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难道又是他么?”月皇冷哼道,“太女可有参与此事?”
“太女最近与柔然国师洛蓝雪和六郡主走得挺近,想来并不至于参与此事,太女如今大了,想事情比那位周全得多。”安如愿小心着措辞,月皇口中的“那位”,她当然知道是谁,那是位居中宫的皇元君,太女的亲爹,皇太君的亲侄儿。
月皇满意地点了点头:“元初最近是做得不错,她懂得与墨涵搞好关系,证明这孩子还是有眼光。”
“皇上英明!”安如愿说道,“也是太女聪明,皇上不过这么一点,她就明白了。”
当初给凤墨涵安排职位时,月皇也叫凤元初提了几个,不过她都不满意,都是些闲职,于是给否决了,最后定了六部副院。六部说起来就是个抓捕贼人的御门,但其实部院铁吟香刚正不阿,谁的帐也不买,直接听命于皇上,所以说六部暗中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凤墨涵作为亲王子女,居然什么功劳也没有建就任了六部副院,凤元初立马明白了月皇是准备培养她了,于是最近极力拉拢。皇元君因为当年的事,怕养虎为患,所以一直不愿意她这么做,不过凤元初想事隔多年,查无实据,凤墨涵当年又小,应该不会知道害她的人是谁,于是父女俩的意见第一次有了分歧。
安如愿退下,郭明贤进来,见月皇打了个哈欠,说道:“夜了,皇上该歇着了。”
月皇点了点头,郭明贤笑着凑前来,手上托着一溜牌子,让月皇翻牌。月皇看了看,挥手说道:“不必了,就去华阳宫吧。”
凤墨涵到达驿馆的时候,正巧遇到了同时到达的洛蓝雪,见她身上有血迹,大惊问道:“出什么事了?我哥呢?”
洛蓝雪说道:“有人要杀我,摆平了那些人他就走了,让你早点回去。你哥是不是有洁僻啊,血在他身上他不舒服。”
“是有那么点儿,他特别爱干净。”凤墨涵笑道,“看来你还是早些回去吧,在这儿不太平,虽然我很想你多陪我些日子,但是既然陪不了一辈子,你就早点回去,我也安心。”
洛蓝雪点头:“是该走了!我得赶回雪域才能离开,可不想客死异乡,时空之门在那里。对了,发信号给我,你又没事,是不是阿罗回来了?”
“走吧,进去看看。”凤墨涵说道,与她一道进了驿馆。
阿那罗迎了上来,叽哩咕噜说了一通,凤墨涵一句也不明白,洛蓝雪却是连连点头。
“原来是你弟弟救了她,”洛蓝雪说道,“这可真是巧了。”
“我弟弟呢?”凤墨涵问道。
“六姐!”腼腆的少年在赵克贞的陪伴下走了过来。事情一说开,原来很简单,阿那罗被人追杀,逃跑途中恰遇从东交民巷出来的凤长波,敌人一箭射来,为了不伤及无辜,她便挡在了凤长波前面,受了伤。凤长波一向心善,何况见她是为了保护自己受了伤,于是便成了两个人一起逃,奔跑途中遇到红卿的马车,被他藏在了车上带回了醉意居,然后再到了这里。
“我都不知道你会说柔然话。”凤墨涵笑看着凤长波,弟弟的表现确实让她吃惊。
“王府里头就有一个厨娘是雪域来的,她经常教她儿子说那边的话,我见着好玩,于是也跟着学会了。”凤长波红着脸说。
长波的父亲是奴籍出身,因为长得有几分像齐思洛,所以被静亲王收了房,后来生了孩子也才是个侍从,没个正式名份,连累得他的孩子们在静亲王府地位也比不上别的,其他兄弟姐妹也嫌弃他们出身低微,不愿与之玩耍,童年的长波竟然只能和厨娘的孩子在一起玩。
凤墨涵笑了笑,夸奖道:“今日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懂得柔然话,又熟悉路,没准儿阿罗就被坏人害了。”
凤长波听到姐姐的夸奖,开心地笑了,斜眼看了看阿那罗,阿那罗不知说了一句什么,他便笑了笑,摸了摸手腕,那腕上多了一个暖玉镯子,墨黑底色,却有一点腥红在里面。想必是阿那罗送给他的谢礼。
长波出来得久了,如今天晚了也不见回去,只怕凤长瑗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凤墨涵于是没有多耽搁,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便带了长波与赵克贞告辞出来。出了门,凤长波却扯了扯她的衣袖,停住了脚步。
他一双墨黑的大眼睛盯着凤墨涵,悄声说道:“六姐,刚才我与侍卫阿罗回来时,看到了一个人,和我打了个照面就匆匆走开了,再没出来,你猜会是谁?”
