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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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牡丹-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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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那钱是皇上的,嘿嘿……
“哎, 你!过来!”步上凉亭,看见一个丫鬟,福王叫她,“沏杯茶来。”
秦六见那丫鬟笑着瞥自己,嘻嘻笑道:“麻烦姐姐沏得酽着点儿,王爷刚用罢饭。”刚才还说吃顶了。
“对,对,好小子……哎,不对。”福王改口,“我呆会儿要睡一觉,别太酽了。”
草长莺飞春日长。春乏秋困夏打盹儿。
嗯,打盹儿。
福王的庞大身躯囤在石凳子上,支着脑袋作模作样的睡春觉。可是不困哪,他咂巴嘴。半晌,又咂巴两下嘴,终于无聊的睁开眼睛。
咦?心肝宝贝丫头子。福王两眼一亮坐起身子,笑眯眯的看牡丹穿着一件春柳色的旗装,穿过花园迤迤而来。眼看着走近了,他突然将身体坐得更直,咳嗽两声,严肃下面容,仅留下一丝丝慈爱之色,拉着威严的腔调问道:
'孩儿,后面捧着酒肴,是何主意?'
秦六和小紫被弄得一愣一愣的。牡丹笑了。这个阿玛,知道她在手不释卷的看《牡丹亭》,这立马就反应出来了 。真是心有灵犀啊。遂盈盈一拜,很乖淑的答道:
'今日春光明媚,爹爹宽坐后堂,女孩儿敢进三爵之觞,少效千春之祝。'
福王微笑拈须:
'生受你。'
“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啊?”福王刚幸福的捏住牡丹的手,就听到一阵朗朗笑声。二人抬头一看,是皇上来了!后面照例是太监小喜子,德楞台、张五哥两个侍卫跟着,几个人都是微服的打扮。
“皇上有段日子没来了。”
“不得闲哪。”康熙亲手将牡丹扶起来,含笑上下打量她,道:“好。”坐下去,看了看桌上酒菜,看向福王,哼道:“你倒会享福。”
福王一脸乐呵的坐到对面,根本不愿掩饰心里的得意。康熙又哼一声,对牡丹道:“丫头,朕还没用午膳呢,也想生受你一杯酒。”
皇上跟阿玛两个,一碰头就是俩小孩儿。斟了酒,牡丹再盈盈一拜,端出小女儿态忍笑道:“今日春光明媚,皇上安坐,女孩儿敢进一杯酒,以效千春之祝。”
看皇上笑滋滋的饮了,才问道:“皇上真还没用过午膳吗?那牡丹这就让人再准备去。这些个太简单了,原是知道阿玛用过饭了的,端来只为作个意思。”
“这样就很好。”皇上瞅了瞅桌上,“瞧着清爽开胃。你阿玛用过了正好,朕独个儿消受你这份心意,欢喜得很。”对着福王得意回去,“你一筷子都不许动!”
福王垮下脸,眼睁睁的看牡丹伺候着,康熙快乐的细细品菜用饭,仿佛他不存在一样……咂巴两下嘴,终于忍不住问道:
“丫头,你说只作个意思,是个什么意思?”瞧牡丹笑了,赌气道:“我就知道,你是有所求,才想起来哄我这个老阿玛。”
牡丹道:“我喜欢阿玛的字,所以我院子的匾额一定要阿玛来写,牡丹是求字来的。”她不要端庄富贵的,就要福王一笔狂草写那“牡丹阁”三个字。
福王一听高兴了。
“丫头瞧不上朕的字吗?”康熙放下筷子道。
又来争?扣这么大一顶帽子给我的丫头!福王不敢拿怨眼射皇上,于是巴巴的看牡丹怎么答。
“那怎么能呢?”牡丹接过小紫上来的茶,捧给康熙,微笑道:“皇上的字太贵重,本是不敢求。不过皇上既这么说,那能求皇上为牡丹的书房写一幅字吗?”
