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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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牡丹-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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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迷惑,“那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胤祥睁开眼,黑眸注视着她,“还想不透。”
“你的意思……皇上每句话都有意思吗?”连这么个称呼,她听着挺自然的,也被人揣摩。
“那是当然。何况又是在那么个场合。”
那是当然啊……确实是当然。那就怪不得皇上乐于跟乱七八糟的阿玛说话了。从臣前到后宫,到他自己的儿子,他说每一句话都被人揣摩,跟他说话的人,也先揣摩他的意思,他再揣摩这说话人是怎么揣摩的。他喜欢老十的粗率鲁直也是这个原因吧,可是即使是老十,也常常是别人的前炮后炮的。谁也怨不得谁,谁让他是九五至尊呢,他掌握着每个人的命运,每个人在他面前都是有求有惧的。
“牡丹?”
“我是在想,”牡丹叹口气道,“皇上真累。”
十三没言语。过了会儿,坐起身道:“这就是帝王家,谁也由不得自己。我从小没有额娘,皇阿玛,”这三个字缓缓吐出,“见了面也大都是奏对格局。我们是‘儿臣’,我们都要揣摸皇上的意思的。”默然片刻又道,“你不知道,听康佐说起福王叔,我的心里……那才是一个家。”一个家字,说得百般滋味。
牡丹听的心里也是百般滋味。她从来有一个甜蜜的家,不大能体会这个。十三唇边浅笑,眼神落寞,轻声道:“如果能跟康佐康佑交换,我真是百个愿意千个愿意……”
“咦?”牡丹睁大眼,“你想做我兄长?”
十三瞪她,“我不想做你兄长。”
牡丹笑起来。十三也笑。把玩了那个哈布特格一会儿,牡丹不经意道:“哎,你跟我两个哥哥其实一样的性子,以后常来找他们玩儿吧。”
胤祥听了转头看着她。
牡丹想了想,沉思着道:“两个哥哥俱是部曹小吏,”真是小小吏啊,不到职人家都感觉不出来的那种闲差,“跟朝中权力等于没有丝毫沾染,不会有什么顾忌的。”就连阿玛,虽然跟皇上要好,却是有名的荒唐王爷,陪皇上“玩儿”罢了。这不多时候就要一废太子了,他们几个的争斗此时即使不到白热化,也已经是紧锣密鼓。可是她家一群的富贵闲人,不存在选边儿站的问题。
这话说得很深了。话里透着的意思让胤祥双眼一利,惊讶的转头看牡丹。
“怎么了?”
胤祥慢道:“实在想不到你能说出这番话来。”
牡丹一怔,才发现她说错了话了。刚才的台词实在不是牡丹能说得出来的。远离北京城、被福王带着大江南北游玩的十四岁的牡丹,怎么会有这番见识?现在……只好赖了,挑眉巧笑道:
“什么话?哪番话?”又反问,“那你是犹豫个什么?”
十三看她道:“我对你……我的心思……你两个哥哥能愿意‘引狼入室’么?”
思路还差得真多呀。牡丹说:“我没想到这个。”
胤祥“啊呀”一声滚到地上去,“我整天揪心这个,你却说没想到这个,我命好苦……”
这个胤祥……“那成,你忙着,我先回去了。”牡丹利落起身,打马就跑,听到十三后面“啊”一声追过来。

数点青峰

19。     
且说牡丹见十三忙着,自己骑马先跑了。骑到一半,想起了帽子,折马要回去捡,却看到白面郎已骑着黑马过来,手里正是她那顶蓝色的蒙古小帽。拿过来,拢了拢长发戴好了,一黑一白两匹马上,坐着的一白一蓝两个人,就在茫茫草原上青春作伴好还乡了。
快到的时候,远远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修挺立在马上,正静静望着他们过来。唉,不必看清面孔就知道是谁。昨日的蓝衣公子,今日的……清冷提一剑,仗剑走天涯,人称——破尘。
她径自想得乱七八糟,十三已经喊:“四哥!在等我吗?”
