
吕八娘依旧与前一日一样。昏睡在床上无法进食。何欢在她床边略略站了一会儿,便告辞回家了,临走前她询问萱草,庄子那边一般什么时辰派人回来向沈经纶汇报。
萱草吱吱呜呜。没有正面回答。何欢猜想,她应该是没有得到沈经纶的允许,不敢乱说话。她也不恼,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