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这些年你已经不再藏了吗?怪不得你敢与凤元恩一起自由出入皇宫。”她叹道。
“是,我不藏了,以前爹爹只想我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就好,不指望我能有什么出息,可是我不一样遭人毒手?他处处退让,别人就步步相逼,与其这样,不如自己上前,让敌人只能后退,再无法踏出一步!”
是啊,与其走自己的路总让别人在背后议论,不如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凤墨涵失笑,这句话好像是前世里曾经看过的一个小品上说的,当初看时不过惹人一笑,今天看来,这才是冷兵器时代的生存法则。
她抬头看着步青澜:“你不觉得奇怪吗?一个废了的人,还能够有这样的身手?”
“谁要奇怪便让谁奇怪去,让人摸不透,才会更加令对手害怕!”他轻轻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何况小寅从小就是皇帝钦封的神童,神童……总是比一般人来得聪明!”
“为何……突然对我说这些?”凤墨涵预感到了什么。
“因为我明日就要走了,四姐一向与我亲厚,从小就只有她对我照顾有加,雪域王帐下有位神秘谋士,用兵如神,四姐初去,已经吃了一次败仗,如今只能闭城不战,这两年,她好不容易才在皇上面前得到些青睐,再如此下去,刚刚才得的地位就将不保了!我本就要随她前去的,只要我决定的事,谁也拦不住,耽搁了这些日子不走,只是为了等你冠礼成人!送这把刀,确实是给你防身,我怕你年纪小,虽说功夫不错,却不知人心险恶,”步青澜伸手,将她刚才逮到前面的一缕发丝握住,“不知你有没有发觉,你的身边,不止一拔人在跟着,小寅,你是藏不住的,与其等人发现,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些话,句句在理,步青澜的目光中盛满了关怀,那眼光令凤墨涵想到了阿丑,她觉得很幸福,现在站在面前的这个男子,对她的心如同阿丑一样,不管将来会不会持久,她知道他现在是真心!
“谢谢你!”她感动地上前,向以往每次出征前拥抱阿丑一般,抱住了他,只可惜她身材小他许多,这一抱,整个人被他的怀抱淹没。正好贴在他的心口,听着他的心跳瞬间变得急迫。
“小寅!”他轻声叫了一声,伸臂反搂住她,语声有丝不同寻常的喑哑。
“我会记住你的话!你要好好保重,要记得给我来信,如果有什么困难解决不了,告诉我!”凤墨涵说道,“我不想失去你这么一个好朋友、好哥哥!”
这个时刻,她完全没有想起步青澜的性别来,只感受着心中渴望已久的那份温情,随心而为。当她想起男女有别时,那已经是好久以后了,不过凤墨涵在现代也不是没有和男人搂抱过,有一次在一个跨国合作案中,法国同行的热情曾经让她很吃不消,搂抱一下,不过是家常便饭,何况步青澜算起来,还是她的堂兄。
她先抱的他,也是她先放开了他:“你晚些时候还来找我吗?”
“不了!有些东西需要打点,再看你一眼,我就舍不得走了!”步青澜玩笑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要不你还是继续装下去吧,否则万一发现你的好,你也加冠了,我怕你会被某位佳人相中,两人情定今生,伤了京中的男儿们的心。”
“噗!”凤墨涵失笑,“油嘴滑舌!你这一走才不知伤了多少京中女子的心呢!我听说礼部侍女官的小姐就对你念念不忘,奇怪了,你这么凶,居然有女儿家看得上你!”
“我哪里凶了?”步青澜呲牙咧嘴地说道,“除了你没人这么说过,你敢诽谤我,将来若是我名声不好嫁不出去,我就让你养我!”
凤墨涵哈哈大笑,步青澜和凤楚辛确实很像,这两人连说话的语气都差不多。
“好好好,反正我哥也这么说,养一个养两个,咱都不嫌多!”
