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时辰后,何欢走出大韩氏的房间,她才刚走过回廊的转角,就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闪入大韩氏的房间。她轻轻一笑,暗暗摇头,抓着一个小丫鬟询问林诺言身在何处。
青松观的后山,何欢远远看到林诺言拿着一根木棍子,一下又一下抽打树枝。他小小的身子站在大树下,更显得幼小稚嫩。何欢看着他,只觉得一阵心疼。以前她对弟弟太严格了,而现在的林诺言就像十年前的林曦言,她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他们都深刻地明白,没有父亲的孩子,必须比其他人更坚强,更早熟。
何欢慢慢走上前,对着林诺言的背影说:“没有人告诉你,草木也有情,你这样糟蹋树木是不对的吗?”
林诺言吓了一跳,转头瞪视何欢,眼神仿佛在说:不要你管!
何欢轻笑着摇头。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找上林诺言,她应该去找魏氏,继续逼问她,何柏海到底抓住了她的什么把柄,让她拱手送上两间铺子。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她特别想亲近大韩氏,再与弟弟说说话。
“先前与你说过的话,你考虑得如何?”何欢一边说,一边靠近弟弟。她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却被他偏头避开了。
林诺言戒备地看着何欢。大姐告诉他,他们必须提防着何家的人,可是每次见到何欢,他都觉得她对自己没有恶意,甚至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亲昵。他抬起下巴,大声说:“紫兰姐姐都告诉我了,其实我自己就可以赶走李大婶!”
“那你为什么没有做呢?”
林诺言生气地瞪着何欢,稚声稚气地说:“她只是一个下人,我想什么时候赶走她都可以!”
“我知道,先前你大姐由着陆大婶,因为姨母喜欢她,她想留着她给姨母解闷;如今你也是一样。你觉得你大姐不在了,若是没有陆大婶,你怕姨母会更加不开心。事实上,你大姐错了,你也错了!”
“没有,你胡说,大姐没有错!”林诺言一下涨红了脸,小手紧紧抓着木棍子。在他心中,林曦言不止是大姐,更是母亲与老师,她不可能有错。不消片刻,他的眼眶红了。这些日子,陆大婶越来越过分了。
何欢叹息道:“我知道,你大姐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陆大婶充其量就是一只会叫的狗儿,只要能哄得姨母高兴,这就是她的位置。可惜,你一直记着你大姐的话,却没有发现,这只会叫的狗儿已经准备咬人了。”
“你怎么知道大姐说过这话?”
何欢愣了一下,怔怔地看着林诺言。许久,她苦涩地笑道:“自然是你大姐对我说的,我认识你大姐的时间,可比你来得久。”
林诺言同样看着何欢。短暂的僵持中,他大声说:“别以为你这次帮了我们,我就会在大姐夫面前帮你说好话。大姐说过,做人要恩怨分明,但是除了恩怨之外,有些事是不能让步的。不过,我会记着今天的事,将来我会报答你的!”
有那么一瞬间,何欢很想告诉林诺言,她就是他的大姐,她只是模样变了,可是即便他们相信了她又如何,沈经纶一天不相信她,她就一天无法回到儿子身边。
“你怎么不说话?”林诺言依旧盯着何欢,她越来越觉得这个表姐和大姐形容得不一样。“你不要以为我只是空口说白话,大姐说过,君子应该信守承诺。将来,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他扬了扬手中的木棍子。
何欢突然想到林诺言在沈家的冷梅苑对自己说过的话。她惊问:“你不会想用这根木棍子找海上的盗贼报仇吧?”
“你不要小看它,我偷偷看到观里的师傅拿着它耍,不知道多厉害!”
