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点头应下。
难只难在。已经订了亲了。现在他不低头。将来可怎么得了?
“祖母,是孙儿不孝,让您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还半夜跑到这里来生气。我不想的,我不想让您老为难,痛心。如果可以,我怎么会不顺着您的意,让您气火攻心?”乱成一团的功夫,戚继光爬到戚老太太身边,轻轻抱着她双脚,一点不掺假的痛心疾首道,“可是您别逼孙儿了,难道您要我做个不讲信义的人吗?孙儿对喜欢的姑娘有过承诺,绝不能负她。祖母,我不想违逆您,可是我没办法对她放手!”
“孽障!这个时候你还说这个干什么?先保着你的小命要紧!”戚老太太又想以拐杖拄地,可又怕伤了宝贝孙子,硬生生停下。幸好一个丫鬟去找老仆夫了,另一个丫鬟还扶着老太太,不然真摔到,又波及小光了。
“孙儿没事!从小被我爹练就的身子骨,哪那么容易损伤?祖母放心。”戚继光极力宽慰戚老太太,不想让老人家为他的事焦急,可是他不敢乱动,而戚老太太又看他爬不起来,怎么放心得下?
不过家祠这边这么一闹,夜深人静,老人眠浅,所以就把住在前面二进院正房的戚夫人惊动了,很快也赶了过来。戚夫人看到戚继光的样子也是心疼不已,连忙命跟着自己的老妈子拿了一块结实的大块雨布来,让戚继光躺在上面,赵三红抬着前头,老妈子和留下的那名丫鬟抬脚,自己亲自扶着戚老太太,前呼后拥的把戚继光抬到了自己屋。
临离开前,戚继光看了一眼供桌,可惜桌前有帘子阻隔,看不到那个心爱的人,真有些咫尺天涯的感觉,于是只暗暗发誓,绝对绝对不会负她。
“哥哥怎么了?”才进屋没多久,弟弟戚继美和妹妹戚如意也跑来了。后面,还跟着弟弟妹妹的生母王姨娘。
看到他们惊慌样子,看到祖母和母亲的焦急,戚继光分外内疚。为着自己的事,他让许多人受了伤害,都怪他之前态度不明确,如果他根本不理白凝若,怎么会有今天这一出?如果他提前写信回家,告诉家里人自己有了喜欢的人,事情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现在他真是两难,一方面不想伤害家人,可另一方面,他宁愿死也不会放弃如初。
要怎么办呢?怎么办呢?他一时没有主意。但是……如初,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大夫怎么还没来?”等了会儿,戚老太急道。
赵三红马上自告奋勇去看,然后拐了个弯,先奔家祠,把仍然蹲在供桌下发呆的如初拉出来,带她翻墙出去。
“你别跑,在这儿等我,待会儿我送你回镇。”赵三红嘱咐道,“黑灯瞎火的,你一个姑娘家走夜路不安全。”
他似乎忘了如初是有的人,等闲男人根本近不得身。不过他的关心这么真切,如初心里也正翻腾着不舒服,所以就没争论,满怀心事地应了下来。
赵三红绕到大门去,正好看到那名老仆带了大夫回来,老太太身边的那名丫鬟抱着药箱跟在后面。
“老夫本来夜里不出诊的,但伤者是已经过身的戚老爷子的大公子,那就另当别论。”大家一起到了戚继光住的东厢房后,那大夫看了一眼憔悴的戚继光说。
“老身多谢张大夫。”戚老太太虽然焦急,但官眷的派头却维持得不错,“虽然此村庙小,但张大夫这尊大神的医术医德一直是极好的。不过,此时您无需诊脉,小孙伤的是膝盖,如果能立即活血化瘀就好。”
“不知道戚公子是怎么伤的?”张大夫问。
“唉,别提了。”戚夫人接过话来,“此逆子那天多吃了几杯酒,冲撞了老太太。我一怒之下动了家法,然后罚他跪祠堂,哪知道他在偷罚期间居然和弟妹嬉戏,于是就罚他跪足三日,哪成想今日他支持不住了。”
她这一番谎话说得极之流利,全家人都站在那儿保持沉默,没一个人表示一点异议,可见张氏平日之权威,还有对戚继光反抗婚事之事的忌讳。
这事在外人面前,谁也不能提起,特别是张大夫面前。他虽然医术高明,连济宁州的贵人也经常花大钱请他出诊,但他也是个大嘴巴,让他知道抗婚细节,天不亮全镇的人就都知道了。
也正因为全家都极力瞒着这事,所以白凝若还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拒婚的事,大概戚夫人张氏认为家丑不可外扬,逆子只是一时糊涂,再劝劝就会万事大吉了。
既然知道了病因,张大夫就立即动手施治。而戚继光虽然双腿血脉受损,但毕竟从小苦练出深厚的武功,身体底子又好,所以除了钻心的疼,其他无碍。天亮的时候,双腿已经可以伸直,背上的伤口也与衣服分离开,上好了棒伤药。
“别让他乱动,每三个时辰擦一次药酒,老夫再开点活血益骨的药就成了。”张大夫洗了手后道,“但是……大公子到底做了什么让老太太生气的事呀?”
