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痕- 第11部分

　　　　暮双手抱着头，不停地哭着喊：“别打了，别打了……”我丢开木棍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走到她面前把她扶起来关切地安慰她：“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暮一下抱住我大声哭了出来，我眼前突然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只听到有个惊慌失措声音在喊：“无痕无痕，你怎么啦，呀，你没事吧，你的脚流血了，我该怎么办！……”

　　　　小腿的剧痛把我给痛醒了。我扫视一下四周，毫无疑问，我已经躺在医院的床上了，我的手上和脚上都包着纱布。暮趴在床边睡着了，她还握着我的手，没有松开。为了不吵醒她，我没有出声，静静地注视着她那留有泪痕的双眼。她睡得如此的安宁，相信她已经很久没睡到好觉的了。

　　　　暮缓缓地睁开眼，看到我正在注视着她，兴奋得一个劲地摇着我的手叫：“你醒了，太好了！你醒了！”

　　　　疼得我裂着嘴大叫：“疼，疼，疼……！”

　　　　她这才想起我手上的伤，她轻轻地放下我的手说：“对不起，我只是太高兴了……”

　　　　“你一定流过泪，一定没有睡过好觉，对吗？”

　　　　“还好意思说，你昏迷了两天，害人家为你担心！”

　　　　“好了啦，我向你道歉行了吧，我的木暮大小姐！别忘了，要不是我救了你，恐怕你早就被……”我笑着说。

　　　　“那又怎样！”她掐了我一下我的伤口，“那是你自找的！”

　　　　我疼得大叫，刚想爬起来还击，却被她按住了：“别动，小心伤口。我帮你削个苹果。”

　　　　这女人怎么这样！

　　　　“你爸爸这两天一直都来看你，他真的很担心你……”

　　　　“别提那个人！”我立马僵住笑，心里不知是啥滋味，一想到他，我就感到无比的厌恶。

　　　　暮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好歹也是两父子，都这么多年了……”

　　　　“我说了别提他！”我把暮手上的苹果猛地打到地上吼。但马上又感到后悔了，我不该对暮这么粗鲁，于是低声道歉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没有说什么，静静地走过去把那只摔到地上脏了有了裂痕的苹果捡了起来。我看到她不言不语的样子很是难过，我倒是希望她骂我几句或甩门而去。

　　　　“生气了？”我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

　　　　“没有？真的没有？”

　　　　“都说没有了！”

　　　　“还说没有呢，看你那嘴巴。”

　　　　“再说！”她扬起手中的苹果吼，俨然一女捍匪。

　　　　“好，好，好，不说，不说总行了吧。我受伤了，让我一次都不行！”

　　　　“在这好好休息，我回去熬点粥给你吃。”暮说着拿起背包就出去。

　　　　“暮……”

　　　　“什么？”她站住了。

　　　　“我……没，没事，你先走吧。“其实我是想说，我喜欢你，可不知怎的话到嘴边也说不出来。或许是我从了就没有对一个女孩说过类似的话，所以很不习惯，亦或许是真正的感情根本就不需要言语来表达，只要彼此感应到就足够了。那几个字在某些时候显得那么的多余。暮，你懂我吗？我相信你一定懂的。因为你曾对我说过，你希望能永远和我在一起，你知道吗，当我听到这句话时，我有多么的高兴幸福。

　　　　我刚躺下闭上眼睛，门又被打开了。我笑着说：“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是不是不舍得走呀？”

　　　　“无痕……”

　　　　是他！

　　　　“你好点了吗，我为你熬了机汤，趁热喝了吧。”

　　　　我没有回应，侧身把脸扭向一旁。

　　　　“现在不想喝的话，我就先搁在这里，等你想喝的时候再喝吧。医院这边的事，我都为你办妥了，你就放心养伤好了。我还有公事，得走了，如果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门被关上了。

　　　　这个人曾经是个军人，与我死去的妈妈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们一起私奔过，一起患难过，一起山盟海誓过。当一切都好起来之后，当这个家有了之后，当这个人当了官发了财之后，他开始渐渐变得喜新厌旧，厚颜无耻，无情无义。