“呵呵。”康熙呷一口茶,很明白,“你是怕朕的字压了你园里的蛙鸣蝉叫吧?”那是,皇上书的匾一挂,谁进了那道门还能自在啊,牡丹的微笑也很坦白。康熙呵呵笑:“那好,朕就给你的书房写幅字。不过,一会儿我们下棋你可得耐住性子陪着,不能转眼又不见了。”
看着靠坐在亭柱间隔长凳上的牡丹,他大概能明白为什么她总是中途退走了。那个叫小紫的丫头,书之外还拿来了靠垫。现在呢,过那么一会子,低着头的小丫头就拽拽牡丹的绿袖子,沉湎书里、慵靠栏杆上的牡丹,就会坐直两分身子……哦,原来是这样。
牡丹感觉到视线,抬头见皇上正看着她似笑非笑。半个笑也是笑,反正没有不悦的意思,她抿唇一笑,有些无赖的,干脆彻底把身子懒在栏杆上了。觑一眼康熙,又接着看书。
康熙视线转回棋盘,福王还在思索应对。不过他还是扫视全局一眼,确定福王没有偷跑步。这老东西凭着两招儿偶尔赢他,一是不按章法,随意进击,完全打乱他的布局,再者就是耍无赖……
浮生偷得半日闲。这个园子称不上美,瞧草地上的那块粗笨的大石头,横竖瞧不出有什么趣味。可是这个园子,却整整是一个“闲”字。一石一草一木,及园中之人,从上到下,眉心眼底,都是百般无事,春日无聊的。连守在亭下的德楞台两人,身形似乎也没有了平日的戒慎严谨,陷在这园透骨的闲适里,有点迷惑的样子。
而整个后花园中最闲的,是那个斜倚阑干凝神书间的女子。唇边非笑还笑,长眸明媚冉冉而动时,她的后面,那花扶柳动便尽失颜色、又尽得颜色了。听说坊间有人用“写意”二字描摹牡丹的美,确实精当。她含笑,她自在,她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仿佛是极清楚自己的美,又仿佛浑不在意,径自闲闲含着自己的心事,散漫舒展,或恣意烂漫。相较一幅工笔美人图,精描细绘至一发一肤,缕缕寸寸经得起欣赏探看,牡丹便正如一幅写意的美人图——人们被其魂魄气韵勾去了心神,反而无暇去理会美人的线条,以及肌肤眉眼了……
“她是我的,嘿嘿。”福王眼也没抬,摇头晃脑投下一子,似乎在说棋盘西南一角。
“哼。”康熙不理他,问牡丹道:“丫头看什么书呢?”
“《玉梨传》。”牡丹放下书,忍不住一个笑意,就忘了先说那句“回皇上”。好甜蜜的结局啊。
“哦?”
“才子佳人。”笑叹一声,“闺怨婉转,结局甜蜜,是个很美的故事。” 闺怨太婉转,结局太甜蜜,她猜是女人所写。明末市井生活繁茂,果然出了许多这样的小说啊。见康熙听得眨眼,牡丹忍不住笑出来,皇上肯定没看过这样的小说,遂顽皮道:“皇上若感兴趣,牡丹可借给皇上一读。”
康熙笑了笑,没理会她的调侃。这丫头说“才子佳人”,话里头不是欣羡,不是向往,而是有趣哪。

芍药丁香

31。 
丁香。丁香是愁思,很有名的,是悠长的雨巷里结着愁怨的姑娘。对于她,丁香是五月,始终是五月。生命轮回,情节回转,人物重现,花香也是……
“格格?”
“嗯?”牡丹微笑回头,离她最近、正无语看着她的人,却不是小紫。少年总是波澜不兴的脸上,此时有微微的困惑,和好奇。破功了吧?十二岁的孩子,作的什么深沉。少年晶莹的肤色,在雨后的窗前,也似染了一层花香。牡丹笑意漾深,搁下笔,见秦十重又埋首下去,道:“十儿别弄了。”
眉间果然一蹙,少年抬起头。牡丹毫不理会,再唤一声:“十儿,这些先放一放。魏先生今日讲的书你念过了吗?”
“没有。”秦十道。并没有说,授课之后不是一直坐在这里工作么,一如往日,哪有时间。他只默默看着牡丹沉吟的神情。
“那你就先把这些放下,去把先生今日讲的好生背起来。”看少年不解,笑道:“咱俩当中总得有一个用功的,要不魏老先生实在委屈。”满腹经纶,教一个注定毫无建树的女学生已是委屈,课上问五句学生答不了三句,那种为人师的挫败她是能了解的。今天魏先生的那声轻叹触动她了。可是要她把那些篇章一字字的背起来,还是不行。
“先生是为格格请的。”秦十言简意赅。他只是个书僮,以及伴读,背书怎么着也不是他的任务吧。
“我不背,又不参加春闱秋闱,我花那个功夫干嘛?”牡丹不以为然,然后,“而你,必须背,懂吗?”