“观里有人练武?”何欢大为吃惊。虽然和尚道士练武强身并不是奇事,但沈经纶经常上青松观,她从未听他提过,这里有练武之人。
林诺言重重点头,指着不远处的一堵围墙说:“就在那里,爬在树上就能看到的,他们天没亮就开始练了,一直要练到早膳的时候。”
“你又爬树了?”何欢轻叹一口气。林诺言只有在不开心的时候才喜欢躲在树上。“你大姐总是说,每天都要高高兴兴过日子,难道你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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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这几章都是推倒重新写的,可还是不对劲,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呜呜呜,我这是进入习惯性纠结期了吗?话说,我应该有说过,旧书《逼婚》《雁回》《名门贵胄》都被河蟹君吐出来了吧?最近脑子不好使,嗨嗨嗨
正文 第74章 自私
何欢本来觉得,沈经纶居然没有对她提及青松观的道士尚武,这事很是奇怪。可转念再想想,他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更何况道士练武本就是常事,再说此事压根与她无关,他又何须刻意告之她。
当下,何欢正想劝慰林诺言,告诉他做人应该乐观地面对生活,就见他双手握着木棍子,豪气万丈,却又稚声稚气地说:“你上次说的话,我想了很多天。将来,等我的武功练得像观里的师傅那么厉害,我就去找海上的贼匪报仇!”
“胡说!”何欢条件反射般驳斥,“就凭你一个人,能杀多少贼匪?还不如好好读书,考上状元,将来上书朝廷,请朝廷派兵剿灭贼匪。”
“这话虽然没错,但若是每个人都这么想,谁去杀敌呢?”
何欢语塞。早前,谢三讽刺她,她憎恨倭贼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这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她不是不够恨,而是自私;她不是不想替父报仇,而是不希望唯一的弟弟涉险。
人都是自私的,非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有多少人愿意以命相搏呢?她的父亲已经死了,难道她还要让弟弟去送死吗?
“表弟,你想手刃仇人,表姐很佩服。”何欢作势点头,“但就像表姐上次说的,即便你练成了武功,凭你一人之力,能杀多少敌人?相对的,若是你考上状元,领着千千万万士兵剿匪,又能消灭多少敌人呢?”
林诺言到底是孩子,一下就被何欢绕进去了,可他终究没舍得放下手中的木棍子。
当何欢与林诺言走出后山,回到前面的院子,大韩氏派了一个小丫鬟等候何欢。
何欢跨入大韩氏的屋子,就见她独自一人正襟危坐,并不见陆大婶。“姨母。”何欢上前行礼,“您找我吗?”
大韩氏正色问:“欢丫头,你与我说实话。先前你突然说那些话,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啊!”何欢坚定地摇头,只说自己觉得大韩氏才是真心待她好,这才留下陪她云云。
大韩氏似乎并不相信这话,再三追问。何欢虽被问得吱吱呜呜,但什么都没承认。
房间外,陆大婶侧耳倾听,越听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是对的,何欢突然主动示好,刻意哄着大韩氏。一定是觉得自己嫁沈经纶无望。希望大韩氏替自己找一户好人家。世上的人都是自私而现实的。何欢也不例外。
眼见着何欢走出大韩氏的房间,一脸迷茫地呆立片刻,径直去找紫兰,陆大婶悄然跟了上去。
不多会儿。何欢跨入耳房,指着紫兰的鼻子说:“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是你告诉姨母的,是不是?”
紫兰遣了小丫鬟离开,摇头道:“表小姐,奴婢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你知道,表姐夫会迎娶林二小姐,是不是!”
门外,陆大婶一听这话,只觉得一颗心快跳到嗓子口了。她自认一早猜到这结果。但亲耳听到这话,她仍旧震惊万分。眼见门后有人影闪动,她快速闪至廊柱后,屏息静气,心中又升起一缕疑惑:紫兰不是说。沈经纶三年内不娶妻吗?
听到连续的“吱呀”两声,陆大婶回头看去,就见耳房的门已经严严实实关上。她猫着腰行至窗下,耳朵紧贴墙壁,只听何欢怒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件事,你才被表姐夫赶走,不得不回到姨母身边。”
“表小姐,话可不能乱说,奴婢只是暂时回来伺候太太和少爷。”
“是吗?”何欢冷笑一声,“你被赶走,难道不是因为你顶撞了表姐夫吗?难道你不知道,表姐夫已经与林二老爷定下婚约,三年后迎娶林二小姐吗?难道你不知道,过了表姐夫的斋七,林沈两家就会立下婚书吗?”
