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海心中了然觉得好笑的同时,又为戚继光那么紧张如初而感到欣慰。如初没有选错也没有来错,如初能幸福对他来说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人这一生都有定数,既然注定他不能照顾如初,那么有这样的男人照顾她,他也放心些。
在两道凛冽的目光注视下,他修长的手指搭在如初的脉上,宁神片刻,才道,“师妹身子一向健康,这次是急火攻心,邪风入里。但此时想必心结已解,脉象平稳多了,休息几日便会好转。”
“我说出汗就能好嘛。”戚继光松了一口气,连忙接过话来,之后重新跳到床边,把如初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上,抱在臂中。
“虚海哥哥说要多休息,闲杂人等没事别来搅和。”八重冷着一张小脸走过来,硬生生把戚继光推开。
“八重……”戚继光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
八重硬下心肠,理也不理。这事她不管到底怨谁,也不管未来姑爷有多为难,更不管是不是她们家小姐主动离开的,只要小姐受一点委屈,帐就要全算在未来姑爷头上,这点没异议!哼!
见气氛一时僵住,如初连忙话,“你去歇着吧,正好冷静想想你那计策的细节。而且我也想睡了,有什么事大家明天说好不好?”她本来想问虚海真正到此处的原因,因为之前他说过要办点私事,然后会来找她,并不是什么云游四海,但现在空气中泛着酸气,小光又那么紧张,她也不好再问了。况且,她是真的有点累了。
“多喝水,多睡觉,确是养病之道。”虚海顺着如初的话音道,“那小僧就告退了,叙旧不忙。”说完就率先退出如初的房间。
戚继光没办法,也只好跟着出来,可却不断向房间内张望,似乎多看如初一眼也好,直到那扇门无情地在他面前重重关上,他才沮丧地垂下头。
只听赵三红殷勤地道,“虚大师,我订了旁边的客房,不如你到这边休息,我再去订一个房间好了。”
虚海微笑拒绝,“多谢赵施主好意,身为出家人,是不能花钱住宿客栈的。”
赵三红一愣,“这天寒地冻的,难不成睡在外面?”
“那要看小僧的造化了。”虚海一脸禅机,看来真是具备普通人类所缺乏的大智慧,“小僧这就去向店家化缘,化得什么就是什么,倘若没有,便是小僧该受的罪过,也是一番考验哪。”
这样有机锋,其实是含糊不清、模棱两可的话,令赵三红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看着虚海潇洒的背影走下楼去,搔了搔头道,“小光,虚大师到底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出家人不花钱住店,只住免费的。”戚继光忍不住露出微笑,“你别担心啦,我敢担保,以虚大师那庄严的宝相和说服人的能力,店家肯定会施舍最好的上房,说不定还附赠素菜呢。”
赵三红将信将疑,偷偷溜下楼去看,果然见那看来很奸滑吝啬的掌柜被虚海几句话说得差点痛哭流涕地跪下,之后亲自引虚海到了客栈中最好的上房。
“虚大师三言两语,就能把死的说活了,你信不信?”他一回房间就对戚继光道,一脸的崇拜,“不过你猜错了一点,虚大师谢绝了素菜,只要了馒头清水。”他感叹着虚大师的人品修为,并不知道此高僧随身自带着酒水肥鸡辣牛肉,怎么会吃素?
