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蕊重芳》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落蕊重芳- 第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嗯。碧落立国不久,国势未稳啊!〃孙永航一叹,上前搂了骆垂绮的腰,一副不胜疲惫的样子把头靠在她的肩头,一手指点图轴的西南角,〃苗人在这里犯边,泸州守将冯源叛逃不说,还引兵攻城,一路已攻下好几座城池了。〃   
骆垂绮微侧了头看着丈夫,那双沾上了几屡血丝的眼睛里点点星辉,净是雄图伟略的神光,她沉默了,一些想开口的话终于还是说不出口。身为人妻,她似乎不应该妇人之见。既然是他想要去完成的,她应该支持他才对,让他毫无后顾之忧地去。她深吸了口气,才道:〃要出征了么?〃   
孙永航一怔,心中暗道妻子的敏锐,同时亦有愧疚,他们新婚才不到三个月,而他就要……〃垂绮,我……〃   
〃别说。〃骆垂绮回身轻轻掩住他欲出口的歉疚,〃你我之间还见外什么!是你欲待完成的宏业,我……我虽帮不上什么,便在这里等你、支持你就是了。〃   
〃垂绮!〃孙永航心中感动,手轻轻一紧,将她搂紧在怀中。   
骆垂绮微笑着抿了抿唇,语气忽又转幽,〃只是不管如何,你此去一定要平平安安地给我回来!我在这儿等你,你几时回来我就等你到几时……〃   
孙永航心潮激荡,轻轻捧起她的脸,〃放心!你要知道,你嫁的可是我孙永航!小小的一场平叛之战,会有什么危险?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倒是你,我不在的时候,府里有什么事……有什么人,你就多担待些吧!〃   
〃嗯。〃她搂住丈夫的脖子,轻轻靠上他的胸膛。   
夜风寂寂,浑宏的古钟被僧人敲响,一阵轰鸣便传入方圆百里每个人的耳里,震出肃穆而慈悲的心绪。杜迁放下手中的竹箫,闭目倾听,那钟声便一下一下地敲入心底,一下下抚平心绪。许久,直到钟声已然停下,他才笑道:〃大师也那么好心情出来赏月?〃   
一名粗服简袍的老僧双手合十行了个礼,〃阿弥陀佛,法道圆融,老衲是来悟法的。〃说着他也一笑,白而稀疏的髭须迎着山风轻飘,抬头望向天边一轮并不极圆的月。〃月盈而亏〃,正是十七了。   
〃呵呵呵,杜迁贪恋红尘,只知诗酒逍遥,月盈月亏,俱是风尘美景。在下是悟不出什么了……〃杜迁晃晃手中的竹箫,笑得一脸洒脱,虽自称泥陷红尘,却是脱俗而清傲。   
老僧只是微笑,〃物喜物悲,能一视同仁也需大智慧。〃他瞧了瞧杜迁手中的竹箫,忽然想起一事,〃啊,今日有位女施主送来一封信,说是要交予你。〃他由袍中取出,递给杜迁。   
杜迁接过,只略略瞥了眼,便扔在一边,只是抬头望着明月的面上闪过些许感叹。〃唉!这丫头究竟还是看不透……〃   
〃红尘人处红尘世,只为我念,俱是可怜人。〃老僧轻掸一旁大石上的落蕊,顺手拈起一簇摊在掌心,厚实的手如同佛印一般,而这簇落蕊在这样的掌心里,如此渺小而脆弱。〃一昼一夜,华开者谢;一秋一春,物故者新。〃   
杜迁凝了眉,沉吟许久,还是一叹,〃终究还是放不下她……这一趟是无论如何也得去的了。〃他语气沉幽,但转过身面对老僧时,脸上却又扬起那抹不同于以往的洒脱而渺远的笑容,〃啊!连日来叨扰法师,这下该是请辞的时候了。〃         

第27节:第六章 莲花盏上金戈气(5)         
老僧合十,〃居士请便。〃他看着崖边松树,面上一直是那慈悲的微笑,〃过几日,老衲也要云游去了,后会有期。〃   
杜迁一愣,〃大师要去云游?〃   
〃正是。〃   
杜迁莞尔一笑,〃那……那请大师稍待几日,带上在下可好?〃   
老僧朝他看了眼,笑着道:〃同道自然相逢,何须刻意?〃   
〃是啊是啊!〃杜迁听了大笑,〃嗯,一切随缘。那,大师,后会有期了!在下告辞!〃   
〃小姐小姐,杜师傅来啦!〃溶月一跑入园里便唤着骆垂绮。还是小姐有主意,连一直行踪成谜的杜师傅居然也找得着!   