“哼!我饭量很大的,你那点本事,也就只养得活我一个,凤楚辛还是早些将他嫁出去,让别人养去!”步青澜说道。
哥哥若是听到这话,两人不定吵成什么样,凤墨涵笑得眉眼弯弯。
“小寅,好好保重!我回席了,对新人说声祝贺就走。”步青澜敛了笑容,正色道。
“好吧,早去早回,我等着你和四公主得胜归来!”凤墨涵说道。
看着他依依不舍地走远,她抚摸着那柄价值不菲的金刀,心中异常地满足。忽而想起了一句诗,“美人赠我金错刀”,她情不自禁地又笑了,张衡这首抒发政治怀抱的诗,在她看来就是一首情诗,诗中以美人为君子,以珍宝为仁义,她最爱的就是这一句,不过自己就是美人,哪里想到居然会真的有那么一天,有美人赠她黄金错刀,幸好步青澜也是哥哥,否则她身无长物,哪里去找琼瑶美玉来与之互赠!
别了步青澜回到自个儿的院子,凤楚辛倒先她一步回来了,神采飞扬地,正在对连儿形容着刚才的事。
“哥哥,有进步啊,十来个侍卫你几下就摆平了!”凤墨涵笑道。
凤楚辛两眼一眨一眨地看着她:“涵儿不怕么?咱们惹出了这么大的事,林青儿肯定不会放过咱们。这会儿他在外面哭闹着,花轿真不肯进门了。”
“这会子他倒不怕误了吉时了,看来他那个吉时,是跟随着咱们而变动的,有咱们在时就是吉时,咱们走了就都不是了!”凤墨涵嘻嘻一笑,“哥哥既然敢动手,当然也是想好了的,必定有退身之计,何必问我。”
月国以孝为先,林青儿方才算是辱骂了凤墨涵的父亲,若要真论起来,她那一巴掌算不得什么,动手也是那些侍卫先动的,他们不过是防卫而已,谁能说不是?至于林青儿,他不嫁进来更好,那样的人以后见了面她得叫一声姐夫,还真叫不出口。
“他也不过这么一闹,想着有人为他出头,不嫁是不可能的,那可是他的心愿,为了嫁金安,他宁可屈居人下,排在无尘公子后面。何况这是皇太君指婚,林青儿断不敢抗旨。”凤楚辛说道。
齐思洛招呼着儿女过去吃面,凤墨涵的碗里满满的,细长的面条,从头连到根,一丝未断。忙了一天,她也饿了,洗了手过去拿起筷子就吃起来。
凤楚辛也有一碗面,不过不像她的是一根到底的,只是普通的面条而已。看兄妹俩吃得很香,齐思洛脸上漾着微笑,慈爱地看着他们。他知道今日一双儿女为何如此咄咄逼人,毫不退让,那是因为对方言语辱及了他,有这么孝顺的孩子,是他的福气,他心下思量,即使拼了命,他也要保全两个孩子的平安,不管是谁,要动他的孩子,得先从他的尸体上踏过!
迟些时候,被凤楚辛派出去打探消息的赵克贞回来了,听到那边已经在拜堂了,凤墨涵撇了撇嘴嘟囔道:“嘁!就这么点本事还闹腾,要真厉害就不该进门!”
“你呀!”凤楚辛伸指戳了一下她的脑门,“怎么?现在巴不得天下大乱了?若是婚事真搅了,你以为咱俩能讨得了好去?”
凤墨涵捂着脑门嚷道:“爹爹,哥哥又欺负我,如今我成年了,你得命令他,以后不许再戳我脑门!”
“辛儿,别欺负你妹妹了,好不容易变聪明了,你经常这么动手动脚的,没准什么时候她又傻了!”齐思洛难得地开起了玩笑。
凤墨涵不依地摇着齐思洛,撒娇的意味十足。女儿很久未曾和自己这么亲近了,以前纵然搂在怀中,她的眉目间也是冷冷清清的,像是隔了千重万重,如今才算是真的在他面前显露了小儿女情态,齐思洛的俊颜上是忍不住的笑容,原本他亦是个沉默的人,这会儿笑起来,眼波流转间尽是爱怜,显得异样生动。
静亲王派人将林青儿哄了进门,与凤金安拜堂过后,着人来找凤墨涵父子三人过去,想要问清事情的缘由,调停得当,否则晚间新人还要向家中人敬茶,她怕林青儿与他们再闹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于皇太君那边不好交待。
想了想不放心,她决定还是亲自过来一趟,没想到却看到父子三人齐乐融融,正自玩笑。齐思洛也在笑,那笑似明月清风,令天地万物一瞬间失了颜色,她迈出的步子收了回来,痴痴地看着那笑颜。这样的笑,是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是她求了多年而不可得的,那人亦是!可就在今天,在他的儿女面前,却让她看到了!
