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怒潮集团公司的职工培训中心!”郝逍遥走到贾好运的身边解释道。贾好运嘴上则客气着:“不要给企业添麻烦呦。”当然,他永远也不会猜出、更不会知道郝总带他们到这里来的实际目的。
“‘清早出门,走在桥上面;少女挡去路——在桥那端。’郝总,您的诗,我都背下来啦!” 朱副总关好车门,与总行领导寒暄之后,径直走到郝总身边时,对郝总说。
朱副总与郝逍遥不熟悉,也只见过一两次面,这不是他不愿意与郝逍遥交往,只怪那郝逍遥太狡猾,凭他一个三十来岁小青年的手段,三下五下还真是搞不定这个老家伙。他原本就一直想请郝逍遥出来耍耍,只是这老道的郝逍遥却不肯轻易给他这个小青年面子,努力了几次,都被郝逍遥推脱了。没想到此番这大权在握的郝逍遥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使得他,不说是大喜过望,也可以说是心里窃喜连连了。这倒也不是他对郝逍遥的身世多感兴趣,也不是对郝逍遥的歪诗及为人有多么敬仰,他只是爱郝逍遥手中的贷款签批权,和在营业部信贷审查委员会上能够投出的对贷款是否发放很有分量的那一票。
“你居然能够背出我的诗?”郝逍遥却为这个后生对自己的挚着感到颇为舒心了:“在哪里看到的?”
“《榕树下》嘛,按照您郝总的大名一搜索,不就找到您的大作了嘛!” 几句关于文学与诗歌的对话之后,朱副总此时已经与郝逍遥勾肩搭背,宛若亲弟兄一般了。
其实,搞定一个人不一定非要塞红包、送礼品不可的,关键是要投其所好。这郝逍遥喜欢文学,夸他的作品,就比夸他的人,更令他满足;就比送红包更容易让他上钩。
于是,朱副总又背诵道:“‘海咆哮,云重浪滔天。海鸥狂飞惊展翅,鱼龟张惶石底钻,人同海作难’。多有气魄,多生动形象呀!郝总你这次可要为我们留下点墨宝!”
郝逍遥明知面前这个小青年是在讨好自己,拍自己马屁,说得不一定是真心话,但是,他还是情不自禁地舒服,心甘情愿地自己钻进套子里来:“我还真又写了一首,等喝过酒,再读给你们听!”
郝逍遥一行上了楼,先带着两个博士及贾好运来到了二层的大客厅里,用效果极好的卡拉OK音响唱起了歌。没有想到,这郝逍遥不但诗写得好,歌也唱得好生了得,“美声”、“民族”都会,“通俗”唱了十余首也不累。
一两个小时下来,贾好运带着两个博士只得败下阵来,只有那韩小飞在“美声”方面还能够与郝逍遥有一拼,郝逍遥唱一首意大利民歌:“我的太阳”,声音很高,很嘹亮;那韩小飞就敢“美声”一把:“桑塔露琪亚”,歌声更是浑厚,辉煌。
几个人正唱得高兴的时候,一个矮个的,大约四十出头的男人,把一个圆圆的脑袋探进屋来,他戴着眼镜,胖墩墩的,一副书生模样。
“呦,丁大博士!”韩小飞叫道,“快进来,也认识一下我们总行的博士!”
此时,郝逍遥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到了董大为来自天竺支行的第一个电话:“我们已经赶到天竺支行的会议室,贷款档案已经全部找出来,企业的张总正在对担保合同一份一份地进行着核对。你们那边,总行领导怎么样?”
“他们很好,正高兴呢!”郝逍遥对着话筒小声说,“我给你们赢得了很宽裕的时间,头下班前搞完,就行了!”
歌罢,朱、丁二人带着国商银行来自总、分、支三级银行的贵客,在横跨两个小山包修建的廊桥餐厅里落座,一边欣赏湖光山色,一边品尝着烤鱼;几杯五粮液低度酒下肚之后,朱副总又开始了对郝总的炒作:
“山好、水美、鱼香、酒醇,我们搞一个诗歌比赛!郝总还不率先给我们即兴来一首诗。其他的人,除了韩行长,都可以参加!我们设了奖品呢!”
