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顺田窘得简直想找个缝钻进去。今天这人是丢大发了，这个小李，真是不想干了。自己这几年真是没有亏待他，每次跟着自己下去，都是好吃好喝，人家下面孝敬的礼品，一般也都准备两份，自己一份，司机一份。有时候，他为朋友的孩子办个转学、入学找到下面的校长，比教育局一般的科员都管用，说白了，自己也知道他办的那些事儿，但从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对自己忠心耿耿，只要嘴巴严一点，别的都好说。今天，可是在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这里丢了脸，唉！
马顺田铁青着脸就往楼上赶。电梯里，又接到了韩素贞的电话：“马书记，我是小韩，我现在到市政府，就在下面大厅，你到哪里了？”
“我在电梯上。”
“马书记，到了15楼，在大厅里等等我啊！”
“好。”
马顺田和韩素贞敲开邓云聪的门，忐忑不安地走了进去。邓云聪看到市教育局的两个一把手一出现，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神情严肃，语气严厉：“老马、小韩，你们先坐下。”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邓云聪把一份文件放到茶几上，“你们两个，好好看看吧，这都叫些什么事？看完了，我再跟你们说。”说完，点上一支烟，两只手叉着腰，开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马顺田和韩素贞还没看文件的内容，先看到了领导的批示。
市委书记崔亮的批示：“校长嫖娼，影响恶劣，为人师表，不能成为一句空话！教育系统出现这样大的事情，教育局党委是有责任的，这说明对教育上的干部思想教育不够，要深刻检讨！”
市委副书记、市长王国栋的批示：“这个事件性质非常严重，教育局要做深刻检查。但此事不宜在报纸、电视上报道，避免在社会、学生和家长中产生剧烈影响，影响滨海市的政治稳定。请牛部长召开紧急会议，召集电视台、各报社和网络运营商，请他们维护滨海市大局，尽可能不对此事作负面宣传。请邓市长近期放下其他工作，全力抓好教育系统的思想教育和整顿工作，让全市的中小学校长都要以此为戒，坚决杜绝再发生类似的事件！对于嫖娼事件中出现的行贿受贿事件，请黄杰同志阅处。”
市委副书记、纪委书记黄杰的批示：“严惩不殆，相关涉案人员，一查到底。建议对市教育局有关党政领导，要酌情予以党纪处分。”
市委常委、宣传部长牛全顺的批示：“市广电局，滨海日报集团，宣传部有关科室，全力动员，严防消息在社会上、媒体间特别是网络间的传播，把该事件的影响降低取最低程度。”
只看看这么多市领导的批示，马顺田和韩素贞就能想像到事情的严重性，两个人的心都怦怦地剧烈跳动。
马顺田更是紧张得要命，平日里的城府老到沉着早就没有了。特别是市委崔书记的批示，更点出了教育局党委要负责，自己作为党委书记，那当然要承担主要责任！马顺田在心里骂死了这个不长眼的校长，他妈的你犯事儿，还要把我老马拖下水做什么？