静亲王想,如果那笑容是为她一人而绽放的,该有多好!原本是有这个可能的,可是就在那一天,这个机会也被她亲手断送了!终此一生,齐思洛绝对不会对她如此微笑,她只能这么远远地站着。这个时候她甚至有些妒忌起女儿来,他能对墨涵笑,为何就不能对她?那是他们俩的女儿!
齐思洛不知,只笑着将正在追打凤楚辛的墨涵搂进怀里,轻声说道:“好了好了,你们两兄妹别闹了,涵儿不是嚷着要礼物吗?快进屋看看,哥哥可为你准备了一件大礼呢!”
“真的?若是礼物还合我意,便饶过你这遭,否则凤楚辛你就死定了!”
静亲王远远地听到这句,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在这王府中是不该说的,她却说得无比自然,而听的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凤楚辛反倒显得挺开心的样子。这就是他们父子相处的方式吗?与这整个亲王府,甚至与这整个世道格格不入。
挥了挥手,静亲王带着侍卫如来时一般,悄悄回去了,没有惊动任何人。
谁没有错
还有几个时辰,婚礼的宴席才会散去,这里的风俗不同于凤墨涵以前见过的,中午嫁男儿,流水席要吃到晚上,新人敬茶却不是第二天早上,客人散尽后,必须敬茶才能入洞房,而且这敬茶不光是对长辈,家中兄弟姐妹也是要敬的,人人都喝了茶,才表示接受了新人成为一家人。
静亲王打发了阚丹青来传话,让他们父子三人到了时辰一定要过去大厅,对于之前的一场闹剧,却只字未提。凤墨涵纳闷,这好像有些不合常理,那林青儿闹得如此凶,难道静亲王真的就不管了?她可不以为自己有那么大的面子,能够令静亲王另眼相看到宁可得罪林将军也要护着她。
“阚侍卫,我娘没别的话了么?”凤墨涵问道。
“没了,王爷只交待要准时出席,不可误了吉时!”
凤墨涵微笑,又是吉时,这吉时还真是多啊!
“知道了,有劳阚侍卫了,我们定会按时出席,不会让大家久等。”凤墨涵点了点头,眼光垂下,把玩着凤楚辛送她的洞箫。
那垂下的睫毛微微卷曲着,在白皙如玉的脸上显得分外地黑,她的微笑还未散去,嘴角轻轻地翘起,阚丹青心头一阵恍惚。她记得二十多年前初见齐思洛时,那人也如墨涵这般年轻,亦是这般模样,当时阚丹青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对其惊为天人,那时候的静亲王还只是个公主,连王也没有封,却将安国第一美人娶进了门,只可惜那第一美人是个冷美人,从进府之日起,从来不曾笑过。
“阚侍卫还有事吗?”凤墨涵抬起头,看向阚丹青,眼中有些微的诧异。
“哦!”回过神来,她答道,“属下无事,不过是看着郡主,想起了当年的齐正君,郡主和你父亲,长得可真像!”
“是吗?”凤墨涵笑了起来,不自觉地摸了摸脸,她自己也这么觉得,有时候看着齐思洛,总想着其实他看起来更像是她的哥哥。对阚丹青的好感顿时生出不少,因为她唤的是“齐正君”,在这府里,又有多少个人记得她父亲曾是王府的正君呢!
“你跟了我娘不少年头了吧?”