〃哦?是么?在哪里?〃骆垂绮亦是满脸惊喜,自从年前一别,已近半年未见师傅了,不管所为何事,乍听这一个亲切的名字,她仍是心中欢喜。   
〃正被太爷请入堂里喝茶哩!〃   
正说话间,历名已一路小跑着到了房门前,〃少夫人,太爷请您过去正堂一趟,杜迁杜先生来了呢!〃   
骆垂绮豁地站起,复又深吸了口气,才稳稳踏出一步,随口问道:〃永航还在政务房么?〃   
〃回少夫人,少爷也到了正堂了。〃历名谨守分寸地答着,跟在骆垂绮一侧。   
〃哦。〃她淡淡掀了一角笑意挂在嘴角,温雅而娴静。   
〃垂绮给爷爷请安。〃骆垂绮盈盈一拜,在抬起头时,便看见了杜迁有别于往日的洒脱的笑容,忙喜道,〃啊,师傅!〃   
杜迁〃呵呵〃一笑,眼神却不动如山,〃为师错过了徒弟出嫁的日子,实在是愧当你一声〃师傅〃啊!〃他眼角瞥过孙楔半眯缝着眼的神色,说得有丝意味深长。绮儿当日入孙府是居弱的,不过那是他对于徒儿的考验,别当她真的那么好欺侮!   
骆垂绮听了这话微微一怔,不知怎地,心头竟涌上一层酸楚,她眸光点点,朝杜迁磕了个头,〃师傅十年教诲之恩,垂绮永铭在心。〃   
孙永航看在眼里,心中倒是一宽。这往后的日子,垂绮应该可以过得更畅快一些。说来,这杜迁来得真是时候,他一来,老爷子必定重视,同样的身为杜迁唯一徒弟的垂绮也跟着抬高了一层。那他一旦出征,就不必有什么担心了。他舒出一口气,也如骆垂绮一般在前朝杜迁磕了个头,〃永航拜谢杜师傅。〃   
〃哎哎,不敢当,不敢当!快快请起!〃杜迁忙扶起二人,好好瞧了瞧孙永航,忧喜参半。〃垂绮觅得如此良偶,我也算是放心了。〃他目光深沉一如瀚海,滴滴不露。   
〃呵呵呵,杜先生这可是放心了?〃孙老爷子一双老目与杜迁过了过眼,只是打着哈哈。   
〃那是那是。孙政使良俊贤才,世间难觅呀!〃杜迁言谈随意,但出口闭口间却只呼孙永航的官位,客套生疏之意隐约可见。   
看透了世情啊!孙老爷子心中一阵感叹,瞧着那小两口恩爱甜蜜的样子,想起早亡的五子,不由生起一声长叹。〃啊,杜先生,如今西防吃紧,泸州守将引敌攻城,战乱又起。早闻杜先生才名,不知此番有何见教?〃   
此话一出,堂上三人都微微有些讶异,不意老爷子竟如此单刀直入。杜迁略拢了拢眉,拱手道:〃承蒙孙爷错爱,但杜某早已不过问天下纷争。当今治世,才俊辈出,孙政使更是其间拔萃,我辈真是老喽!〃   
孙老爷子一抿唇,只是端起茶盏轻轻呷了口,才道:〃先生怎地如此自谦?永航这辈小儿,要学的可多着呢!此事系于黎元黔首,还望杜先生慎思。〃   
话意诚恳而谨约,倒让杜迁不能再规避了。他立起身长长一揖,〃不瞒孙爷说,杜某身为碧落男儿,本理当为国效力,但实是身有不得已之处,还望孙爷见谅!〃他顿了顿,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细宣的质地密而光洁,薄而不轻,稳稳当当地递给孙老爷子。〃在下早年从一位朋友处得来,此人善冶铸,无意中得之,不知能否对此次剿叛派得上用场?〃   
孙老爷子接过细看了看,不意脸色大变,〃腾〃地站了起来,手中紧紧捏着那张细宣,一双老目睁得忒大,不住点头,〃宝物啊!孙楔在此谢过杜先生啦!〃这是一种弓弩的制作图,碧落这些年来虽有研制,然技艺不精,总是射程短,劲力不强,几番尝试不果,便也再无所考虑。如今西防战起,地势又以山坝居多,城池易守难攻,如若能配上强弩,那于攻城可谓一大便利,定能减少不少伤亡。到底是杜迁啊,虽不助阵,但仅仅一纸,便能决胜千里!         

