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说：冰。面容顿时轻松几许。冰啊，在这热得冒烟的季节，尝点冰的寒气，还有什么能打动我们的心呢？
我问：这冰用来做什么啊？
金枪鱼说：摞来冰啤酒啊，晚黑来饮几杯咧？（用来冰镇啤酒，晚上来喝几杯怎样？）
我说：算啦，我又唔识饮酒。
晚上我把路上所遇不经意告诉了可可，她就吵嚷着要我带她去市集看看。我后悔告诉了她。我说：市集不好玩的，又不是超市购物城，去那里做什么啊？
可可说：我就要去我就要去，我想见识见识啊。
我说：你这人真怪，人家都跑到大城市里去见识，你说这穷山沟能有什么可以让你见识的？
可可非去不可，她要看看山里卖的小玩意，并要带几样回去作纪念，也好让同学们见识见识。我说：这里的市集没有小玩意，只要镰刀锄头牛绳老鼠药，你要带这些回去吗？
但可可还是一幅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样子。我说：要去你自己去吧，这大热天的，说不定我们会一起被渴死或热死在路上呢？
可可说：那我们早上就去。
我说：我没去过怎么去啊？
可可说：那我们让喜妹姐带去啊。
我说：那你和她一起去就行了。
可可说：不行，你不去，谁帮我拿东西啊？
我说：你就是为了让我拿东西才要我去的吧？
可可说：大部分的原因是这样。
我叹道：你们这些女人啊。
可可说：男人陪女人逛街就是要帮女人拿大东西。
我说：人家那是夫妻，是男女朋友情人关系，我是你的什么人啊？算是男朋友吗？
我自鸣得意，以为可以占了可可的便宜又难住了她，好让她打消去集市的念头。
但可可说：不管怎样，你非去不可。
我逗她说：那你管不管我以你的男朋友身份陪你去啊？不管的话，你要有做我女朋友的表现喔。
可可说：不行，我就要你去！去！一定要去！
到集市那天早上不到六点的时候，我就被可可硬是拖醒了。天已破晓，可可能起这么早说明她对市集充满好奇与期待。我说可可你会不会因为我答应了陪你去你就激动得睡不着吧？
喜妹说要不要叫上文达他们一起啊。
我当即否定喜妹，我说他们上一次集市就去了，就不要打扰人家了，还不到十点就叫他们起床，这对他们太残忍了。可可心急，就容不得喜妹再说什么了。
我们仨在旭日的黄光里向集市的方向进发。早晨的空气清新，洋溢着青春的感觉，让人心旷神怡，显露在外的皮肤被紧紧包在清凉的空气中，像广告里说的有透水的感觉。可可和喜妹手挽手聊长说短。我如果能和她们其中一个挽着就幸福万分了，更不要说可以夹在她们中间各挽她们的一只手了。她们走路很慢，我被堵塞在后边不能超越，慢吞吞地移动跬步观赏她们的背影。可可和来的时候一样，对喜妹的衣服很感兴趣，手捏着喜妹的头饰，眼里被占有欲涨满。说有机会喜妹姐你让我穿穿，这衣服饰物真好看，我穿了要拍几张照片。喜妹说这衣服穿在你身上一定更漂亮。
我不断催促她们能不能走快点，不让太阳大了就不行了。我的行动表明我现在是多余的，是一个隐形的无关的物体。我无聊之极，摘一根狗尾草叼在嘴里，发现一窝蚂蚁就蹲下来，用草尾挑逗蚂蚁，用泥碎堵住洞口。捡到一块异样的石头就放到鼻子前闻闻，用另一块石头敲打它，试它的质地，研究它的成分，最好能发现金矿。拿鞋帮里的匕首，在一根小木条上刻字，用刀柄末端的指北针分辨方向。并大声说：我们这是往西边走。我说我护送你们去西天取经咯。
可可骂我无聊。我说你说对了，我就是无聊。我就紧跟在她们后面，去弹她们的耳坠，拉她们的头发，拉她们的衣角，用狗尾草搔的她们的耳朵等等。我真是无聊啊。
市集被当地人称为圩或埌，一般是按规定的日子在不同的地方聚集商贩做买卖。大多数是按农历的一四七二五八三六九等日子分编成在不同的地方进行。我们现在去的是一个圩，圩的规模比埌大点。圩在一个河滩边上。天还很早，我们在山上已经看见很多人聚集在那里了，在各条山路还有不少人走向河滩，背着竹篓或买或卖。可可看见这情形像只青蛙似的活蹦乱跳，大叫好多人啊！喜妹说再过些时候还会来更多的人，现在这是商贩，等下来赶圩的要比这多五六倍呢。可可拍掌惊叹：那不是很多人？
