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叹息从他身后传来,陶展图的眼中似有泪光闪动。他拍着凌云梓的肩,道:“罢了,罢了!凌弟,只这两句话,我已心满意足了!我自己犯下的罪行,怎肯连累你呢?女侠,我自知罪孽深重,难逃一死,只求你放过我义弟,他……罪不至死!”
两人唱做俱佳,声泪俱下,萧屏儿的鼻子也酸酸的,只好收起了修卢剑。
“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家主上要发出令牌一年后才来杀人?”
“请女侠指教。”
“主上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想给人一年时间悔过自新,只要在这一年之内能够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主上自然会给你们一条生路。是生或是死,都由你们自己选择。”
“多谢女侠指点迷津,我们一定牢记教诲,我们……我们告辞了。”陶大老板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和凌云梓一起走出去的步履竟已有些蹒跚。
萧屏儿还是个多愁善感的小姑娘,所以常常会被别人的爱情所感动。不管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爱情,还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只要是真挚的感情,对于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来说,都一样让人感动。
萧屏儿回到天子一号房的时候,严无谨正在笑,边咳边笑。笑得气都喘不过来,笑得就像一只喘不过气的老狐狸。
“姓严的,你笑什么?”萧屏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血……血刀令的侍令主?……你学的、学的也真够快的!是不是觉得很有面子?”严无谨咳个不停,却也不忘了调侃她。
萧屏儿的脸一下子红了,道:“你再说,再说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好……我不说了。不过我倒真没想到,手下从不留情的萧女侠,竟会放了那两个人。”
“他们都肯为别人死,都是有情有义的人。我想这种人就算做了很多坏事,也可以做回好人的!”
“可是他们……他们都是男人!”
“男人和男人怎么了?说不定过几年,我也会找个女人嫁了的!”说到这里,萧屏儿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严无谨大笑,道:“好,说得好!你若是男人,我也说不定会娶你做老婆的……”
严无谨说不下去了,他又咳了起来,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竟似要被活活憋死。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才渐渐把气息调匀。
萧屏儿看着眼前这个人,她从没见过一个人竟然可以咳的这么厉害还和她在这里谈笑风声的。好想过去帮帮他,可她又不知道怎么帮,“我、我没想到你竟然病得这么重。”
严无谨轻轻的笑,嘴角却难掩疲惫,刚才的一阵折腾似乎浪费了他不少的体力,“你若饿了八、九天,又只能穿着湿衣服睡觉,还时常有人找你打一架,你也会变成我这个样子的!”
“那你又为何要这么做?”
“你有没有听说过蛊毒娘子?”
萧屏儿当然听说过!严无谨在江湖上的的仇家并不多,最出名、最让人浮想联翩的就只剩下这个蛊毒娘子了。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提起了她。“她可是你的仇家中最出名的一个女人!她来寻仇了?”
“嗯。”
“你怕她趁你不备下毒害你,所以这么多天小心翼翼滴水未进?”
“嗯。”
“我只奇怪一件事。”
“哦?”
“据我所知,蛊毒娘子所在的神秘门派远在南疆,一向深居简出不问世事,那里的|奇|女子连脸都不肯让|书|人看到,你又是怎么惹上她的呢?”
“你这丫头知道的倒不少!但你可知道,他们那里的女子是不能让人看到容貌的,否则只能嫁给他。那样一个女人我又不敢娶,她又不肯嫁,所以她只好来杀我。”
“这么说,你是看到她的容貌了?”
“才没有!我只不过使计让她从此无法再下蛊,又凑巧看到她洗澡而已。”
“洗澡?”萧屏儿的脸红了,“女人洗澡有什么好看的?”
严无谨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笑道:“小孩子洗澡当然没什么好看的,可要是一个活色生香的女人在洗澡,那可就不一样了!”
“姓严的,你说谁是小孩子?”萧屏儿挺起了胸,眼中又有怒火燃烧,她的确已不再是小孩子,她的腰,她的腿,她身上的每一部分都已说明她已不再是小孩子。
严无谨没有回答,他又咳了起来。
萧屏儿看着他,皱眉道:“你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要活活病死?”
