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墨涵长长地叹了一声气,看得出她的心情似乎也不大好,是因为同样的事么?凤长瑗觉得自己这趟来错了,她如何对凤墨涵说呢?难道直接问她希望谁去和亲吗?这么一想,便起身要走,却给凤墨涵挡住。
“咱们姐妹许久未曾交谈了,既然来了,就多坐会儿,反正一会儿年夜饭都要去大院里吃,聊一聊一同前去。”
翠竹苑的屋子十分暖和,这一切都源于凤墨涵的奇思妙想,而屋中摆设也是价值不菲,这一切,却是静亲王给的,由此就可以看出她在静亲王心中,与其他子女是有所区别的。上天怎么会如此眷恋面前的人?凤长瑗虽然知道不该有这样的念头,可是还是隐隐地,有了一丝妒忌。
她不自然地笑了笑:“也好,听说六部有聚会,你是去参加了吧,少喝些酒,伤身。”
“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不了那么多。”凤墨涵笑了笑,她猜出了凤长瑗的来意,“没想到柔然好好地不打了,要和亲,想要去当王君的人很多,皇上却偏偏要在咱们凤氏家族中选。”
“是啊,七皇子、大哥和长波,不知道会选上谁。”凤长瑗黯然盯着前方的火炉,“上次我就担心让长波去和亲,这次,恐怕逃不脱了。”
凤墨涵皱了皱眉:“长波那性子,太弱,不适合宫廷。”
凤长瑗像是找到了知音,和道:“对啊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墨涵,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帮他,别让他被选上。”
凤墨涵沉默了一会儿,其实她私心里,倒希望选中的是长波,毕竟她和长波的关系,比不上与凤楚辛和步青澜亲近,若真是那样,另外两个倒解脱了,可是长波也是她的弟弟,那个眼睛像小鹿一般的男孩,真嫁到雪域去,还不得被人吃得渣都不剩,她也不忍心。
“长波有没有心上人?”凤墨涵笑了,“要是有,马上嫁了,不就结了。”
“他整日呆在府里,与人接触不多,哪有什么心上人,何况皇上已经下了旨,现在要嫁就是抗旨,也来不及了。”凤长瑗将她的玩笑当了真,忧郁地说道。
“我说笑呢!”凤墨涵说道,“什么最大,皇命最大,最后还得皇上说了算,不过……办法也不是全然没有。”
“你说说看,但凡有一丝希望,我们也要保长波……和大哥不要嫁到柔然去。”凤长瑗急切地说道。
“唯一的办法,就是柔然使臣自己拒绝,不选他们。”凤墨涵说道。
“那……那就会选七皇子了。”她迟疑说道,如果墨涵真的这样做,就表明她和七皇子不是林青儿说的那样,顶多也就是七皇子单相思而已。
“七皇子……也不行!他更不能嫁去柔然。”凤墨涵肯定地说道。
凤长瑗眼中的光芒散去,丧气地低下了头:“你这不是白说么,她们就是来求亲的,又怎么会放弃。”
“反正还没落到头上,想这么多干什么,”凤墨涵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点子多,帮我想想,怎么才能与柔然使臣取得联系,毕竟咱们是皇亲,私会外族是有违规矩的,我不想被人抓了把柄。”
“墨涵你真的想这么干?你认为他们会听你的么?”
“若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若是大哥被选中,只要他不愿意,半路制造个事端跑掉也是有可能的,长波却是不行,难道你要我直接带着人马装成贼人,半路去截道么?”
