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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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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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邑伏倒在地,惶恐地说道:“皇上恕罪!臣对月国之心,日月可昭……”
月皇挥了挥手,赵邑不敢再讲话,皇上也没有叫她起来,只得就这么跪着。月皇把头转向了一言不发的崔相:“崔相国,你也是这样认为吗?”
崔相沉吟一下,缓缓说道:“依微臣所见,这几年阿那罗吞并了雪域各部,立国是必然,林郁之将军是我朝老将,经验丰富,与之对决却也未曾稍赢,听闻是王帐内出了一名神秘的国师,熟知兵法,四公主是我朝年轻将领中的佼佼者,比之当年的林郁之将军,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看,连她都胜不了,我看即使是别的将领带兵,也不见得能赢。”
“哼!”月皇脸色稍微好了一些,“照你这么说,我堂堂大月国,难道就找不到一个与那柔然国师相抗之人?”
“那柔然国师诡计多端,每每我军的动向,她都能算计在心,似乎能提前预知,导致我军每战必败。”兵部尚书王柯颜眉头紧皱,忧心地说道。
“禀皇上,臣怀疑我军中有奸细,请皇上下令彻查。”有人道。
“不行,皇上三思,如若此时彻查,更显得人心惶惶,柔然国大军压境,只怕如此一来,更削弱了我军战斗力。”右相童纪云说道。
几位大臣又争执起来,一如之前的主战与主和,一派主张换将,彻查战败原因,一派反对阵前换将,主张再向边关增派人马,两方人数相当,胶着难解。月皇听得她们争来争去没个结果,觉得头都要炸了,她伸指揉了揉额角,欲待起身,制止这场毫无意义的争吵。这时有个内侍进殿,跪下奏道:“禀皇上,边关急报!”
“呈上来!”她皱了皱眉,想到柔然大军压境,心头也失去了往日的平静,有些急躁。
安如愿不知从何处闪身而出,取了急报拆开来,呈到月皇面前的案上,众臣停止了争议,齐看向月皇,屏声静气地等着,不知这最新的急报里会有些什么内容。
“你们不用争了,四公主已经……阵亡了!”月皇颤抖着手,一不小心,盖着火漆的急报被撕成两半,缓缓飘落在地上,正好落在伏于地上的赵邑面前,她扫了一眼信笺上的内容,目瞪口呆。
在安如意的示意下,几位大臣退出了议事殿,赵邑揉了揉跪得发麻的双腿,排在最后一个出去,她一向是直筒子,刚才被童相示意她先说,便照直说出了自己的意见,两军交战失利,依她所见,当然是追究主帅的责任,可现在主帅都死了,刚才急报就在她身边,四公主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她是中了敌军的埋伏,与敌人战斗到最后一刻才为国捐躯。她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不该第一个出头,皇上本来对她的言语就有所不满,现下死了女儿,不是更为恨她?
童相落在后面,和赵邑并排而行,见她满脸愁闷,说道:“赵大人,主将阵亡,誓必要派新的将领上任,军机处主管战事,我看皇上还会召你议事,最好快些拟个名单出来。”
“是啊,多谢童相提点,方才邑言语有失,只怕皇上心中不快,其实邑不过是实话实说。”她自嘲道。
“赵大人一向为人耿直,这点皇上是深信不疑的,否则也不会让你掌管军机处,且放宽心吧,无妨!”她拍了拍赵邑的肩,微笑着说道,“大人说的对,带兵打仗,其实哪里是深宫长大的公主们可为的,我向大人举荐一个人,越州守将韩文婷,此人熟知兵法,天生神力,文武双全,堪称国家之栋梁。”
几位大臣中,唯有童相体察到了她的处境,特意来安慰她,赵邑不禁有些感动,忙不叠地点头称是。等分手后她仔细想了半天,方才醒悟过来,其实童相对她说的那些话一点帮助也没有,不过是顺着杆子往上爬而已,在皇上面前时怎不见她站出来替她辩解两句?韩文婷这个人她也曾听说过,是童相的一个远房亲戚,赵邑摇了摇头,那只老狐狸,险些又上了她的当!