牡丹眼睛里的认真,让少年呆住。他不能相信,只能呆住。
“格格,秦十他……”小紫以为牡丹生气了,伶牙俐齿的丫头居然惴惴嗫嚅,“他每天早晨练完功都念书的,晚上也念……”
哦?他在课上闭口不答,是怕她难堪吗?这个孩子,坚忍如石,心细如发,牡丹有点心疼,看着他,轻声道:“十儿,这世上,有些事情,想着可能,其实不可能,又有些事情,想着不可能,却有可能的时候。”少年清冽的眼睛直直看着她,牡丹微笑,眼睛里也只有微笑:“你全家在瘟疫中一夕丧命,你在人市上遇见两位少爷,来到王府,再跟了我,这当中有哪一件是你算得到的么?你喜欢读书,现在有先生教,你就只打算做一个最好的书僮吗?”十儿适合进仕途还是经商,还说不准儿,准备着总没错。
秦十一下子转脸向窗外,耳尖没有红,眼圈儿却红了。牡丹瞧见了。她等着。半晌,少年转回头来,却不看她的眼睛,低头轻问:“格格画的是什么?”
“这个么,”好奇不是一日两日了吧?牡丹看向她手边的涂鸦,用毛笔写蝌蚪文才果真是蝌蚪文了……“一些记号。对了,今天课上我请教先生的那几节,你得空也抄下来,归在‘天’字卷。”
“《文王之什》吗?”秦十递过一摞蝇头小楷。
大雅·文王之什
○文王
文王在上  于昭于天  周虽旧邦  其命维新  有周不显  帝命不时  文王陟降  在帝左右  亹亹文王  令闻不已  陈锡哉周  侯文王孙子  文王孙子  本支百世  凡周之士  不显亦世  世之不显  厥犹翼翼  思皇多士  生此王国  王国克生  维周之桢  济济多士  文王以宁  穆穆文王  于缉熙敬止  假哉天命  有商孙子  商之孙子  其丽不亿  上帝既命  侯于周服  侯服于周  天命靡常  殷士肤敏  裸将于京  厥作裸将  常服黼冔  王之荩臣  无念尔祖  无念尔祖  聿修厥德  永言配命  自求多福  殷之未丧师  克配上帝  宜鉴于殷  骏命不易  命之不易  无遏尔躬  宣昭义问  有殷自天  上天之载  无声无臭  仪刑文王  万邦作孚
○大明
明明在下  赫赫在上  天难忱斯  不易维王  天位殷适  使不挟四方  挚仲氏任  自彼殷商  来嫁于周  曰嫔于京  乃及王季  维德之行  大任有身  生此文王  维此文王  小心翼翼  昭事上帝  聿怀多福  厥德不回  以受方国  天监在下  有命既集  文王初载  天作之合  在洽之阳  在渭之涘  文王嘉止  大邦有子  大邦有子  伣天之妹  文定厥祥  亲迎于渭  造舟为梁  不显其光  有命自天  命此文王  于周于京  缵女维莘  长子维行  笃生武王  保右命尔  燮伐大商  殷商之旅  其会如林  矢于牧野  维予侯兴  上帝临女  无贰尔心  牧野洋洋 檀车煌煌  驷颍砼怼 ∥ι懈浮 ∈蔽パ铩 【┍宋渫酢 ∷练ゴ笊獭 』岢迕
效率好高啊。她才完成两张鬼画符,他不声不响的已经写了这许多。牡丹翻阅着,想捡起上午的思路,却看得两眼发晕。满篇文字,像是三军士兵站在校阅场,纹丝不动,秩序井然,面无表情。《诗经》大雅啊,一向读惯了的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是风的妩媚风流,现在还真适应不了这大雅的雄浑呢。
桌侧的少年听到叹气,终于抬头看她。不满意么?
牡丹摞回起先的顺序,笑道:“你的字长进了不少。写得好,辛苦你了。‘皇矣上帝,临下有赫’那一节也要,但是下面再抄的时候,纸面别排布得这么满。”说着在纸上比划,“要留天,留地,行列间还要留出河道——我要加注的,明白吗?”