第四回 探病
“少年人顽劣,能做的调皮事可多呢。”戚夫人含糊着给张大夫取诊金和谢仪,硬生生岔开张大夫的八卦话题。
可张大夫虽然没得到什么有趣的消息,但第二天中午时分,戚家大公子、未来的正四品海防卫指挥佥事大人被家法处置的消息还是传遍了整个鲁桥镇,可见这位大夫完全没有医患之间的保密觉悟,怪不得医术高明却一把年纪了还窝在乡下,想请他看病还得提前想好糊弄人的话才行。
那天一整天,大家都在议论小戚大人做了什么顽皮事,居然让爱孙如宝的戚老太太动了真气,能狠得下心罚他?想想……少年人还能犯什么样的大错误让长辈这么生气的?莫非是风流事?可是不能够呀。那位小戚大人虽然温文尔雅,相貌俊美,笑起来像整个鲁桥镇都明亮起来了似的,但他举止大方又严谨,多少家的姑娘爱慕他,可这么多年,他硬是没和任何姑娘传点什么桃色事件来,走在街上都很尊重,怎么会陷在这种事上?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有其他事。
缺少公共娱乐事情的鲁桥镇全体沉浸在这个意外的八卦之中,而他们不知道,偏偏是他们最不能相信的事件、也就是少年人风流事件,正是小戚大人挨罚的原因。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事件的女主角被一名魁梧厚道、长相漂亮的年轻人,也就是赵三红送回了客栈后,翻来覆去的许久睡不着,又是心疼着心上人的伤,想去探望他却不能,又是记挂着那件看似越来越遥远的婚事,一直到镇民讨论得最热烈时才抵不过身心俱疲,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第一女配角凝若,却在听到这消息后欢欣鼓舞,备下了礼物和伤药,终于有借口打扮得娉娉婷婷地去探病了,根本没想过未来夫君的伤是因为拒不娶她而造成的。
在订亲前后时常出入家,帮助戚夫人做些家务、管管帐什么的,其实是提前练习怎么当未来的戚家女主人。甚至在心中已经盘算好过门后要怎样重整这个家,毕竟她的嫁妆很丰厚。要知道不是秀才家就一定穷的,也不是教书先生就一定家徒四壁。
不过在元敬回来后,她倒是一次戚家也没去过,因为既然已经是未婚夫妻,总得保持矜持,纵然之前有过肌肤之亲是那次她主动的拥抱,这时候也不宜见面的。
也正因为她这般“守礼”,夫家才能把戚继光坚决拒婚的事瞒得严严实实。但今天不一样了,自从出现了一个姓胡的狐狸精,她心里忽然不安起来,想趁此机会探探元敬的口风。
敲开戚家大门,她在看门勇伯脸上看到了惊讶和一丝慌乱,心里的不安瞬间扩大。以前勇伯看到她总是欢天喜地,而且毕恭毕敬的,为什么今天这个表情,似乎怕她知道什么事似的。
“勇伯。出了什么事吗?”她不禁问。
勇伯似乎有些语无次。只反复说着大少爷跪得伤了膝盖之类地话。大概知道全镇人都在谈论这件事。干脆直承了。
白凝若看从勇伯这里问不出什么。只好不动声色地就往院内走。勇伯只好拼命劳动老胳膊老腿儿。绕道先跑到戚夫人那儿去报信。不过他们都没想到。白凝若今天没有先到戚夫人或者戚老太太那里请安。进了二门就直接到戚继光住地地方去了。
如今天气已经冷了。为了节省木炭。除戚老太太地屋子。其余各处均还没有生火。但却都挂上了厚厚地棉门帘。挡住了室外地风寒之气。不过为了采光。各屋都做了大孔风窗。绕上几道线。再糊上透光性好地窗纸。这样既明亮。又不会被风吹破。