静静的大殿里只剩下安如愿和月皇。安如愿咳嗽着弯下腰去,拾起了未开启的另一封急报呈上:“皇上,这里还有一封。”
“你念给朕听吧。”月皇闭着眼,缓缓说道。
安如愿遵旨拆开了急报,扫了一眼,脸上掠过一抹诧异,随即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月皇的姿势一直没有变过,她仍旧闭着眼,手指轻轻地扣着案几:“安如愿,依你看,我军主将阵亡,士气低落,柔然大军压境,正好挥军南下,为何在这紧要关头白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却来向朕示好求亲?”
“臣也百思不得其解,莫非这其中有诈?”安如愿蹙了蹙眉,那张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
“便是有诈,是柔然派使臣来我月国,莫说只是一个使团,便是他全国的人都来了,我泱泱大国,难道还怕他一个小小的柔然不成!”月皇蓦然睁开了眼,面色冷峻,“拿笔来,朕便拟旨,允了柔然国主之请,将我月国皇子下嫁予她!”
“老臣想,柔然初立国,如若果真是有心求和,愿两国交好,并非使诈,岂不是真要嫁一名皇子到他国中去?皇上觉得,哪一位皇子适合呢?”
月皇笑了:“这柔然国主想要个能与她并肩在大漠骑射的皇子,你看她这条件,我凤氏族人中有几个吻合的?”
安如愿答道:“那就只有七皇子与静亲王府的大世子了,只有他二人自小习武,想必也适应得了北边的气候。只是依老臣之见,皇上恐怕是两个都舍不得。”
“是啊,步贵君只有这一个儿子,朕亲口答应过他会将澜儿留在身边,君无戏言,这些年朕确实将他当成了亲生儿子,而凤楚辛……他是朕的亲子,朕却从未好好尽过一天母亲的责任,再要他远嫁柔然,朕如何安心!到底选谁,朕得好好从长计议,暂且就这么着吧,一切等柔然的和亲使团过来再说。”
凤墨涵尚不知一顶阴云笼罩在了最爱她的两个人身上,她离了宫,与等在宫外的谢秋华会了面,也不坐车,两人一路步行,向静亲王府走去。
离过年没几天了,本来人们都应该在家准备年货,街上行人该稀少才对,可是今日却甚为拥挤,原因无它,只为战事一起,边民流离失所,京城的叫花子多了起来,城墙下是一排排面黄肌瘦的脸孔,衣襟褴褛,瞪着空洞的眼睛,伸着手念念有词:“各位小姐公子行行好吧,各位大姑大爷行行好吧!”
经过一处府邸,有个小女孩上前拍门要饭,一个类似管家模样的人出来,挥手赶人,不曾想没赶走小女孩,七七八八地又围上去一群端着破碗的乞丐。
“滚滚滚,别挡了我家大人的道,我家大人马上就要回来了,不快快离开,将你们全拿去官府关起来。”那人捏着鼻子叫嚣道。
凤墨涵停了脚,抬头看向门楣上的匾。
“秋华,这是哪位大人的府邸来着?”她问道。
“回郡主,这是童相国的家。”谢秋华回道。
凤墨涵冷眼看着,恶人养恶女,恶门出恶奴,童四小姐都死于非命了,童相府的人还是这么地嚣张。忽然她眼神一凛,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过去,原来见叫花子越聚越多,府里的人竟然放出几条恶犬,龇牙咧嘴地狂叫着,冲向了花子群中,当先的小女孩被一条恶犬咬住了手臂,惨叫连声。
“秋华快,救人!”凤墨涵大喊道。谢秋华闻声而动,抽出剑来,向那条咬住小女孩的恶犬刺去,那条狗张开了口,松开了小女孩的手,手臂是保住了,但狗的牙齿太利,硬生生被它撕下一块肉来,虽然伤口不算大,小女孩却吓得晕了过去。
凤墨涵不顾小女孩全身脏兮兮地,将她抱在怀中,眉间蕴藏着怒火,如若感染狂犬病可就完了,必须马上治疗。
“将这四条恶犬给我杀了!”她命令一出,童相府四条恶犬立时被谢秋华斩杀在地。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打死我家相爷的狗,小的们,给我上!”管家指挥着童相府的散丁冲了上来。
谢秋华为难地看着凤墨涵,打狗容易,打死人可就麻烦了。
“哼!人命关天,你们竟然如此轻贱,还真是给你家相爷长脸子,你们也不过是这相府中的一条狗罢了,和躺在那里的四条没什么区别!”凤墨涵眼中喷着火,怒喝道,“谢秋华,谁敢拦着,你给我往死里打,出了事有我兜着。”
谢秋华得了令,与一群恶奴展开了恶斗,但不敢真把人打死了,凤墨涵则抱了受伤的小女孩,在其他乞丐的带领下向着最近的医馆冲去,有个相府的家人过来拦在前面,被她飞起一脚踢在一边。
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童相的车辇过来了,她掀帘见到凤墨涵,微微吃了一惊,赶紧下车问道:“怎么回事?”