“是啊,郡主的父亲嫁到月国那一年,属下只有十岁,刚被姨娘送入王府,跟在王爷身边侍候。”
“这么说来,你原就是这府里的人?”凤墨涵问道。听说阚丹青从过军,她还以为她是从军中过来的,没想到她自始至终都是这府里的人。
“回六郡主,是的,小的姨娘原是王爷帐前点教官,在长坪之战中拼死护卫王爷,没了一只胳膊,姨娘无子女,王爷感念姨娘之情,于是将我收入府中,让我承她的衣钵,为国效力。”阚丹青说道。
“是这样啊,怪不得你知道我父亲年轻时候的模样,”凤墨涵心情大好,“你去吧,有空时我再找你,说说以前的事。”
“是!郡主!”阚丹青退了出去。
凤墨涵揉了揉额角,觉得有些累,以前有人来,都是父亲接待的,没想到这成年礼刚过,所有的事就都交给她了,齐思洛说,从今后这院里的事就由她来作主。作主就作主吧,其实被父亲和哥哥宠着护着这么多年,也该是她回报他们的时候了。
踱出房门,来到父亲的房间,听到哥哥与父亲正在商谈。
“你看你妹妹真的好了吗?”那是齐思洛的声音。
“爹爹,你都问过好几遍了,你自己不也看到了吗?涵儿这么聪明,其实我想她早就好了,之前不过是装样子!”
这都被他识破了,就知道凤楚辛不简单!凤墨涵在门外笑了。
“可是……唉!”齐思洛叹了口气,“如果她真的是装出来的,那么这么些年,也真够她受的,这么小小的人儿……当年那伤可是作不得假的,她心里,一定是怕再次受到伤害!都怪爹爹,没有能力保护你们兄妹。”
“爹爹,你已经保护得很好了,我和涵儿都已长大了,以后由我们来保护你,你别担心,涵儿失去的,我会一样一样帮她讨回来!”
凤楚辛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寒意,听得凤墨涵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皱了皱眉,凤金安也好,其他人也好,不管如何,在血缘上他们是亲于其他人的兄弟姐妹,哥哥真要帮她讨回来,势必会伤了人,前世她是个孤儿,所以对有兄弟姐妹的人很是羡慕,觉得那份亲情真的是难能可贵,她现在顶着凤墨涵的身体,以这个身体的立场来想,她并不希望与家人反目。
“辛儿,爹对不起你,你本是男儿身,却要你做这许多事,为了你妹妹……”
“爹爹,这都是孩儿自愿的,当年若不是我妒忌娘疼涵儿,也不会受人挑唆带了她出去……涵儿被人伤得好重,她却用那只唯一完好的手推着我,让我快走……每每想到些,我都恨不得受伤的是我,爹,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涵儿!”
凤楚辛的哭泣声传出门外。她呆愣了半晌,听到齐思洛柔声地安慰着他,心中一点一点地泛起了凉意。一直以为,凤楚辛这个哥哥太好了,对他的付出她觉得受之有愧,总想着在有生之年,要好好报答于他,谁想到那亲情竟是负疚!原来他看着静亲王宠她的时候,也曾像其他人一样,怨不得她出事!
凤楚辛啊凤楚辛,你纵使悔悟,却已晚矣!墨涵悄无声息地离去,心头一片黯然,真正的凤墨涵已经死了,死在了杀手的掌下,现在这个,不过是一缕来自未知世界的魂魄,她为那早逝的灵魂感到悲哀,心中顿觉沉重。
今儿是个晴天,正南方挂着一轮上弦月,月国人的风俗,新人进门天晴,一般会被人说起是个好夫郎。林青儿会是个好夫郎吗?他对凤金安是真的很爱吧,否则为什么宁愿与人共侍一妻,居于人下,也要舍了凤墨涵嫁予她?那女子倜傥风流,人又长得俊,确实是个吸引男儿的主,不像她,在人眼中就是个男儿腔,半残废。
凤墨涵想,同父母的亲哥哥凤楚辛都会妒忌,那么其他不同父的兄弟姐妹们呢?他们看到静亲王对凤墨涵的宠爱时,是否也妒忌得发狂呢?后来她成了一个废人,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暗自开心。摇了摇头,她叹气,为那些人叹气,因为她不光是凤墨涵,她还是寅,不管什么样的伤,都会慢慢愈合,她是一个优秀的特工,顶级特工,未来世界数一数二的高手,想伤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不知不觉走到了后院,月亮也跟着她移到了树梢,弯弯地挂在梢头,放出冷冷的清辉,与树下所悬挂的大红灯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阵风过,凤墨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