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会保护你,今儿就别出去了。”
“可是我想看皮影戏,”凤墨涵抬起了头,黑宝石般的眼看着哥哥,“听说今日演的是新戏,很好看……”
对她的要求,凤楚辛从来不忍拒绝,思量一下,应道:“那我请解大人派一队侍卫跟着。”
凤墨涵摇了摇头:“不必了,那样太过引人注目,大白天的,城中有官兵,想来贼人不至于这么猖狂,惊扰了百姓反倒不好。有张侍卫他们跟着,不会有事的。”
凤楚辛犹豫不定,不查出昨夜是何人,呆在这拓州城始终令人不放心,可他又放心不下妹妹。凤墨涵见他两难,叫过江萧颖来,对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话,江萧颖进屋去,不一会儿拿了一个鹿皮套套着的香囊出来。
“哥哥,我带着这个防身,真的不会有事的,不信你闻闻。”凤墨涵说道,将香囊取出,递到凤楚辛面前。
“这是什么?”凤楚辛狐疑地看看香囊,精美的刺绣锦缎上传来阵阵幽香,接过凑到鼻端闻了一下,香气刚入鼻,顿觉天眩地转,浑身酥麻,一丝儿力气也使不出来。
凤墨涵递了一颗清凉的薄荷糖在他嘴里,他才含住,刚才的不适很快就消失了。他惊异地看着香囊,光是隔着闻闻就有那么大的威力,要是直接碰到这香囊中的东西还不知会怎样。
“昨天的事提醒了我,于是在香囊里装了这个,这是咱们凤氏出品,天下独一无二的一步香。”凤墨涵笑道。
“一步香?”凤楚辛重复了一遍,观名知其义,定然是一步之内便可将人迷倒,他这下真的放心了,对着凤墨涵翘了翘大拇指,连声赞她聪明。
这本来是她制作的麻醉药,用来给人止疼的,没想到七加八加地实验下来,竟然成了最好的迷香,这也是意外了。她从未想过用这东西,装在香囊里的也不多,不过是想着万一有事可以应急,这药粉可以麻醉伤口,所以才带在了身上。
凤楚辛在她的要求下,带了赵克贞一同去,张李两位待卫和江萧颖则跟着她,一同来到昨儿便瞅准了的戏园子。昨日长袖擅舞的儿郎们都不在,戏园子里四周门窗都用大红绒布遮得严严实实,入内一片漆黑,只有小巧的戏台子那块白布闪着亮光。
上面正演着一出哀怨的文戏,大意说的是一个富家男子看上了一个贫寒女子的才华,不嫌她穷,与其私奔,新婚时女子对天盟誓,终生不再纳其他夫郎,二人生活虽然贫困,但夫妻恩爱,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后来女子被征召入伍,屡建奇功,成为保家卫国,隆恩甚宠的大将军,被皇帝指婚,迎娶年轻高贵的皇子进门。结发之夫却苦守寒窑,侍奉一双老人,当妻主带着新贵出现衣锦还乡时,美貌的富家公子熬成了一个满面菜色的中年农夫,他虽先入门,却还要跪下对皇子磕头,妻主早忘了先前的誓言,对新人娇宠有加,他屈居人下,想到当年贫寒时两人恩爱无双,郁结于胸,不久变病逝了。妻主到他死后,方想起了两人曾经的甜蜜,觉得愧对于他,在他坟前哭泣得几番昏厥。
凤墨涵看了半天,没什么兴味,这不是一出女版的陈世美,有什么看法!不过身边的侍卫和江萧颖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她只得闲嗑着瓜子等他们看完。
江萧颖看到坟场哭夫那一段,泪水涟涟地说:“他要知道妻主如此伤心,心中定然安慰。”
凤墨涵敲了他的脑门一下,悄声说道:“什么歪理,如此背信弃义的人,离开她对那人来说才是解脱,命都不在了才来懊悔有什么用,几滴眼泪能换回来一条人命么?”