严无谨闭上了眼睛,慢慢道:“蛊毒娘子的神秘教派门禁森严,她要杀我,最多只有九天时间,不劳萧女侠费心。”
萧屏儿咬了咬嘴唇,忽然转身往外走。
“你又要去哪儿?”
“我高兴去哪就去哪,不劳严大侠费心!”
严无谨苦笑,女人就是女人!他若想知道女人在想什么,除非他也变成女人。
夜。无星无月,天空血红得似要滴出雪血来。
萧屏儿下一次来时,是从屋顶上来的。她并没有立即进去找严无谨,因为她听到里面有女人的声音。
这女人进来时,严无谨还以为是萧屏儿,可是萧屏儿开门时决不会没有声音,所以他抬头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他就笑了。
进来的是个女人。这女人全身黑衣,面上还蒙着黑纱。黑纱虽能挡住她的脸,却挡不住她诱人的风姿。有这种诱人风姿的女人,不是蛊毒娘子是谁?
“我说小娘子,大家都是老相好了,干嘛还蒙着脸呢?”
蛊毒娘子越走越近,缓缓张口,如果说声音也可以蛊惑人心,那么就是这种声音了:“听说公子近日身体不适,妾身担心得很,今日特来探望公子。”
“要蛊毒娘子屈尊降贵来看望在下,在下还真是受宠若惊!其实也没什么毛病,只不过饿了几天而已。”
“哦?什么事都可以不做,但这肚子可是饿不得!公子想吃什么尽请吩咐,妾身这就去准备!”蛊毒娘子的脚步从未停过,此刻距离严无谨已不到三尺。
“在下等了九天,什么都不想吃,只想吃——你!”
“你”字一落,蛊毒娘子的一双手已向严无谨伸了过来,这一双手柔若无骨,白如凝玉,纤细的指尖上却是血红色的,别人只要一碰,就必死无疑!
蛊毒娘子的嘴角已开始冷笑,她的手就要碰到严无谨的咽喉了。她的手只要碰到他,那么这个“无剑严无谨”就是个死人了!
一阵风吹过。
蛊毒娘子只觉得手腕一凉,她的双手已不能动了,她的面纱已被揭开,她的腰也已被严无谨搂在怀里。
“小娘子,两年不见,不但身材越来越好,脸蛋也越长越漂亮了!”
蛊毒娘子已脸色铁青,全身发抖,道:“严无谨,你还有力气?”
“我当然有力气!这整整一年我都在等这一天,我怎么舍得没力气?”严无谨在她身后轻轻说着,灼热的气息呵着她的耳背,让蛊毒娘子一动也不敢动。
“你……你简直不是人!”
严无谨笑笑,没有理会她的谩骂,自言自语道:“听说南疆的蛊毒一派随身都有几十种毒物,我来找找看,不知道有没有可以下酒的?”
说着,严无谨的双手真的开始动了起来。
蛊毒娘子一张美丽的脸已涨得通红,柔媚的大眼睛里已注满了泪水,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严无谨的那双毛手马上就要摸上了她的胸膛,却突然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你怕?”
她当然怕。她的手已冰冷,全身抖个不停,却倔强的不肯让眼泪流下来。
“严无谨,你记住,我做鬼也不会饶过你!”
忽听一人冷冷道:“你不用做鬼,反正他已活不了多久的!”
萧屏儿不知何时已走了进来,修卢剑已抵住了他的后心。
“放开她,否则我就杀了你。”
叹了一口气,严无谨松开了双手。
蛊毒娘子一恢复自由,立即缩到了他无法够到的墙角。
萧屏儿这才看清了蛊毒娘子的脸。所以她的心跳已加快,呼吸却已停止。没有人能形容这是一张多么美丽的脸,就连女人看了也会为之砰然心动!简直——不食人间烟火!
