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是只重内在不重外貌的人,接近红卿,其实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搞清楚乐郡主到底是为了什么死的,真是为情而死?这一点,不管别人信不信,至少乐郡主的爹,云侧君是不信的。
萧锦程说道:“光这么喝酒没意思,来点曲儿伴着才好。”
“那就请红卿弹奏一曲吧,若论才艺,咱们十个也比不过他一个。”沉依说道。
红卿也不推辞,起身来到琴架前,伸指挑拨勾划,叮叮咚咚的琴声便响了起来,甚是好听,凤墨涵却从中感到了一股压抑的气氛,似乎弹琴的人心绪并不安宁,暗藏着阴郁。
一曲完毕,他坐在那里发愣,沉依上去挽了他过来,到凤墨涵跟前落坐,说道:“若是几位大人不嫌弃,我和暮烟为大家唱个曲儿吧。”
萧锦程带头拍手:“好!沉依的曲唱得好,你们不曾听过,是该听一听。”
沉依起身,暮烟抱了个似琵琶的琴在手,铮铮嘣嘣为他伴奏,他启口唱道:“孤灯儿半明半暗候卿卿,更鼓声声响,半开了窗儿迎,忽听得门外爹娘唤,慌得俺错拿了汗巾扑灯芯,叹一声俏冤家,郎担惊受怕,何日才消停?”
张彦之听这歌词内容滑稽,在一边乐开了花,笑指萧锦程道:“怪不得沉依要自请献曲,锦程你可知道意思了,这小郎君是想你早些接他出了这门,免得担惊受怕。”
沉依面上一红,眼角斜瞟了一下萧锦程,竟未否认。凤墨涵问道:“锦程还未娶亲吗?”
“怎的未娶,他家已有七位夫郎了,若是沉依进门,就是老八了。”张彦之道。
看萧锦程清清秀秀的一个人儿,居然家有七夫,凤墨涵听得大吃一惊,笑道:“锦程好手段,这要如何才能安得后宅,若是有这么一两位闹起来,那可不得了。”
“那倒不会,谁敢闹就赶出府去,有的是人想往副院大人的屋里钻,咱们沉依不是也等着吗?”张彦之哈哈大笑。
凤墨涵淡然笑了笑,不置可否。
“对了,听说你还未成亲,不会身边连个男宠都没有吧?”萧锦程冲着凤墨涵挑了挑眉,“未经人事?不会吧!要不要姐姐们给你挑个好的,今日尝了心愿?”
“怪不得你每次来都这么规矩,不会是被锦程说中了吧?”张彦之也凑前问道。
听到这番话,大家都看向了凤墨涵,等着她回答。红卿的一双俏目也瞪着她,带着丝讥笑,微微向上挑起。
凤墨涵不觉得这是什么丢脸的事,微微一笑,坦然说道:“我的心只有一颗,比不得锦程,难为你能掰成这么多瓣。”
这么一来是默认了,张彦之激动得哇哇大叫:“那你跟咱们来这里,算是怎么回事?”
凤墨涵举杯,缓缓答道:“喝酒,听曲,不为其他。”
萧锦程拍着她的肩,斜睨了红卿一眼,低声问道:“你莫不是……为了他?”她但笑不语。
外间一阵鼓乐声响起,几人凑到窗边,临窗向下看去,见到了一队威风凛凛的车队,从东头向着皇城缓缓而行,两旁是围观的人群,指着马上深眉凹眼的女子,窃窃私语。
“哎呀,柔然的和亲使团到了。”萧锦程说道。
“咱们回吧,使团既然到了,铁大人那里,没准儿有什么吩咐,找不到人可就不好了。”凤墨涵说道。
萧锦程和张彦之点了点头,三人便要告辞。红卿忽然扯了扯她的衣袖,悠悠地望着她:“大人可还会来?这次不会又是许久不见人影了吧?”
“若是红卿相请,定不负约。”她说道。
“我要到哪里去请寒默大人?”红卿的眼里带了一丝笑意,在“寒默”两字上加重了读音。
“此番也不瞒你,想必你们也早知道,那是我胡谄的名字,我原是静亲王府的六郡主,我叫墨涵,你若有事,尽可遣人到府里找我。”
“好!”红卿得了个准信,这才松了手,目送着她离开了醉意居。
出了门,张彦之搂住她的肩,侧耳问道:“墨涵,看这样子,一向不动情的红卿,莫不是对你对了心思?”