“是谁?”凤墨涵皱眉问道。
“她可能不认识我,可是我认识她,是四公主!”凤长波压低了声音说道,“崔宜冰一直对我说他不相信四公主死了,原来她真的没有死,不过一只手没了。”
凤墨涵大喜,照凤长波的描述,很有可能真的是凤元恩,她砍断了一只胳膊跳入崖下,说不定真的没有死,可是月皇所派的人找到了尸体,那尸体的装束却是她,她为什么要诈死?莫非是降了柔然?
“克贞,你先带长波回去。”
赵克贞点了点头,抓住凤长波,施展开轻功,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凤墨涵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回到了驿馆。见她去而复返,守卫的士兵也没拦着,她们都知道这是国师大人的义妹,刚才还参与救她们的王,是友非敌。
她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下,侍卫便没有去通报,看她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以为她要和国师大人玩笑,还笑了笑。
凤墨涵无声地走到洛蓝雪的屋子,一下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的人来不及躲,惊讶地抬头看着她。
“凤元恩,你果然没有死!”她恨恨地说道,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那个待要逃跑的人,“你还想跑,你能跑到哪儿去?”凤元恩死命挣扎,但毕竟单手难支,被凤墨涵扣在墙上,无法脱身,只能默默流泪。
“墨涵,放开她,她浑身是伤,还没好全,你这一弄又要裂开了。”洛蓝雪上前,分开了两人。
“蓝雪,你也故意瞒着我吗,你既然是柔然的国师,应该知道我和面前这个人的关系。”
“我只知道她是月国四公主,是你的堂姐,不过我没想到她对你是这么地爱护,无论我如何诱骗,她一直不告诉我作那首曲子的人是谁,要不是在童相府上遇上,她一直骗我,不肯告诉我你的下落。”洛蓝雪说道。
原来当初凤元恩跳下山崖,却给洛蓝雪救下,敌国的大将,活捉总是比要个死人好。没想到凤元恩在昏迷中,竟然唱起了那首临别时的歌。那歌曲明明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于是通过她找到作这首歌的人,对洛蓝雪说比打胜仗还来得重要,即使不是她的姐妹,也是她那个时代的人,要知道在这样一个陌生的时空,居然能找到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对洛蓝雪来说,没有比这更大的事了。柔然新建国不久,如果持久战下去,月国大军压境的话,也坚持不了多久,所以干脆趁胜来个和亲,她也循着这条线,来到了月国,私心里希望所寻之人就是她要找的人,没想到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的是。
当她告诉凤元恩,她与凤墨涵结为异性姐妹时,看着那人吃惊的脸,她就知道了凤元恩所隐瞒的正是墨涵,两人一番长谈下来,她知晓了凤元恩的故事,答应了替她保守秘密。凤元恩只想最后看一眼她长大的地方,看看她的亲人们,然后就此离开,再不回来。
“你怎么忍心?你知不知道听到你的死讯,青澜是如何地伤心,我从来没有看过他那个样子,还有你的父亲,要不是有步贵君陪着,他还不得做出什么傻事来,还有宜冰,他一直坚信你没有死,就算知道找到了你的骸骨,他也一直自欺欺人地活在自己的幻想中,整天说你在打仗,打了胜仗就会回来娶他……”
凤元恩哽咽起来:“别说了!墨涵,我如今是个废人,见了我这个样子,他们只会更加伤心,你劝宜冰忘了我吧。我已看破红尘,最后来看你们一眼,便要遁入空门,出家修行。”
“害你的人是谁?你不报仇了吗?”凤墨涵吼道,“我认识的凤元恩,岂是如此轻易退让的?”
