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这样,那我走了。”不待长安回应,白芍转身就走。
长安耸耸肩,举步走入大门。当他把酒坛子交给周副将,正要去找自家主子,就见白芍依旧在侧门外转悠。他正要上前问她,是否还有其他的事,才走两步,又不见了白芍的身影。他摸摸鼻子,进了谢三的房间。
“林捕头怎么样?”谢三询问,并没有抬头。他身前的桌子上是他用沙盘做成的海岸线地形图。
长安急忙答道:“林捕头的伤,大夫说已经无碍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谢三依旧没有抬头,烦恼地看着海岸线以外的那片空白。按照他这些日子收集的情报,他相信所谓的倭贼一定在海上有一个据点,可是他对大海一无所知,这几日正在找有经验的渔民。因为近十年“海盗”泛滥,大部分渔民打渔都不敢离岸边太远。偶尔有不怕死的,几乎都是有去无回。
长安走近了谢三,低声说:“三爷,小的看林捕头的神色很不对劲,而且他基本不说话,就整日整日地躺着,呆呆地看着外面,那眼神,就像是死人一般……”
“别胡说。”谢三终于抬起头,却只能替林捕头叹一口气。他很后悔听信了吕八娘的话,揭开林捕头的疮疤。可林捕头心中的伤口已经捂了七八年,早已流脓溃烂,若是不揭开疮疤,伤口只会腐烂得更厉害。“希望他能自己想明白。”他复又低下头。
长安偷偷瞥一眼主子,小心翼翼地问:“三爷,今天又有不少百姓去城外报名,陆安已经将他们整编操练……三爷,若是侯爷知道这事,一定不会赞成的。”
“我知道。”谢三敷衍地应了一声。他是臣子,他来到江南只为私事,说严重点,这会儿他根本就是假传圣意,煽动百姓。此时此刻周副将正在他授意下,与槽帮头目喝酒。若是有人想参奏他,还可以加上一条:勾结贼匪。可这些事都是他不得不为之,他不能让沈经纶控制蓟州城及附近的城镇。
话说当日,他眼睁睁看着吕八娘与身份不明的人离开后,赶忙去了医馆,扶着林捕头离开,又让大夫在林捕头的床铺上摆了一具刚刚咽气的男尸,结果那具男尸果然“遇袭”了。
他原本打算等收到京城的消息后再进行下一步行动,可一夜间就传出吕八娘是女倭贼的消息,紧接着又有沈家将成为第二个吕家的传闻。随即沈经纶出现在了衙门,颇有招兵买马保卫蓟州的架势。
谢三一直不信任沈经纶。他前思后想,如果事实真像林捕头所言,谢正辉杀了冯骥阳是杀人灭口,那么不能排除是沈经纶要挟谢正辉。
不管事实如何,总之他不喜欢处于被动地位,凡事先下手为强总是没错的,因此他利用林捕头在衙门及百姓中的声望,一下从沈经纶手中夺过了主控权。横竖这些年他都不知道被那些文官参奏多少回了,也不差这一遭。
谢三无奈地苦笑,复又把目光落在那一片空白海域。
长安再看一眼主子,送上一杯热茶,随口说:“三爷,我刚才在门口遇上何大小姐的丫鬟白芍了。”
“哦?”谢三抬头。
长安见主子这样的反应,赶忙回道:“她告诉小的,她是来探望林捕头的,可是当我告诉她,林捕头并不在衙门养病,她走是走了,不多会儿又折了回来,在门外鬼鬼祟祟的。”
“难道何家有事?”谢三皱眉,转念间又笑了起来。
“三爷,您笑什么?”长安莫名。
谢三叹息道:“大概是有人听到传闻,想知道我有没有受伤,又不敢来找我。真是个口是心非的笨蛋,就让她多担心几天吧!”