　　　　我一生都没法原谅这个人，一生都不能原谅。他说他一直想补偿我，可是无论他用什么来都补偿不了我心中的伤痕，他能明白我的心有多痛吗，他知道每当夜里我是怎么难以入睡的吗，他能体会得到看到别人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而自己却只能把衣服裹紧孤身影只的孤独吗。

　　　　我曾经也能开开心心地和别的小孩在一起玩，也能在爸爸妈妈的怀抱里撒娇，也能在睡前听到妈妈唱的歌谣，也能骑在爸爸的肩膀上像坐在飞机上飞翔一样兴奋。然而，所有这一切的美好都在那年我的生日那天，化为乌有。

　　　　我永远永远不能忘记十二年前的那个雨夜，死也不能忘记。我的生活，我的性格，我的家，我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从那晚开始改变的。
第三章
　　　　那天是我六岁的生日，妈妈一大清早就开始忙碌，上街买菜，订蛋糕，买礼物。看到妈妈为我忙这忙那的，我感到无比的幸福。到晚上的时候一桌子的菜摆在我的眼前，妈妈说等爸爸回来再吃。

　　　　我们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等到爸爸。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妈妈接了个电话，妈妈放下话筒后就整个人呆在那里一动不动。我问妈妈出了什么事。妈妈摸摸我的头笑着说：“你爸爸有公事，不能回来陪你过生日了。我们不用等他了，吃饭吧。”我那时虽然还小，但我知道那顿饭妈妈吃得一点都不开心。

　　　　吃完晚饭，妈妈和我一起吃蛋糕。妈妈给我讲了许多以前她和爸爸的故事。她讲老家后山的梨花是多么的美丽，讲她和爸爸是怎么相爱的，讲外公外婆是怎么样反对他们的，然后他们是怎么样私奔的，讲爸爸是怎么样舍不得吃摘下来的果子而让她吃了，讲我出生时爸爸是怎么样的兴奋的……

　　　　我当时听得人了神，我想爸爸妈妈一定很相爱，却没有察觉妈妈给我讲这些的时候，眼中闪动的泪光。我那时还年幼，不能体会妈妈当时是怎么样的心情。

　　　　到半夜是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很是惊人。妈妈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外面的雨就叫我去睡。妈妈总是帮我整理好被子，看着我闭上眼才离去。那天晚上也一样，我却想不到那晚却是妈妈最后一次为我整理床铺。

　　　　我在窗上躺了很久也没有睡着，透过门缝，我可以看到客厅里的等还亮着。我在想，妈妈为什么这么晚还没睡呢。过了不知多久，我听到车子的声音，那是爸爸的轿车。我一听就知道。

　　　　接着我从门缝里看到爸爸出现在客厅里，我本以为妈妈会很高兴，但她却没有。妈妈质问爸爸去了哪里，是不是又去找那个狐狸精了。爸爸回答说妈妈想太多了。妈妈的问话很大声，很凶，刚开始的时候很低声下气，后来他就和妈妈吵了起来。

　　　　我看到他们那样子，我想跑出去叫他们不要那样但我没有，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这么的凶。我很怕，很想哭。

　　　　爸爸最后甩下一句：“既然你这么不喜欢我回来，那我就走！”便夺门而去。妈妈一边骂着爸爸一边追了出去。我清楚地看到妈妈凌乱的头发和她那已经被泪水冲刷着脸。

　　　　我看到他们都出去了，屋子一下子变得很安静，没有了吵闹声，没有了东西摔到地上的破碎声，只有外面的传来的雨声和雷声，还有我的呼吸声。我爬上窗台，拉开窗帘，透过玻璃看到爸爸的车缓缓地开出去。

　　　　妈妈追上去，她没有带伞。我听不到妈妈的叫喊声，但我很担心妈妈会着凉感冒。我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让妈妈上车。在一阵电闪雷鸣之后，妈妈穿过家门口那条马路时，被一辆大卡车给撞倒了。