两个人仔细地阅读市委督查室的督查件，原来，在昨天晚上市公安局组织的扫黄打非活动中，重点对洗浴中心、练歌房、夜总会、洗头房进行了全面的排查和突击检查，结果，三中校长陈青云很不幸，在一家洗浴中心与一位小姐洗鸳鸯浴的时候，被干警逮了个正着。固然是陈青云想隐瞒自己的身份，但这些干警在审问犯人方面都很有一套，从小姐的嘴里，知道了这个体形富态、谈吐文雅的中年人，竟然是滨海市的重点中学的校长。回过头再审，陈青云不得不交待了自己答应朋友，把一个学生转到三中读书，朋友感激自己，请自己吃饭。吃完饭，又请自己到洗浴中心，还给自己找了小姐。他痛哭流涕，说明自己完全是被动的，是被他们诱惑的。干警们又从陈青云的口中，知道了办转学的是滨海市海关的一个处长。由于涉案的干部达到了正处的级别，干警们不敢再审，就立即向公安局局长齐平。齐平也不敢自己做决定，立刻向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高志强请示，得到同意继续调查的批示后，市公安局干警立即约谈了该海关的处长。该处长原来是要把自己的侄子转到三中读书，便求三中校长陈青云。陈青云张嘴就要5万元择校费，让该处长很是为难。该处长就好说歹说把陈青云约了出来，送给陈青云5000元的佳世客购物卡，并在香格里拉大酒店吃饭，陈青云终于答应收下他的侄子。本来，该处长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没想到，席间，陈青云表达了想吃完饭再去洗浴中心娱乐娱乐的意愿。已经到了这个程度，那当然得满足陈青云的心愿，吃完了饭，陈青云引路，就来到了位于跟市检察院一路之隔的海妹儿洗浴中心，点了一个688元时间为三小时的鸳鸯浴。处长走了，后面的事情自己就不知道了。
根据该处长提供的信息，公安干警在陈青云的上衣口袋里找到了5000元的佳世客购物卡，索贿和受贿的事实基本得以确认。
市公安局连忙形成了案情报告，报告到政法委书记高志强处。高志强也不敢怠慢，写上“请崔书记、王市长、黄书记阅示。”早晨上班前就以急件的形式把报告送到了滨海市职位最高的三位首长处。
马顺田气得差点破口大骂。但想到这是在市府大楼前，骂人显然不雅，但还是气得简直要蹦了高！
“你，你，你，扣本就对了，罚款就对了。警察做得一点错也没有。”
“马书记，我知道是我错了，可是现在，您得帮帮我呀！这可是您的车啊！”
马顺田气得挂了电话，立即找出市公安局政委刘峰的电话，拨了过去：“刘政委啊！我是教育局马顺田。你好，你好！”
“马书记啊！什么事啊？”刘峰很客气，他已经知道了马顺田的车被扣的事情，但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刘政委，我的车被扣了，你看看能不能通融通融，把车放了，把司机也别扣本了。”
“马书记啊！要是你的车闯了红灯，或者违规乱停车，如果警察给抓了，那绝对没有问题。今天不行啊！今天是市纪委在查全市公车办婚礼，你的车啊正赶点上了，市纪委纠风办接到群众举报，车号，地点都很清楚，直接把电话打到我们这里了，我们就只能扣车扣证了。马书记啊！你也知道，我们警察一般地看到湘E00打头的车，从来不会抓的，民不举官不究啊！但现在，老百姓举报了，又直接举报到了市纪委，这事不能不查啊！车呢，马书记你放心，一会儿我就派人给你送到教育局去，但这个司机你可得好好教育一下，什么时候办私事不好？偏偏放在市委市政府严查公车办婚礼期间。马书记，真是不好意思啊！”
马顺田傻眼了。这个小李闯祸可闯大了，市纪委都知道啦，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邓市长再批一通！如果被王市长、黄书记批一通，那就更完蛋了！马顺田是恨死了陈青云，现在又恨死了小李！自己前一件事还没理出解决的办法，他又给自己乱上加乱，雪上加霜！
刘峰感觉马顺田有点太胆小了，这点事就吓得不敢说话了，真是不像个教育局党委书记的样子，心里暗自笑话马顺田，他并不知道教育系统出了重点学校校长嫖娼的案子。但想到可能还会有学生上学的事情麻烦马顺田，就顺水卖了个人情：“马书记，还有一点事本来按照纪律是不应该告诉你的，但现在我还是透露一点的好。市纪委指示滨海日报社，今天查的所有的参与办婚礼的公车，明天全部在《滨海日报》的二版把车牌号曝光。”
第一卷134、气急败坏