谢三嘴上这么说,可没过半刻钟,他便以活动筋骨为由,特意去侧门附近走了一遭。
侧门外,白芍见谢三步伐如常,左手拍了一个衙差的肩膀,右手从丫鬟手中接过茶杯,她欢欢喜喜走了。
不会儿,她在巷子口坐上马车,径直去了何柏海家。她在大门口敲了许久,都不见有人应门。她以为何欣已经去茶楼赴约,正想离开,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正文 第259章 下毒未遂
何欢在茶楼左等右等都不见白芍回来,却在半个时辰后等来了何欣。
咋见何欣,何欢吓了一跳。她们不过一个月没见,她不仅瘦了,而且脸色暗沉,就连头发都显得干涸枯黄。她仔细想了想,三房有三间铺子,怎么着都不会过不下去。而且据她所知,除了何欣有一度与林梦言来往甚密,她也没听说他们姐弟发生特别的事。
两人见过礼,面对面坐下,何欣低着头说:“大姐,其实今日我是找你辞行的。”
“辞行?”何欢吓了一跳,“你们要去哪里?”
何欣一径看着茶杯,回道:“最近这三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家里的生意做不下去,名声也毁了,所以等父亲出来,我们就随姨母去她那边,到时再重新开始。”
“这样也好。”何欢点头,暗暗观察何欣。相比林梦言,她一直觉得,何欣就是被宠坏的小女孩,有时候虽然过分了些,却不是真正的恶毒。不过被宠坏的小女孩总认为别人不对她好,那就是罪大恶极。过去她一直避而不见,何欣不是应该找她兴师问罪吗?
何欢想要看清楚,奈何何欣一直低着头,压根看不到她的脸。她顺着何欣的话问:“三叔父什么时候出来?”
“过几天吧。”何欣勉强笑了笑,又低声说:“本来我以为大姐一力阻止我进吕家的大门,是阻我的前程,后来我虽然隐约觉得不对劲,但林二小姐又一直说,是你见不得别人好,我就愈加恨你了。幸好在我做出傻事之前,姨母来了,我才知道,我错得多离谱。总之。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何欢随口应一句,对何欣的态度变化。愈加觉得奇怪。据她所知,邹氏与娘家的关系并不好,就连真正的何欢也没见过何欣口中的“姨母”。她问:“二妹,是你写信通知你姨母的吗?”
“不是……是的。”何欣愣了一下,又信誓旦旦地点头,“父亲在大牢里,我们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我只能写信给姨母。”
何欣话音刚落,小二进屋换水。何欢注意到,他并不是先前招待她那人。她下意识朝窗外的沈钟山看了一眼。无意间瞥见小二看了看何欣。
须臾,小二换了热水退出屋子。何欢咕哝一声:“白芍这丫头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二妹,你等一下。”她行至窗口,对着沈钟山说:“沈管事。我让白芍跑个腿,也不知道她跑哪里去了,你帮我去看一眼,劳烦你了。”她暗示性地看一眼楼梯上的小二。
沈钟山正觉得奇怪,白芍明明对他说,她去接何欣,结果何欣来了。却不见白芍。听到何欢的话,他点点头,跟上了刚离开的店小二。
何欢希望一切都是自己疑神疑鬼。她正要回头,就在窗边的花瓶上看到,何欣倾身揭开她的茶盅,不知道在里面加了什么。一时间。何欢只觉得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下。
或许她的确曾把何欣姐弟拒之门外,但他们并不至于走投无路。扪心自问,她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三房的事,她却要下毒害她?
何欢转过身,何欣已然坐回座位。她压下生气与失望。说道:“二妹,如今你要走了,我似乎还差你一声‘抱歉’。当日我找上门逼你道歉,又对三婶娘暗示,你向我炫耀,你即将嫁入吕家,那时我不过一时气愤,或者说,愤愤不平吧。”
何欢轻轻扯了扯嘴角,又道:“四个月前,你在胭脂铺对我说过那些话以后,我一直惶惶不安,就怕自己被卖去不三不四的地方。我曾经差点上吊自杀,幸好死不了,我在那时才明白,好死不如赖活着……”
“你……自杀是真的?”何欣终于抬起了头。
“是的。”何欢点头,“若不是谢——”她戛然而止,“不说这些,以前那些事,就当大家年少无知,以后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她用右手抚摸杯盏,就见何欣目不转睛盯着她的手指。
何欢似闲话家常般说:“对,了吕八娘是女倭贼的事,你听说了吗?”