萧锦程笑道:“彦之,我看我俩都要甘拜下风,论起博美人欢心,墨涵才是此中高手,不过一句我的心只有一颗,便将高高在上的红卿也给骗堕了红尘,哈哈哈!”
“如此说来,墨涵那番话,全是假的?”张彦之惊异地问道。
“说不得,若是真的,我看墨涵也不会将心思放在一介楚馆男子身上吧,任红卿再如何美若天仙,纵是到你我的府上,也只能做个小的,何况是静亲王府这等豪门大院。”
凤墨涵给了两人一个模棱两可的笑,回答道:“我就是不说,让你们费神猜去。”
三人与柔然的和亲使团同向而行,很快超过了慢吞吞的马队。马车掀开,一张微笑的脸向外望来,扫过了凤墨涵的背影,落在看热闹的人群身上。
“这里就是月国的京城啊!”来人赞叹了一句,转向车内,轻声问道,“承诺你的我做到了,什么时候能领我去见那人?”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一声低哑的嗓音响起。
“我?到现在你还不相信我吗?我一句话,令柔然王停止了这场战争,如果我有恶意,何必如此费神费力,与你同来此处,我只是想见见那个人而已,你放心,我不会害他。”
远方的来客
天才蒙蒙亮,各式各样的轿子和马车在皇城门外排成了行。夜里带着江萧颖练绝杀技,凤墨涵压根就没睡,正准备躺下呢,却被静亲王叫了出来,一同上朝。听说今日柔然使臣要向月皇敬献礼品,签署两国结盟的条约,所有官员必须上朝,向外族显示月国的堂堂国威。柔然这个国名,让她有一种轻切之感,凤墨涵也想看看这柔然使臣长得什么样,不知道会不会是绿眼金发?
沿着长长的石阶缓步而行,所有的人按官级品阶排着队,官职大的在前面,小的在后面,依次步入大宽广的大殿,分列两旁,左边是手持玉圭的文官,右边是披甲佩剑的武将,凤墨涵如今是六部副院,官阶是五品,以前刚好排在二姐凤含衾之后,现在跳到她前面好远了,两人之间隔了几十个人。六部虽管的是办案,却也算文职,她看到萧锦程对着她颔首而笑,便走过去与她并立。
“你终于来了,下朝后去六部吗?今日开始有十天假,大家嚷嚷着要铁大人发红封,你也知道六部是清水御门,拿不出银子来,铁大人只得应允大家去吃一顿,一同去可好?”萧锦程瞟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和人说话的铁吟香,低声笑道。
月皇还未出现,官员们都在窃窃私语。
“好啊,难得铁石开花,这么顽固的家伙居然能请客,不去岂不是亏了。”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里都是算计,估计铁吟香大人今日腰包会瘪下去很多。
静亲王原是大将军,属武将,四个女儿却都是文职。她的目光大多数时候随着凤墨涵转,见凤墨涵身着褐色官服,与萧锦程言笑晏晏,站在队列中虽不高大,外形却是无可挑剔,一眼看去就属她最俊,尤其眉目间暗藏了一种别样的沉稳内敛之气,颇有风范,心下觉得安慰,她最为喜爱的小女儿终于立于朝堂之上了,而且短短几个月就成了五品大员,前途不可限量。
大殿里燃烧着通明透亮的宫灯,袅袅檀香从瑞兽铜鼎里喷发出来,在空气中飘浮着,凤墨涵深深吸了一口,感觉瞬间清爽无比,这是醒神的香。忽然间大殿中一片寂静,她抬起了头,月皇在一排排手持宫灯的内侍引领下,从侧门进了大殿,坐在了凤案后面。
沈轻飞带领的禁军紧随其后,铮亮的盔甲闪闪生辉。凤墨涵盯着他,有片刻的失神,月皇到底知不知道站在她身边的、她最为信任的宫卫令,其实心里想的是怎样推翻她的皇朝呢?只要沈轻飞出招暗袭,很难说月皇逃得过去,不过沈轻飞一直没有动,不知道他还要等多久,要什么时候,才是他的最好时机?杀了月皇后,他会是想要那个舒儿来做皇帝吗?那个病秧秧的舒儿,能撑得到登上凤椅的那一天么?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震天的呼声惊醒了凤墨涵的沉思,她以最快的速度跪了下去,幸好醒得及时,否则所有人都跪下了就她站着,岂不是很突兀。她自信动作很快,没人看出破绽来,大殿上却有一束清冷的目光蓦然射向她的方向,那是腰躬得直不起来的老侍卫安如愿,她平时浑浑噩噩的眸子里闪过一片精芒,透露着几许兴奋,几许允畅。