商贩们做张罗着货物，喜妹和可可在前面左穿右插，像条蛇蜿蜒在各个摊档的间隔，我跟着后面，等着蛇头的指引。她们什么也不买，就是看看，一把镰刀，一张锄头，扫把，尿壶，市集里基本所有的东西都被可可看过玩弄过，就只是在一摊卖蛇的那里只看不敢动，咬着手指欲前还退，好奇之外更多的是害怕。
接近十点时，市集不能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了，放眼看去都是人，乱哄哄，各种各样的声音聚集在一起，感觉就像在一个繁忙的机场边的繁忙的工地的空地看着几十台放着不同频道的电视外加旁边有几万只蜜蜂在飞串还有三姑六婆在议论在谁谁的是是非非。摩肩擦踵，人后背的背篓相互碰击着。空气被挤得变了形，弯弯曲曲的让人滞闷难耐。地上的粉尘的人们的踏步中平地扬起，如一阵轻雾迷绕在脚下，如《西游记》里的天庭般。我们都是凡人，纷纷被“仙气”呛到。我诘问可可：还好玩吗？都叫你不要来了！
可可目光在远处，手往前一指，道：那儿好多人啊，做什么的啊？走！去看看！
人太多，我不想让更多的人碰到可可和喜妹，走在前面做了一回恶霸，两手在插针不进的人群中拨开一条康庄大道，口中念念有词：借一借！让一让！闪一闪！躲一躲！犹如美国大兵在伊拉克长驱直入。越往人群中间越难走，几次差点被绊倒，数人怒目相对，怕我把他的小摊撞到。我怕我是陷入越战的泥潭里了，不住地对后边的两位小姐发出遗憾的表情。
我们在圩上不断遇到熟人，她们看见我们都叫：老师好！都是小女孩，她们和母亲出来买东西或卖东西。一个一年级的小女孩向她妈妈介绍可可说：这个漂亮的姐姐就是我们的可可老师。小女孩的母亲是个村妇，不善言词，不到三句话就惊叹可可的美丽。可可抚着小女孩的头脸红不止，羞羞的不说话。
可可蹲下看她们卖的是什么东西，拿起一把草根闻闻，很认真，像个行家。小女孩说这是她在放学时採的草药，卖钱买文具。一样一样数给可可听，这是雷公根，这是鱼腥草，这是……
前边一大堆人围着的是一个临时搭建的舞台之类的是架子，我的耳朵受到的是干扰太多，不知道舞台上边的人在干什么，身边一个小摊的录音机放着歌，它在我旁边唱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女人痴心的脚步赶不上男人变心的翅膀喔喔喔喔，音乐和歌手的嗓音都不错。就是她唱的歌词有点不对，我觉得吧，女人和男人的位置调换一下就差不多了。
走进一点才知道那上边也在唱歌。人太多，挤得那竹子架起来的舞台遥遥欲坠。周围的树上山坡上都坐满了人，有些大人把小孩驼在肩上，小孩在不断向大人汇报上边的情况，大人心满意足的笑了，小孩抱着大人的头恐防掉下来，却又一脸兴奋向台上张望。这更驱使我的好奇心向前了，一跳一跳的想看看。就是不能如愿。这么多人，难道是有大明星来山里宣传专辑？我想山里人不会掏几十块钱去买的，就是舍得买。大明星啊，你要送他台VCD和电视机才行。会不会是义演啊？应该不会，要义都不会移到这山沟里来，要大明星义演已经是登天之事了，要他们走来这穷山沟，除非这里遍地是黄金而当地人有不知道是黄金。
可可和喜妹在后边也是一跳一跳的，说看不到看不到， 笑得很开心。我想现在是我做英雄的时候了，主动请缨，说，跟我来，几次冲锋，付出了得罪多人的和一身汗的代价终于占据有利位置。驻足良久才听出上面是唱山歌，一男一女。有一套伴奏的音响，伴乐竟然是用的是摇滚音乐，和山歌和起来的调子倒也挺般配。发电机的震响被掩埋在音乐声中，山歌节奏明快，伴乐本来就很hi，认真一听，不管唱的是什么，都有一种舒坦的感觉，整个人像漂在悠悠的流动的清泉上，叫你忘记昨天忘记身边忘记爱恋。歌词大致如下：