“听……听说了。”何欣结巴一声,深吸一口气,镇定地说:“幸好我和她才见过几次,后来姨母来了,我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想让我在吕家守寡一辈子。”她讪讪地笑了笑,“好像这么说也不对,她又不是吕八娘。”她叹一口气,“总之过去的事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希望我们离开蓟州后,真的能重新开始。”
“一定可以的。”何欢握住茶杯,抬头看着何欣,只见她的牙齿已经不自觉咬住了嘴唇。“二妹,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何欢的嘴角掠过一抹讥诮的笑。
何欣慌忙摇头,“我没有不舒服。对了,大姐,你要小心林二小姐。她想跟着谢三爷去京城,她一直觉得,是你阻碍了她。”
“我?”何欢摇头,“我哪有能力阻碍她。”她目光灼灼看着何欣。何欣真的下决定毒死她吗?她们之间有这么大的仇恨吗?
何欣瞥见何欢的目光,慌忙低下头,小声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认为,但她就是这么想的。早前她还要我套你的话,说什么只要我帮她找到谢三爷,她就帮我嫁给沈大爷,”
何欢摇头。有时候她真不明白,林梦言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就算她少不更事,林谷青夫妻都快四十的人了,难道是脑子被驴踢过,又或者他们是狗急跳墙?
想到这,何欢微微皱眉。自林谷青的库房着火之后,她很久没听到他们的消息了。不会是林家又出什么事了吧?
好似为了印证何欢的揣测,何欣说道:“其实林二小姐急着嫁人,也是迫不得已。我不小心听人说,他家欠了别人很多银子,可能连大宅都保不住了。”
“应该不会吧。”何欢摇头,“林家还有那么多铺子呢。”
“大姐不知道吗?那些铺子都是沈大爷的。”
“什么?”何欢震惊,“沈家和林家合作生意,铺子应该是两家都有份吧?”她说得并不肯定。
三年前,林家几乎破产,但随着她和沈经纶定亲,沈家助他们走出了困境,之后两家的生意一直做得不错,从大房每年分得的红利估算,林家虽比不上沈家,但这辈子应该是不愁吃穿的。
何欣看到何欢的反应,摇头道:“具体如何我不清楚,大概他家也与我家一样,铺子明面上是我家,其实都是别人的生意。”
“你这话什么意思?”何欢猛地站起身。林梦言一家怎么样,她管不着,但她的弟弟才是林家的长房嫡子,是林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她不插手林家的生意,不是林谷青说,她是出嫁的女儿,不该管娘家的事,而是她不希望沈经纶不高兴。林谷青怎么能把她用一辈子换来的转机,在短短两年内败光!
何欣错愕地看着何欢,片刻才道:“总之,林二小姐对我说,她家只有最后一条路,她嫁给谢三爷。”她指了指何欢身后的椅子,“大姐,你坐下,喝口茶再说。”
何欢低头看了看身前的茶盏,愣愣地坐下,抬头打量何欣。何欣脸色憔悴,眼神闪烁,她应该没有闲话家常的心思,所以她说的这些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吗?
何欢慢慢端起茶杯,轻轻揭开杯盖。碧绿的茶汤清香怡人,水蒸汽随着她的动作袅袅升起,模糊了何欢的眼睛。她端着茶杯,慢慢靠近嘴唇。她不会喝下茶水,她只想知道,何欣是否恨她至此,想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在她面前。
何欢的嘴唇碰触杯沿,微微的热烫感从她的嘴唇蔓延至全身,但她的心只觉得一阵冰凉。她轻轻闭眼,正要放下茶杯,忽听何欣大叫一声:“不要喝!”