“宣柔然使臣上殿!”待无人上奏后,月皇点了点头,内侍仰起了头,扯开嗓子叫唤起来,声音高昂,在空旷的大殿中传出很远,带起一阵嗡嗡之声。
满朝文武的视线自动向后转,只见一小队身着异服,头戴高帽的柔然人上殿,当先一人衣冠锦簇,眉眼清清亮亮,唇瓣微微上勾,带着恬静的微笑,边走边看着两旁的朝臣,神态并无拘谨。
“柔然国师洛蓝雪,参见月国圣上,愿圣上福寿安康。”
听到声音的凤墨涵猛地全身一震,眼眸大张,不可置信地盯着前方洛蓝雪的背影,几欲惊呼出声。洛蓝雪一进来,她发现了这个人长得非常像阿丑,她暗自发笑,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奇怪,有一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舒儿不算,现在居然还来了个长得和阿丑一样的女人。
她不以为这是阿丑,自己来到这里,都是以另一个面目出现,阿丑又怎么会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呢,这女子不过是和阿丑长得有些像而已,多年不见,阿丑的面容已经不甚清晰,便是有三分像,她也有可能认作是十足的像,面前的女子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如果真是阿丑,过了九年了,该有三十多岁了,不会如此年轻。
可是这声音打破了她的坚持,这明明就是阿丑的声音,那么独特的、温柔的女低音。
她的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殿上的一切都变得不分明起来,眼中只有她,会是你么,阿丑?
“恭喜恭喜,没准你们家又要出一个王君了。”萧锦程拐了拐她,她的目光才从洛蓝雪的身上收回来,这才发觉月皇已经准备要离开了。
“啊?”萧锦程看了看她,“你没听吗?墨涵你有心事么,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一点儿没听到?”
“什么事?”她问道,“刚才想起了一件事情,没注意听。”
“柔然使臣送了百年方才结实、可延年益寿的长生果给皇上,还送了良驹五千匹,愿与我国缔结盟约,结为姐妹之邦,并代替她们的王求娶皇室子弟,皇上凤颜大悦,对柔然使臣说了,凤氏子弟如今待嫁的还有三位,她邀请柔然使臣过完上元节再走,说是反正还有的是时间,让柔然使臣自行从三位凤氏子弟中选一位和亲。如今宫里成年还未婚嫁的皇子,仅七皇子一位,另外两位备选对象都出在你家,中选的机率比较大。”
“若是你有兄弟,会愿意他嫁到柔然去吗?”凤墨涵问道。
“那是当然,毕竟去了,是一国王君啊!”萧锦程说道。
凤墨涵皱了皱眉,这三个人,却是谁也不会愿意嫁去柔然的,她清楚,步青澜的心在她身上,凤楚辛根本不愿意受拘束,而长波,那个最小的弟弟,胆子小又恋家,怎么可能适应得了雪域的生活?可是三个人,必须去一个,怎么办?
要是阿丑在就好了,她总是有很多鬼点子,想到这里,凤墨涵下意识地抬头寻找洛蓝雪的身影,却发现满殿空空,只剩下了她和萧锦程。她提起脚就冲出了殿外,四下搜寻着洛蓝雪的身影。
“你找什么?你母亲和姐姐都先行离开了,走吧,咱们去请铁大人请客去。”萧锦程说道。
“柔然的使臣呢?”