“把门帘卷起来。门开半缝。”白凝若紧了紧身上地披风。对贴身丫鬟水容道。
她犹豫好久也没敢进屋。怕私下与未来夫君会面失了礼数。招人闲言闲语。坏了自己地名声。可是心中却始终有一道沉重地虑在。最后不得决定放弃矜持。打算去问个明白。她特意没有去拜见戚夫人或者戚老太太。生恐被拦下来。而且非到必要。她也不愿意让戚家长辈知道有狐狸精地存在。万一元敬真在外面有行为不检地事。突然抖出那个姓胡地女人可是她地法宝。
深吸一口气,她慢慢挪动脚步,心头砰砰乱跳。会怎样和元敬相见呢?第一句话要怎么说?她低着头不停地斟酌,可进入里间卧室后却只见床帐低垂,只闻呼吸均匀,那个她苦苦等待的人在床上睡得正香。
是呀,罚跪三日,肯定累坏了。
白凝若扭头示意水容放轻手脚,把所携带的礼物放在桌上,自己迟疑再三,还是紧张地向床边走去。
床帐只放下了一半,白凝若站在踏脚凳前,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戚继光的睡颜。他长得真是英俊,五官本来就让人挑不出缺点来,此时因为身体欠佳,脸儿苍白着,被散在枕头上的黑发一衬,显得奇异的令人心疼,平日里刚毅的神情也格外温柔起来。
这个男人应该是她的啊,已经订亲就是她的未婚夫君,怎么能让外面的野女人抢走?
情不自禁地,她心中柔情顿生,伸出手,想偷偷抚摸未来夫君的脸。可就在此时,眼前的男人突然翻了个身,呢喃出一句话,“如初,等我。”后面半句说得含混不清,可白凝若却听明白了。他说的是:除了你,我谁也不娶。
这个“你”,绝对不是她!
瞬间,震惊、打击、妒忌、被背叛的愤怒、苦等的成空,一起涌向心头,融化为冰冷的绝望,令白凝若身子一晃,险些跌倒。
那个狐狸精没说谎!元敬果然迷上了她!还非她不娶!
那她又算什么?全镇的笑柄吗?她从小就喜欢他的那份心就落空了吗?不不行!绝不行!她要保卫属于自己的东西,她才是戚家正式的媳妇人选,她有婚书为证的,怎么能输给那种下贱的商家女子!元敬只是一时糊涂罢了,只要她做得好,他就一定会回头!
“白姑娘,你怎么在这儿?”正思着要怎么办耳边突然传来醇厚的男声。
白凝若一惊,马上敛起心神,把所有愤恨和不甘全咽到肚子里脸上换回温柔无害的笑意,扭着手帕,羞涩地道,“听说元敬你受伤了,凝若特来探望。我知道私入你的卧房甚为无礼可……关心则乱,再则咱们……已经订亲,凝若就大胆失礼了。”说着头垂得更低,做出娇娇怯怯的姿态来中却想着要怎么套戚继光的话。
只是她特意提起的订亲的,听到戚继光耳朵里就成了极为刺耳的话。刚才他正梦到和如初站在河边幽会,突然背部刺痛是翻身里压到了棒伤,直醒了过来。没想到一睁眼没看到心上人,却看到了他的“未婚妻”白凝若,不禁非常烦恼。
想不伤害白凝若就退亲是不可能的,怎样才能把伤害的程度降到最小呢?不管怎么说,是他们戚家对不起人。是他拖泥带水造成的这种局面。
“一点皮外伤,。”他奋力坐起,拉紧盖在身上的被子,“多谢谢白姑娘挂怀,但还请先回,瓜田李下,怕毁了姑娘的清誉。”
他说得客气又疏远,凝若心中更恨,幽怨地道,“元敬,你这是怎么了?一走两年,现在你我已经订亲,为何反倒生分了?之前你可是叫我的名字的,什么时候我又成了‘白姑娘’?”