“可是……看她的样子,很爱死去的夫郎。”江萧颖辩解道。
“若是真爱,她就不会娶皇子了,在她心中,名利排在了第一位,青春美貌排在了第二位,她的夫郎顶多排个第三,这叫爱么?这样的人,恐怕世上她最爱的只有自己。萧颖将来决不要嫁给这种女人,否则有你苦头吃的。”凤墨涵说道。
江萧颖在她的潜默异化下,早已恢复了当初爽郎的性子,再加上他心中这个师傅就是长辈,她说的话他总看成是对他的教诲,所以也没觉得一男一女讨论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妥,张侍卫和李侍卫却在暗中互递眼色,都想着莫不是六郡主对江萧颖有意思,怕他喜欢上别的女人,六郡主正好是名利美貌都齐全了的,当然不会再去为了这两样东西奔波。
“那……什么样的爱才是真爱?”江萧颖有些迷茫地问道。
凤墨涵握起了拳头,说道:“你知道人的心有多大么?只有拳头好么大,这么小的地方,能装得下几个人,真爱就是她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你的心里也只有她一个,无论世事如何变迁,这份情永不改变,至死不渝!”
这番话虽然是两人的对话,声音放得很低,但是近旁的人若是有心,还是会听见。才将说完,凤墨涵就觉得黑暗中有一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抬头看去,那双眼却很快转移了视线,无处可寻。她不在意地笑了笑,江萧颖这个傻孩子不明白,但是显然有人是赞同她这番言论的。
江萧颖的眼在黑暗中闪着光芒,向往地说道:“世上……真有这样的感情吗?”
凤墨涵拖了他的手就走,说道:“怎么没有,咱们去寻别的玩儿去,想听故事我这儿有一箩筐,一边走一边讲给你听,这样的戏不看也罢。”
她没有食言,一路走一路讲了几个前世听过的经典爱情故事,有中国的,有外国的,不过她全换成了与这个时代相似的背景,故事精彩纷呈,尤其那种两两相望,一世倾心的感情,听得张李两个侍卫和江萧颖感叹不已,直说得她嘴皮子都累了,那三个人才放过她。
走在路上凤墨涵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她,她偶尔回过头去,视线在人群中扫过,那一张张平凡无奇的脸,全是当地的百姓,并无丝毫异样,她心下觉得奇怪。也许因为昨晚的事,自己过于紧张了,她这样安慰自己。
她寻到步青澜住的客栈,却没有遇见他的人,想来又出去追踪线索去了。只得随便找了一处地方喝了点热汤,又逛了一会儿,觉得累了才回驿站。
往回走的路上,她仍旧觉得背后似有眼睛在看着她,这一次回头,竟给她看到了一角,真的有人,不过那人很快拐进了左边的巷子。
谁醉了
“有人跟踪我们!”她喊了一声,带着江萧颖等人追了过去,进了巷道发现正是昨夜那个戴面具的男人,见她追来,那人很快地回头看了一眼,拔身而起,跳进了一个院落。
“郡主,要不要追过去?”张侍卫请示道。
“追去无用,不必了。”凤墨涵说。
这种伎俩她曾经用过多次,知道追过去绝对找不到人,那人不过借那地逃走,院中不是另有出口,就是那院里的人本就与他串通好的。
回到驿站,凤墨涵抬腿进入的瞬间就愣住,前方与解大人谈笑正欢的,不是荣家姐弟又是谁?马车还停在院中,看来他们才刚到拓州。凤楚辛也先他们一步回来了,与无尘公子荣慕枫站在一处,一个如芝兰玉树,一个似清雅白荷,引得驿站的官兵们不时地找借口在院中晃来晃去,两个翩翩公子,让这寂静的院子一下热闹了起来。
“荣大人,荣公子,何时来到拓州的?”凤墨涵笑着上前招呼道。
“见过六郡主!”荣氏姐弟一起施礼,很有礼数。
“知道解大人的车队被风雪所阻,前方急报又频传,皇上遣微臣前来边关慰问将士,犒赏有功之臣,顺便想法子早日将军粮运送过去,所以要和解大人携手了。”荣雁行说道。
“和荣大人共事,是解某的荣幸,解某正一筹莫展呢,有大人来坐镇,这下将士们都安心不少。”解思韵客气地打着哈哈。
凤墨涵笑了笑,说道:“这冰天雪地的,气候严寒,墨涵只是没想到荣公子竟也跟了来,足见二位姐弟情深!”
