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痕- 第7部分

　　　　我看着天上缓缓飘过的云朵，想，子雄以后也许会变成白云，纯白而自由。因为他的心一直都是自由的，不管是癌症还是什么，他的心从来就没有被牵绊过。而我们这些还有很长人生道路要走的人却一直在拼命地挣扎着。

　　　　“你一定想不到我的老家是在蒙古吧。”子雄说。

　　　　“什么，你老家在蒙古？你养羊的？”我的脑子里马上现出一幅草原图。一彪捍刚毅的少年骑着高头大马在夕阳底下，绕着一大群雪白的羊奔驰。

　　　　“你才养羊的呢！我很小的时候就搬到了北京，不过我一直都忘不了一望无际的草原和开阔无比的天空。我几乎每年都回老家骑马。那种奔驰着的感觉就像超越了世界，超越了自己，超越了一切。我死后，骨灰一定要撒在大草原上。”

　　　　“你不怕污染环境吗，没道德的家伙！”

　　　　“你说什么……”
第十四章
　　　　最后一次和子雄在一起，是在一个雨后的傍晚。

　　　　那段时间，北京已经很久没下雨了。那天的雨下得不大，悠悠的有一种哀伤的涩味。

　　　　我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的雨，水珠沿着玻璃窗往下流。我伸手到窗外感受雨的抚摩，柔柔的，但有点痛。不知子雄在医院里会不会感到痛，难以忍受的痛。他会不会因为这场久违的雨而感叹呢。

　　　　雨停后，天还是有点暗淡，看不到阳光。

　　　　我爬起来，套了件衣服，准备去医院看子雄。谁知道刚出到校门口就看到子雄了。他一个人走，缓缓而安稳地向我走来。

　　　　“你准备要去哪儿呢，暮？”他笑容满面地问我。

　　　　他的笑总让我以为他的病不会再恶化了，他很快就会好的。所以他总是在我面前笑。

　　　　“我正想去看你，你就来了，一个人来吗？”

　　　　“是啊。雨后的世界真是清新，令人舒爽，所以就想来学校看看。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学校了。陪我一起逛逛吧。”

　　　　我扶着子雄在校园里走曾经走过的路，看曾经看过的风景，想曾经想过的心事。

　　　　“以前我和一大帮朋友在这里每一个角落，一起喊过，一起笑过，一起疯狂过，热热闹闹的，而现在就觉得特别的冷清。气氛很对嘛。”

　　　　“不要说这种话，让人很难受。”

　　　　“好，不说了。还记得吗，那是我第一次送你花的地方，”他指着宿舍楼门口说，“那是我第一次送女生花哦。”

　　　　“当然记得，像个傻瓜一样。”

　　　　“还就那里，”他指着校门口，“是你和你男朋友闹别扭的地方。”

　　　　“你在说什么呢？”我的心被顿了一下。

　　　　“其实那天我就知道那个人是你男朋友。他来看你想给你个惊喜，而万万没有想到你会和另一个男的牵着手走在一起……”

　　　　“别说了。”

　　　　“他走了，你想追上去跟他解释一切可为了我——一个将死的人，你却留了下来。这些我都知道，我本该让你去的，可我没有。因为我想让你在我身边陪我走完这一段路。我真的是很自私。可感情这东西——还是那句话——真的很难说。它让我变得自私。”

　　　　“我心甘情愿的。”

　　　　是的，我是真的心甘情愿。

　　　　“暮，要是我们早早地就相遇了，”他的声音渐渐地变小，“我们都能活到一百岁，来一场真真切切的恋爱，然后再慢慢一起变老，那该有多好啊……”

　　　　“暮，你知道吗，我不怕死，真的不怕……我只是有点遗憾，遗憾我没办法知道，我本应该在这个世界上所拥有的一切是怎么样的……我很怕，怕我会想念这里的一切……如果，如果我没有得这种病，不知道我们将来会变成怎样……”他把头靠在我怀里喃呢，渐渐地睡着了。