“使臣自然是由宫里安排,好像是跟皇上进宫了,这签盟约的事,好多细节需要谈呢,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定下的。”
宫里?人多眼杂,即便见到了,也不好说话。最好的是打探到她们住在哪里,私下去找。如果她真是阿丑就好了,那么和亲的事,也可以顺利解决了,阿丑永远是站在她这边的。
新年是个大晴天,太阳从东方升起,照亮了天空,大地被一层暖意包围。凤长瑗的心却是无比冰凉,她缓缓地拖着步子从书房走出来,走到无人之处,脸上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弟弟长波始终摆脱不掉和亲的命运,之前以为逃脱了,谁知道柔然这次居然先提出了和亲,本来月国军队就抵挡不了柔然军,为了边关安宁,为了城池不破,皇上岂有不允之礼,她那天真善良的小弟弟也在名单之列。皇上不直接说让七皇子去和亲,明摆着就是想让静亲王府的去,她试探了一下母亲的口吻,母亲只说大哥要留在墨涵身边保护她,那就是说,如果要舍一个,母亲定会毫不犹豫地舍了长波,她又怎么能忍心身体病弱的小弟到雪域去受苦!他那心智,也不擅长与人争斗,在王宫没有心眼的人,多半没什么好下场。她要怎么样才能实践父亲临终的遗言,好好保护弟弟妹妹?
凤长瑗知道,翠竹苑是个特殊的存在,连童正君都不敢去争的,她更不可能。如今她才知道,凤墨涵是那个特殊中的特殊,母亲所有的儿女加起来,可能也比不过一个凤墨涵在她心中的地位,她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凤墨涵成为那个样子,可是她知道母亲现在表明了立场,只要是墨涵要的,她不会不允。可是她也没想过要和凤墨涵争什么,如果不是墨涵,可能到今天她都在母亲面前说不上话,凤长瑗知道,其实是墨涵不要,如果她想要的话,凤金安那个世女之位,根本就保不住。凤墨涵与凤楚辛,就如她与长波,亲兄妹,心连心,凤墨涵肯定舍不得凤楚辛,长瑗就只能舍了长波。
抹干了泪痕向自己住的小院行来,她只能安慰自己,毕竟还有三分之二的可能不会发生,皇上不是说了让柔然使臣自己选么,得回去教教长波,少年心性总是傲气,得让他在柔然使臣和皇上面前,少显些聪明,多显些傻气才好,这样也许人家就看不上他了。
迎面碰到了林青儿,她叫了一声姐夫,侧身让他先行,林青儿却停下了脚步。
“长瑗妹妹,我听说柔然使臣来求亲了,要在我们凤氏子弟中选一个。”
“没错!”凤长瑗点了点头。
“那要恭喜你了,长波弟弟命好呢,要当王君了。”林青儿微笑着说。
凤长瑗说道:“长波还年幼,也比不得七皇子与大哥聪明能干,估计人家是看不上他的。”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我打赌七皇子和大哥根本就不会与长波争,他们巴不得他被挑中。”
“姐夫那么有把握?”凤长瑗试探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林青儿莫测高深地笑了笑:“这我可不能说,若是你有心些,必然看得出来,咱们家六郡主可是厉害着呢,不光大世子守在她身边多年不嫁,就是七皇子,也总爱往我们这儿跑……”
最后一句话,他拖长了尾音,说完便施施然往前走了,留下凤长瑗呆呆地站在身后。凤长瑗是个聪明人,林青儿这么一说,她立马听出了大概,心头不由得一惊。他是说七皇子和大哥对六妹……不可能!七皇子的话,看起来是这么回事,可是大哥,他们是亲兄妹啊,怎么可能?她暗自震惊,忽然想到了下人们的闲言碎语,莫非大哥真不是母亲的亲生骨肉?她咬了咬下唇,如此说来,长波注定要被牺牲了!
唯一的办法,只有找凤墨涵商量,她去翠竹苑等到太阳快落山,凤墨涵才带着一身的酒气回来。
“四姐,有事么?”她惊异地叫了一声。
真见到了她,凤长瑗想了半天的措辞却不知如何说出来口。
“也……也没什么事,看你从早去了到现在还未回来,我是怕你有事。”
凤墨涵长长地叹了一声气,看得出她的心情似乎也不大好,是因为同样的事么?凤长瑗觉得自己这趟来错了,她如何对凤墨涵说呢?难道直接问她希望谁去和亲吗?这么一想,便起身要走,却给凤墨涵挡住。
“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