……
第二十二计:关门捉贼
第一回 如此高僧
小敌困之。剥,不利有攸往。上卦为艮为山,下卦为坤为地。
作为用兵的谋略,是指对付小股的敌人,要包围起来歼灭,也就是说要彻底地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同时也避免各人逃走后,被他人歼灭的以取利。本书中是指,某些人贼心不死,猪脚在朋友帮助下坚决的予以严厉的打击
纵然千般不舍,万般不愿,戚继光第二天一早还是忍痛离开了如初,先回鲁桥镇再做打算。不过一想到虚大师和如初在一起,安慰她的病,排解她的忧愁,最后还要和她一起先到海防卫去,他的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不安,这情绪如此强烈,以致都掩饰不住,被赵三红看了出来。
“你不相信如初?”赵三红劝道,“虚大师确实是人中龙凤的品格,但他毕竟是出家人嘛,再说如初也不是这样朝三暮四的人。”
“我当然相信她。”戚继光毫不犹豫地点头,“我怎么会怀疑她的人品,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
“什么意思?”赵三红被他说愣了。
戚继光长叹一声,“我何德何能,可以遇到如初,还能得到她芳心首肯,愿意嫁给我这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可现在,不过是想娶她而已,却让她遭受那么多的折磨,每念及此,我不知要如何对她再好一些……我总觉得……我配不上她,也所以……我才会紧张虚大师。”
听他这么说,赵三红能体会他的心,却不知道要怎样帮他,只搔了搔头道,“要不,我回去陪着如初?”
戚继光苦涩一笑,摇头道:“你还是跟我演好这出釜底抽薪的戏码吧。这一次,不管做什么无理无德之事,只要对我奶奶和母亲身体无大碍,我都说得出做得到。长痛不如短痛,我想好了,既然我无法做到不伤人,那就伤个彻底,至少快刀斩乱麻,能让被伤者有恢复的机会,不然大家拖死。”
“好吧。”赵三红叹了口气,“你能豁出声名, 我就全力帮你,如初也会明白你这份心的。”
戚继光感激地点头,再没多说什么,策马疾奔而去。
而留在客栈的如初,因为心结解开,又有帅而有趣的师兄不断宽慰,身体恢复得相当快,本来病势沉重,似乎要客死异乡似的,可第三天上就变回活蹦乱跳的了。
把最近发生的事一说,虚海也道,“这件事不能急,但也不能拖,最为难的当然是小光,最受夹板气的也是小光,不过他要想抱得美人归,卖点力气也是应当的,佛曰,想得到好东西,总要付出代价。”
如初啼笑皆非,不知道佛祖还说过这样的话。
只听虚海又道,“听师兄一句,在这件事上,千万别站在他身边,要站在他身后,不是躲着,是从后方用力,前台让他来唱,不然你过了门,也不会有好日子的。你想,你和他肩并肩是干什么?这样做又有什么意思?难道是联合起来和老人长大们唱对台戏?”
“我本来是想跟他同甘苦,共患难,不想让他独自辛苦,而我坐享其成的。”如初有点沮丧,听虚海一说,也觉得自己笨了。
她的想法是好的,她的心意也是真实的,但现实中却造成了反效果,这是她之前绝没有想到的。所谓疏不间亲,小光和家里人再怎么闹,这他奶奶和母亲也会原谅他。而她就不同了,就算嫁进戚家门,在生下宝宝前也算是外姓旁人,平时尽力做到最好所有事,婆媳关系也不一定好处,何况现在她还只是个没相干的狐狸精呢?假如一开始她不自作聪明,就算最后戚家长辈还是会讨厌她,毕竟程度不同,她嫁过去会好过多了吧。现在,唉,只有以后慢慢弥补了。
“师兄,你是方外人,怎么连世俗中的事情也看得那么透彻呢?”她甩甩头,抛掉烦恼,笑问。
“阿弥陀佛,看破世情而已。”虚海目光悠远,一脸虚无状,“兄妹,注意“看破”二字。”
如初扑哧一声笑出来,“那师兄又所为何来呢?”
“为你而来。”他说简单直接,却唬了如初一跳,不明就里地望着他。
于是,他又露出那拈花微笑的神情。那是他的皮相,完全不会露破绽的,不管心里有多少火在烧,表面上仍然可能淡然若水,“我想……就算困难重重,师妹终是会嫁给小光的,因为他是个性情坚定,百折不挠的人,否则就配不上师妹以心相许。而既然要成亲,身为师兄的,当然要准备贺礼。”
“师兄是送贺礼来的?”这回答让如初很意外,“可师兄不是常说钱财身外物嘛,你没有钱……难道你之前说要办点私事再来找我,是去为我化礼物?”