“为什么把我排除了?”韩小飞居然像孩子一样红着大脸膛,不满起来。
“不比。你也是纪念奖了,我还不知道你的两下子!”朱副总玩笑着。
丁博士很吃力地将一个绸面纸盒搬到桌上来,“我把墨宝都带来了,也是这次诗会的奖品样品!”
“你个大知识分子,搞了什么古怪名堂?”郝逍遥好奇地走过去,拍一下丁博士的肩膀,一看,不觉大呼:“歙砚!好东西。”
只见绸面纸盒里面还有一个红木盒,红木盒里面原来是一块二尺多长,一尺多宽的随形歙砚。那歙砚的石料墨黑而油润,石料上天然散布着金色的落叶一般的斑点而银丝一样的数条线纹,而制砚的匠人,则依据石料的纹理,把金色斑点处理成树叶,把银色纹理处理成水波,并在这树叶和水波之间雕出一个“孤洲蓑笠翁”,在独掉秋江鱼。
“这叫歙砚?” 贾好运摸着砚台问,“值钱吗?”
“这是我们家乡产的石头,再由当地石匠雕刻而成。不值什么钱。”朱副总说。
把一块价值不菲的砚台愣说成一块破石头,丁博士倒是不甘心,他便接着朱副总的话补充道:“石砚有如玉,本是无价的。无心者,看它一钱不值;钟情者,视之,则为无价之宝呀!”
“砚虽都是砚,但要分几等,就像诗,同样是诗,却可以分出高下一样。我们就以诸位的诗,来奖励不同的砚。如何?”朱副总在众多知识分子面前,当着郝逍遥这个文学老青年也用词文雅起来。
“好,好!妙,妙!怒潮集团不愧是一个全国闻名的大公司,不但人才济济、实力雄厚,连奖品都这么有品位。”郝逍遥借着酒劲夸奖道,同时用胳膊肘碰碰贾好运,“我们比试比试,只当是玩嘛!”
此时,贾好运已经是喝红了脸,也喝红了脖子,晕晕乎乎地说:“好,比试比试!”
于是,郝逍遥率先上阵了。他没有舍得用那方砚台研墨,而是用毛笔直接从墨水瓶中沾着墨,用一个小碟调笔,在朱、丁铺开的宣纸上,狂草起来:
“来了
又是一个秋
天空中有了南飞的大雁:
‘呱呱咕、呱呱咕’
草丛里有了秋虫的低鸣:
‘嘟嘟啾、嘟嘟啾’
落了
又是一片叶
绿地上多了一点金黄
微风里带来一丝秋凉
沁入了心脾
再抹上弯弯的月亮”
众人看罢,拍手叫好,之后,又对贾好运喊道:“贾处长也来一个!”
此时,那贾好运已经是在半醉半醒之间,在众人的簇拥下,也接过郝逍遥的毛笔,饱沾浓墨,有生以来第一次为别人提诗一首:
“春花秋月何时了,
‘事业’知多少?
昨日职位又提升,
愿望不堪压抑酿心中。
兄弟姐妹应尤健
只是吾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求?
恰似一江春水无尽头!”
众人也习惯地鼓起了掌,只是郝逍遥拍着贾好运的肩膀说:“我说,老弟,你堂堂一个研究生,总行领导,怎么这样悲观呀!”
“不过,我们贾处长是有些屈才呀!听说,你们在总行工作,每个月才四千块钱工资,并且也没有配车是吗?”朱副总别有用心地问。
“别说没有车!车呢,也配了,是红旗,不过不是汽车,是自己买的自行车!”贾好运充满怨气地说。
朱副总听了,眼睛里突然亮了起来。怒潮集团巴不得多从银行弄点钱出来,多培养几个为自己搞钱的干部,如果能够把贾好运弄到参股银行当行长,何乐而不为呢!于是,朱副总热情地说:“我有个朋友,姓赵,是参股银行总行的副行长。哪天,我给你说说,到参股银行当支行行长得了,有车,有房,年薪三十万元以上!”