第28节:第六章 莲花盏上金戈气(6)         
杜迁只是淡淡地回了一礼,〃孙爷客气了。〃他转向一直盈盈望着他的骆垂绮,目光深深,忧虑隐隐,但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朝孙永航定定地看了眼,冷锐而严苛,让孙永航不由地皱起了眉宇。   
〃在下小徒,诗书微通,心性执拗,还望孙政使多包涵。〃   
孙永航认真而诚挚地回望杜迁,拱手一揖,〃永航不敢,垂绮蒙先生教诲,聪慧贤淑,永航此生能得如此良妻,实是人生大幸。先生请放心!〃   
杜迁垂下眼,隐去了那抹不信,也回了一礼,这才向骆垂绮开口,〃绮儿,为师过几日便要和〃解尘〃法师去云游了,一时间只怕不能再见了。〃   
〃师傅……〃骆垂绮心中一酸,只才瞧了一眼,说了一句话,便要走么?   
〃呵呵,傻孩子!〃杜迁拍了拍她细弱的肩,眉峰中隐见凌厉,却只是温言宽慰了几句,便起身告辞走了。   
送出府门口,骆垂绮眼中已忍了许久的泪滴终于夺眶而出。孙永航无言地搂她入怀,那眼泪便渗入了孙永航的衣领,在胸前留下温温湿湿的记忆。   
一大清早,骆垂绮便与溶月叫上车夫往东昶寺去了。孙永航出征已成定局,总不过六月十五,骆垂绮虽心中难舍,但亦无法,只想去求了个平安符来,只愿丈夫能平安归来就好。同时,她亦是存了分侥幸,看能不能碰上师傅。谁知此番非但没有见着师傅的半个身影,就是连〃解尘法师〃亦是探访不着。   
骆垂绮只得死了那条心,待求得平安符,便欲回府。才转过大殿行到园里,却正对上远远行来七八个行头非常贵气的人,为首那人,三旬左右,面容清秀雍荣,衣着打扮皆是上等,行止间隐隐有股王公贵族的气派。骆垂绮心中有数,但想着并未见过,也不想平添些事端出来,只是侧身走过。   
谁知那男子却停下了步子,身前自然有两个卫士冲着她抱了抱拳,拦下。骆垂绮秀眉微拧,暗暗拉住正欲发问的溶月,〃请问尊驾为何拦住民妇去路?〃   
那男子拢着折扇并未答话,只是思索,良久才道:〃孙永航的夫人!前宰辅骆清晏之女?!〃   
这番笃定倒让骆垂绮微讶起来,微欠了欠身,〃敢问尊驾何人?〃   
〃呵呵呵,失礼失礼!〃那男子轻笑起来,口中虽说失礼,行止间却并无示歉之举。他踱着步子走近,〃本王一直仰慕先尊声名呀!今日偶遇名相之后,真是平生幸事!〃   
一听他的话,骆垂绮便知他身份了,定是端王爷无疑。她连忙拉了溶月跪下行礼,〃臣妇浅陋,不识王爷尊驾,还望王爷恕罪。〃   
〃啊!请起请起!〃端王虚手一扶,笑道,〃本王也早就听说过夫人才貌双绝,如若你还浅陋,真不知本王府里的该如何说了!〃   
〃王爷过奖,王妃德容兼备,臣妇粗鄙,岂敢相与并论?〃骆垂绮朝他身后那几名贵妇觑了眼,这端王怎地今日这般抬举自己,且不避内室?依端王的身份势力本不会屈尊来拉拢孙永航,更何况是她这个小小的妇人。他如此热络,却为何故?   