凤墨涵叹了口气:“相国家养的好家奴,今儿我算是领教了,请相国让个道,再拖下去我怕这小女孩就没救了,这可是一条人命,如若真的出事,相国也脱不了干系,得问个纵奴行凶之罪。”
童相闻言厉声喝道:“不长眼睛的奴才,这是静亲王府的六郡主,岂是你们随便得罪的,还不快些让开!”
凤墨涵也不看她,招呼谢秋华过来,抱着小女孩匆匆离去,童相一脸阴郁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
“大人,她杀了您的狗……”
“啪”地一声,一个耳光扇在管家的脸上。
“不争气的东西,尽给我惹事,你不先打听打听,她如今是皇上和皇太君身边的红人,现下任了六部副院一职,你是不想活了去惹她?”
管家委屈地说道:“小的是教训那些叫花子,谁知道她会出来帮那群穷鬼!”
童相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进府去了。
凤墨涵的身后跟了很多人,到了医馆,唤了大夫过来,那大夫看到一群乞丐进了馆内,挥手就赶:“去去去,没银子可看不了病。”
谢秋华掏出一大锭银子,一掌拍在桌上,银子半截嵌进了桌子。大夫吓得瑟瑟发抖:“大侠饶命,小的没做过坏事……”
凤墨涵见那大夫的样子,只怕也不怎么中用,干脆自己亲自上阵:“你,去弄点皂角水来!”大夫被她当成了小工使唤,所幸这人办事还算麻利,很快一盆冒着热气的水出现在她面前,她等水冷了,低头为小女孩清洗了伤口,又唤那大夫,让她去抓党参、羌活、柴胡、生姜等17味药材,煎成浓汤,这期间她把小女孩抱到床上,给她包扎伤口。
“每天两次温服,七日后给她嚼几粒生黄豆,如呕吐则不必再服药,不吐则需再服一剂,”她嘱咐大夫,“银子我留下,人也留在你这里,好好照顾她,我会再来看,如若有什么差池,你这医馆也就别开了,当然,如果你照我的话去做,自然也有你的好处。”
“是是是!小的一定听您的!”大夫低头哈腰地说道。斜眼瞅了一下小女孩,心想这小花子真是走运,遇上了这么个好心人。
“秋华,你身上带着多少银子?”凤墨涵问道。
“谢秋华将褡裢整个递了过来:“就这么多!”
“你们有住的地方吗?”她转头难民们。
“有,我们住在郊外的破庙和草棚子里,不过人太多了,不够住。”有人回答道。
“这样吧,秋华你去租几处民宅,把大家安置一下,尽可能地让所有人都有地方住。”凤墨涵吩咐道。
“可是,这点银子不够啊!”谢秋华说道。
“我这儿还有!”一只修长的手伸到凤墨涵面前,手上是一个精致的荷包,白底黄梅,煞是好看,她顺着手指向上看去,看到了一张比荷包还要精致的脸。
“公子,是你!”凤墨涵叹道,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他,“你在这里作甚?”
“我来此间抓药,郡主忙正事,所以未曾注意我。”荣慕枫浅浅笑道。
凤墨涵也不客气,接过他手中的荷包道了声谢,打开看了看,里面全是小金锞子,完全够了,交给谢秋华去置办,她与荣慕枫一同走出了医馆。乞丐们呼拉拉地跪了一片,向两人磕着头,连声称赞两人是活神仙。
凤墨涵眼睛一酸,叹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今儿算是知道了!”