“有这好地方,你也把我推荐过去得了!”郝逍遥玩笑着,而后,又突然板了脸说:“我说,朱总,你可别充当猎头,挖我们的人才!另外,你以后贷款还需要贾处长批呢!他走了,你找谁呀!”
见郝逍遥板了脸,朱副总急忙附和:“对,对,算我没说!算我没说!”之后,他又把精力放到鼓动博士们写诗上面去了。
总行两个博士在大家的起哄下,也分别拿起了毛笔,但是,他们居然合作写起了英文。
此时,郝逍遥的手机又响了,董大为到天竺支行以后,第二次给他打来了电话:“远东投资公司的担保合同真是假的!!”
郝逍遥听了,急忙走出廊桥,到外面之后,依然用阴沉的声调问:“核实了吗?”
董大为在对面焦急地说:“担保合同的公章不符、法人签名也不相符!张总带着公司章,也当场签了字,的确与合同上的不一样!!”
“这说明什么问题呢?”郝逍遥像是问董大为,又像是自言自语。
“第一种可能是怒潮家具公司有人用远东投资公司的假公章、假签字制作了假担保合同,骗取了我们的贷款。第二种可能是远东投资公司的人为了个人获得担保费,私自制作了假担保合同,骗取了我们的贷款,他个人获得了好处;第三种可能是银行、借款人、担保人三方人员沆瀣一气,诈骗银行贷款。”
郝逍遥听罢董大为的分析,问:“客户经理是谁?”
“韩小飞!!就是现在天竺支行的韩行长!”
郝逍遥沉吟片刻,而后,问:“这事,还有谁知道?”
“企业是张总,银行除了我,还有骆雪和杨兰兰。”
“不要扩散这件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我们也先别下结论!”
“那,怎么对企业交代?”
“他们不是还要贷款呢吗?稳住他,别说是他们公司骗我们,也别说是我们银行骗他们,更别说是三方的人共同进行金融诈骗。就说,我们抓紧调查,会给他一个答复!”
“那……”对面董大为支吾起来。
“别‘那’了!处理这种事情,我有经验。就这么办吧。把档案整理好,一会儿,我带总行的同志过去。”
郝逍遥一脸平静地回到廊桥雅间,一脸平静地坐回原位,再一脸平静地听丁博士读解总行两位博士的英文诗。在大家起着哄谴责总行两位博士的英文诗有抄袭之嫌的时候,郝逍遥趁着乱,悄悄地靠到韩小飞身边,悄悄地问:“你熟悉京都市远东投资公司担保合同的事情吗?”
韩小飞听了郝逍遥的问话,脸色马上不自然了:“不是担保数据录入有误吗?”见郝逍遥摇头不语,大脸的颜色继而变得铁青:“我知道他们去中央银行告状了。他们到底发现了什么?”
“你当时去没去核保?”郝逍遥声音低沉。
“去了。” 韩小飞颇为肯定地回答。
“是你看着他们公司在合同上盖章的吗?”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不过……记不太清楚了。但是,营业部并没有要求当面要企业盖章呀!”
“先别把责任在你我之间推!你是自己把担保合同拿回来的吗?”
“不是,是远东的钱副总和怒潮家具的谢云一起拿过来的!” 韩小飞肯定地说,“不过营业部也没有要求信贷员必须亲自拿合同呀!
“关键的问题:合同是假的!”郝逍遥依旧低沉地说。
“假的!!?” 韩小飞的大脑门子上,顿时开始冒汗了,大眼珠子狐疑地转动起来。
“假的!这样一来,我有管理上的责任,你难道就比我责任小吗?”郝逍遥的声音带着几许沙哑,“所以,你看看怎么补救吧?靠你的能力,能不能把责任推到远东投资公司或者怒潮家具公司的人身上,说他们骗了我们,诈骗银行?”
“那两个当事人已经没有了!一死一逃,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可以无限制地推责任。但是,证据不足,没有把握一定能搞定。”韩小飞一脸大汗。
“推给怒潮家具呢?”