〃你忒谦啦!〃他摇着折扇直往那方凉亭行去,骆垂绮只得跟在其后。〃当年骆相的风采本王甚是记忆深刻!〃他回头朝骆垂绮瞅了一眼,似是在寻着什么影子,〃唉……只可惜本王那时年纪仍小,不过二十出头,如今一晃眼便是十年啦!世人再无此风范……〃他一阵感叹,〃对了,你可知道令尊有幅大作叫《鲲鹏万里云》?〃   
骆垂绮一愕,心中顿时明了端王的意图。这幅画是父亲最中意的一幅画作,鲲鹏展翅,身腾万里,御气成云,端的是气吞千古,更兼有父亲即兴题诗一首。父亲当时文名远播,是碧落的第一才子,其诗作画作,世人莫不争购。骆垂绮沉吟了半晌,似在回想,端王也在旁静候。   
〃王爷……〃   
〃怎么?〃端王语中带喜。   
谁知骆垂绮只是盈盈一拜,〃王爷恕罪,家父身前所作,大多用来赠送亲友。臣妇在整理遗物时,似乎并未瞧见过有这一幅。〃   
〃哦……〃端王难掩失望,冲着她摆了摆手,〃不妨不妨,是本王没有那个福分罢了!你先起来吧!〃         

第29节:第六章 莲花盏上金戈气(7)         
〃谢王爷。〃   
〃啊,对了,孙永航要出征了吧?〃端王转开了话题。   
〃是。〃骆垂绮低眉顺眼地答着,不深不浅,只见温顺可人,杏眸中的那一点冷静尽数掩在那排眉睫之下,不教人瞧见。   
〃啊,孙永航年轻有为,文才武略双通,此次出征定能为国剿灭叛贼。〃   
〃能为国效力,自是永航的职责所在。〃   
〃啊,是,不错。〃端王似乎沉浸在失望之中,最后几句话也不过随口敷衍,寥寥数语便让骆垂绮回府了。不过他对于这位骆相遗女倒是颇为看重,还叫了随侍的两个侍卫送她主仆二人至府门前方才作罢。   
出征的兵权由宫里的长太监效远传到孙府,恰似一粒细石投入朝廷这局静湖中,激起微妙的漪纹,渐渐纵深。先是文斓公主,半嬉闹地央着女皇改让她家的将军去。女皇也索性来了个冷置,纯以私情上的一句〃军旅多辛苦,舍不得自家人吃苦〃为由给推了回去。   
女皇的态度如何,其实并不重要,只要结果是不用文斓便已足够。文斓当然看得出这一次兵事上的警告,但一旦女皇对她起了戒心,那么一味退守反而只是加快覆亡而已。女皇以一静应万变,似乎有恃无恐,这一种局面文斓无疑吃足了斤两,不是等着女皇收拾就是策反。   
谁都隐隐地猜着了局势的险恶,公主党自然蠢蠢欲动,而信王亦在暗中准备。甚至连久隐避嫌的翊靖公主都出面主动向孙家示好。   
翊靖公主是女皇最小的一个妹妹,也是先皇最为宠爱的一个女儿,在先皇大渐时还差点就被册了储皇,一时声威之盛远远超过当今女皇。甚至在新皇登基之后,也只有她的封号未因避讳而改成〃文〃字。但也正因为如此,翊靖公主在女皇登基之后是很不得意的,所以她只有隐,退居西昶寺为碧落祈福,甚至连东昶寺都不敢去。而如今,三年守孝之期都已过去,她也淡出得差不多了,又正赶上朝局转变的时机,便瞅准孙家来了,以向女皇示忠示同。   
孙永航抱持不亲不远、不呢不淡的态度,并不热络也不得罪,只推说出征在即,诸事难理,便把这过分的殷勤化为疏淡。孙老爷子很是满意孙子的做法,同时也病愈还朝。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朝中有谁乐见孙家真的发达?更别说还有文斓公主把持着权柄,真要安安心心地打场仗并不容易,只消稍稍使点绊,前军将士就难有活路。所以,即使孙老爷子的病仍很厉害,也还是重新回到朝堂上。这当然也是女皇所乐见的,朝局一动,孙家便是女皇要倚侍重用的人了,因为他毕竟是老臣、权臣,且在朝中便是文斓公主也要礼让三分。   
终究是要走了,五日来,骆垂绮不眠不休地赶制了一袭牛皮甲,两眼熬得通红,却是怎么劝也不听。最后,还是孙永航看不下去了,一把抱起她放在床上,按着她柔声道:〃不过是去平叛,我手头有十万骁兵,没事的。〃   
骆垂绮怔怔地看着他,离别的愁绪与担心全数揉进那双沾满了情丝的杏眸里,只是瞅着他,像是瞅不够似的。〃永航……〃   
孙永航轻叹一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三个月后,我就回来了。〃   
骆垂绮咬着唇沉默,许久才哽着声问:〃毫发无伤?〃   
〃……嗯,毫发无伤。〃孙永航握住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里,承诺。   
骆垂绮忽然抬起脸,从枕畔翻出一双精细的宝蓝色荷包,默默地将其中一个替他系在脖颈上,纤手细细抚过上面的绣字,才定定地看牢了他,流溢出一抹坚决无悔之色,〃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孙永航心弦一动,只觉一股又辣又烫的情义直冲胸臆,让整个人都激切起来,似着了火般灼烫,却又带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