　　　　爸爸的车停了下来，他从里面跑出来。我跳下窗台，跑下楼去。当我站在离妈妈不远处时，爸爸已经载着妈妈走了。地上红红的血被雨水冲刷着。一定是那辆大卡车撞到了妈妈，把妈妈的手给划伤了。当时，我是这样想的。我也想帮妈妈把手上的血吸干，因为每当我被刀子割上手的时候，妈妈总是把我的手指放到她的嘴中，她说那样就不疼了。

　　　　大雨把我全身都湿透了，我突然感到很冷，于是便回屋里去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恶梦，梦见妈妈离我越去越远，我哭着喊着跑着，可怎么也追不上她。

　　　　第二天，爸爸回来说带我去看妈妈。我高兴得不得了。看到妈妈还躺在床上，我惊讶地问爸爸，妈妈为什么还不起床，她从来都不睡懒觉的。我过去用力地摇着喊着妈妈，但无论我怎么叫喊，妈妈也没有再醒来。舅舅跑进来劈脸就打了几拳爸爸。他过来把我抱开对我说：“妈妈她永远都不会醒来了……”

　　　　我听了舅舅那句话，想了一下才放声哭了出来，一连哭了两天一夜，不吃不喝……

　　　　从那以后，我就再没有叫过他一声爸。许多年来，我时常在夜里看到那一桌子的菜，那点着蜡烛的蛋糕，那摔破的花瓶，还有那被雨水冲刷着的血迹。我总盼望能忘记那天晚上的那一幕，但我发现越想忘记，记忆就越深刻，对那个人的仇恨就越强烈。

　　　　没次我有空，我就到妈妈的墓前去探望她。每次当我跪下去的时候，那晚的那一幕就会出现在我的眼前。想起妈妈抱着我哼的儿歌，想起妈妈给我买的书包，想起妈妈给我讲的小白兔的故事……那些往事，过了这么多年，还沥沥在目，挥之不散，它使我无法原谅害死妈妈的那个人。

　　　　他就是刚才给我送汤的那个人，据说是我妈妈的丈夫，我的亲生父亲。

　　　　我的伤好得很快，到第三天，我就能下床溜达了。但木暮那小婆娘总不让我乱动，老是罗嗦着要我多休息。今天她去查询学校的事还没有回来，是我出去透气的好机会。在病房里闷了几天快把我压抑死了。

　　　　一出到医院外的草地，就有种轻松无比的感觉，似乎什么都是那么的开阔。心情好了，伤好象也好一大半。远比整天吃那小婆娘熬的粥要好得快，最可气的是，每次我说她弄的东西不好吃，她就发小姐脾气，让我饿肚子。

　　　　我慢慢地走过草地，在石椅上坐下来。一个女人正扶着一个受伤的男人在散步，他们一瘸一拐地缓缓地走着。我猜想着他们的过去，猜想着他们的生活，猜想着男人是怎么样受伤的。如果那天晚上，妈妈没有去世，只是受了点伤，而我爸爸也浪子回头，或许他们也会像我眼前这对夫妇一样，相互搀扶着走完他们的余生。然而，上帝操纵着一切。

　　　　我以后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呢，我无法猜测，也不敢猜测。暮应该会永远陪在我的身边的吧，我想。
第四章
　　　　侧头的刹那，我忽然发觉有点不对劲，似乎已经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上遛走了。我毫无意识地摸了一下脖子，银铃！我的心一凉，赶忙摸了几圈脖子，没有！只剩下系银铃的那跟细绳。拍打了身上的衣服找了一阵，有没有找到。我沿着原路一直找回病房，把病房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我一下子慌了起来，想了想，最有可能掉的就是那天晚上和那就个小流氓打架的时候掉的。我急忙连跑带跳地出了医院。

　　　　在公车上，只我一人坐着，怪不舒服的。我在心里骂在一旁的中学生不懂礼貌，看到伤员也不让座。一位老伯就站起来冲我说：“坐这儿吧，小兄弟。”