“她们是我的亲姐妹啊,我何尝有过争夺之心,就因为母亲给了我这个位置,便要来害我,要至我于死地,她们下得了手,我却不能!你要我怎么办?我不想杀人了,我的三百铁卫,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她们是月国的栋梁之材,是月国最优秀的女儿,却因为我的姐妹一己之私,全部死在异乡,杀死她们的,却不是敌人,是喝一股水长大的同胞……你让我报仇,我怎么报,下手的人虽是她们的人,但也是我月国将士,难道让我全歼了她们?”
凤墨涵无言以对,她想像得出那是怎样的一种伤心绝望,就如她在地底时,呼喊辰而不得回应时的心情。
“我知道,我知道……”她抱住了凤元恩,摸着她那空空的袖管,泪水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她的手废了,有梦绮给医术,有自己异于常人的修复能力,所以最终好了,可是凤元恩的手是彻底没了,再也不可能长出来。
一别之后
凤元恩不仅手断了,全身上下也布满了伤痕,那是她跳下悬崖时,被悬上碎石所刮。翌日,凤楚辛出面约了崔宜冰出来,在京郊的一幢院落相见,那院子是凤墨涵新近买下,准备送给李悦文和蓝吉的结婚礼物。
“这是什么地方?为何带我来这里?”崔宜冰问道。
他最近跟着凤长波一道安抚京中难民,只有在面对那些失去家园的可怜人时,他的脸上才会稍微露出些表情,本就不壮的身子,如今更是显得单薄,厚厚的棉袍套在他身上,显得异常宽大,藏在袖中的手青筋毕现,只薄薄的一层皮包着。那双原本就显得大的眼睛,配上越来越瘦的脸,如今更是大得离谱,若不是身上衣着光鲜,他看起来比那些难民还像难民。原本那眼中闪烁的羞涩与清纯尽皆不见,如今那双眼仿如一潭死水,他常常盯着一个地方,很长时间不动弹,如果他不说话,你会以为面前的男子是个瞎子。
“宜冰,今日找你来,是有话要问你。”凤墨涵从里屋走出来,对哥哥点了点头,凤楚辛掩上门走了出去。
“六郡主!”崔宜冰叫了一声,坐下不再言语。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元恩是我的朋友,她临行前嘱托我帮忙照顾你的,你这个样子,她地下有知,定然不会安宁。”
“她说过,得胜归来就娶我过门……”崔宜冰喃喃念道,抬起眼看着凤墨涵,坚定地说道,“我会等着她,她一天不回来,我等一天,一年不回来,我等一年……我会等到她回来的那一天。”
“可是她已经死了,宜冰,你要认清现实,人死不能复生。”凤墨涵叹了口气,“我听你姐姐说,你母亲准备给你寻一门亲事,开春就让你出嫁。”
“我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崔宜冰竟然笑了笑,“如果家里容不下我,我自会找个去处。”
“你能去哪里?”凤墨涵问他。
崔宜冰悲伤地看着她:“我一直不相信她死了,真的,我觉得她还在,墨涵,你有办法帮我,对不对,我想去雪域,我要去找她……”
“宜冰,你就这么难以忘记吗?忘了她吧,你会有更好的生活。”
“不会有了!墨涵,你爱过人吗?如果你爱过,就不会这么说了,我宁肯死的是我,我只要她活着啊!”
“你要她活着,如果她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缺胳膊少腿,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风流倜偿的凤元恩,你也愿意她活着吗?”