“非也。”虚海摇摇头,“礼物自是我最珍贵的东西,如何能化来?我办的私事其实是公事,辞掉僧官的职位,再回少林辞去戒律院首座之职,然后拿了废牒……”
“师兄拿了刻牒是要去云游吗?”如初插话道,心中有些不舍得。有这个腹黑多智的师兄在身边,她会感觉非常安全。现在的虚海对她而言,就和胡大海一样是娘家人,是她的依赖和靠山,更罽虚海知道她真实的身份与来历,那种感觉更加特别的亲切。
“拿刻牒,是要免除徭役。”虚海云淡风轻地说出高僧不该说的话,看起来一点心理负担没有,“师妹有什么资产可以放在小僧名下,不用缴税的。”
他说得认真,却把如初逗得咯咯直笑,世上哪有这样的和尚啊,居然逃税。
“那你到底要送我什么礼物?”为免再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如初话题一转。
“天机不可泄露,当你成亲那天,小僧自会告诉于你。”虚海神秘一笑,令如初总感觉他又有什么坏主意,心里痒痒的。
不过还没等她逼问,虚海却说出另外一个与他们谈话八杆子打不着,却十分重要的消息,“我在京城时遇到了胡宗宪,他被皇上钦点为浙江巡按监察御史,虽然并不是多大的官,但却直接参与平定沿海倭患事宜他跟我提起小光,认定他是个百年难见的人才,说一旦有机会,就会想办法让小光到倭患最严重地地方去,一展他的才华。”
如初闻言一愣,想起那个在她被俺答掳走时,宁愿充任小兵也要参与追击行动,以此巴结严世蕃的人来。看来果然因此而升官了啊,而小光,终于要站到历史的舞台上了吗?那她的位置又在哪里?还有师兄到底要做什么呢?
第二回 生财之道
“你怎么没告诉小光这事?”如初回了回神后,问。
“他一直像守着宝贝似的守着你,我哪有时间跟他说话。”虚海端起茶抿了一口,然后皱了皱眉,大概是觉得茶不好,“再者,他胸中本有远大抱负,现在对他说,他难免会心浮气躁,只怕连眼下海防卫的事也做不好了。师妹,你最好什么也不提,一切水到渠成方为上策。”
如初点了点头,虽然觉得情人之间不要有任何秘密的好,但经历了最近这些事,她心智成熟不少,明白了很多事没有绝对的对与错,有时候缓一缓、退一步、甚至输一局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而既然现在她身体安全好了,就该按计划和虚海一起先到登州海防卫去“微服私访”,为他今后的民族英雄之路垫垫场。人家都说一个好男人背后肯定有一个好女人,那她就先做背后的好女人吧。
三天后,她和虚海到达了目的地。
其实,她本不必花这么多时间的,不过她先绕道到有就有关庆善号分号的大镇上转了一圈,写信通知父亲自己一切安好,然后支了点银子出来,还和此分号的掌柜伙计联络了下感情,提防万一出点什么事,自己娘家这边能有支援。
“穿越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有一个好爹!”她再度感叹。
“非常同意。”虚海应道,想起了自己那个爹来。如初的身世秘密都告诉了他,他感觉神奇的同时也有些惭愧,因为他的秘密并没有完全告诉如初听,也许,以后找个机会吧。
“其实这边的海防卫也没有多荒凉嘛,虽然确实没有天津卫繁华热闹,但小光说得也夸张了。”望着眼前名为“富春”的小镇,如初评论道。
富春说是“小镇”,其实相当不小,人口也多,远胜于鲁桥镇。不过大概是山东半岛有倭患的缘故,富春镇距离军队驻扎的海防卫所比较远,大约有一天多的脚程,不像天津卫所,就在海河码头附近,戚继光口中的荒凉可能指的是这个。