还没有上车，马顺田就已经决定：坚决把司机换了。眼前这个司机就不错，很懂规矩，也不乱说话，开车稳当，车子收拾得干净。他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司礼国，马书记。”他并不回头，言辞谦恭却仍然把注意力放在开车上。
“小司啊，来教育局前做什么工作？”
“报告马书记，我是退伍军人，在部队就是个司机兵，原来是给我们团长开车的。”
“哦？”马顺田有了兴趣，“你给团长开了多长时间车啊？”
“1年多一点。”
“嗯，好。”马顺田不再说话，司礼国也不敢多问什么，但心里却隐然感觉有什么好事要降临到自己头上了。
下车的时候，马顺田已经快没有力气了。司礼国注意到了这一情况，小心翼翼地问：“马书记，您要是身体不太舒服，我背您或扶您上楼。”
马顺田也不拒绝：“你扶着我吧。”
马顺田的办公室在这座七层教育局办公楼的四层，他与韩素贞一样，都是双间的办公室，里面有一间休息间，可以放松休息的。司礼国得体地把马顺田扶送进了办公室。马顺田示意进里间，司礼国就把马顺田扶到里间的床边坐好。
马顺田说：“我要躺下休息休息。你去吧。”
司礼国恭敬地说：“马书记，您的外套我给您挂起来吧。”
马顺田多看了他一眼，呵，果然是给团长做过服务的人哪！
司礼国把马顺田的西服脱下，挂在衣挂上，又扶马顺田躺下，把马顺田的鞋子脱下，整齐地摆放在床前。他扯过毛巾被，舒展开，轻轻地盖在马顺田的胸腹上，然后轻声地说：“马书记，您休息休息吧，我先下去了。”
看着司礼国转身离去的背影，马顺田感慨：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好司机呢？要是有这样的司机在，又怎么会发生要被纪委在报纸公开车牌号的事情？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想想陈青云，想想明天自己的车要见报，马顺田焦头烂额。
躺了一会儿，马顺田缓缓地坐了起来。党委会得马上召集开呢，一会儿韩素贞就回来了，自己得赶紧理理思路，会上讲什么，怎样讲，特别是三中的校长人选问题，很关键，这个人一定能要政治上过硬，一定既坚持原则也处事圆滑，还要懂教学。马顺田的头脑中立刻出现了一个人选。自己的车的事情也要在会上说说，早说比晚说好，早说自己的过错会轻一点，司机小李是不能用了，就换这个司礼国吧。他给团长服务过，自然知道给领导服务的基本要求。
想好了，马顺田就起身，来到外间。他拨通了孙红军的电话：“红军，我是马顺田，你马上过来一下。”
孙红军过来了，马顺田把陈青云的事情跟他简单一说，然后说：“红军，邓市长指示，我们马上召开党委会，研究3中的校长人选问题，研究开展党风廉政建设问题，你赶快去通知吧。出席范围扩大一点，副处以上的干部，所有的党委委员。韩局长现在不在3中，先不用通知，其他的党委成员如果不在教育局的，马上通知回来，内容可不说，只提紧急党委扩大会议。”
马顺田先把公安局的预审报告给党委成员们读了一遍，听得在座的每一个人都面面相觑。好一个陈青云，不是受贿是索贿，不是被动嫖娼而是主动要求，不是把择校费用于弥补学校办公经费的不足而是自己收一点竟然可以不收择校费让学校受损失。没有一个人说话，这个时候，谁一句话不慎，都有可能引火烧身。
马顺田接着把市委书记、市长、市纪委书记、市委宣传部长的批示和邓市长的指示给党委成员读了一遍。前面四个领导的批示都是原文，只能照着念；邓市长的指示是口头训示的，马顺田不想自己承担更多的过错，就稍微地发挥了一下，把邓市长提的纪委监督不力，纪委思想教育开展得不够，没有很好地开展预防教育，把一些不好的苗头消灭在萌芽状态。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听明白了。市领导认为这一事件的主要责任在于教育局党委的干部选得不好，教育局纪委监督不力。党委副书记、纪委书记冯渊道听得脸色发青。