　　　　“就这样……”我把他搂紧。

　　　　泪又开始蔓延。

　　　　过了许久，我把子雄送回医院去。看着他熟睡的样子，我的心里是万般滋味。

　　　　第三天，我再到医院去看子雄。医生却说他出院了，是他爸妈办的手续。我立马赶去子雄家。

　　　　按了好大一会儿门铃才有人出来开门，是一名佣人开的门。她认得我。

　　　　“先生，太太和少爷都不在家。去美国了。”

　　　　“美国？”

　　　　“说是找到了什么新药能治好少爷的病。所以昨天早上，他们一家三口就去美国求医了。”

　　　　“那他们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什么话？”

　　　　“没有哦。”

　　　　“谢谢你，我先走了。”我道了谢就走。

　　　　潘子雄算你狠，去得不留痕迹，连再见也不让我说一声，连泪也不让我流一滴，却让我永远无法抹平。

　　　　那天雨后是我和子雄最后一次见面。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也没有半点他的消息。我更没有刻意去打听有关他后来的事。或许这样反倒好，给我留下了期待。

　　　　只是我时常会梦到一个高高瘦瘦的骑着马，在蒙古大草原上驰骋，和自由的风一起追逐，和纯洁的白云一起游荡，似乎还飘着细细的洁白的雪花，散落大地。有时我还会听到那青年的笑声，悠长而哀伤，扣动我的每一根心弦……

　　　　子雄说过，他一直忘不了草原那边一望无际的草原和开阔无比的天空，他一定要再去那里。

　　　　小敏她们问我，子雄到底去了哪里。我说，我也不知道，好象是去了美国，又好象是去了蒙古大草原——他的老家。

　　　　感觉上子雄真的只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旅游了，因为我很难把以他那样的态度去面对人生的人和死亡联系在一起，即使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也一样。似乎死神只能对着他微笑。

　　　　子雄的笑脸和他那傻傻的模样时常出现在我的眼前，仿佛他从来就没有离开，所以我几乎没有感觉到生离死别的悲哀。

　　　　子雄，谢谢你。你自己解脱了，也让我解脱了。

　　　　没有心痛的别离。

　　　　日子还是那样过得有声有色。这是我不再去上课，也不请假，整天呆在宿舍里。并不是在思考什么人生的大问题，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呆呆的就坐上几个小时，脑子里空空的。小敏她们都在为我担心。

　　　　“暮姐，你的伤痛我能了解，前段时间我也经历过。想开点，过了这段痛苦期，一切都会没事了。”小敏安慰我。

　　　　“是啊，男人嘛，天下多的是！要高的矮的，瘦的胖的，只要你一句话，姐姐我保证帮你弄几个来！”莎莎挺直腰杆子说。

　　　　“不管怎样，小暮，你可千万别痛极乱性啊，重踏我的旧路就惨了啊！”艳冰担心说。

　　　　这三婆娘还真以为是子雄把我给甩了，然后远走高飞。小敏还把宿舍里的水果刀啦，剪刀啦，反正能用来自杀的工具都收了起来，弄得我又可气有可笑。

　　　　这几个笨蛋！

　　　　最后我作了个决定，回家。与其说这个念头是我这个星期来思考的结果，倒不如说是从无痕来北京的那天，离开我的那刻开始这个念头就像火山一样汹涌地源源不断地喷发着。

　　　　这并不是说是子雄的景况压抑了我的情感，而是所谓的心使之然也。

　　　　得知我要离校，小敏她们倒没有多大的惊讶。她们都认为失恋后，做出一些非理性行为是应该而且是必要的。她们只是不停地劝我冷静下来再作决定。

　　　　我想告诉她们这不是她们说的那种非理性行为，我想告诉她们那是我有多想念无痕而下的决心。但我什么也没说，只对她们笑而不语。
第十五章
　　　　向学校提交的休学申请的理由是家里有急事。本打算买早上的车票，不巧的是最后一张早班票被排在我前一位的那位小姐买了。我也只好买下午的票了。

