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青所学甚杂,医术居然也有两把刷子。
该做完的都做完了,没做完的做了也不会有用,但是东柏依旧没醒,安青依旧在屋外倔着,而蒲萱只能缩在这儿穷担心。
之前在握安青手腕的时候,她趁机把过了脉。
“虽然还没痊愈,在外面扔几天应该不会出事吧?”蒲萱很苦恼。
作者有话要说:期末了,还有一个多星期咱可能会断网
然后,7月份绝对要完结!!
运气很好
东柏醒的时候,是在第二天的清晨……然而他是被蒲萱给硬生生折腾醒的。
之前就像是一直浮在一团模模糊糊的迷雾之中,知觉全是一片茫然,知道突然某处传来一阵剧痛,激得他脑子一下就清醒了。
然而随着那点剧痛的退去,头脑便又再度昏沉,只觉得全身都刺刺麻麻痒痒的,累得很,忍不住想要再睡一会。
然后蒲萱就又拨了拨扎在穴位上的长针,激得东柏再度浑身一哆嗦。
如此反复无数次,直到东柏可以睁开眼怒视她,蒲萱才停了手。
“还想睡到什么时候?”蒲萱松了口气,声音轻快又愉悦,只是深处似乎透着点疲惫,“都躺了一天了,快点给我起来!”
东柏看了她好一会儿,却还是抵不住浑身的难受,迷糊了一下就又阖眼了。
蒲萱将手中捏着的针猛地又刺深了寸许,痛得东柏险些叫出了声,然而喉咙里也是一阵干疼。
这针扎的疼和平常的疼不一样,要说疼,东柏现在全身都疼,都疼得麻了,但是蒲萱的针就是能直扎神经,传来的疼痛硬是能直透灵魂。
“不要睡,不然说不定就醒不来了。”蒲萱笑嘻嘻道,“和我说一会话,我可以给你讲故事。”
东柏听到这话只觉得一阵无语……虽然他本来就发不出声来。
蒲萱拉了个板凳坐下,按着东柏的脉,接着说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为你一宿没睡,着急到现在,你就这种态度?”
她这说的倒是实话。
虽然昨天一整晚,直到半夜,东柏的情况一直很安定。
安安静静,毫不动弹,呼吸稳定着只是一直在渐渐虚弱,脉搏也很平缓,只是一次比一次淡若无踪,躺在那儿就像是在睡觉,当然,也可以说是像是已经死了……
如果继续放任不管,最可能出现的状况就是:那点微弱的脉搏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停了。
蒲萱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算是整个人都慌了,再没半点心思去考虑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围着东柏忙乱了一整晚,到现在都是一身的冷汗。
不管怎样,醒了就好。
蒲萱又长吁短叹道,“都到这里了,说不定时空裂缝就在眼前,多走两步你就可以回去了——如果你甘心就死在这里,点一下头,我绝对一刀捅死你。”
被她像这样苦口婆心外加威胁逼迫,东柏自然是不敢再睡了,强打精神也要硬撑着眼,脑袋更是一动都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就点了头。
蒲萱见状非常满意,然后当真讲起了故事。
她也很无奈,如果不拿点东西吸引东柏的注意吧,指望他能一直强打精神绝对不现实,要一直和他说话吧,蒲萱就算再话痨也没那么多东西可讲。
首先是这辈子听到的那些,然后是上辈子里还记得的那些,接着是上上辈子……好在蒲萱不知在多少世界里滚过,听过的故事实在不少,但越早以前的记忆便越模糊,半个时辰之后蒲萱就是在边讲边拿记忆里的那些东西随便整合现编了。
每当东柏昏昏欲睡的时候,蒲萱就又将穴位上的针一扒拉,接着东柏再度精神奕奕地听她讲故事——为了不挨这痛,必须精神奕奕。
蒲萱满意地点了点头,再开口时发现先前的故事卡在了一个瓶颈,她想了想,就坑了,接着随便往记忆里挑了挑,又说了另一个故事。
结果这次刚开了个头,东柏却听得突然一震,直直盯着蒲萱,神色莫名。
蒲萱刚刚讲到从前有个公主很漂亮,但是她的后妈皇后很恶毒,皇后嫉妒她的美貌想要杀她……一股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她正讲到兴起处,似乎是没发觉东柏这点变化,接着说到公主逃出了皇宫,参加邻国王子的舞会结果被王子一见钟情,王子拿着公主掉的鞋子到处找她,公主却被巫婆抓进森林变成了天鹅,王子为了救她受诅咒变成了狮子。