陆大婶听到这,只觉得一阵激动,续而又心生愤懑,不由地想:原来二房已经达到目的,这才对我不理不睬。她侧耳聆听,未听到紫兰的反驳,心中更是笃定。
正当她转身准备离开,盘算自己下一步的行动,忽听紫兰恨恨地说:“表小姐,二小姐能不能成为沈大奶奶,还是未知之数呢!太太说了,大爷娶任何人都可以,唯独二小姐不行。太太就算拼了命,也不会同意的。”
这话听在陆大婶耳中犹如醍醐灌顶,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疾步而去。
何欢与紫兰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对视一眼。紫兰压着声音,担忧地说:“大爷会不会真如表小姐所言,在三年后迎娶二小姐?”话毕,她的眼中掠过一抹懊恼。她与何欢不过是暂时的合作关系,她怎么会脱口而出,对她说出自己的忧虑?
何欢并未察觉紫兰的懊恼,她只是笃定地说:“你放心,沈大爷绝不会迎娶林二小姐。”沈经纶既然设计林梦言当众出丑,就没有娶她之心,只是沈经纶一直在说“三年”,她隐约觉得,他不会凭白无故设定这个年限,其中一定有什么缘由,可她怎么想都不明白。
因魏氏也在青松观,晚饭时分,何欢折回了她的住处,却得知魏氏狠狠责罚了张婶,声称身体不适,已经躺下了。何欢独自在房内用了晚膳,又替自己泡了一杯茶,坐在窗口欣赏暮色中的初夏景致。
她没有回城,并非因为陆大婶,也不是完全因为魏氏。谢三向她承诺,无论林谷青一家涉入何事,他都会把她的母亲和弟弟摘出来,但她总觉得不安。不是她不相信谢三的人品,而是她看得出,谢三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林梦言,他一定在图谋其他。
另一厢,魏氏得知何欢已然住下,用过晚膳却仍旧不搭理自己,一颗心不由地更加忐忑。她忧虑着蓟州城的种种,一会儿担心官府查出些什么,一会儿又害怕何柏海出尔反尔。正在她坐立难安之际,忽听院外传来喧哗之声。她打开窗户向外看去,就见一辆马车在院门外一闪而过。
“这么晚了,是谁来了?”她扬声询问,外面却是静悄悄一片。她这才想起,她罚张婶思过去了,哪里还有人伺候她。张伯张婶一向忠心于她,如今却已倒戈何欢。顿时,她悲从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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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不是严格意义的宅斗文,所以下一章就会搞定陆大婶。搞定陆大婶并不是为了除去她,而是为了给出揭示真相的线索。其实我真的是很厚道的作者,如果我不厚道,就不会写林捕头杀人那一幕。今天有第二更的,不过今天一整天都在外面上课,晚上还要去看戏,第二更一定会很晚很晚,抱歉
正文 第75章 诓骗
魏氏在房里悲春伤秋之际,大韩氏正不冷不热地看着眼前满脸堆笑的婆子。她认得此人,她夫家姓牛,人称牛婆婆,家里有两个儿子,本来在吴氏跟前也算说得上话。后来,她的儿子欠下赌债,债主闹到林谷青跟前,他们一家至此受了冷落。
三年多前,女儿曾对她说过,牛氏一家贪财,若是要扳倒二房,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收买他们,但不能轻信。其后林家的商船再次被海盗打劫,此事便不了了之了。这两年牛婆婆一家在二房混得如何,大韩氏并不知晓。
牛婆婆在林家沉沉浮浮一辈子,自然看到了大韩氏的冷脸。她笑着说:“大太太,太太也是看到天气一天天热了,这才吩咐下人收拾了几件您和二少爷的衣裳,命奴婢赶紧给您送来。”