秦十点头。牡丹看着他眼中聪慧的光彩,想了想,又说道:“十儿以后读书的时后呢,见着有‘上帝’二字,便将该章节抄录下来,并注明出于哪部书,以及书中位置……”
正说着时,小霜进来,稍微有点儿急促的说:“格格,喜公公在外面,说要见格格。”
嗯?“让公公进来。”是皇上来了?那应该是府里的人过来叫啊。
门帘打起,见熟了脸的小太监进来,一如往常身着便装。他手捧一幅卷轴,一脸笑道:“皇上让奴才给格格送这个来。”
牡丹已经明白是皇上答应写给她的字了,身形顿了下,预备伏礼接过。小太监忙隔空扶住,道:“皇上交待奴才,这是礼物,不是赏赐,格格无需行礼。”
牡丹恭敬接过卷轴,在案几上徐图展开。手感细腻,装裱雅致已极,这幅字用的不是雪白的宣纸,是丝绢。丝绢温雅,那颜色,仿佛已将些许岁月沉淀在上头,而墨色莹绿,让人看得见写字人挥毫时凝注的眼眸。康熙的字,端严飘逸。清朝皇帝里头,他的字备受青睐,流传下来的却极少,自然也极珍贵,她只见过照片的。牡丹有点呆住,却不为这个,而是……
庭前芍药妖无格,
水上芙蕖净少情。
惟有牡丹真国色,
花开时节动京城。
刘禹锡的四句诗。此外没有任何题赠落款之语,只在最后标明年月,然后铃了一枚长方形的印章,“畅春”。她以为康熙会写的,不是语出四书,就是“宁静以致远”之类。这首诗,合适挂在书房里吗?端横,秀撇,婉转的折,想着皇上执笔而书时凝注的双眼,牡丹默默出起神来。
“格格?”见屋里其他三人都不开口,小太监只好开口,他还得回去复命呢。
牡丹转头看他,微笑,慢吞吞开口:“小喜子公公……”好像觉得这个称呼有趣,笑了一下才接着道:“小喜子公公是皇上跟前儿的红人吧?每回都是你跟着来。”
“回格格话,”小太监笑得伶俐,“师傅有年纪了,所以这出宫跑外的,皇上才让奴才跟着。”
哦,是李德全的乖徒孙。“小喜子公公跑这一趟腿,若在别人处会得谢银的吧?”
“不,不!”小太监急摆手,眨了两下眼看着牡丹道:“奴才很乐意跑这个腿,奴才不敢收格格的银子,奴才不收格格的银子……”
牡丹本是逗他,瞧他一急,巧笑也忘了,露了两分本性出来,也觉得有趣。“那好……”瞧一眼案几上的字幅,牡丹突然想起什么,抿唇一笑,从案头书页间抽了一张写好的纸笺出来,看了看,又提笔添了一行字,封起来交给小喜子:“麻烦公公把这个交给皇上。”
小太监瞧着牡丹微笑的表情,喜得麻利儿的一“扎”,直起身眉开眼笑道:“奴才今儿个肯定能得着万岁的赏。”
牡丹一下午没出书房。她斜歪在屏榻上,手中拿着书,眼睛却看着墙上的字幅。她心绪沉静,只小小的沉思。有时她想的是康熙凝注她的眼睛。有时想的是家里的书房,哥在他的大画案上翻开一本画册,指给她看康熙的几枚书画印章,“佩文斋”、“康熙宸翰”、“保合太和”,还有这枚“畅春”。流光,历史,美妙,荒唐。窗外春天的园里,鸟虫唧啾,她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格格。”进来已经很长时间的少年,从案上抬起头,“芍药花还要种吗?”
这孩子,自己惯于沉默,却似乎不大喜欢看她沉思不语。牡丹展笑,“种啊。”看一眼墙上那句“庭前芍药妖无格”,挑眉无赖道:“咱们这叫奉旨种芍药。”牡丹是花中之王,诗文里的皇后,但是说到真花,她并不太喜欢牡丹,那种雍容华贵,让她想到的是上了年纪的贵妇。她是很喜欢芍药的。喜欢那份妖娆的风情,那是一个正徐徐绽放的美丽女子,脱去了青涩,眉梢眼底,尽是流丽。花儿已经买好,暮春时候,那份妖娆的美丽便在她的园子里了。
看一眼窗外,丁香的味道在薄薄的暮色中若有似无。“霜丫头陪我去走走吧,小紫帮十儿磨墨。”
繁星一样的小花儿,白色的,紫色的。丁香不忧愁,丁香是五月。北京的校园里,暮色黄昏中,一个好听的男声播报之后,敲扣心扉的情歌回荡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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