荣慕枫笑了笑,清雅的嗓音回荡在院中,仿佛春风吹过,带来一阵暖意:“六郡主说笑了,你和大世子才真真是兄妹情深,好生令人羡慕呢,我姐姐可比不得大世子,时常忙着其他事,对我不闻不问那可是常事了。”
“真的吗?那可是荣大人的不是了。”凤墨涵笑看着荣雁行。
“惭愧惭愧,这一点雁行确实比不得大世子,倒是我经常让慕枫担心,这次他跟来,也是放心不下我,他就我这么一个姐姐,生怕我照顾不好自己,他的心却比较细,什么都为我打点得好好的。皇太君本来不舍得他跟来受苦,好说歹说才允了的。”
解大人于是让人备酒,为荣家两姐弟接风,谁都知道荣慕枫将来是要嫁进静亲王府的,说起来他们还是未来的亲戚,所以解大人也邀了凤墨涵一行作陪,正好荣慕枫也好有伴。想着离家久了,也想打听一下京里的情况,凤墨涵就应允了。
那天夜里满座皆是赏心悦目的美男子,她兴致不错,喝了很多酒,醉意朦胧间头脑却是清醒的,她注意到了荣雁行与凤楚辛说话时温柔和善,眼中含了丝丝情意。
这位荣大人对凤楚辛有意思,这一点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凤墨涵就注意到了,荣雁行听说还没有正夫,不过却有几个侍宠,若不是这一点,她也是凤墨涵心中嫂嫂的人选,可惜了!观察凤楚辛的样子,彬彬有礼,神色间竟似有一丝疏离,看来他对这个荣大人并没有产生感情。
你看我哥哥,我便看你弟弟!凤墨涵在心中暗笑,迷惘的一双眼便一直盯在荣慕枫身上,那样淡雅出尘的人,看着他都是一种享受,尤其是那双眼睛,与她记忆中的那一双不时重合在一起,既让她伤感,又让她感到了温馨。
荣慕枫察觉到了,躲避着她的目光,在空中偶尔不得已相接也很快闪了开去,一丝红晕慢慢地在他的耳根涌现。看着看着,凤墨涵的眼神越来越迷离,也分不清自己是真醉了,还是假醉了。
她在心中偷偷笑道:或许,是心醉了!只可惜,美人如花隔云端!
荣慕枫开始时躲着她和目光,见她垂下了眼帘,醉卧案上,却不由得视线被她引了过去,她就坐在他的身边,一手握着空了的酒杯,一手支着头。
“六郡主?”他轻轻唤了一声,不见她回应,看来真是醉得不轻,好像是睡着了。荣慕枫优雅的眼神深处闪着一丝亮光,他看了看也是显出了醉态的荣雁行与凤楚辛,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姐姐,六郡主醉了,得找个人先扶她回房。”
“我……我来吧!”凤楚辛站起身来,晃晃荡荡地伸手去揪妹妹:“涵儿,你醉了。”
凤墨涵忽然抬起了头,如墨的目光里闪现着一层朦胧的柔光:“我没醉,哥哥才是醉了,呵呵,你别动,我出去一下,咱们接着喝。”她把凤楚辛按坐在椅子上,自己站了起来,蓦然发现了一旁的荣慕枫,偏着头静静地审视着他,闭上眼甩了甩头,手搭在了那雪一样白的衣衫上。
“这个哥哥……你陪我去吧,咱们再去拿几壶酒……酒过来。”
她人看起来瘦弱,力气却不小,荣慕枫给她一扯,不由自主地带着往前走了几步,凤楚辛在后面看得哈哈大笑。荣雁行狭长温柔的眼定定地看着凤楚辛,拿起筷子说道:“楚辛别管他俩,咱们继续喝,刚才猜拳是我输了,我为你歌一曲。”说着便敲击着碗沿,和着节奏唱了起来。
凤墨涵勾住了荣慕枫的肩,拉拉扯扯地将他拖出了房门:“走,找酒……去,咦?酒呢?”她拉着荣慕枫四处乱转,荣慕枫微微挣了一下,没有挣脱,只得任她拉着。
江萧颖像一个小小的幽灵,蓦然出现在两人面前,他笑眯眯地对荣慕枫说道:“公子是送我家郡主回来么?交给我吧。郡主真是,酒量又不好还喝,每次都喝醉……”他碎碎地念着,将凤墨涵接过来,用肩膀支撑着她。
荣慕枫温柔地笑了笑,说道:“既是如此,六郡主就交给你了,我姐姐和大世子还在喝,恐怕现在也醉了呢,我先过去。”
“萧颖,你怎么来了?”凤墨涵捧着江萧颖的脸,鼻尖对着鼻尖问道。荣慕枫看她如此行为,眉头不自觉地轻皱了一下。