由于只有韩素贞和马顺田去了市政府，大家谁都不知道邓市长是不是讲过这样的话。见韩素贞不动声色，估计十有八九邓市长的确讲过。许多人把目光集中在冯渊道的脸上，让冯渊道更加恼火：“妈的，选干部都是党委决定的事情，开展思想教育工作也是党委的事情，要撤哪个校长也是党委决定的，我一个副书记有什么权力？现在好么，有了责任，都推给纪委，那有了荣誉的时候，为什么也不分给纪委一些？”
场面非常地冷清，许多党委成员都点燃了香烟，来平静一下自己的心情。
韩素贞说：“大家都谈谈自己的意见嘛！三中校长的人选，邓市长指示了，不能让三中这个品牌学校倒了台，要选一个党性原则强办事又不失灵活，还要懂教学，还要从现有的校长中选，而不是提拔一个副校长。大家都提提人选吧。关于下一步党委和纪委如何开动员大会，如何开展党员廉政教育问题，我们先研究完3中的校长人选之后再议。当务之急就是让3中的新校长赶快到任，让3中尽快稳定下来。”
烟雾缭绕，没有人说话。许多人都是相似的心思：推荐的干部要出了问题，自己也要承担责任的，还是少说为妙。
韩素贞说：“大家都谈谈嘛！每个党委成员都提一个人选，然后我们再议，就按邓市长提出的标准，大家都考虑考虑，全市这70多所中学，有谁合适。有时也不一定就是校长，我们机关的科长也可以考虑嘛！”
还是没有人吱声。
马顺田说：“我们的党委会，就是知无不言，言而无罪嘛！大家都说说。”
可是仍然是启而不发。其实许多人心里都有了比较中意的目标，但谁都不说话。
马顺田说：“孙科长，给每个党委委员一人一张纸，大家写个名字，不需要署名。我相信我们党委成员都是有眼光的。”
纸条很快就收上来了，政工科长孙红军把纸条交给了马顺田。马顺田看了一遍，又交给了韩素贞。
马顺田说：“我说过，我们党委成员都是有眼光的，9名党委成员，有7人写的是68中的校长杨芳，1人写的是5中校长刘明，1人写的51中校长蔡文彬，看来大家还是很有共识的嘛！”
韩素贞说：“杨芳同志的确是一个很符合邓市长要求的校长。近几年，68中学在杨芳的带领下，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已经从相对薄弱学校变成了周边地区的热点学校。她善于团结人，也懂抓教学，既坚持原则，也办事灵活，既然大家都推荐她，我看就不用议了，3中就杨芳去了。今天散会以后，我和马书记要单独见见杨芳，孙科长会后通知一下杨芳。”
马顺田说：“那就鼓掌通过吧。”
会议桌前响起了掌声，党委委员们第一次脸上有了笑容。
韩素贞说：“现在，我们要再议一议，68中学谁来做校长的问题。”
第一卷135、党委会议（二）
全市100多名副校长，不是有那么多的机会能够升任校长的，毕竟庙少和尚多，而且许多人都有自己比较欣赏的人。在党委会议上，马顺田倾向于从68中学本校提拔姚长青为校长，这是为保持68中学的稳定发展的良好局面。至于齐秀云，韩素贞是非常之讨厌，表示提拔谁也不能提拔她，并点出了那一天市长在68中学时齐秀云的越位表现。在齐秀云这一点上，党委成员的看法基本一致。但分管教学的副局长邹志刚则倾向于把5中的副校长赵梓栋提拔为校长，理由也很充分，杨芳是5中出来的，把68中学带得很好，赵梓栋也是5中的，一直分管教学，这几年5中能成为全市高考成绩最好的中学，赵梓栋也功不可没，再说赵梓栋做副校长也七、八年了，也应该提拔提拔了。邹志刚说得头头是道，让韩素贞也表态倾向于支持赵梓栋了。
9个党委成员，4个支持韩素贞的意见，4个支持马顺田的意见，而副书记冯渊道决定彻底不表态。
党委会又一次僵了，会场上又是一片安静。刚才表态支持马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