戚继光没说话。
白凝若以为他是心中羞愧,或者是忆起往日之情,根本不知道他是想起了如初。
门半开着,凛凛寒风钻了进来,令戚继光明白这是白凝若的避嫌之举,于是立即联想到某女之大胆豪放。如果今天的事搁在她那儿,她才不管人家怎么议论她,肯定把门窗关的严严实实,就为着他着想,怕他会冻到。甚至,她会扑过来,连人带被子抱着他,只要他暖和就行了。
和世俗礼教比起来,如初才最重视人的本身,如果是她在他屋里,一定只关心他身体,不会理会其他。
而刚才他醒来的一刹那,他感觉白凝若正要摸他的脸似的,他一清醒,白凝若就缩回去了。
可倘若此时如初在面前,也许会腻声道,“小光,你亲亲我吧。”害他总是耳热心跳,全身的血都往一个地方涌。
唉,为什么她不能光明正大的陪着他呢?有一阵子,他甚至装病,就为了享受她温柔的呵护。
“元敬,你想不想吃东西,我来帮你做?”白凝若见戚继光神思恍惚的样子,唇角还轻轻扯起,挂上温柔的笑意,感觉他似乎在想别人,心像被刺了一刀一样,连忙打段他的遐思。
戚继光摇了摇头,抬头一瞄白凝若,见她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想不如先和她讲明了,断了母亲和祖母的后路,于是一咬牙道,“白姑娘,你好像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白凝若温文一笑,“没什么要说的呀,我只希望你快点好起来,让我早点孝敬夫人和老太太。”
她今天来,本来是要问元敬那狐狸精的事的,但不知为什么,看到元敬那思念他人的模样,一瞬间她又突然不想问了,有了新的主意。
都是聪明人,何必明言呢?说穿了,就撕破了这张脸,以后倒没有余地了。不管用什么办法,她一定要守住自己的丈夫,哪怕是厚脸皮的事,哪怕是伤人的事,她也会做。
……
第五回 低段位的招数
去了膝盖的淤青,戚继光的腿一天就恢复如常了。他想念如初,可戚老太太和戚夫人偏偏不许他下床,急得他抓耳挠腮。
“孙儿啊,你腿上的血脉才通,筋骨脆着呢,不能多走动。你不听话,难道让奶奶一把年纪还提心吊胆吗?”戚老太太说。
“我的儿,你就老实几天,倘若休息不好,留下了病根子,让为娘临死也闭不上眼吗?”戚夫人说。
戚继光本来就觉得自己忤逆不孝,现在让两位老人的话给逼住了,只得强忍相思,从小到大生病都没这么配合过治疗,只期望早一点被“放”出来。
他并不知道,两位老人之所以这么紧张,全因为白凝若“无意”中说的一句话。那天,白凝若探完了病才去给戚老太太和戚夫人请安,告了罪之后,她含羞带怯地说,“凝若有句僭越的话要说……元敬这次回来,好像心思高了。可是他即将上任,还是收收心的好。”
她一个字也没提如初,因为她打算把如初当成手中最后的王牌。能自己解决这件事最好,省得惊动长辈,闹得人尽皆知,害她脸面无存。倘若到最后她仍然无法拉回元敬的心,她就突然抖落出那个狐狸精的存在。这样,一来让戚家长辈觉得她隐忍知礼,更加心疼她、偏向她。二来……越是突如其来的打击,越是让人痛恨呀。
只要戚家长辈恨那个女,就算元敬情比金坚,他们也得不到好处!
还有,她也一个字没提成亲的事,但羞涩的态度却点明了一切。戚家长辈如果还想这门亲事能够成就一定要看紧元敬才行。而当元敬和那女人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