萧屏儿道:“你就是蛊毒娘子?”
“是。”
“听说你的脸不能让男人看到?”
蛊毒娘子点头道:“若是看到了,或嫁或杀,只有两条路可选。”
“你已有了心上人?”
蛊毒娘子脸红道:“是。”
“所以你急于杀了严无谨,然后好去找你的心上人?”
“是。”
“你的脸有几个人看过?”
“只有你……和他。”如波的媚眼含着怨怒看了看严无谨。
“那么你可以走了。”
蛊毒娘子抬起头,满脸惊异的看着萧屏儿。
萧屏儿笑道:“你不是已经说过,他不是人,而我是个女人。”
见蛊毒娘子仍犹豫,萧屏儿接着道:“你放心,他要是敢说出去一个字,我就和你一起杀了他!”
蛊毒娘子走了。萧屏儿永远也忘不了那张美丽的脸和那双美丽的眼睛,以及眼中委屈、感激和喜悦混合着的神情。
萧屏儿还望着门口,幽幽道:“我若是个男人,说不定也会偷看她洗澡的!”
严无谨这时却再也支持不下去,顺着墙滑坐到了地上。
“你……你真的没有力气了?”萧屏儿想走过来,却在几步之外停了下来,本来已伸出去的手,也硬生生的收了回去。可她掩饰得再好,也掩饰不了眼睛里紧张的关怀。
“我当然没力气了,你以为我真不是人啊?”
“那你刚才还……”
“刚才是我硬撑着骗她的,否则我早就被她那双漂亮的小手给毒死了。也幸亏蛊毒娘子甚少行走江湖,经验不足,要不就我这副德行,怎能骗得过她?”
严无谨咳了咳,伸手道:“萧女侠,帮个忙,扶我站起来吧!”
萧屏儿这才老大不情愿似的走过去,扶住了严无谨的手臂,才发现他身上烫得惊人,还一直不停地发抖。
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扶到椅子上,然后转身从屋顶拿下来一只药壶。
“这是什么?”严无谨问。
萧屏儿瞪了他一眼,道:“别以为我真的当你和人比剑受了伤,谁不知道你这是喜欢穿着湿衣服睡觉着凉了。这是我在东边的宝芝堂熬的药,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看着,没有人插手,不会有人下毒。现在还热着,你喝了吧!”
萧屏儿说话时一直寒着脸,似乎不太习惯让人觉得她对别人好,殊不知她的脸虽然还寒着,可一双耳朵却早已红透了。
“这么说,这药是你亲自为我熬的?”严无谨看着她的耳朵,像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是啊。虽然我没弄过这个……可放在水里煮一煮就应该可以了吧!”萧屏儿的脸也红了。
“这是你第一次熬药?也就是说,你只为我熬过药,我说的对么?”严无谨忍不住裂开了笑容,这小丫头真有意思!
萧屏儿这回连脖子都红了:“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呀!是不是怕这里面下了毒?”
“是。”严无谨回答的很干脆。
“那你是喝还是不喝?”萧屏儿又握紧了剑柄。
“喝!当然喝!”严无谨慢慢地端起了药盅,“就算真的是饮鸠止渴,我也算是牡丹花下死了!”
满满的一盅药已被严无谨喝得精光,现在,他正瞬也不瞬地盯着萧屏儿看。
“你……你看什么?”萧屏儿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连手都没有地方放了。
严无谨笑道:“你虽然没有那个蛊毒娘子漂亮,可也是个很好看的女人。我若不趁现在多看你几眼,只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无法否认在严无谨的身上有一种魔力,他轻易的就能吸引别人的目光,就算他只是站在那,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也会以沉默来引起他人的注意。
就像现在这样,他只是随随便便地坐在那,脸上带着随意的微笑,随意地看着站在他眼前的萧屏儿,萧屏儿就已经被吸引住了。严无谨的眼睛很亮、很深,萧屏儿看着看着,就已深深地陷了进去。
这双眸子好亮,好深,萧屏儿一直看,似乎想探到最底层,想看清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可是突然,这双眸子里出现了一点灰色,这灰色渐渐拉成一条线,在眸子里转来转去,形成了一个旋涡,最后,当旋涡凝固,严无谨又亮又深的双眼,竟变成了灰白色!