　　　　我心想，得了吧，老伯伯，看你也硬朗不到哪里去。不过我还是说了声谢谢便坐了下来。因为我脚上的伤口真的有点痛了，我担心会裂开。

　　　　我在那条小巷里找了一遍又一遍，除了几跟烟头和几个空饮料瓶，什么也找不到。一旁的乞丐老大还因为我是来强他底盘呢。其实我也明白，都好几天了，小巷不知道被清扫多少次了。就算没有被扫走也会被刚才那几个仁兄给拿去当小玩儿捡去了。我还是不肯放弃，因为，那是暮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别说我有多珍惜它，要是让木暮那小婆娘知道了，我看我小命都不用要了。

　　　　记得木暮送那只银铃给我时，在我面前她还没这么任性放肆，还有少女的矜持，羞羞涩涩的把礼物塞给我说了句“送给你”就跑掉了。没想到那些都是装出来的，后来我才看清她那刁蛮横行的真面目，当然她只在我面前才敢妄为。

　　　　有一次我问她，为什么当初要送只银铃给我，让我戴起来像个小狗似的。你猜那妇人怎样回答，她说当初就是想让我以后像个小狗一样在她的面前屈服地摆着尾巴，乖乖地听她的话。从那时起，我就相信这句话，最毒妇人心。

　　　　我靠在墙边瘫坐在地上，手机响了。我刚接就听到暮那焦急又担心的声音：“你现在在哪里？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怎么可以随便乱走呢！让人担心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在那天晚上那条小巷里，马上就回去。”我打断她的话。

　　　　“你在那里干吗？你别动我过去接你！”我还没来得及在出声，电话就挂掉了。女人就是麻烦。

　　　　暮看见我坐在地上，连忙过来把我扶起来轻骂道：“这下爬不起来了吧！你来这里干嘛，害人家担心！”

　　　　“暮，那只银铃，掉了……”我低声说。

　　　　“什么，我送你的东西，你居然敢弄丢了！”木暮大怒。

　　　　“对不起……”

　　　　暮大笑道：大声笑道：“好了啦，不像个男人！银铃掉了，脖子上的那跟绳子，可不能扯下来哦，要不然，杀！”说着还用手在我脖子上抹了一下，像个剑客似的。

　　　　吓得我边喊救命边连爬连跳地逃了。至今我还系着那跟细绳，暮送给我的。

　　　　“什么时候开学？”面朝潮去的大海，我问暮。海风有点冷。

　　　　“三天后。”

　　　　“这么快？”

　　　　“那天，你会去送我吗？”

　　　　“会。”

　　　　“一年后，你会来北京吗？”

　　　　“会。”

　　　　“和我同一所学校吗？”

　　　　“恩。”

　　　　“那你要加油喔！”

　　　　“唔。”

　　　　“那我先在北京等你一年，如果你不来我就回来。”

　　　　“暮……”

　　　　“我真的舍不得走，无痕……”

　　　　暮抱住我，泪把我衣服沾湿了，凉凉的，一直凉到我的心里。说不上那是种什么感觉，每次看到暮流泪，我的心就莫名地难受。海风一次又一次地吹拂过来，把我们的衣服和头发扬起又落下。也许多年以后，我和依偎在我怀里的这个女孩还会在这里，还会在这样的海风中相拥，然而有谁能告诉我，那时何年何月何日。

　　　　回去的时候暮一直扶着我，因为我感到伤口隐隐作痛，好象已经裂开了……

　　　　那两天，我和穆一直在一起，有时我们从一见面到分别也没说几句话，两人默默地走着。有时暮想说几句笑话，让气氛开朗些，但我怎么也笑不起来，只静静地看着她。她也总会渐渐地凝住笑，那情景很是伤人。最后大家都习惯与那种沉郁，走该走的路，看该看的东西，留住该留住的画面，重踏以前踏过的脚印……

　　　　暮走了前一天，我们一天都在一起，想到明天暮就要远离这座城市，远离我，而能作的只能是把她那张我深爱的有点憔悴的脸印在我的脑海里，作为我将来的一年里的抚慰。

　　　　那天我带暮去吃她最爱吃的烧烤，买她最喜欢吃的巧克力，去她最爱逛的公园。我最怕坐过山车，但那天，我陪她坐了，结果一下来我就吐得天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