“有点事找你。”说话间,二人来到,三马相对。
见他看过来,牡丹微笑致意:“四贝勒。”喊得是个三分别扭。
那厢还意,“牡丹格格。”听得有个七分别扭。
估计胤祥是同样的感觉,这十分别扭让他高高的挑起眉毛来。牡丹心里笑叹一声,决定不在这里别扭下去,笑着说道:“你们谈事情吧,我先回去了。”自掉开马头,同时看去一眼,不料这一眼,看进了正看着她的眼睛里。牡丹再笑了笑,骑马走了。
仆人来牵了马去,牡丹仍在算着,需要多长时间面对那个极熟悉的陌生人才能不那么别扭?
“牡丹。”
牡丹抬头,见是八阿哥四人,正饭前散步的样子。四个人停止了谈话,一起眼望她走过来。
老十眼睛瞪得老大。他这么直接的惊艳,很让牡丹开心,就也一脸惊叹的看回去。
“你……你看什么?”老十转成疑惑。
“你看什么?”笑眯眯的。
“我看……你穿这样……很好看。”磕磕绊绊。
“我也觉得。”一瀑过腰长发啊,不成一道风景也难。
老十的眼又瞪大了。牡丹真诚的说:“我也觉得……你这样很好看。”
可怜又被惹红了脸,其他三个一起笑起来。
这气氛多好,多顺畅啊。只有那个……四贝勒,一见他,空气就开始磕绊。如是几天,不见改观。与别人一起遇着,就是那三分别扭加七分别扭,虽然有大方的微笑掩着。单独遇着,连那七个字的问候语也省了,只剩下微笑点头。胤祥问她,“你不爱跟四哥说话么?”是啊,他是个冷人儿,两人这么着,问题就在她了。
确实就在她。牡丹明白是怎么回事。不只是熟悉的陌生人的问题,关键是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如同八阿哥的眼睛,不像其他人有春夏秋冬的变化。只是,八阿哥的眼睛永远是温润的月光,是秋天的阳光,他的眼睛,她却不知怎么形容。
或者,是舟过一脉寒江,仰望时,雁声过处,。他的眼睛就是那遥遥的,默默无语,无情无绪,那青黛颜色,却动人心肠。
起因在十七岁呵。雨季的十七岁,一个美好的少年,诗一样的爱情。那个少年有双极好的眼睛,安安静静,黑白水墨的风景。她永远记得,他送她去车站,他安静眼睛后面的那。
一个年纪,一种爱情。后来她爱的人,都是燃烧她的人,是火一样的玫瑰,她无法控制的激情。但是那个少年的眼睛,却似让她落下了病根。每当遇到类似的眼睛,她不至于爱上,却一次又一次,怔怔的感受时光的回转。
而时光竟在这个空间,又一次回转。那双眼睛默默的看她,深深的看她,眼睛里面似乎千言万语,让她有点接不住……
这日牡丹心情极好。原来两个丫头这几日鬼鬼祟祟,是在暗地里给她弄一件红色蒙袍,她们已经很了解她不重复穿衣的脾性了。这件蒙袍,衣袖绣得极为雅致,配着一双镶银线的小布靴,让牡丹爱不释手。小公主来了,一阵惊呼,她又成了“落日红霞”。于是这一日,“乌兰托娅”跟其其格两个又手拖了手高兴玩儿去。看了一场阿玛不屈不挠的摔跤,又去认识了什么是敖包,原来是一堆堆起的祭祀用的石头,也是男女约会的地点。当其其格告别去时,草原已经暮色黄昏。
暮色中不知谁拉响了一支马头琴,扯动着黄昏,哽咽声里,星星点点散落羊马的草原,显出了一种苍凉意味。
羊不见面马见面
佛不常见你常见
不弃生死,不离涅槃
一年又一年……
总有一次鹰飞会让我们泪流满面
牡丹不知道自己把诗念了出来。她听见有人在近旁呼吸,转头去看,竟是那四贝勒。眼见他望着自己不语,牡丹礼貌微笑了一下,转身牵了马要离开。
“你……”
牡丹顿住脚步,想了想,转回身来微笑的看住了那一幅黑白水墨。她不是十四岁,也不是十七岁了,何苦莫名闹得人家不明白。那四贝勒大概不料她这次这样,一时在她的注视下愣住了。见他愣住,牡丹倒轻松起来,歪头笑道:“四爷散步吗?”
胤禛看着她的笑容,半晌,也微笑道:“出来走走。”
磕绊的空气消散了,两人牵着马,并行漫步。牡丹问道:“十三呢?”