“你、你的眼睛……”
“嘘!别说话,快把这里所有的灯全都点上!”
萧屏儿不敢多言,匆忙找到桌上的几支蜡烛点上,拿着火折子的手竟有些颤抖。她很害怕,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她没想到严无谨黑而明亮的双瞳竟会变成死寂的灰白色!
萧屏儿不禁关心道:“你的眼睛还能看到吗?”
话音刚落,从窗外突然传来了大笑声。这笑声尖锐刺耳,让人不寒而栗。严无谨不动,萧屏儿也不动,可是窗棂、桌、椅都震动不已,“啵”的一声,桌上的药壶药盅应声而碎。大笑声突然停止,就像来时一样突然,一个刺耳艰涩的声音说道:“严无谨,枉你一世聪明!你只知道蛊毒娘子走了,难道这江湖上就无别人会用毒了吗?”
灯光下萧屏儿的脸无限懊悔,她跺了跺脚,破窗而出,追了出去。
严无谨坐在椅子上,忽然笑道:“几位,该走的人已经走了,还不愿下来相见么?”
“哈哈!严无谨不愧是严无谨,在下佩服!”
话声未落,只见九人从天棚飘然落下,竟未发出半点声音。
“原来是周亭周先生,多日不见,近来可好啊?”
“多谢严公子挂怀,在下一切安好,可是看来严公子身体似有微恙,在下很是担心呢!”
“周先生如此关心小弟,严某真是受宠若惊啊!”
“不敢不敢。”
“客气客气。”
两个人你来我往,客客气气,像是久别的故人正在寒暄,却不知这里暗藏着多少杀机?
严无谨咳了咳,接着道:“没想到海南九子也尊架到此,严某未曾远迎,失敬失敬!严某久仰九子中轻功惊绝天下的龙飞子已久,想必刚才和在下开玩笑的就是他老人家吧?”
此话一出,在场的九个人一惊,同时后退了一步。除了周亭,其余几人并未出声,他若看不见,又怎能知道他们就是海南九子?莫非……
周亭的眼角不停跳动,似乎对严无谨还是心存忌惮,道:“严无谨,你……你还看得见?”
严无谨轻笑,灰白的双瞳直逼周亭,冷然道:“周先生,你说呢?”
周亭不禁又向后退了一步。不可能啊!“盲人散”虽不致命,但刚烈的毒性一定会瞎人双眼,更何况他的眼睛已经是灰白色了,难道……
严无谨却在这时再也忍不住,低头猛咳了起来。
“姓周的,别再跟他罗嗦,难道你看不出来他是在拖延时间?”说话的中年人做道人打扮,一把松纹古剑斜插在背后,杏黄色的剑穗足有一尺多长,此人正是海南九子中为首的华云道人。
“严无谨止住咳,道:“不知几位前来有何贵干?”
华云道人道:“少装糊涂!你当然知道我们此行目的何在!”
严无谨道:“难道几位也是冲着严某的宝贝来的?”
华云道人道:“哼!”
严无谨道:“海南九子也相信江湖上的流言吗?”
周亭冷笑道:“吕大公子说的话也有假的吗?”
严无谨道:“哦?素来清高不愿屈居任何人下的海南九子竟也投到吕大公子的门下?没想到没想到!”
华云道人道:“谁说我们投靠别人了?”
周亭道:“在下只不过把消息买给他罢了!”
严无谨道:“严某记得周先生一直是吕大公子的客卿,你这样做,不怕吕大公子怪罪吗?”
周亭笑道:“非也非也!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在下既没偷又没抢,只不过做了一个小小的生意,吕大公子宽宏大量,怎会怪罪我呢!”
严无谨沉默,对于这种小人,他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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