何欢愣了一下。她尚未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茶杯被夺走了,何欣焦急地大叫:“快吐出来,你快吐出来!”
何欢抬眼看去,何欣的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
“快吐出来。”何欣捏住何欢的下巴,试图掰开她的嘴巴。
何欢一把推开何欣,摇头道:“我压根没喝。”
“你……你都知道了?”何欣“噗通”一声软倒在地。
何欢快步走到窗前,见沈志华并不在廊下,她关上窗户,转头问道:“刚才那个小二,他并非真正的店小二吧?你约我在这里见面,就是为了毒死我?我和你或许称不上好姐妹,但我们有那么深的仇恨吗?”
何欣坐在地上,眼泪哗哗而下,嘴里不断喃喃:“我也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可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为什么会这样……”
何欢拧眉看她,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听白芍大叫:“小姐,小姐!”
白芍顾不得敲门,“嘭”一声推开房门,大声说:“小姐,二小姐把三老爷的房子都卖了,她压根不住那里了。”说完这话,她才看到哭倒在桌边的何欣。
正文 第260章 心急如焚
何欢听到白芍的话,回头朝何欣看去,问道:“你们不是只卖了绸缎庄吗?怎么会连宅子都卖了?”
何欣哭着回道:“铺子压根不是我们的,羽公子要收回铺子,衙门那边又要打点,我们只能卖了宅子……”
“就算绸缎铺子不是你们的,那酒庄呢?还有成衣铺子,那可是分家的时候,姨奶奶亲手拿地契给你们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何欣不断摇头,“我讨厌你,我恨你,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把毒药喝下去。”她像孩子一般大哭了起来,语焉不详地嚷嚷:“这下大弟和三弟死定了,她一定会杀了他们,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办啊!”
何欢隐约猜到了怎么回事,可何欣只是一味哭泣,她只能回头问白芍:“你在三叔父家看到什么?”
白芍答道:“回小姐,我只是听守门的婆子说,二小姐他们在半个月前就搬走了,她并没有见过新主子。”
“别哭了!”何欢回头呵斥何欣。何欣却似疯魔了一般,一边哭,一边用额头撞击桌角,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何欢一把抓住何欣的领子,使劲摇晃了两下,想让她清醒一些,却见她的眼神已经没了焦距。她挥手一巴掌重重打在何欣脸上,怒道:“你到底想不想救你的两个弟弟!”
何欣捂着脸颊,怔怔地看着何欢,嘴里喃喃:“我讨厌你,是你害了我们,是你……”
何欢沉声说:“我不管你是讨厌我,还是喜欢我,你若是不想你的弟弟枉死,就原原本本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这样他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入夜,谢三刚刚探望过林捕头。回到衙门就见周副将正在院中练拳。他大声说:“周副将,我们好久没切磋过了。”话音未落,他已经一拳挥向周副将的肩膀。
周副将虽然被谢三的声音吓了一跳,但他似乎对他的行为习以为常。回身抵挡谢三的攻势。
两人切磋了几十招,周副将渐渐体力不支,落了下风。他突然间改变招式,右脚扫过谢三的下盘,同时一拳击向谢三的咽喉。
周副将算是最早一批跟随谢三的人,两人相处差不多有五年时间,深知上司的弱点。他已经准备好在最后一刻收招,眨眼间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扣住了。就在他错愕莫名的时候,他只听“噗通”一声,他居然被谢三制服在地上。
谢三大笑一声放开了周副将的手腕。翻了个身席地而坐,喘着粗气笑道:“我现在相信,我的武功真的进步了。”以前他一向难敌周副将的突袭。
周副将同样剧烈地喘息着,惋惜地说:“看来以后我再难赢三爷一回。三爷,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