四阿哥看她一眼,“跟你阿玛摔跤去了。”笑了一下,又敛起。咦?牡丹睁大眼,然后呵呵的笑起来。两人聊聊走走,来到了山映斜阳的湖边。湖水浸了晚霞,躺在斜阳里潋滟不语。一会儿,牡丹听到四阿哥说:
“你念的句子很美。你很喜欢草原?”
不是她,是那个诗人。牡丹笑看了他一眼。大哥被蚊子扰得睡不着的夏日夜晚,惯常熬夜的她,过来陪着捉捉蚊子,有时两人笑笑谈谈就到了天亮。有阵子,他们念了好多这个诗人的诗……本是想着大哥,湖水斜阳里牡丹心里蓦然一怔,想起那诗人有一次说:
我知道有人能够进入我的梦境
并在梦中把我的灵魂
带去远方旅行
也许就是牡丹那半边灵魂入了她的梦,将她带来这里。那么此时是一个半灵魂在这身体里,牡丹那半个,是在她那边么?还是随意游荡去了?那她是否死了?有朝一日,或者她能回去,剩下半个灵魂在这里,还能活吗?如此心驰意荡,作着一番灵魂的加减乘除,竟不觉得荒诞。许久,她听见有人轻喊:
“牡丹?”
转眼望去,她深深映进了那有了波光涌动的墨色眼底。她听见那诗人又在追问:
……两个旧魂灵,谁是这世上我最该见面的人?

战地无声

20。     
正经人们忙着正事,政治会晤、御前会议什么的,牡丹跟福王两个闲人只能忙着玩儿。他们基本上各玩儿各的,因为福王要摸爬滚打,要大汗淋漓,不大适合牡丹,但是福王每天都来找她交换心得。
牡丹跟其其格玩儿得多,让其其格给她讲蒙族风俗传说,教她一点点蒙语,还带她去看普通牧民如何生活。草原上的女人管牛管马,管男人管小孩,劳动量是很大的,看着她们刻着风吹日晒痕迹的脸,牡丹想这样的生活她过不起来。即使是其其格的尊贵生活也不行,她不是草原人,草原对她来说只是一种风情,一时的风情,不是灵魂的一部分。
有时她一个人,不要小紫小霜跟着,将自己放在马背上,跑成茫茫大草原上的一个小点,累了,就在那遥远的遥远的地方,躺下来,让长草淹着她,对着蓝天白云默默出神。自从在湖边有了个新思路,有时候她会把那道加减乘除的题目拿出来做做,但是无论怎么做,都做不出她回去的方法。有时候她就只是安静的躺着,远处隐隐有牛羊声,耳边是簌簌的草动,眼睛跟着一朵云慢慢走慢慢走,慢慢的什么思绪都没有了,仿佛就地变成了一根简单的草,根本无所谓来,无所谓去,只随风左右飘摇。
眼看着八月十五到了,皇上要回热河去过中秋,皇太后已经派人接到了行宫,再过一天他们便要开拔,离开这个蒙古部族。这天下午,牡丹跑马跑累了,回来躺着躺着就睡了过去。不知多久,朦胧中听见人说话,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见两个小人儿正坐在她旁边,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她。
“你们做什么?”牡丹好笑道。怪不得呢,有人这么看着她,还怎么睡得好。
“格格,刚才十贝勒爷派人来,请格格过去吃烤肉。”小紫兴奋回道,再看小霜,大眼睛殷殷期盼状,“格格去吗?”问得小小声。
“你们想去?”俩小人儿齐点头。
那就去。懒懒的起来,洗洗脸,略略整了下妆,想想吃烤肉穿旗装不合适,身上红色的蒙袍也就不换了。走出帐篷,天竟还没有暗下来,她睡了一下午,以为必定已经黄昏了呢。
向老十的帐篷走去,前面拐出一个人,看见她,站住身等她过去,身后小紫小霜的唧唧啾啾顿时就不见了。
牡丹迎视着那双眼睛过去,那双眼睛安静的看着她过来。这样的一双安静的眼睛,她好像怎么看都不够。而只要她稍一凝眸,那双眼睛就起了变化,不再安静无波。仿佛一束阳光照进了清浅明澈的水底,看见了皙白的小石和鱼。又仿佛薄雾揭去,那遥遥漠漠的青峰望住她,就要说出话来。为何这么个清冷的人泛起暖意,竟泛的如此自然? 牡丹忍不住一笑,招呼道:
“四爷。”这两个字委实与他不配。那怎么称呼他呢?心里面曾有的那个四爷,身边走着的这个人,十七岁的那个安安静静的美好少年……这世间啊,有多少你不能解的事。生命像一个圆圈,不断回转,你却不知自己是转在哪一圈,你只能感叹,你只能心里怔怔茫茫……
“你笑什么?”他不接她的称呼,与她并行,这么问道。
“我笑……”总不能说,我笑一见你就觉赏心悦目,我笑你有一双好眼睛吧?牡丹遂眨眼道,“我笑着跟你打招呼呀。你脸上这清淡样儿,我可也想配合,无奈做不来呀。”
自那日散步,两人之间是一丝磕绊也没有了,谈话起来,便似酥手流过寒江水,虽冷暖不同,却相与顺畅。胤禛纵容的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两人到时,其他几个都已经到了。老十正带人亲手在张罗火、肉等事,十三、十四两个也帮忙,八阿哥在一旁跟太子说话,此外还有几个蒙古王爷的儿子,牡丹见过两次面的。几个人长长幼幼的一圈见礼,牡丹早被烤肉的香气吸引到火旁去。胤祥给她安排好垫子坐下,牡丹盯着那烧得热烈的火,火上架着的肉已烤得油黄了。看她那样儿,十三笑起来:
“不料你会这么眼巴巴的,优雅也不顾了,可是饿了?”
“很好吃的样子。”牡丹老实道。说起历史,烤肉还是随着满人的入关开始流行北京的呢。现在见他们勾火、翻肉、加盐巴,娴熟中透着讲究,牡丹两眼晶晶亮,她这就要吃到正宗的草原烤羊肉了吗?以前吃烤肉,都是薄薄的肉片浸透了佐料来烤的,像这种整只大块的烤法,这么的野蛮和……嗯,她又来了……和性感,她还没吃过。
“黄羊烤肉是草原美食,确实美味,没吃过的人根本不能想象!”十四翻动了一下肉,又瞥了眼十三笑道,“况且这是下午我们刚从野狼嘴里抢下来的,鲜嫩无比。是十哥请你,但你也要领我们一个情的啊。”
咦,原来不是躺在她身边的小羔儿!黄羊烤肉……牡丹觉得眼睛越发晶亮起来,而十三笑出声来。
“给你。”一会儿肉烤好,老十粗声粗气递过一块肉来。
牡丹惊慌的站起,诚惶诚恐的去接了那块肉。
“你……做什么?” 胤珴惊异道。
“我……”牡丹颤颤的道,“皇上亲口封的粗老十这么体贴,我受宠若惊……”
众人哄堂大笑,笑声中十四冲着牡丹摇头道:“平日也不见这样,怎么单对了十哥就这么尖牙利齿的?”
老十瞪着铜铃大眼,一副“就是!就是!”的神情。
牡丹一怔,看着老十思索起来。半晌,忧愁道:“谁让他长了副让人欺负的模样儿呢?”
众人又复大笑。牡丹也顾不得看胤珴表情,因为十三已经用小刀把那块肉给切小了,递给她道:“喏,快吃吧。”那神情像在看一个孩子。
牡丹心里一动,胤祥挑着眉毛一笑,注视她的眼睛却越发深黑起来。牡丹吃了几口,确实鲜美,再吃几口,胤祥递一个壶给她,“这是奶酒,配着正好。”牡丹喝了一口,轻道:“我想喝茶。”她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做酒鬼,皇上已经不知怎么想她了……胤祥又拿奶茶给她喝,牡丹微笑问道:“你跟阿玛摔跤,输了赢了?”
“赢了!” 胤祥意气风发。
咦?牡丹有些惊讶。
“我可不想故意让着他。” 胤祥呵呵笑道,“何况你阿玛他……”
“死缠烂打?”牡丹了然。
“对,我不小心还输了一回呢……”十三笑得愉快。
这厢两人在谈摔跤,那厢几个人在讨论狼和羊的故事。
“黄羊是伶俐,终究敌不过野狼的凶残不是?”
“……蒙古女人要比这烤黄羊可还要美味吧,嘿嘿……”
“十爷错了。……被子里,小小的羊……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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