…………
英雄遇难不搭救，活在世上也害羞；
在山见哥象只凤，谁知入屋象斑鸠！
秀才落榜哥莫忧，手搓麻绳另头起；
栽桐不成栽茶子，茶子种好也得油！
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
妹愿同兄做知己，无米吃水哥不忧！
上山打柴不用刀，只用手脚轻轻摇；
连情不用媒拉线，唱个山歌来搭桥！
雨天种菜不用浇，江边挑水不用瓢；
我俩交情不用讲，唱句山歌来搭桥！
上山不怕山顶高，上树不怕树尾摇；
哥是野马满山跑，妹有软藤把你綯！
打鱼不怕浪头高，打铁不怕火星烧；
上街去买相思豆，妹你敢买哥敢包！
初初骑马怕摔跤，初初连情脸发烧；
妹也不用乜眼角，哥也不用把手招！
初初连情脸发烧，有心有意慢慢交；
山上有柴慢慢砍，塘里有鱼慢慢捞！
…………
隔河看见一枝花，哥今看得不得巴；
尼姑抓头没得计（髻），和尚摸头没得法（发）！
见妹生得一枝花，不知落在哪一家；
哥家虽穷还有地，后园还有好泥巴！
妹是园中茉莉花，哥想连根拔回家；
好比鹞鹰飞下地，不得鸡仔草也抓！
早早来望这塘藕，夜夜来看这盆花；
开不开来谢不谢，给哥心事乱如嘛！
错了错， 翠鸟错过鲤鱼河；
妹是富家独龙女（独生女），想断肝肠不到哥！
妹娘生妹花一朵，正想过去水满河；
想飞哥又不是鸟，想游哥又不是鹅！
妹在家中织绫罗，哥在屋外喊补锅；
补锅不牢因心乱，绫罗断线因为梭！
哥在山上大柴火，妹在田中割早禾；
蚂蚱飞打门前过，鸟在笼中没奈何！
…………
我们在那听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台下的人也不甘示弱，纷纷上台一展风采。都是唱些儿女情的。也有对歌的，到后来的越唱越贴近生活，山歌就是在生活中积累起来的。有时会唱得我心惊肉跳的：这分明在唱我啊！让我挺心虚的。比如，“竹筒拧来作枕睡，梦中也是两头空”“河边劏鸡肠落水，水深难测哥心肠”。不是含沙射影吗？
我们没有走开的意思，是一个外国人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开了。他驼着个很大的背包，手拿着相机喀嚓喀嚓地在照相。不能说我们俗气，见了外国人就好奇，只是他把镜头对着喜妹了，我们就不得不注意了。可可这个外语专业的学生不失时机地和他聊起来了，两人满口不说中国话，我和喜妹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们两说话。我的英语很差，但也略略听出几个单词来。他说：“I am a French。”后来又听得什么traveler，我细细倾听着，想知道得更多点，遗憾的是他们说话太快了，或者说以前我们的英语老师教我们时太慢了。我就什么都没有听到了。可可给我们介绍说：This is Haire，Haire@#％&；。可恶，可可和我们说话都用英语了，我握住这位金发外国人的大手，他很高大，我只有他肩膀高，我只好仰望着他，对视他的眼睛，难怪国人都崇洋媚外。而其中的“外”不是指所有的外国人，要是这样我们就要崇拜非洲南美洲的和亚洲的穷国家了，外就是西方。主要就是西方人比中国人高大，女人喜欢高大威猛的男人，男人则希望自己高大威猛。所以就有崇洋媚外的说法了。我仰望在他，我说：Hello，nice to meen you 。wellconm to Rongshui China 。我就只能说这两句了。喜妹表现得很爱国，她说：你好！的确，来中国就要入乡随俗，用中国的东西招待你，说话就要说中国话才是尊重。Haire 说：宁号宁号！