在富春镇和海防卫之间,还有数个由屯军驻守的堡垒,渔民聚居的村镇交互错落着,其背后则是大片人口相对稠密的腹地,说起来也算是个交通枢纽,所以是方圆几百里最热闹的所在。不过镇上两极分化严重,贫富极为不均,镇西酒楼商肆林立,富庶繁华,不管买什么东西都有得卖,包括买醉买笑买倒霉(特指赌博),镇东则是贫民窟,据打听,镇东的百姓多是附近矿山的分期矿工,每天一大家子人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如初走过镇东时,经常看到衣衫褴褛的孩子和形如枯槁的老人,连狗都是瘦骨嶙峋的,心里很是难受了一下子。
穿越到由善男信女供奉的寺庙,有一个富豪且受女成痴的老爹,在皇家卫学任教,虽然认识几个穷学生,却还都是官家出身,所以说她来到大明两年,却没真正看到穷苦农民,直到此时此刻。
“富春镇是谁管呀?”她很是恼火地问,觉得地方官如果任由吏下百姓如何,肯定是个该杀的。
“这边是海防卫的地界,应该卫里派人管辖,出了镇往西就是当地官府的下属辖区了。”虚海缓缓地答,“看来小光的担子不轻呀,依我看,这边的吏治腐败到了必须肃整的地步了。”
“我要给他当好马前卒,把所有的事都看得清楚明白,好让他下狠手治理。”如初一挥拳,因为有正经事做,心头那丝为着婚姻事而生的担忧倒淡了,“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来,观察观察情况如何?现在你是我哥,就让我会钞,不必化缘了吧?”临了,她挪揄了一句。
他们此来是易了容的,如初和八重依旧是男装,虚海则冒充了俗世中人,一位风姿俊逸的浊世翩翩佳公子。对外,他们宣称是亲兄弟,金陵人士,一个月前带小书僮八重出来游学,路经此处。
一路上,如初俊俏,虚海妖孽,这一对“兄弟”不知谋杀了多少少女心,如今到了民风相对开放的富春镇依然如此,走到哪儿都惹人注目。如初对此比较烦恼,因为这限制了她暗访的可能,但如果要是高调当幌子,确是再合适不过了。
“小僧从师妹处化缘也是修行。”虚海一本正经地道,“就找个红尘幻象最虚无的场所,然后去酒肉穿肠过,再去最污浊之地散些财,保证能打听到不少好消息。”
不出虚海所料,两天下来,他们“兄弟”二人住在最好的客栈,上最好的酒楼,偶尔到赌场中小赌怡怡情,还真打听到很多事情。
原来海防卫的财政来源除了所封屯田和些许渔产外,就再没别的进项,但卫所中的高级军官却都在富春镇上有私人的生意,等级五品以上的,居然还在附近的矿山有类似于股权的分红。
听虚海讲解,如初才知道这个时代本来不允许私人采矿的,朝廷把矿山的坑道封了起来,由当时官府看管。可是矿产利润极为丰厚,部分“奸民”铤而走险,私下开矿,就像现在的私人小煤矿似的,朝廷屡禁不止,税也征不上来,各矿主之间还因为盗矿还经常发生械斗事件,死伤严重,官府根本管不了。
后来就有大臣上书,朝廷开放了采矿权,名为“包采”。各地官府或者私人可以申请开矿,每年要缴纳一定的银子,浙江是四万多两一年,福建是两万多两一年,山东和福建差不多。不过,朝廷不放心把矿权全部下放,在各地都派了矿监。
说来奇怪,这些矿监全由太监担任。太监任要职不,说来也是明朝的特色了。而目前,听说派到山东的矿监病死任上,朝廷新派的矿监还没有到。
“好买卖。”如初私下对虚海说,兴奋得两眼冒蓝光,“要是海防卫能把这笔生意包过来,那不就是一条生财之路吗?卫里能自给自足了,士兵就不会为生活所迫而逃跑,小光也有钱贿赂上锋,组建新军了。”
“哪有你想得那么容易。”虚海笑道,“先不说这包采权不好拿到手,就说你吧,能反贿赂二字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倒也奇特。”
“目的永远证明手段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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