然后蒲萱又卡情节了,但是这次东柏听得太专注,她不好意思再坑,想了片刻才说出结局:天鹅公主飞去原来的国家想要找皇后报仇,变成狮子的王子引领一堆动物追着她跑,动物们的脚步声震撼了城堡,皇后逃跑了,国王认出了女儿并想要找魔法师破除诅咒,但是公主爱上了飞翔,王子也习惯了当狮子,他们回到森林中,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很有蒲萱风格的结局,虽然整个故事逻辑诡异,情节进展莫名其妙,完全胡拼乱凑,就只有最后一句话像个正常的童话。
东柏听完后移开了视线,垂着眼回忆了许久。
那些扑面而来的熟悉感啊……东柏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在这个世界听到这些故事。
才离开多久?一年还是两年?并不算很长的时间,但是很思念,难以言喻的思念,那家那故土那一整个世界!他以前绝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听童话故事听到想哭,哪怕只是些拼凑起来的片段。
蒲萱这次没有再强行用针引回他的注意,只是坐在床边默默看着他,许久没再开口。
东柏现在在想什么,她明白。
“抱歉。”沉默许久之后,蒲萱低声道,“我只记得这些了。”
哪怕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回想,无论活过多少世身处哪个世界都会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几乎是强迫自己去不断地回忆,努力去记得哪个世界的一切。
就算是刚刚经过的上一世,她也没记住多少,她几乎花费了所有的时间去回忆那最初的一世。
但是还是有许多东西,如果没有提到,她都没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忘了。
她看出东柏想要继续听那个故事,但是她忘记白雪公主在逃出城堡之后遇到了什么事,甚至不记得公主是怎么从城堡里逃掉的。
然后她努力分辨出其他属于那个世界的故事,却发现自己没能记全哪怕一个。
如此沉默了良久,然后东柏再度抬起眼看着蒲萱,蒲萱再度说起了新的故事,或拼或编。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表现出一点异样。
临近中午,蒲萱给东柏灌了一点粥,然后估摸着危险阶段已过,终于放过了他。
东柏如蒙大赦,立马呼呼大睡。
两个时辰之后蒲萱再度把东柏折腾起来,又灌了一碗粥,然后东柏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可以发声了。
“没什么可稀奇的。”蒲萱道,“只不过是外伤而已,又没伤到肺,喉咙气管都好好的,你还指望能哑多久?”
东柏很委屈,他清楚记得安青当初重伤时花了六天才睁眼,整整一个星期才开口说话,蒲萱还惊喜得跟什么似的。
“废话,你现在只是区区外伤啊外伤,外伤你懂吗?没伤肺没伤胃没伤肝没伤脾连脊椎都没伤,最重就是一撮石头尖戳进去扎到了肠子……你拿什么跟他当时比?”蒲萱嗤之以鼻,但还是出言安慰,“你不用不平衡,你需要躺在床上的时间绝对比他当时要久——他当初可没骨折。”
东柏瞅了一眼腰,他感觉他的整个下半身都动弹不得。
“骨折,外伤。”蒲萱斩钉截铁,“不用看你胳膊了,也是骨折。”
东柏默默将头扭向了一旁。
“放开心点,一块石头压了腰和腿,另一块压了胳膊,中间刚好空出了一片,所以你的上半身才保住了。”蒲萱继续安慰,“这得多好的运气啊……要不是这样,我估计都救不回来你。”
东柏斜了蒲萱一眼,然后默默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全身。
骨折的地方都夹了板子,带伤的地方都缠了绷带,衣服也换了一身干净的。
在发现自己浑身都被摆弄过一通之后,东柏面色有点抽搐,“你处理的?”