　　　　大致收拾了一下行李，该带走的都拿好了，该留下的都原封不动，像来时一样。只是有些东西想甩都甩不掉。

　　　　走的那天，小敏、莎莎和艳冰都跷课来为我饯行。我们在学校外的餐厅海咽了一顿。几个小婆娘疯疯癫癫的，打成一团。看着她们三丫前俯后仰的，我忽地感到一股悲伤在心头悄悄地蔓延，最后辛酸得直想哭。我还真的很舍不得这几个一年来一起笑过，一起哭过，一起疯过，一起逛过的好姐妹。

　　　　我走后她们会怎么样生活呢？一切照旧，小敏继续选她的驸马；莎莎继续追第一个让她感受到爱的生；艳冰继续与那个有妇之夫纠缠不清，然后都慢慢地把我遗忘。还是时不时地想起我，给我打个电话，在网上和我聊聊天？我真想对她们说，朋友，此次一别，不知能不能再相遇，何时再相逢。可我什么也没说，我只是和笑成一片。

　　　　谁都知道，狂笑的后面隐藏着多深的痛苦和伤感。

　　　　下午，小敏她们都到送我到车站。她们还是那样打打闹闹的，可我看到了许多的不舍。这只是大家都不愿意说那些令人难受的临别话。快要上车的那刻，我们面对地站着，我想应该是道别的时候了。

　　　　“小敏，我不在你身边，你可要好好照顾你自己。不要总是个不懂事的小女生，单纯得想个笨蛋一样。成熟点，不说要像个女人，至少也要想个大学生。”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敏了。这个最容易受到伤害的小公主。

　　　　“我知道啦。”

　　　　“还有找男朋友，要找就找真心爱自己的，帅不帅不用太在意，懂吗？”

　　　　“懂啦，受过伤的女人就会变得成熟，我受的伤已经不轻了！放心吧，暮姐姐。”

　　　　“希望你是真的懂了！”我抱抱小敏，转向莎莎，“莎莎，既然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爱的人，就要好好的把握，不要像以前一样一脚踏几船！”

　　　　“我正在努力哦！”

　　　　“以前都是别人追你，现在是你追别人，你行不行啊？”

　　　　“你还不相信我的实力呀？绝对没问题！要是真的不行——“莎莎把裙子往上有拉，雪白的大腿就露了出来，“我相信没有多少个男生能够抵挡得住的，他也不会例外！再不行的话，我就来硬的，生米煮成熟饭，看他还怎样！”

　　　　我差点没吐血倒地：“真拿你这个疯婆娘没办法！”

　　　　我和莎莎拥抱了一下，接着和艳冰道别：“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自己的事自己要处理好不要重踏复撤就行了。”

　　　　“当然不会，子雄给我的那笔钱足够我读完博士呢……你这样看着我什么意思，不相信？要是我不想脱离那种生活，我赶嘛要那么拼命读大学——我靠，你还这样看着我！我知道和那个有妇之夫纠缠不清很不明智，但我绝对不是为了钱！”

　　　　“我又不说你什么，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虽然没说，你看你那种眼神！我靠，又来了！”

　　　　其实我知道艳冰是想找一个能够关爱自己的人想父亲，甚至像母亲关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自己的人。她一直承受着生活的痛苦和折磨，她也一直在找寻着那久违的或许可以说是从味体验过的爱。要知道她也是女人。

　　　　女人天生就是需要关爱。不只是男人的。

　　　　我抱着艳冰：“你过得好，也是我最大的心愿，我又怎么会不相信你呢。以后要照顾好小敏和莎莎，当好这个大姐哦，还有……”

　　　　“你就是那么的像我外婆——罗嗦！”

　　　　我们都笑了，我再次与她们一一拥抱，再四姐妹抱在一起，然后我想列车走去。

　　　　回头，挥手说珍重。看着站在那儿挥着手的三姐妹，我再勉强地笑了一下。

　　　　“暮姐，回去要是碰见那个混蛋，帮我甩他两巴！”