“是,只要她活着,哪怕她瞎了,瘸了,我可以做她的眼睛,她的手,她的脚,你说我自私也好,我只要她活着。”崔宜冰泪如雨下。
“皇上都运回了她的尸体,葬在了西陵,你还不信,宜冰,你真是傻啊!”凤墨涵摇了摇头。
崔宜冰说道:“他们只是找到了这么一具尸体,就硬说是她的,匆匆埋葬了,我没有亲眼见着,我不信!很多人巴不得她死了,她死了,就不会与人争与人抢了,谁知道那是不是一个绝了她后路的阴谋。”
凤墨涵走进了后堂,揪住了躲在里屋的凤元恩:“你自己听到了,我根本劝不了他,如果你真的死了,我看他宁愿陪你到地下去,也不会苟活,你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来解决吧。”
崔宜冰腾地一下站起,冲了过来,泪水如纷乱的雨珠,滚滚落下,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凤元恩,嘴唇颤动着,说不出话来。
“元恩,你既然记挂着他,回来也是为了看一眼他过得可好,如今你看见了,你放心得下吗?就忍心不告而别吗?”凤墨涵推了她一掌,凤元恩脚步踉跄着往前冲了几步,崔宜冰伸出双手,抱住了她。
“感谢上天,你真的没有死!”崔宜冰喃喃说道,用他单薄的身躯,支撑着凤元恩重心不稳的身子。
凤元恩闭上了眼,泪水从眼角滑落:“宜冰,我凤元恩何德何能,让你如此真心相待……”
凤墨涵悄悄退了出去,留下一对有情人相守。凤楚辛抬眼,问道:“行了?”她点了点头,走上前去,挽住了他的胳膊:“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哥哥,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嫂?”
凤楚辛拍了拍她的脸,一双俊目静静地落在她身上:“涵儿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把哥哥推出去吗?”
“不是啊,我巴不得哥哥陪我一辈子,可是我不能总这么自私,霸占着哥哥,阻碍你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陪在涵儿身边,就是哥哥最大的幸福了。”凤楚辛轻轻说道,语调有着淡淡的哀伤。
凤墨涵摇了摇头:“人这一辈子,所经历的感情有很多种,亲情只是其中一种,还有友情、爱情,哥哥总要一一经历过,等将来你有了所爱之人,就不会只想呆在涵儿身边了。”
“说得这么沉重,你小小年纪,倒像是你都经历过似的,还教训起哥哥来了?”凤楚辛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她吐了吐舌头,笑道:“我是都经历过了啊,反倒是哥哥只守着我,错过了很多东西,如今我也大了,身上的伤也好了,哥哥你也知道我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羸弱。洛蓝雪的师妹,又岂是庸手?以后你不用把我当小孩子这么看着了,发生的什么事,我自己会处理。”
洛蓝雪的一番说辞,也正好让她找到了向凤楚辛解释自己这一身本事的来源,他这么多年陪在她身边,凤墨涵没想到会给哥哥造成这么大的困扰,她希望他能够离开自己,放眼天下,以哥哥的才华,一定能够得到幸福。
“是啊,哥哥从没想过你居然会有这么多秘密,早知道如此,我也不必担惊受怕地守在你身边了,一个步青澜已经让我大吃一惊,没想到柔然国师竟然是你的师姐,还有你那个神秘的师尊,什么时候也让哥哥见一见。”
洛蓝雪随口说说而已,她哪里去找个师尊出来,为了免得再生事端,她叹了口气,说道:“我师姐没告诉你么,师尊乃化外高人,久不见于红尘,也不知是否还在人间。”
她把那个不存在的师尊弄得神秘些,也好为将来的某些事情找到借口。据洛蓝雪说,柔然王之所以对她言听计从,是因为柔然人将她当成了天上的神,要知道看到一个人突然从石头缝里冒出来,唯一的解释,不是妖怪就是神了,恰好洛蓝雪出入时空的地方,正好是柔然人的神山,所以那里的人将她当成了天神下凡,再加上她一脑袋的智谋,帮助阿那罗统一各部,建国立业,还以少胜多,打败了强大的月国军队,更加地被神话了。
凤楚辛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对这个妹妹,他越来越看不透了。莫名地心里就有些难过,那个跟在他后面,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真的长大了,前些日子还向静亲王提出要娶七皇子,这是她第一次提出要娶一个男子,看来是动真格的了,他原以为她会在自己身边一辈子的,现在才明白一切只是梦想。他已经二十四岁了,月国男子上了二十岁还未嫁的已经是少数,像他这个年龄的,简直没有,他不知道如果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