蒲萱坦言,“不是。”然后就没下文了。
东柏看出她脸色不对,很识趣地没有再问。
蒲萱沉默片刻,然后叹了口气,“你现在还能活着,算是运气很好了。”
东柏点头,“你刚说过。”
蒲萱直直盯着他,神色有些气愤,“你那时候挡在我上面,想过后果吗?”
东柏笑了笑,“你那时候跑回来拉我,想过后果吗?”
蒲萱被问得一愣,撇了撇嘴,将头扭向了一边,“我不比你。”
“就因为你还能有下辈子?”东柏叹气,“可是我只认识现在的你。”
“现在的我?但是你不是说过,不愿意只因为我的区区一辈子,而搭上你的一辈子吗?”蒲萱笑道,“你差点就搭上了。”
“那不是还差点嘛。”东柏撇嘴,“当时谁想得到那么多?”
“如果你想了,就不会救我吗?”蒲萱追问。
“对了,怎么没看到安青安彦他们?”东柏转移话题。
东柏每次转移话题,都直指重心。
蒲萱面色一僵,很快沉默下来,然后瞟了眼窗外,接着坐在椅子上浑身不自在地扭了扭,开口道,“安彦回去了。”
东柏发现事态不对,赶紧问,“那安青呢?”
蒲萱起身,故作自然地走到窗户旁,朝外看了看,这松了口气,然后回头,一脸淡定地说道:“不用管他,随便他去死。”
“……”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表姐生了娃
咱又升级了=w=
僵持结果
“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东柏迟疑半晌,想着自己现在有伤在身蒲萱应该不会揍他,开口道,“老是把人往外赶什么的,莫非你很喜欢这种情趣?”
“开什么玩笑。”蒲萱正色,“我看起来有那么无聊吗?”
东柏抬眼,望天花板。
“咳,无论如何,这一次必须如此。”蒲萱又道,“否则的话,如果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你可未必还能这么好运的保住一条命。”
这话说得严重,东柏不禁又望向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
她这话是个什么意思,东柏大概想得明白。
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有一堆石头从天而落,这当然不会是自然现象……前因后果一联想,就算是东柏也几乎可以肯定:罪魁祸首就是舒言。
一旦牵扯到舒言,安青自然也很难脱得开干系。
“我已经确定,他现在仍然听命于舒言。如果就这样继续把他带在身边,他就等于是一个定时炸弹。”蒲萱又扭头瞄了窗口一眼,淡淡说道,“要么逼他和舒言彻彻底底一刀两断,要么把他赶得远远的,不然的话,我们下次或许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算来,安青已经在外面待了将近一天。
根据蒲萱时不时的偷偷观察,安青一直好好呆在外面,入夜了就点个火堆,饿了就离开一下,回头就拿着不知在哪捞来野味烤了吃,睡觉时就扯点干草堆得厚厚的盖着——也不知道他实际上是个什么滋味,看起来倒是过得比蒲萱还要自在。
东柏听完之后一直在沉默,他倒是不忍就这样把安青晾在外面,但又没法反驳蒲萱的这番话。
半晌后,东柏才又开口问道,“但是……舒言现在不是应该很忙?他有必要挑这种时候来这么大费周章地对付我们?”
“大费周章?那么大的排场,他难道有可能是特地布置来对付我们的吗?”蒲萱耸了耸肩,“我们是差点因为这一下而丧命了没错,但这可花不了他太多功夫。”
东柏一下子没听明白。
“那个时候,他手下的一队人刚好走到了那个地方,然后石头下来,砸死了他的手下——这个就是他的目的,他特地安排了那堆人去送死。或许他还有很多后招,但是之前山谷里的一切,最大的影响只不过是砸死他的手下而已。而我们,从始至终,只不过是因为刚好和那队人走在了一起,所以顺便也被砸到了而已。”
东柏的脸色不太好看了,“也就是说……”
“没错,对付我们就只是顺便而已。”蒲萱越说越咬牙切齿,“如果我没有想错,就算是他之前引开安青,或许也是因为真的另有事情需要安青去做,然后想到‘啊,这个机会好像很适合干掉她’,于是顺便把安青和我们隔离了,然后顺便让那堆人和我们同行,最后顺便砸死我!那个该杀千刀的混账王八蛋!”