没想到下一刻凤墨涵就转向了他,她像对待江萧颖一般,双手捧住了荣慕枫的脸,仰头笑道:“这位公子好生面熟,倒像是在哪里见过。”
“郡主,这是荣公子,是人家送你回来的,怎么立刻又忘了。”江萧颖嘟着嘴说道。荣慕枫往后退着,却躲不开那伸向他的魔爪,尴尬万分,止不住晕红满面,与他一身白衣相衬,更显得面如丹玉,俊美无双。
“荣公子?荣国府的?是哪位,宝哥哥么?哈哈哈!”凤墨涵笑得更欢了,她的手指顺着荣慕枫的衣袖往下滑,停在袖口那一圈花瓣上,这一次他袖口绣的是荷花。
“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这是《离骚》中的句子,本意是赞女子有高洁的情操,这会儿被她用在了荣慕枫身上。
念完她便将眼一闭,整个人便倒了下去,荣慕枫及时伸手,接住了她,她的身上有淡淡的桂花香味,令他想起了那个秋日的午后。
江萧颖一声尖叫:“郡主都晕倒了,李岚欣你这家伙还在看笑话,还不过来帮忙!”
李侍卫脸含笑意,从暗处走了出来:“你小子不是挺逞能的么,不是说有你照顾郡主就行了?这会儿怎么又要求姐姐我帮忙了?”
“呸!爱帮不帮,是你失职又不是我,等郡主醒了知道,把你丢回京中去,让王爷另派个人来。”江萧颖啐了她一口。
“好小子,你可别在郡主面前乱嚼舌根子,我哪有不帮!”李侍卫变了脸色,赶紧过来,将凤墨涵打横抱起,往她的房间走去。
“多谢荣公子,我家世子恐怕也醉得差不多了,我和公子一块儿过去,将他扶回来。”
荣慕枫怔忡地呆立当场,脑海中一遍遍回响着凤墨涵刚才宛如梦呓念出的诗句,从来没有人如此形容过他,就连那人,也只会赞他衣袖上所绣的花儿鲜艳,赞他人比花美,却从未如她那般,明了他绣这些花在衣袖上的意义。示物以明志,那人不懂,她却懂得……
凤墨涵走后,半醉的解大人醒过来,听说凤墨涵找酒去了,赶紧大叫一声,命人又温了一壶酒上来。凤楚辛与荣雁行又干了几杯,荣雁行最终不支,摇手说着“不行了”,醉倒在地。凤楚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道:“我……也不行了……回去,休息。”
步出房门,走到无人之处,他却很快站稳了身子,暗夜里那双眼睛清澈得如同山间的溪水,哪里有半分酒醉的样子。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起,他眸中的幽光收敛起来,又装出了一副醉态可掬的样子。江萧颖快速跑了过来,搀扶着倚靠在柱子上的他:“世子,郡主都回去歇着了,您也该回了。”
他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矮了他半个头的江萧颖身上,冲着荣慕枫挥了挥手,蹒跚着离去。荣慕枫回到席间,看着烂醉如泥的荣雁行,摇了摇头,文不如武,这个姐姐还是喝不过凤楚辛!
半夜的时候凤墨涵被一声轻扣声惊醒,她顺手取过床前的狐裘披在身上,下床开了窗。窗外一身夜行服的步青澜闪身进来,脸色异常地苍白。
“小寅,我受了伤。”他说。
凤墨涵一惊,赶紧点起烛火,将他拉到床前坐下,步青澜的手捂在右胸,鲜血已经将黑色的夜行衣凝固住。
“怎的如此不小心?”凤墨涵看着那受伤之处,心中只觉得很是难过。
“是暗器!不知道有没有毒,所以我来找你。我低估了对手,没想到,那人功夫很是厉害,尤其轻功卓绝,恐怕还在我之上。”
听步青澜这么说,凤墨涵想到了那个半夜出现在她房间的黑衣女子,那女子的轻功,也是很厉害,会不会是同一个人?不过现在首要的是步青澜的伤。
她让他躺在床上别动,起身去叫江萧颖。江萧颖就住在刀子的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