凤长瑗惊讶地张大了眼,凤墨涵的意思是先试着和使臣谈,如果一切都行不通,就截人,让和亲不成!亏她想得出。不过她心中的疑惑因此也一扫而空,原来长波也是她要保护的对象,她一直以为,凤墨涵除了大哥凤楚辛,这个家中的兄弟姐妹她是谁都懒得管的。
“谢谢你,墨涵!”凤长瑗真诚地说道。
“谢什么,你以为长波只是你一个人的弟弟啊,他还不是我弟弟,只要他不愿意的事,我不许人为难他。对了,有空你也多带他认识些人,京城的青年才俊挺多的,总是要嫁的,挑个自己中意的,将来也不会后悔。”
凤长瑗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我总跟着母亲忙前忙后,都没空照顾他其他事,反不如你与人打交道多,不如这事交给你吧,反正你是他六姐。”
凤墨涵笑道:“你看你,顺竿子往上爬了,一下就把这么个大包袱丢给我了。”
“不是你说的,长波也是你弟弟么,现在想赖帐,没门儿了!”凤长瑗眯着眼,一脸得意地笑。
“放心吧,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大不了,我牺牲一下,女扮男装嫁到柔然去,没准柔然王就爱我这样的。”
凤长瑗不可思议地瞪着摆出一个娇羞姿势,冲着她猛眨眼的凤墨涵,心头的抑郁一扫而空,哈哈哈地大笑出声。
空气中洋溢着浓浓的暖意,两姐妹笑作一团。凤长瑗搂住了凤墨涵,像对待小孩子似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墨涵,你尽力就好,如果实在躲不脱,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怪你。”
“嗯!”凤墨涵笑着勾住她的脖子,“四姐,七皇子……和我已经私订了终身,我求母亲去提过亲,皇上拒绝了,不过我们没有放弃。他们三个,有我的亲人,有我的爱人,对我来说都重要。”
“你真的和七皇子……”凤长瑗愣了一下,笑了,“你们俩很相配,祝福你,墨涵。只是我没想到,母亲竟然也知道的事,你现在才告诉我。”
“毕竟七皇子身份特殊,为他着想,不宜宣扬。”凤墨涵笑道。
凤长瑗的心定了下来,她能把心事对自己说,表明了凤墨涵真把她当成了姐姐。
斜阳静静地洒下一片暖光,照耀在西窗上,凤墨涵不经意地瞟过窗前,有个人影一闪而逝,窗外却没有一丝声响。
哥哥,别怪我狠心,放下我,对你才是幸福。她在心底缓缓说道。
她并不笨,凤楚辛的用意,开始时不懂,慢慢地,尤其是看过了沈轻飞对待舒儿的样子,便隐隐明白了,他对她的感情,不是单纯的兄妹之情,可是那是违背道德的,再加上还有一个步青澜在,也许不是凤楚辛越来越表露得明显,她不会这么快答应步青澜,想要成亲,彻底断了他的念头,她一直想要哥哥幸福,从来不曾想,自己带给他的却是一连串的不幸!
会情郎去
新年的京城一片喜气洋洋,鸡啼二遍,凤墨涵破天荒地起了床,原来的这个时候,她才入睡。
昨儿夜里一家人吃了顿团圆饭,许是因为过年的缘故,连童正君的脸上也是一派温和,一家人其乐融融,竟没发生丝毫不快。席间宣布了林青儿的喜讯,他终于怀上了,心情大好,凤金安又一派体贴,他难得地笑容满面,即使对着凤墨涵,那笑容也不曾散去。
今日凤墨涵有很多事要做,答应了落儿带她去和小雨玩耍,要给难民们送新年礼物,要去给舒儿把脉,最重要的,是要想办法与柔然的国师洛蓝雪单独见上一面,事情真多,她不禁觉得麻烦,可是又不能不做。
江萧颖取出一件紫貂裘来,要给她披上,她摆了摆手:“不用披这个了,大太阳的穿什么紫貂裘!”
“再有太阳,仍旧是冷啊,我不是怕郡主您给冻着么。”江萧颖嘻嘻笑着收起来,另给她找了件鹿皮的里衣穿在外裳下。
凤墨涵与他争论不过,只得穿了,招呼了一声,谢秋华背着长剑走了出来。
“你去把落儿带来。”
谢秋华领命而去,凤墨涵盯了一眼看着外面的江萧颖,说道:“萧颖,一会儿你就和秋华一起陪着落儿,负责她的安全,我有些事要办,记住了,别让秋华离开你半步。”
“知道了!”江萧颖应道。
凤墨涵对谢秋华的不信任,让他有些难过,不过他更担心的是这份不信任是正确的,只祈求一切只是凤墨涵多虑,如果谢秋华真的有一丁点不利凤墨涵的行为,他绝对不会宽恕她。
“落儿来了,让她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先去见见娘。”
凤墨涵步出翠竹苑,信步而行,院墙上、假山上都挂满了报春花,迎着太阳一朵朵绽放,细小的、嫩黄的花朵开得娇艳,风一吹,鼻尖阵阵清香。走了几步,在一丛花树下看到了凤金安与林青儿,林青儿与凤金安依偎在一起,正自耳鬓厮磨,凤墨涵猝不及防,一下撞见,两厢里都吓了一跳,那两人忙不叠地分了开来。凤金安看向凤墨涵,表情略微僵硬。
凤墨涵只一颔首,便匆匆离开,走不多远,凤金安从后面追了上来:“六妹慢走!”