“更难了,这个担保公司本来是我帮助他们找的!!现在看来,好心也不一定办好事……”
“我还没有说你个人有问题呢!”郝逍遥说。
“咱们的交情,这么久,我还能……”
“行,你自己没鼓包就好!!”郝逍遥打断了韩小飞的话。
两人正耳语间,几个读解诗歌的人都走回来,朱副总大声叫道:“郝总,别开小会!我们的评奖已经出来了!”
贾好运急忙打断朱副总的话:“韩行长还没有来一首呢!”
总行郭安邦和李励两个博士也打趣:“对,韩行长不来一个不公平嘛!”
韩小飞怕坚决推辞会扫总行领导的兴,便在心里努力抹去骗保之事带来的阴影,用大手握定毛笔,歪歪扭扭地把才从歌厅小姐那里学来不久的一首名叫《爱之乐》的打油诗写出来:
“软玉幽香抱满怀,
一枝红杏出墙来。
深林溪水流不断,
‘嘿呦嘿呦’冒大汗!”
在场的人看罢,无论是对韩小飞顿觉惊诧的,还是心照不宣的,都捧腹大笑起来,只是结过婚的先明白先笑,没有结婚的后明白后笑罢了。
郝逍遥倒颇为认真:“韩行长诗作得好,只是场合不对!韩行长字写得也不错,那歪歪扭扭之中,既拙又朴!”
最终,郝逍遥顺理成章地收获了那块他早已经心仪的歙砚。现在他似乎已经忘记了骗保一事,高兴而轻松地说:“那,我可当仁不让了。这块歙砚,我就搬走啦!”
“当然,当然,公司为其他同志准备的纪念奖品,一会儿也搬走!”丁博士客气着。
见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郝逍遥急忙招呼:“贾处长,那我们就打道回府,到天竺支行看信贷档案啦!”
贾好运回答:“可以,不过,我还要去趟卫生间。”
趁大家上卫生间之机,韩小飞贴着郝逍遥的耳朵,说:“我发现一个好地方,新玩法!一次两个,像两朵莲花开放一样!一定让你诗性大发,玩个痛快!晚上,我们一起去,顺便商量骗保……”
郝逍遥此时已经拿定了主意,打断了韩小飞的话:“还商量什么?!让借款人赶快还钱,不是什么事情都摆平了吗!”
“只怕是怒潮家具公司没有能力还呐!!”韩小飞憋红了脸说。
“你真糊涂!怒潮家具公司是怒潮集团总公司的子公司。子公司还不了,让兰总帮助还,不就行了吗!”
“怒潮集团总公司正准备在怀密县搞一个绿色食品生产基地,投入了很多,恐怕一时也没有这么多资金。如果给总公司增加贷款,又怕营业部和总行通不过,因为,我们已经给他们发放贷款六个亿了!”
“那就给它在B省的上市公司放,资金再转回来,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
“那可是异地贷款,不但要向中央银行备案,还要到B省去做贷前调查。我怕来不及!”
“你明天就向我们部里交材料,后天我就让董总和骆雪跟关卫兵一起去搞贷前调查,尽快放款就是!”郝逍遥思路异常敏捷地安排着。
“那晚上……”韩小飞讪笑着问。
“我可没有兴趣跟你出去玩,我老了,连自己的老婆都应付不了了!还什么两朵怒放的莲花!”
两人正说着,却见大门口出现了一辆雪白的宝马轿车,从车里钻出一个穿着大红色西服裙的女人。她有一张大大的白圆脸,大眼睛,饱满的双唇两角上翘,总似和善地微笑着。
“兰总,怎么是您!这么远,您还赶来了!”韩小飞惊诧道。
那天贾好运从怀密水库会了怒潮公司的兰总,再到天竺支行看了信贷档案,回来之后,把下户和翻看档案的过程向总行信贷部段主任做了汇报,当然他略去了唱歌、拿砚台奖品、很晚才到天竺支行的情节。
此时,那段主任正在研究自己新买来的一台数码摄像机。他酷爱摄影,原来喜欢用老式摄像机摄影,最近突然对数码摄像机感起兴趣来了。买了一台新的数码摄像机之后,他甚至
打算退休之后,当一个大摄影家了!拍遍祖国大好河山,当然,也不应该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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