　　　　“我会的！”我知道小敏说的是她的前男友。她还没有完全把他忘记，毕竟是一段漫长纯洁的恋情。怎可能说忘就忘啊。

　　　　我没有再回头看她们，只高举着手挥着。我不想看到她们流泪的双眼，因为我也流泪了。

　　　　就这样我告别了我的好姐妹，告别了在这里仅仅生活了一年却令我毕生难忘的城市，告别了曾经和无痕约好相逢的地方。

　　　　列车在前进我的思绪却在倒退。在没有无痕的日子里，不知不觉地度过了一年，就好象一瞬间就过去了。和无痕之间的往事也好象才在昨天刚发生过列车不停地前进，在我眼前无痕的脸就越清晰，他抱住我时的感觉就越强烈，在我的心中不停地翻腾。

　　　　在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伤心，痛苦，悲哀还有快乐，欢笑，幸福和感动。我想在以后的日子里，不管时光怎样的转动，岁月怎样的刻画，生活怎样的折磨，有些人有些事将永远留在我的心中。它们会给我勇气来面对一切我将要面对的。

　　　　我侧着头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清清的山，蓝蓝的天还有那雪白的云朵。云朵中我看到了一张脸，是子雄的。

　　　　那个坚强的男人，他在对着我笑。一样的笑容，还是那样的让我感动。虽然我不知道你现在身在何方，子雄，但我知道你永远会在我的心里。我也知道我也会在你的心里，因为你曾说过，我是第一个让你动心的人。

　　　　我听到了子雄的笑声，在天空中，在白云中，在山谷中，在我的心中回荡，一直回荡……

　　　　我也笑了，心也笑了……
第十六章
　　　　几天后的早晨，我回到了我的家乡。

　　　　站在人来人往的车站，我又想起了我去北京那天，我和无痕吻别的情景。他嘴唇的温度到现在还残留在我的心中。就要见到无痕了，我的心跳得很不安。这么久了，不知他是否还一如往昔的在思念着我，不知他是否还生我的气，不知他是否已经原谅我。

　　　　我坐在车站外的椅子上，要知道重新面对已经错过一次的真爱，还需要多大的心理准备和勇气。

　　　　刹那间，我突然看到——或许应该说是我感觉到那个我本以为会变得陌生而却还是那么熟悉的身影，从我眼前一闪而过！

　　　　对，是无痕！

　　　　我急忙站起来，在汹涌的人潮中我茫然地四下地奔跑着，找寻着他的身影。可是什么也没有找不到。我回到椅子上，也许是我太想他了，而出现的幻觉吧。我甩甩头苦笑了一下。

　　　　休息了一会，我起身准备先去无痕家。我的确是有些迫不及待了。或许是焦急中的不安。

　　　　“小暮！怎么是你呀，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回过头，是无痕的爸爸。

　　　　“伯父！您好，我刚下车。真巧，您在这……”

　　　　“哦，我是来送无痕去学校的。”

　　　　“您说什么，无痕去学校？”我倒吸了口气。着实吃了一惊，同时也开始害怕起来。

　　　　“是啊，他已经上车了。你……”

　　　　我没有再听下去，拔腿就往车站里跑。车开始缓缓地启动，无痕就在里面！我的心里只有这个念头。我一边大声的呼喊着无痕的名字一边拼命地往里奔，直到被保安拦了下来，按住，动弹不得。我已经无力再动弹一下了，慢慢地瘫坐在台阶上。

　　　　泪开始蔓延。原来刚才那个身影真的是他。我们就那样或许是在我一转身，他从我后面擦身而过，或许是他一低头，我从他身边碰肩而过地又一次错过了……

　　　　这一刻，他在车里面在想些什么呢。是在想我吗，有没有想到我为了他已经回来了，还与他错过在一刹那……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样回到家的。老妈看到我既意外又兴奋，对我左瞧右看的：“你回来了啊，小暮！这么快就放假了吗，怎么回来也不先打个电话啊，咦，个子长高了，可是瘦了许多哦……”

　　　　“我休学了。”

　　　　“休学？”老爸老妈异口同声，四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