“三姐有事?”她转头,笑靥如花,“美景在侧,美人在卧,三姐好兴致。”
凤金安眉尖一挑:“你确定不是在奚落我?”
“当然不是,若是要奚落你,方才就不会这么快走开了。”
凤金安摇了摇头:“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对了,我姑母宴请柔然使臣,上次她家的家奴得罪了你,一直想着给你赔个不是,没找着机会,让我问你一声,可否赏她这个面子?”
凤金安的姑母,不就是童相童大人?不是一向授意着童纪平总是排挤他们父女么,怎么这会儿倒想起来结交了?莫不是因为童四小姐的案子,若她知道真凶就是面前的凤墨涵,不知会不会悔得肠子都青了。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但若我不去,倒显得故意与童相为难,看三姐的面子,也是该去的。”凤墨涵微笑应允,她正愁找不到机会与柔然使臣见面呢,长瑗那里也还没个消息,这下正好,正可谓得来全不费功夫。
“那好,宴席就定在明儿酉时三刻,到时侯咱们姐妹一块儿去。”
“行!”凤墨涵点头,“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墨涵……”凤金安出声叫唤,想了想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算了,没什么,你去吧。”
凤墨涵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三姐有事尽管说,不用为难。”
凤金安摆了摆手:“我自个儿都没想明白呢,现下有些糊涂,弄明白了再告诉你。”
“那好,你要说时,我随时洗耳恭听,如今三姐要忙的是好好守着家中那位,你那后院人多,可别有个什么闪失。”
凤金安叹了口气:“这么一来啊,我连醉意居也去不成了。”
“不是还有我么,三姐去不得,我替你去。”凤墨涵朝她眨了眨眼睛。
“哈哈哈,那也是,你若能把红卿弄到府里来,我才算是佩服你的本事。”
凤墨涵也跟着她笑,眼看着有人朝这边来了,收了笑容,匆匆走开了。
知道与柔然使臣能见上面,凤墨涵的心情好起来,带着落儿和小雨在街上逛了大半天,在杂耍摊子前逗留了许久,又在地摊上买了不少东西,有江南的刺绣,有塞外的玉碗,还有雕刻精美的面人儿,当朝名士的字画……反正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谢秋华和江萧颖就负责拿东西,不一会儿两人已是大包小包,抱都抱不稳。
凤墨涵这才对江萧颖使了个眼色,说道:“看这俩孩子兴致高,你和秋华带她们再玩会儿。”
“郡主您要去哪儿?”谢秋华问道。
江萧颖白了她一眼:“问什么问,主子去哪儿,还要向你汇报不成。”
谢秋华嘴唇动了动,没说话。凤墨涵也不明说,只是笑了笑,交待了落儿向句就离开了。
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谢秋华自言自语道:“该不会又去醉意居了吧!”