“有劳了,替我谢谢二弟妹。”大韩氏淡淡地回了一句,对着一旁的陆大婶说:“你送送她吧。”说罢,她端起了茶碗。
“大太太,是奴婢糊涂,走得晚了,这会儿城门已经关了,奴婢恐怕回不去了,不知今晚能否叨扰大太太一晚上?您随便赐一条凳子就成。”
从始至终,林诺言一直全身戒备看着牛婆婆。听到她说,她想要留下,他立马扬声说:“既然牛婆婆说,只需要一条凳子就能休息,我看送您上山的车子,可比凳子舒服多了……”
“诺言,不得无礼。”大韩氏呵斥儿子,命陆大婶出去安排,又交代她,明日一早直接送牛婆婆回城,不用特意禀告她。
陆大婶见大韩氏并没有提及跟随牛婆婆的车子一起回城,她对牛婆婆比了一个“请”的手势,与她一前一后迈出屋子。
屋子外,牛婆婆见四下无人,低声说:“二太太吩咐。从今往后,陆大婶只需好好伺候大太太,其他的事不用理会。”
陆大婶怔了一下,深深看了牛婆婆一眼。大韩氏或许不清楚,但她心知肚明,牛婆婆早就失宠,吴氏怎么会派她传话?
牛婆婆也不辩驳,只是冷冷看着陆大婶,低声说:“陆大婶是大太太的陪房,还是不要期盼二太太对你另眼相看的好。”说完这话。她举步往前走。大声吆喝院子里的小丫鬟替她找一间干净的屋子。
陆大婶被牛婆婆暗示自己是“背主的奴婢”。她气得脸色发青,又见牛婆婆吆五喝六,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脸上更是青一阵白一阵。这些日子。紫兰和林诺言对她的提防排挤,她心知肚明。若牛婆婆果真是吴氏派来传话的人,她恐怕不止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可能两头落不着好。
怎么办?
回到房间,陆大婶心急如焚。当初吴氏找上她,是希望她在大韩氏身边做个内应,让林梦言顺利嫁入沈家。
陆大婶心知,吴氏找上她,全因沈经纶把刚出生的儿子取名“念曦”。足以证明他有多在乎林曦言。所谓爱屋及乌,吴氏生怕大韩氏有什么激烈的举动,影响沈经纶的决定,这才收买她。
如今,何欢证实。林梦言即将嫁给沈经纶已经尘埃落定,紫兰因此事顶撞沈经纶,被沈经纶赶走,而牛婆婆又是这样的态度,分明是吴氏想要过河拆桥!
“是了,是了!”陆大婶连连点头,自言自语:“怪不得这些天我什么消息都得不到。说什么天气热了,送衣裳过来,分明是派人警告我闭紧嘴巴,自认倒霉。”
陆大婶越想越觉得事实就是如此,心里顿时火急火燎的。若是在以前,她必然会选择打落牙齿活血吞,咽下这口气,毕竟大韩氏很信任她。可如今,何欢、林诺言和紫兰等人不依不饶针对她,大韩氏向来耳根子软,说不定哪天就被他们说动了。
“不行,我为二房做了那么多事,把大房的人都得罪透了,不能就这么算了!”陆大婶“吱呀”一声拉开房门,躲躲闪闪朝牛婆婆的房间走去。
另一厢,牛婆婆在房间内也是忐忑难安。她压根不是吴氏派来的,而是张伯雇车子送她出城,再由白芍教了她一番说辞,让她前来诓骗陆大婶的。
几天前,她那不争气的儿子,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又去了赌坊,事情凑巧被林谷青发现,他们全家都被无情地赶出了林家。
就在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一个年轻后生对她说,只要她在沈家散播几句话,立马给她一百两酬金。她看到那小子嘴上无毛,又是小厮的打扮,还以为他不靠谱,可是当她把林梦言骗去《翠竹轩》后,他二话没说给了她一百俩银票。
事后,儿子对他说,就是这小子故意引他去赌坊。事实到底如何,她已经不在乎了,一百两银子,他们在林家做奴做婢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