东柏的神情更抑郁了。
蒲萱之前为了顾及东柏的面子,口中一直说的是“我们”,此时说到激动处,终于变成了“我”。
也就是说:如果蒲萱被砸死了,那是因为舒言发现这个机会刚好可以顺便灭掉她,所以就顺便灭了。
而如果东柏被砸死了,那是因为舒言想顺便砸死蒲萱,刚好蒲萱身边跟了一个人,就顺便一起砸了。
东柏就是那顺便中的顺便……
花了好一会,东柏才平定了心情,而蒲萱又在偷偷摸摸地往窗外望。
为过去而低沉是没有意义的,东柏决定思考未来,“如果安青真被你赶走了,时空裂缝怎么办?”
“放心吧。”蒲萱这次连头都没回,“如果他真的要走,我让他在走之前先帮忙找到时空裂缝,他大概也不会拒绝,毕竟这是早就有了的约定。”
“如果他一声不吭就走了呢?”
“他现在之所以呆在外面,就是因为他不想走,但是也没法彻底和舒言一刀两断。他这是在我较劲,在和我比谁先妥协。”蒲萱勾着嘴角,眯眼笑道,“如果他会一声不吭就走了,不声不响就放弃,那就不是他了。”
东柏听着,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嘀咕道,“你还真是了解他。”
蒲萱笑,“你没必要因为这个吃醋——我谁都了解,你也一样。”
东柏撇了撇嘴,没有就吃醋不吃醋这个问题进行幼稚的辩驳,而是接着问道,“你确实说过,会和我一起回去的吧?”
“怎么,如果没有我在一起,你就不回去吗?”
“当然不可能。”
蒲萱瞪了他一眼,非常不满他这直接又坦诚的回答。
东柏又道,“我只是在想,如果安青决定继续跟着你,而你又要和我回去……你真能放得下他?”看蒲萱现在的表现,东柏敢保证,她绝对放不下。
“你很关心他嘛。”蒲萱仰着头叹了口气,“不过,这还真是个问题。”
“我说,”东柏嘴角有点抽搐,“难道你就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想过啊:如果把他也带过去,不是很好吗?”
东柏感到浑身都泄了气,“你真是够了。”
蒲萱哈哈笑了一阵,走到东柏床边,“你现在最重要是要养好伤,就算已经找到了你回家的路,也得你能好生生地走进去才行。伤没好,一切免谈。其他的事情,就用不着你来操心了。”
她总是这样,独自一人将一切都决定好,甚至不允许别人去担心。
就算摆出一副商量的姿态,她也只会听取她愿意听取的意见,总是霸道,独断专行,专横跋扈。
当然,如果没人肯听她的,这种霸道所最多只能让她变得我行我素——东柏悲愤地发现,她现在之所以独断专行,多半是被惯出来的。
而在她被惯成这个样子的过程中,东柏显然出了很多力。
“好吧,我会好生躺着的。”东柏默然望着房顶,“要多久,几天还是几个月?说来这里应该还是北岭吧?”
“瞎说什么,就算用脚指头来算,也不可能只需要几天吧?”蒲萱说着,微微有些诧异,“如果不是北岭,你以为这儿还能是哪?”
“嗯,北岭,而且我记得现在还是冬天。”
“呃……”
“听说这地方风暴挺频繁,这几天都没下过雨雪吗?还好这屋子还算扎实,如果呆在屋外,不知道会不会被风暴吹走。”
蒲萱一愣,赶紧起身又看了看窗外,屋外一片阴沉不见太阳,却也只是天阴而已。
她回过头以一副不以为意的口气说道,“哈,这事我早就想过。如果真遇到风暴,正好,我就不信那小子还能倔在外面!”
话音未落,屋外便雷声一响,接着便唰唰下起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