荣慕枫重复着念了一遍,越念越觉得意味深长,一时神色黯然。
“郡主这是要去哪里?”他问道。
凤墨涵一拍脑袋,想起了沈轻飞,她打听过了,今日他未在宫中当值,定然从下朝起就在家中等她了。
“哎呀我忘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荣公子,失陪了!”她一边说话,一边匆匆向静亲王府方向跑去,跑了几步又折回来,笑着说:“对了,你的伞,改日墨涵定当送还。”说完她又跑了。
荣慕枫愣了愣,唇角不可抑制地翘了起来。
“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他说道。忽然咳嗽了起来,身旁的小厮赶紧过来,轻轻拍着他的背。他咳了好久才止住,脸上浮起一抹殷红,唇角溢出了血迹。
“公子……”小厮担心地叫了一声。
荣慕枫看到他脸色不对,抬手擦了一下嘴唇,修长白皙的指上印上了点点红斑。
“没事,咱们回去吧!”他吩咐道。
“那位姑娘的医术,好像比医馆的大夫还要好的样子,公子与她相识,何不请她看看。”小厮说道。
“我不是什么大病,荣棋,你不必担心。”荣慕枫说道。
荣棋说的是没错,她的医术比那些大夫要强很多,可是他不能让她看病,他这不是病,是内伤,如果看出来了,又如何继续隐瞒下去!

你是谁

凤墨涵才在沈府露了个面,马上就被人发现了,这一次与以往不同,府中居然藏匿了不少高手。还好沈轻飞早已料到她会来,一直在等着她,在她被人用剑架在脖子上时,及时出现了。
“你们退下,这是我的客人!”他说道。
横剑在凤墨涵颈上的是个中年女子,呼吸极轻,眼神凛冽,想到是名内功高手。凤墨涵一点也没慌,因为有沈轻飞在,她知道自己不会有事,更何况她有这个自信,即使别人有剑指着她的喉咙,她仍旧能比对方更快地出手。她的功夫不算很高,自学成才,再怎么说也比不得人家科班出身的,但是她有速度,不可思议的速度,是这世上的人梦寐以求也达不到的。
她微笑着伸出两指,轻轻推开了面前的剑。“沈兄,府上到了贵客吧?”听到她如此称呼沈轻飞,那持剑的女人讶然地看了沈轻飞一眼,收回了剑。
沈轻飞自嘲地笑了笑:“阿丑兄弟不是外人,当年救了我的就是他,何况他是人中龙凤,这身份根本就瞒不住。”
凤墨涵毫不谦虚地点了点头,再怎么样男人和女人还是有区别的,看不出来那只能怪对方笨,她从来没有觉得难辨过。当然至于她自己,那是经过了伪装,旁人看不出来也怪不得,更或许在这个女尊男卑的社会,她原有的女人味反倒成了像男人的理由。
被沈轻飞引进了一间内室,室中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香炉,燃放着袅袅香雾,使得屋中似飘浮着一层雾气,一切都显得朦胧起来。
凤墨涵觉得有些奇怪,燃香是这里的人特有的习惯,正如前世的人爱点香熏灯一般,可是一般都是弄个小香炉摆在几案上,没见过弄这么大个的,更何况这香味有些怪异,她试着嗅了嗅,分辨出几味药材的味道,功用是提神,却不是安神。
沈轻飞接触到她疑惑的目光,苦笑道:“阿丑兄弟察觉到了么?这香不是寻常熏香,其实也是药,为了屋中人而特设的,只有在这香雾中,她才能保持清醒。”
“你说的那个妹妹?她叫什么?”凤墨涵问道。
“舒儿,她叫舒儿,躺在床上已经八九年了,无法动弹。”
沈轻飞的眼光落向垂下的床帐,难掩柔情,曾对凤墨涵持剑相向的女子则是一脸沉痛,带着一个和凤墨涵差不多大的女孩守在床前,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凤墨涵不由得想起了自家的哥哥,当年她也是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那时候哥哥也如沈轻飞这般整日守着她,如果不是有梦绮在,如果不是“晶”发挥了重大作用,可能她也会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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