沈府门前,门房一见到那张腊黄的脸孔,二话不说赶紧请了进去。大人亲自吩咐过,此人若来,不必通传只管请入内,每次见大人恭恭敬敬的送这人出来,门房都要猜上半天,就是宫里的人或是朝中显贵,也未见自家大人如此相待,这人不知是什么人,竟有如此待遇。
凤墨涵有这样的待遇,说起来也很简单,因为舒儿,救了沈轻飞的命都不见得他对她有多好,关键是她让舒儿能够下地了,虽然她还不能走,起码能够坐起来。其实她也没有想到,她自认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瘫痪多年的病人经过短短的治疗就恢复健康,舒儿之所以能如此,还是因为梦绮的药。
她回去后天天坐着翻医书,见她整日眉头紧锁,凤楚辛看不过去了,一问,才知道她在想要什么药才能治疗瘫症,梦绮临走的时候,给了凤楚辛好多东西,其中就包括各式各样的药,凤楚辛将整瓶都给了她,也没问她为什么要,她拿来,全部用在了舒儿身上。
熟门熟路地来到舒儿的房间,沈轻飞不在,唐璇说他去熬药去了。屋角有个木制轮椅,是凤墨涵画了样子,让沈轻飞找人做的,她让唐璇把舒儿抱到轮椅上,推着她到了院里。
“多晒晒太阳有好处,”看着舒儿白得不正常的脸孔,她说,“这么些年来,你恐怕都没怎么晒过。”这时日头已快落山,紫外线不强,正好。
“不是,还未来京之前,我们住在江南的一个小院子里,轻飞在院里摆了一个榻,闲暇时,他会抱我到院中,躺在榻上,也能够时常晒到太阳,江南的冬天,太阳很暖和,不像这里是冷的……”舒儿柔柔地说着,眼中起了湿意。
“你们从小就认识么?”凤墨涵问她。
“是啊,从我记事起,他就跟在我身边。”
“多吃几剂药,没准哪一天你的病就好了,这世上存在奇迹的。”凤墨涵安慰她。
“其实这么珍贵的药,用在我身上纯属浪费了,我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舒儿叹道,摇了摇头。
“你不能这么说,为了沈兄,你也要乐观些,你能够坐起来,他有多高兴,你又不是没看见!”凤墨涵说道。她看了看从远处走来的沈轻飞,手里提着药罐,眼光温柔地落在舒儿身上,忽略了周遭的存在,好像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是啊,他为了我,受苦太多,是我拖累了他,这辈子欠他的,算是还不清了。”舒儿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的来人,喃喃说道。
“舒儿,今日你的精神不错!”沈轻飞走到跟前,将药罐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没用他开口,唐璇已经拿了个药碗出来,将药倒了进去。
“多亏了阿丑兄弟,你也不跟人打个招呼。”舒儿怪道。
沈轻飞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下了:“多谢阿丑兄弟,你真是我沈轻飞的福星,若是能够治好舒儿,今生今世,只要你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我义不容辞。”
凤墨涵赶紧扶他起来:“沈兄这是做什么,不必如此,医者父母心,这本是我应该做的,何况舒儿姑娘之所以能康复,并不是我之功,乃是梦绮先生的药所起的功效。”
“梦绮先生?可是天下第一名医梦绮?”沈轻飞惊问。
“就是她。”
“阿丑兄弟与她是什么关系,要知道从舒儿出事起,我一直在找她,可是那位先生神出鬼没,有人说她在雪域,我去了雪域,又有人说她在京城,她的行踪令人捉摸不定,我从未有缘见上一面。”
凤墨涵不由得感叹造化弄人,其实沈轻飞远赴雪域找的时候,梦绮恰恰被父亲请到了京城,就守在她的床前,如果那时候让她治,没准舒儿的病也能好了,如今,最好的时机却已错过。
“我认识他的徒儿,这药是从他徒儿手中得到的。这些年梦绮先生确实行踪不定,我也想找她。”凤墨涵只得说道。
“她的徒儿想必也得到真传了,还请阿丑兄弟引见,帮舒儿诊治一番。”
舒儿轻斥道:“呆子,若是他能治,阿丑兄弟又怎会不让他来。”
凤墨涵说道:“舒儿姑娘说的对,那位仁兄只学了梦绮先生的武艺,却不曾学得她的医术。”
沈轻飞眸中的光芒刹时淡去:“想必连这位高徒也不知先生下落,否则阿丑兄弟你早就找着她了,是吧?”
凤墨涵想告诉他其实梦绮在雪域,其实能找到,可是看到舒儿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聪明的舒儿知道自己的情况,即便梦绮是再世华佗,也救不了她了,用科学点的话来说,她的器官已经大部分坏死,现在不过是拖时间而已,就连说话,其实对她来说也已经很吃力,不过是为着不让沈轻飞难过,强自忍着。
“是啊!”凤墨涵应道,看着沈轻飞眼中的光芒彻底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