回来时可可买了一大堆铅笔之类的文具，说要送给学生们。还有不少零食，可可说，好久没有吃过东西了。最重要的是可可带了一个大活人回去，此人就是Haire。可可和Haire走在前边，把所有的东西交给我，我不堪重负，幸得喜妹帮忙，让我心暖和万分。趁机修复我们的关系。我们在可可Haire 后面也是笑声满地。
外公外婆对Haier的到来大吃一惊，似乎看到了异类，对Haier的金发表示怎么这么年轻头发就黄了，对蓝眼睛则啧啧称奇，把Haier列为神仙，说：神了神了。木楼的门一般都不高，Haire几次差点把头撞破了。可见高也不是什么好事，这让我想到了小学学过的一篇课文《骆驼和羊》。晚饭的时候，可可顿时成了苗族姑娘，大碗大碗的糯米酒地给Haire灌，热情好客加凌厉，Haire在美酒佳人下神魂颠倒，喝得面红耳赤。倒在床上呼呼睡去。
Haire睡我的床。晚上我就到可可那边去睡了。对迷迷糊糊的Haire说，no poprom，she is my wife ，but……我比划着我们还没有结婚。Haire心领神会，说，I know，your gril fread ……wifl ……never 。我张望着会不会被可可听到。看她在整理自己的房间。我就说，Yeah yeah ，my wife 。
可可说Haire迷恋中国的民族文化。他的一个朋友在观看过第一届南宁国际民歌节。被宏大的场面和多姿多彩的民族服装深深地震撼了，随即就留在广西工作，闲暇时候溜达在广西的深山大林与民族村寨中，数年后回到法国，说与Haire。并把一张张鲜活的照片展现给Haire看。Haire激动得心都在抽搐，没想到世界还有如此神话般的人文地理。按捺不住匆匆辞职，席卷全副家当，在朋友在地图的指画下，连最基本的中国问候语“你好”都没有学好的情况下就来到中国广西这片民族特色最繁茂的地方。
Haire的路线是在融水继续北上到达三江侗族自治县，然后向西进入贵州。再以贵州为跳板进入云南，在云南转个大圈，再回到广西，由隆林各族自治县南下，最后到南宁，并要赶上当年的国际民歌节。像他朋友一样在南宁找份工作，继续探秘中国的民族魅力。
我对法国的印象很好，主要是因为希拉克总统。在国际的问题上他像是和中国一个鼻孔出气，我就喜欢他，爱屋及乌就喜欢法国，仅此而已。可可对南宁国际民歌节很感兴趣，追问我关于民歌节的这这那那。我没有去过南宁，没有看过民歌节，就不知道怎么回答。说到时候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们一起去看看怎样。
可可兴奋得象个小孩，怕我到时不去，就和我拉钩约定不得反悔。我说我还怕你不来了呢？可可问我什么时候举行的。我说11月吧。可可开心得跳起来，说很快了很快了，就掰手指熟着剩下几个月了。如果可可去的话，我对民歌节也是非常期待的。
Haire知道我们要去上课，就也跟来了。他的镜头把我和可可投射在相机里，还有附近美丽的景色。孩子们对这位外国朋友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校长乐颠颠的，想这间山间小学惊动到国外。Haire对我们赞不绝口，举起大拇指说；Chinese大学生is vere good。我羞愧地接了Haire的“大学生”。金枪鱼自称英语四级，和Haire交谈也不外乎where are you go ？why do you e here ？how old are you ？之类我初一就会的简单的句子。我不怀疑他的四级，但他的四级也就是考来的，只能用来考试而不能用于真正的交流。我跟Haire实话实说my English is vere bed ，I know vere a littow ，I doknow this is in English with shis。我指着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